第六章

第六章

七年前

干烈的風,在安納托利亞的山間呼嘯而過,幼發拉底河波濤滾滾,一往無前。這裏是埃及與巴比倫交戰之地——卡爾赫米。

當黎明的晨曦透出第一縷曙光,擂動的戰鼓聲即刻響徹了雲霄,幼發拉底河西岸,兩隻軍隊如兩隻兇猛的獅子一般相互廝咬起來,而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殘酷拼殺中,美索不達米亞的王者,即將誕生。

“情況怎麼樣了?”千里之外的巴比倫王宮,蒼老的國王波帕拉沙爾剛從昏迷中醒來,便迫不及待地詢問。

“陛下不用擔心,大王子斯榮·尼布甲尼撒殿下已經率軍在下游先行渡河,而後沿西岸向埃及人發起猛攻,同時,薩爾貢將軍也奉殿下的命令將他們南逃的退路切斷了。”一旁的元老院長阿普蘇連忙呈上最新的戰報。

波帕拉沙爾看着卡爾赫米前線送回的黏土板,似乎聞到他年輕時無比熟悉的戰場的氣息,他依稀看見兒子指揮着士兵們如潮水般湧向敵陣,一批倒下去,另外一批又接着沖了上去。

他深深嘆了口氣,推開阿普蘇呈上戰報的雙手。

“陛下?”阿普蘇驚訝抬起頭看着波帕拉沙爾。

“阿普蘇,我的朋友,我們都老了,曾經崢嶸歲月也已經過去了,戰場瞬息萬變,早不是我這老朽的思維可以控制的了,放下吧,讓孩子們去建造自己的輝煌。”

波帕拉沙爾合上眼睛,眼角的皺紋也舒展開來,他累了,只是坐起來說了幾句話便已讓他覺得筋疲力盡,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也從未如此清晰地聽到死神內爾伽爾的腳步。

“阿普蘇,去把碧姬塔公主和薩爾貢大神官叫來吧。”他說,“把元老院的長老們和書記官也找來。”

“陛下,薩爾貢大神官上個月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接替他的是他的學生帕扎爾。”阿普蘇溫和地提醒,心底帶着深深的悲哀,這位偉大的君主建立了新巴比倫王國,可是此刻,他的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了,他的靈魂正在抽離,向著黑暗的冥界靠近。

“帕扎爾?哦,是的,我想起來了,那個年輕人很穩重很聰明,當然,也很漂亮,我記得他有一雙即使是北方人中也很罕見的金綠色眼睛。”

波帕拉沙爾打趣地笑着,可笑着笑着卻不由猛地咳嗽起來,最後竟噴出一口血來。

“陛下!”阿普蘇焦急地不顧禮儀戰了起來,“我去叫御醫進來。”

“不,不用了。”波帕拉沙爾搖搖頭,“你讓人按我的吩咐把那些人叫來,你自己也留下,阿普蘇,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得給巴比倫最後的一個交代,這需要你們在場。”

阿普蘇看着自己自年輕時就侍奉的君主,悲痛地點點頭。

巴比倫王的寢殿裏,每個奉昭而來的人都沉浸在悲痛的靜默中,年僅九歲的碧姬塔公主雖年幼得無法理解親人死亡的傷悲,卻也很懂事地沒有說話,空氣中只傳來書記官在黏土板上刻錄國王遺詔的唏唏嗦嗦。

“尼布甲尼撒,我英勇的兒子。你還是一個少年時就跟隨我統兵作戰,不僅勇敢機智、戰功顯赫,更能身先士卒,深得將士的擁護。你不愧為最令巴比倫驕傲的王子,而我已是年邁體衰,病入膏肓了。”

說到這裏,波帕拉沙爾神色突然莊嚴起來,他提高了音調,昏黃的眼睛也閃出矍鑠的光澤,

“自今日起,我,巴比倫王波帕拉沙爾將王位傳於你,而你將立誓成為巴比倫的支柱。我的孩子,你必須明白,我給予了你相當的權力,但是比權力更多的卻是責任,這個是由我和我的朋友們親手建立的國家,而她需要籍由你的智慧和勇氣,成為美索不達米亞的主宰。”

“好了。”波帕拉沙爾舒了口氣,環顧着在場的人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都是不可避免將對這個國家的歷史造成深重影響的人,而我也要求你們用對待我的忠誠去輔佐我的兒子。至於拉普蘇,你隨着我奔波了這麼多年,也辛苦夠了,我把屬國米提亞送給你,你將成為那裏的領主,安享晚年吧。”

“是的,陛下。”人們紛紛躬身回答,拉普蘇早已熱淚盈眶,“陛下,米提亞將永遠效忠於巴比倫。”

波帕拉沙爾又沖帕扎爾輕輕招了招手,這個穿着白色的神官袍,有着亞麻色頭髮和金綠色眼眸的青年立刻來到了他的身邊。

“帕扎爾,你同尼布價尼撒一同長大,親密如同手足,你不及他英勇,他卻不及你沉穩。現在你是大神官,而他已是巴比倫王,這份情誼來之不易,你們千萬珍惜。”波帕拉沙爾慈祥地看着這個白玉般無暇的青年,言辭懇切。

清冷的金綠雙眸並沒有一絲波瀾,帕扎爾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波帕拉沙爾得到了他要的承諾,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幼女碧姬塔,想要最後再見他一眼,卻發現年幼的公主正踮起腳趴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波帕拉沙爾剛要叫他的名字,一個軍官卻異常冒失地沖了進來:“陛下,陛下,我們勝利了,巴比倫勝利了,大王子斯榮殿下在哈馬什全殲了埃及軍隊,現在正在得勝歸來的途中。”

在場的人們面面相覷,不知該祝福或是哭泣。而波帕拉沙爾早已熱淚盈眶,只有帕扎爾冷靜地走到手足無措軍官面前,低聲吩咐:“你先下去領賞把,把消息告訴整個巴比倫。”

當宮殿再次沉寂,碧姬塔突然指着窗外的天空喜悅地叫了起來。

“看,金星!”

人們順着他的手看去,果然見到東方的天際掛着一顆璀璨的星星,不由驚嘆萬分,美索不達米亞的金星象徵了死亡、新生與繁榮,而今年它卻出現的如此之早。

當感慨萬千的人們收回目光,再看向國王,波帕拉沙爾在卻已經安祥地合上了雙眼,默默與世長辭了。

與此同時,巴比倫城歡呼勝利的聲潮響徹了雲霄。

公元前605年,新巴比倫王國開國君主波帕拉沙爾去世,其時,王子尼布甲尼撒正在敘利亞、巴勒斯坦一帶作戰,大敗埃及軍隊。

得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后,他立即帶着衛隊,馬不停蹄,穿越沙漠,抄近路直奔巴比倫城。在那波帕拉沙死後第23天,斯榮回到了巴比倫,繼位登基,並在大神官帕扎爾與米提亞新王拉普蘇的支持下立即得到了新巴比倫王國各個城市的承認。

……

“大神官?!大神官閣下!”急促的呼喚,將帕扎爾的心神從遙遠的回憶拉回現實,發現四周眾人的視線竟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這才驚覺自己是在元老院中。

他緩緩合上金綠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又睜開眼睛,鎮定地回答道:“諸位大人,巴比倫的政治權利是由國王陛下,元老院,以及鄙人所代表的教廷共同擁有的,既然今日陛下缺席元老院會議,我認為我們不應當擅自決斷。”

亞瑟冷哼一聲:“陛下昨日就是因為元老院反對征討耶路撒冷,才中途退席,今天缺席更是連招呼也不打一聲,這分明就是在給元老院施加壓力,想迫使我們通過他的提案,大神官閣下,對此避而不言,難道是因為愛徒賽米拉斯陷在陛下手中的關係?”

帕扎爾看向亞瑟,從來溫和的金綠色眼睛瞬間凌厲起來:“這就是你挑撥碧姬塔公主想要借用她的手置賽米拉斯於死地的原因?你認為如果賽米拉斯死在王族手中,我會急於替愛徒復仇,不顧一切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反對陛下。”

亞瑟的臉瞬間慘白。一直以為自己所作所為天衣無縫,卻不想帕扎爾竟似親眼看見一般。

帕扎爾冷笑一聲:“亞瑟大人,鄙人確實很擔心賽米拉斯的安危,在外面的一些言行舉止也必然受到了牽制,但如果帕扎爾是因私廢公之人,難道現在會在元老院這裏嗎?為了表示鄙人的誠意,先前的事情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你還在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帕扎爾不會放過殘害無辜的人,而我想陛下也會很高興元老院少了一個大人這樣的人才。”

“大神官是在威脅我嗎?”亞瑟幾乎是從嗓子裏擠出幾句話,“陛下窮兵黷武,一再對外發動征戰,最近又一直向元老院會議施壓,要求更大的王權,意圖架空元老院與教廷,這種行為早已超出了巴比倫法典的界限,在這種時候,我不過是希望大神官履行應盡的責任。”

帕扎爾注視着眼前近乎瘋狂的亞瑟:“應盡的職責?亞瑟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當認定國王無法正確領導巴比倫時,應當由元老院與大神官聯合,廢黜舊王,另立明主。”亞瑟眼中燃起瘋狂的火焰,“而陛下的所作所為顯然已經不再適合作為巴比倫的君主。”

一陣死寂的沉默,元老院的貴族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帕扎爾環視着四周的貴族,心中戰慄不已:“你們也這麼認為嗎?我們應該捨棄廢黜斯榮·尼布甲尼撒這位君主?”

依然沒有回答。

亞瑟得意地看向帕扎爾:“大神官,現在我們難道不應該勇敢地為巴比倫做出正確的抉擇,無倫這個抉擇是多麼痛苦。”

帕扎爾金綠的雙瞳黯淡了下來,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收到消息,米提亞的領主阿普蘇閣下近日會前來巴比倫,他不僅是巴比倫元老院的耄耋之宿,也是陛下和碧姬塔公主生母的兄長,無論如何,我希望我們能在他來到巴比倫后,再做出判斷,若他站在我們這邊並可勸服陛下自然最好,但如果他是站在巴比倫王一邊,那麼到那時正好連他一起囚禁起來,也免得以後米提亞那邊橫生枝節。”

帕扎爾走出元老院時,安納托利亞的風夾雜着一些塵土飛揚在巴比倫的街道上,寬大的白色亞麻神官袍遮掩了這位巴比倫教廷最高祭司的身軀面容,而呼嘯的風聲也掩住了他悲哀的嘆息。

***

儘管巴比倫政局前所未有的暗潮洶湧,楊愷城還是很享受表面上的平靜,自從上次在花園中莫名其妙的相遇,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見到巴比倫王斯榮,這對於他當然是愜意的。

只除了偶爾,只是偶爾,他會想起斯榮看向自己時,那雙有些落寂卻又倔強無比的深黑色眼瞳,然後心頭一陣莫名的阻塞。像是自己的情緒也被那個人的悲傷感染了一般。

楊愷城對於自己這種顯得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緒不免有些不屑,但很快他便將發生這種現象的緣故歸咎於,在過度的緊張后突然太過無聊就容易胡思亂想。畢竟自從到了古代巴比倫之後,他的日子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安逸過,即使他深深明白這只是表面上短暫的安逸。

是的,很短暫。從早上開始,皇宮裏的人就顯得分外忙碌。楊愷城將一切看在眼裏,自然知道到不久就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賽米拉斯大人。”恭敬而熟悉的聲音,還能有誰。

楊愷城回頭看去,吉爾果然正站在身後,一襲正裝:“賽米拉斯大人,陛下希望您能稍做準備,儘快去他那兒一趟。”

“知道了。”楊愷城並不意外答道,“吉爾侍官長,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吉爾撓了撓頭:“沒有人通知您嗎?是米提亞的領主阿普蘇來了。”

阿普蘇?楊愷城並不熟悉這個名字,卻從種種跡象感知到這個人對於巴比倫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急匆匆隨着吉爾往王宮正殿走去,卻遠遠就看見一個淺藍色的婀娜身影往自己這邊衝來。

楊愷城哀嚎一聲,這正是冤家路窄,偌大一個巴比倫王宮怎麼這個碧姬塔公主卻讓人有種無處不在的錯覺。

“碧姬塔公主。”楊愷城硬着頭皮打了個招呼。

“賽米拉斯,你現在到這裏做什麼?做什麼跟蒼蠅一樣,總在本宮面前繞來繞去的,趕都趕不走?”碧姬塔柳眉倒豎,一上來就發難。

楊愷城再次默默哀嘆一聲,眼下巴比倫王這一個麻煩就夠大了,怎麼還要添上這一個。他命里和這對兄妹犯沖不成?

“公主,賽米拉斯大人是奉了陛下的詔諭,前來參見拉普蘇大人。”吉爾乖巧地打圓場。

楊愷城苦笑,跟她說有什麼用,接下來八成就是“你也配見拉普蘇大人!”“拉普蘇大人也是你這種人佩見的!”“……”楊愷城心裏捏着嗓子把碧姬塔的姿態擺了個便,卻突然想起了愷琳張牙舞爪的姿態,怎麼過了幾千年,這種女孩一點都沒變,一樣的蠻不講理,卻都讓他頭痛不已。

然而出乎楊愷城意料碧姬塔突然瞪大了眼睛,露出格外驚訝的神情:“來見舅舅?!王兄讓你來見拉普蘇那個臭老頭?”

哈?臭老頭?楊愷城突覺神經短路,有一些反應不過來。

碧姬塔卻已把楊愷城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臉上竟突然露出了一些同情的目光:“諸神保佑,賽米拉斯你什麼時候得罪了我王兄?!他一定是厭倦了你,才會想把你扔給那個老色鬼了事。”

老……色……鬼……

吉爾和楊愷城同時抽搐。

前者是因為被說成“老色鬼”的是新巴比倫王國開國元勛、米提亞領主拉普蘇,後者是因為拉普蘇這個極有權勢地位的米提亞領主被外甥女形容成“老色鬼”。

碧姬塔看着楊愷城的眼中卻露出怨憤之色:“早讓你離我王兄遠點,你偏自作孽,現在這種狀況,我不知道多高興,才不會救你!”

楊愷城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是,是,是。公主很高興,我看得出來。”心裏着實好氣又好笑,你不落井下石我就謝天謝地了,還指望你救?!

“你!”碧姬塔滿臉通紅,伸手直指楊愷城的鼻子,“你今天不求本公主幫忙,以後可別後悔!”

哈?楊愷城的五官差點揪到一起,難道是他理解錯誤,這句話的潛台詞怎麼好像是她要幫我求情。

自己把話說得明白,眼前的人卻還是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裏,碧姬塔氣得差點厥過去,終於心一橫,氣鼓鼓“哼”了一身,轉身就就走。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

“等……”楊愷城發現自己在應付小女孩這件事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天賦,從今至古,一直如此,可是由着自小照顧愷琳的慣性,又不好放着不管,於是連忙伸手去拉碧姬塔,然而因一件突發的事情卻突然頓住了。

“啊,美人,你的皮膚就像北方的冰雪一樣潔白,你的雙眼好像地中海一樣蔚藍,你的頭髮是繁盛的海藻,你的聲音就像熱情的知更鳥……你讓我頭腦發燒,我渴望將你擁抱……啊,我的美人,我的小貓,跟我回去吧,讓我將你帶回我的城堡,成為……”

一陣惡寒……

嘭!一記左勾拳,楊愷城沒有再讓這個突然出現在正殿門口,死死拖住自己右臂的圓臉白髮怪老頭繼續說下去,這充分證明,即使是賽米拉斯瘦弱的軀體,憤怒的精神力量還是不容小覷。

“這,這個人是誰?”楊愷城喘着粗氣,五官扭曲地看了看呆在一邊的吉爾和正用手捂住眼睛的碧姬塔。

“……啊,聽我把話說完……”那個倒下去的老頭雙手仍死死拖着楊愷城的右臂,“讓我將你帶回我的城堡,成為米提亞的公主吧,讓我天天看着你的微笑……”

喀嚓,最後一根理智神經斷裂的聲音。“啊啊啊啊啊啊——臭老頭!”楊愷城抓狂了,我踩,我踩,我踩踩踩!等等,他剛剛說什麼。冷靜回歸的同時,楊愷城地腳停在半空中。米提亞的公主?那麼這個人是……

“阿普蘇舅舅,賽米拉斯他是男人,是帕扎爾的學生,還是巴比倫王宮的貴客,他做不了你的女兒,也做不了米提亞的公主。”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斯榮的身影適時出現在眾人面前。幾日未見,年輕的巴比倫王依舊丰神俊朗,然而楊愷城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右眼角正在隱隱作抽搐狀。

“啊,美人,你的皮膚就像北方的冰雪一樣潔白,你的雙眼好像地中海一樣蔚藍,你的頭髮是繁盛的海藻,你的聲音就像熱情的知更鳥……你讓我頭腦發燒,我渴望將你擁抱……啊,我的美人,我的小貓,跟我回去吧,讓我將你帶回我的城堡,成為米提亞的公主吧,讓我天天看着你的微笑……”

阿普蘇以一種對他這個年紀的人而言幾乎不可思議靈活翻身站起,突然衝到碧姬塔面前,握住碧姬塔的雙手,再一次異常真誠地說到。

“阿普蘇舅舅,碧姬塔是我的妹妹,你的外甥女,巴比倫唯一的公主,她也不可能做你的女兒,米提亞的公主。”斯榮的聲音明顯比先前大了很多。

碧姬塔更是面色不善:“死老頭,這麼多年,你都不能換換台詞?從我十歲開始,你每年都是這一套,看清楚我的眼睛是棕色的。還有平時你都是先來找我,怎麼今年先跑去找他賽米拉斯?”

呃?楊愷城開始有點明白碧姬塔視拉普蘇為洪水猛獸,並稱之色老頭的緣故了。

拉普蘇翻了個白眼,顯然不想理會這兄妹二人:“我們家族兩百年歷史就只出了你們母親這一個女兒,還在二十七年前被你們那個父親玻爾帕沙拐走了,現在我也已經有了五個臭小子,可米提亞到現在還是沒有一個公主,找你們家族要一個美人回去難道錯了?”

“拉普蘇舅舅,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斯榮的話語顯得很無奈。

“這我可不管,你小子連王位都是我給你扶上去的,今年無論如何,我也要帶一個公主回去。喏,就這兩個人,你自己挑一個吧!”拉普蘇指了指楊愷城和碧姬塔趾高氣揚地仰起頭。

看着斯榮有些頭痛地把手搭上自己的額頭,楊愷城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複雜的家庭問題。只是咋舌之餘不免苦笑,想不到拉普蘇竟是這麼個捉摸不透的人。

楊愷城生平最不願意遇到的就是這種捉摸不透的人,他們有些可笑的舉止下心思卻往往深不見底,這讓他很不安,更何況這個看似荒唐的老頭在巴比倫王國顯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威信。

***

大殿裏,碧姬塔和楊愷城各自默不作聲坐在一邊,各有各的心思;卻苦了斯榮一個人說得口乾舌燥嗓子冒煙,拉普蘇卻仍纏死了就在一個問題上繞來繞去。

“……”

“拉普蘇舅舅,我跟您說了,賽米拉斯不僅僅是本王的下屬,也是帕扎爾大神官的學生,是教廷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你帶回米提亞作公主……”

“那就讓我把碧姬塔帶回去。”

斯榮頭痛地嘆了一口氣:“您怎麼還提這件事,舅舅,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已經向埃及法老王允諾,今年秋天,碧姬塔成年後,就將她嫁去埃及,這件婚事是人盡皆知,對兩國也都至關重要,怎麼可能讓她去米提亞。”

斯榮的解釋對拉普蘇顯然沒有什麼作用,楊愷城卻不由大吃一驚,他轉頭看向碧姬塔,發現後者正看着他,卻在目光相觸的一剎那,硬是把頭低了下去,讓人無法看清她的神情。

“你知道自己要嫁去埃及?”楊愷城低聲問。

“當然知道。”碧姬塔別過臉,完全的孩子氣口吻,“不關你的事。”

楊愷城不是沒有見過所謂的政治婚姻,他先前與羅蘭的婚禮就正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然而他他深知既然幾千年後有權勢的人們仍會將婚姻作為一場交易,那麼幾千年的王族這種不合情理的結合也該是司空見慣,但是他無法對眼前這個蠻橫倔強的小公主無動於衷,她只是個孩子,與遠在千年後的愷琳一樣,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無論她是誰,家世如何,誰有權力要求一個孩子為愚蠢的政治犧牲?

之後拉普蘇和斯榮的拉鋸戰,楊愷城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他也不知道可憐的吉爾是如何率隊死拖硬拽地把拉普蘇“護送”出了王宮正殿。他只知道,自始至終,一向聒噪的碧姬塔低着頭在那裏,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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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情巴比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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