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仙沒想到一直苦惱睡不着的自己，竟然還是閉上眼睛，直睡到日上三竿、陽光照進屋裏才驚醒了她。她猛地坐直身子，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裏。
甩了甩頭，她用最快的速度從床上跳起來，將睡皺的床單拉平，尋找着昨晚被雨淋濕的衣服；卻意外地發現，她昨晚從背包里翻出來的濕衣服全都不見了。
她猜想是柯嫂好心地將那堆濕衣服拿去晾乾吧。無可奈何的她只好暫時穿着借來的衣服。
大略梳洗一番后，她小心地拉開門，像做賊似的躡手躡腳走下樓。
匆忙地穿過走廊!她發現這座古堡在白天看起來不太一樣，少了幾分陰森的感覺，裏頭擺設的每一樣東西，件件都是值得細細品鑒的藝術品，更凸顯了爵士的鑒賞品味。
就在她快到達廚房時，她因為廚房裏傳出的聲音而頓住腳步。
“爵士……您是說，您昨晚又……天啊!不知道有沒有嚇到那位小姐?”柯嫂急躁不安的說著。
“我也不知道，早上起來才發覺身體好冷……
唉!別管了，反正外面的暴風雨已經停了，要她趕緊離開。”
這是道低沉而且還帶着一絲性感的聲音。
臨仙不難分辨出，這是爵士的聲音。
“雨是停了，但光是前面那一片森林可能就會難倒那位小姐……”柯嫂為難地說著。
“哼!我沒治她擅闖黑森林之罪已經很客氣，難不成還要我替她領路!”他忿忿不平地大吼。
“爵士……”柯嫂不安的聲音彷彿在替臨仙求饒。
這傢伙實在太狂妄!
門外的臨仙氣憤難消，咽不下這口氣，衝進廚房大嚷：“你的森林?你以為我喜歡、樂意闖進這個鬼地方!我只是不小心才闖進來。再說，這一片森林若真是你的，又不準外人闖入，你為什麼不幹脆在森林外頭釘一個警告標語?”
柯嫂和黑棠風因她突如其來闖進廚房而愕然，又面對她充滿挑釁意味的指控，黑棠風更是憤怒至極。他猛然站起來，瞪大雙眼看着她，威脅似的走到她的面前。
“這就是好心收留你的下場?雨過天晴就反過來控訴主人的不對?”
臨仙一時心虛，收斂起剛才所有的不悅，但是面對他的傲慢，她又忍不住怒火上升，“我是應該要感激你昨晚的好心收留，但是昨夜我被吵得無法入睡，這又該怎麼說?”
從他剛才和柯嫂的對話，她可以理解，昨晚熱情依偎着她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夜間荒唐的行徑，對於自己的夢遊是毫無感覺、毫無記憶；就像狼人與滿月的關係，日一出、人一醒，夜晚所有的記憶便消失。
所以他又變回自大傲慢、令人難以忍受的男人!
聽到她的話，黑棠風皺着眉頭，面露批判之色，“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賠償?”他自知理虧，這是他惟一能做的事。
“賠償?”臨仙忍不住想笑，只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很簡單，只要你對我說聲‘對不起’，這樣就行了。”
這是最輕也最基本的賠償，她什麼都不要。只要一聲道歉。
“這……”黑棠風緊抿着嘴，似乎在考慮些什麼。
臨仙驚愕地看着他，不能理解一句“對不起”
真的這麼難說出口嗎?
突然，一聲暴喝響起。
“我辦不到，不過你還是要滾出我的地方、我的視線!”他兇惡地朝她粗聲斥喝。
聞言，臨仙一股怒氣陡地升起，逕自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無視於他的存在的模樣，蹺起腳，薄唇扯出一抹冷笑，“那換我說對不起，我、不、走、了。等你哪天肯道歉，我就哪天離開這個鬼地方。”
“你說什麼?”黑棠風雙眼猛然瞠大，憤恨且難以置信地瞪視着她，“這裏是我的地方，我有權決定要不要讓你留下!”
“如果你強逼我離開，只要我走出前面的森林，我會帶更多的人來這裏，讓這裏成為一個熱鬧的觀光景點。”臨仙也不甘示弱地威脅他。
“你敢!”他額上的青筋劇烈跳動着。
“我為什麼不敢?既然我敢一個人飄洋過海來到玥幽島，為什麼不敢帶人來此?”她毫不放鬆地咄咄逼人。
黑棠風氣不過地一拳擊向桌面，“隨便你!要我說道歉的話，我辦不到!”丟下一句話他便憤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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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仙頗為吃驚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吶吶地說：“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說句‘對不起’真的有那麼難嗎?”
“別人我不知道，要想從爵士的嘴裏聽到這句話，確實……很難。”柯嫂在一旁解釋。
“是嗎?”臨仙仍是有些懷疑。
“我已經伺候他好幾十年，他根本是我看大的。
難道我還不了解他嗎?”柯嫂沉靜地說著。
“真是個狂傲的怪人。”她無法理解地冷哼一聲，隨即抬眼瞅着柯嫂，“柯嫂，我過來是想問你，你是不是拿走了我那一堆濕衣服?”
柯嫂立即掃去臉上的煩憂，面露微笑地道：“是啊，我已經清洗過了，現在正晾着。”
“可是等一下我就要離開，那些濕衣服該怎麼處理?”新的煩惱襲上她的心頭，雙眉也不由得皺起。
“你要離開?”柯嫂吃驚地問。
臨仙努力擠出一抹苦笑，“難不成你真把我剛才的話當真?再說主人都已經下逐客令了，我能不走嗎?”
“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來多住幾天，何況這時節的氣候陰晴不定，你一離開可能會遇上暴風雨，說不定還沒找到出口，又得折回古堡。”柯嫂的眼神里充滿擔憂。
“會嗎?”臨仙半信半疑。
“會不會相信你自己最清楚，而且我敢說，之前你一定困在森林裏有一段時間了。”柯嫂自信十足地笑着。
“沒錯，那片森林實在太大、太廣，要我獨自一人走出那片森林，我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臨仙的臉上有幾分頹喪。
“所以，聽我的勸多住幾天吧；要不，等老柯回來，我讓他帶你走出森林。”柯嫂笑容滿面地相勸。
“咦，老柯不在家嗎?”臨仙頗為訝異地看着柯嫂。
“他出去辦雜貨，幾天後就會回來。”柯嫂臉上的笑容表示她已經習以為常。
“喔。”臨仙漫不經心地答一聲。
“所以你就儘管放心，多住幾天吧。”柯嫂笑嘻嘻地說著。
“可是……爵士他……”臨仙免不了要擔心。
柯嫂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其實爵士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不會狠心地讓一個女孩在森林裏肓目亂闖。”
“那他剛才的態度為什麼又那麼強硬?”她無法理解他的傲慢和憤怒從何而來，又為何而發。
柯嫂故意將她的疑問岔開，瞅着她問：“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
“哦，很抱歉，借住了一晚卻忘了自我介紹，你就叫我臨仙好了。”臨仙難為情地傻笑。
“臨仙小姐。”柯嫂神情恭敬地喚了她一聲。
“不要叫我小姐，多了這個稱呼顯得好拘謹、好生疏，你就直接叫我臨仙。”她忙不迭地更正，語氣溫柔。
柯嫂極欣賞她毫不造作的個性，笑容可掬地順着她的意說：“好，以後我就直接叫你臨仙。”
頓了幾秒，柯嫂的臉上突然出現頗為不解的神色，“你是怎麼會闖進黑森林的?”
臨仙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輕聲解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麼黑森林，我是真的不小心迷失在前面的那座森林，然後就找不到出口……”
“我相信你，凡是誤闖黑森林的人，多半走不出去，只有少數人能僥倖走出去。”柯嫂苦澀地撇一撇嘴。
“這麼說，連玥幽島的居民誤闖黑森林也走不出去?”臨仙納悶地問道。
“他們呀……”柯嫂一臉詭譎，唇邊帶着一絲譏諷的微笑。“他們根本不敢接近黑森林。”
“玥幽島的人不敢接近黑森林?”臨仙驚訝得瞠目結舌。
柯嫂看出她臉上的訝然與不信，忍不住呵呵一笑，隨即為她解惑道：“因為他們認為黑森林裏有鬼!”
“有鬼?”臨仙再一次震驚地微張着嘴。
柯嫂忍俊不住，“哪有鬼!他們只是聽見爵士的小提琴聲，誤以為是鬼在拉琴。”
臨仙頓時省悟，陪着柯嫂大笑起來，“真好笑，難道他們不知道黑森林中有座古堡?”
霎時，柯嫂斂起臉上的笑意，一臉質疑地望着臨仙，“這一點，我倒是很想問問你，你是怎麼發現這座古堡的?”
“嗄?”柯嫂的問題太奇怪，搞得臨仙一愣～愣的，差點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是無意間看到的，有什麼不對嗎?”
柯嫂的臉上卻出現極大的驚訝。“你是無意間看到，不是刻意找……”
“誰會刻意找這座古堡?”臨仙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
“天啊!不……”柯嫂的震驚仍然停留在臉上，還多了一抹不解。“這簡直太神奇了。”
“神奇?看到這座古堡是一種神奇?”她不明了柯嫂為何如此驚訝，探詢的目光因此緊鎖着柯嫂不放。
“一點都沒錯，因為古堡長久以來一直隱藏在濃霧裏，鮮少有人能窺見古堡，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黑森林裏還有座古堡。所以玥幽島的居民一直誤以為黑森林裏有鬼，就是因為他們不能穿越迷霧，當然更不可能知道森林裏有座古堡住着人。”
柯嫂詳盡地解釋。
“看不到?”臨仙這一次的訝異更勝之前。
“就因為如此，玥幽島的居民視這裏為鬼魅之地。”柯嫂認真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說謊。
這一番話只令臨仙感到十分詭異。
“對了，柯嫂，我能不能偷偷問你一件事?就是昨夜爵士他……”提及有關爵士半夜夢遊之事，她便想到兩人昨夜幾乎赤裸袒呈相見，不自覺地羞紅了臉。
柯嫂似乎已洞察她的疑惑，便主動地道：“你想問我有關爵士夢遊之事吧?”
臨仙沒想到柯嫂竟能看穿她的好奇想法，連忙點頭回應。
柯嫂卻是一臉歉意，搖了搖頭，“有關爵士的事情，身為他的僕人我不能多嘴，如果你對爵士有任何的疑問，你只能當面問他。”
臨仙也瞧出柯嫂為難的表情，不好繼續追問，只能笑着說：“好吧，君子不強人所難。”
“謝謝你的體諒。”柯嫂欣慰地笑了，“相信你也餓了吧，我現在就替你準備一份早餐。”
“太好了，謝謝你。”
臨仙看着柯嫂慈祥的笑臉，也跟着漾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但是她的心裏卻有着數不清的疑問和好奇，古堡里隱藏的秘密激起她的好奇和追根究底的心，也挑起她冒險的本性。
她想揭開所有的神秘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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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棠風不安地站在客廳里，大手撫着昨晚拉過的小提琴，俊顏滿不知所措的神色。
她怎麼會出現在古堡的大門前?疑惑的念頭不斷地從的他腦海里冒出來。
古堡長年以來聳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裏，極少暴露於外人的眼前，即使已站在古堡大門前的人，也無法看清楚眼前有座古堡；然而她卻能夠找到古堡的大門，甚至借住一晚……
也許只有一個解釋，昨晚是一個例外!
倏地，他聽見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他機警地轉身，發現來人是臨仙。他的雙眉。立刻攏起，臉上泛起一抹不悅，口氣冰冷地道：“你現在可以離開。”
“離開?”臨仙懷疑地瞥他一眼，“我並沒有打算離開。”
“你還不打算離開?”黑棠風驚訝的語氣里有一絲微怒。
“沒錯，我說過，除非你肯道歉，還有……”
“還有?”他身上的怒火彷彿會在瞬間爆發。
“老柯現在不在古堡里，所以除非你親自帶我離開黑森林，否則就算你開口轟我出去，我都不會離開這裏，因為我不想又在森林裏打轉。”臨仙說得理直氣壯、句句鏗鏘有力。
“你——”黑棠風氣急敗壞地看着她，氣得連話都說不下去。
“我會很樂意付你住宿費。”她故意忽略他臉上的怒氣，笑眯眯地說著。
“不必!”他忿忿地怒吼一聲。
“那真是太好了，不必花錢還能住在這樣氣派的古堡，真的不枉來玥幽島一趟。”她愉悅地歡呼。
他怒目瞪着她。他不喜歡她的笑容，非常不喜歡。“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到古堡來，但是身為古堡的主人，我可以非常明確地告訴你，你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所以請你馬上離開。”
“離開?”臨仙心裏早已有準備，面對他一再表明要她離開的堅決態度，她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更不覺得那是威脅。她嬌俏地衝著他一笑，“這已經是你第二次開口要我離開，但是我也說過，除非你肯道歉、肯親自帶我離開，否則我賴定這裏了。”
“賴?”黑棠風完全不能置信，她居然想“賴”
在他的古堡?
辦不到!
他不會讓她如願，這是他的古堡，他有絕對的權利。
“為了報答你收留我，我留在這裏的日子，不會打攪你的作息，我也會和柯嫂一起打掃、工作，算是對你的一種回報。”她逕自說得頭頭是道。
“我不希罕!”他的語氣堅決、儼若磐石。
“希不希罕是你的事，我可是一個不願意欠人家人情的人……”
“我更不喜歡隨便接受人家的人情，所以你現在馬上離開，我們彼此兩不相欠。”黑棠風一副正言厲色的模樣。
“誰說我們兩不相欠，你就是欠我一個‘對不起’。”臨仙據理力爭。
“你——”他咬牙切齒地瞪視着她，“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我不可理喻?”她突然大笑，“一句連三歲孩童都會說的話，你居然說不出口!還反過頭來指責我不可理喻，我看你才是連三歲的孩童都不如。”
他氣得怒目圓瞠，那強烈憎恨的眼神彷彿她是個大災難似的。“你說夠了沒?說夠了請你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
臨仙投給他興味盎然的一瞥，覺得他莫名的怒氣十分有趣，甚至有些可笑，一句“對不起”真的這麼難說出口嗎?
在還未與他有這番談話之前，她心裏還不斷嘲笑自己的愚蠢，幹嘛和他訂那種只要他說一句對不起，她就離開這裏的爛約定；而今看來，她居然誤打誤撞做對了!
她臉上露出勝利的大微笑，開心地大叫一聲：“太好了，我終於可以留下來了。”轉身就要離開。
走了兩步，她突然回頭瞅了他一眼，促狹地道：“你臉上的表情好有趣喲。”隨後，她歡天喜地奔出客廳。
黑棠風不由得怔愣了一會兒。
他到底招惹了一個什麼樣的災星?
匆匆奔出的臨仙，腳步頓了一下，回頭別了他所在的客廳一眼，心底思潮起伏。他真是一個自大又傲慢的怪人，稍稍低一下頭認錯，對他來說真的有這麼難嗎?
不過，縱使他霸道、無禮又脾氣古怪，但不可否認的，他那低沉、沙啞的聲音仍然十分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