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夜前,楊奇峰終於回到家,一進門就扯開領帶,脫掉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以往他若這麽做,何津羽就會默默收起,不罵他也不管他,倒是他自己會認錯,黏在她身後賠不是.
明明有女傭會收拾,她仍堅持要為他而做,在他冰箱塞滿各式各樣水果,只要加熱就能吃的愛心便當,在這房子隨處都有她,廚房裏廚具特別多,浴室和衣櫃都有她的私人用品,不斷提醒他失去了多麽寶貴的東西.
寂寞中,手機響了,他很快接起,但不是何津羽,而是他即將要娶的女人.
“你人在哪裏?”游馨儀一開口就是逼問.
“在家.”
“你今天晚上去了哪裏?”
“找個朋友.”
“你倒是很誠實,我朋友看到你跟一個女人拉拉扯扯的,這怎麼回事?”游馨儀原本不相信,但朋友用手機拍下照片,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世界其實很小,凡走過必留下痕迹,這年頭傳播資訊太容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楊奇峰有點詫異,但沒有罪惡感.“我不想談。”即使她將成為他的另一半,他心中秘密無意與她分享.
“她是誰?你以前的女朋友?”
“不是。”他們不算男女朋友,從未公開過,只是地下情人.
“你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着她?好像沒有她會死掉一樣.”現代手機功能高超,照片拍得很清楚,揚奇峰就像個被拋棄的男人,這一點讓游馨儀尤其擔心,若是他把照片的女人甩了,她就不用這樣緊張。
“你想太多了。”他沒有何津羽不會死掉,只會生不如死.
“我知道我們的婚姻有利益關係,但我會對你忠誠,我不想有一個搞外遇的丈夫,像你爸爸那樣娶三個老婆,我可受不了!”
她的顧慮他都能理解,他只淡淡提醒，“別提我爸。”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多少知道,楊奇峰和他爸親關係欠佳,他自己是二姨太的兒子,處境自然也不好過。
“明天我會準時出現.”這是他目前所能承諾的。
“好,我相信你。”她願意跟他一賭,只盼他能早日收心,否則她會很失望,很失望的。
掛上電話,揚奇峰轉向浴室沖操,一路上亂丟衣服,褲子,襪子,彷佛那人還會在背後收拾,還會在背後叮嚀他頭髮要吹乾,否則會頭痛,若他不聽,她就不幫他按摩,不給他親吻……
老天,她不該對他那麽好的,她是存心要他忘不了,這一定是她報復的陰謀!
然而,是他選擇了這條路,包括功成名就,身份地位……以及最深的孤獨.
頂級飯店中,訂婚典禮即將展開,為了兒子的婚禮,楊鎮旭和高怡蓁都盛裝出席.
“奇峰,喜你了.”
“謝謝爸。”楊奇峰看得出爸親很高興,眼睛都笑眯成一條線.
從小他對父親是愛恨交織,恨父親娶了三個老婆,搞得家不成家,日日夜夜如戰場,矛盾的是他又盼望得到父親關愛,努力鞭策自己,表現自己,甚至犠牲了自己的愛情……
高怡蓁在旁註視這一幕,拿手帕抺去淚滴,今天是她驕傲而欣慰的一天,做個二太,沒有名分,也沒有專寵,她只有孩子們可以依賴,兩個女兒都已結婚,現在兒子也要訂婚宴,屬下們也是大動員.
“我知道了.”楊奇峰對父母點個頭,走向宴會聽旁的休息室,他的未婚妻正在裏面等待.
稍晚,在浪漫的音樂和燈光中,楊奇峰牽着游馨儀的手,走進可容納百桌的宴會廳,四周不斷閃起閃光燈,多台攝影機也同時開啟,這是神聖美好的一刻,至少在眾人眼中是如此.
等達官政要輪流玫詞後,一對新人在各桌之間敬灑,為了商場上的互利互用,這些故作熱絡的寒暄是必要的.
游馨儀從小面對社交場合,表現得落落大方,現在她是個完美的未婚妻,憑娘家的人脈和資產,未來也會是完美的董事長夫人.
“乾杯”楊奇峰喝了一杯又一杯,相當豪氣.
他身旁的游馨儀低聲提醒,“你喝太多了,.”
“沒關係,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至少喝慢點,還得撐到送客的時候.”
“知道了”未婚妻説得有道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並非海量,但如果不讓自己麻痹,他不知該怎麽度過這一晚?
如果是何津羽挽着他的手臂,他也會多喝幾杯,卻是因為太高興,被她責罵也甘之如飴,想到那畫面,他胸悶到難以呼吸.現在這一刻,她人在哪裏?心在想什麽?可還記得他?
“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走路小心點”游馨儀看未婚夫雙眼紅絲,是睡不好還是喝太多?她不用問也知道,他心底有別人,但她相信他的理智和野心,他們的結合絕對是天作之合.
楊奇峰走到樓梯角落,總算沒人打擾,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果然她還是不接,最後轉到語音音留言,他在嗶一聲以後開了口”是我.我想你的聽音,想聽你說祝我幸福,我是不是太貪心?如果這麽覺得,罵我幾句也好,不要當我不存在……..”
可能她找到新對像,徹底跟過去告別,他卻苦苦掙扎,也可能她為他着想,知道她若接了電話,說了些留戀的話,會影響他訂婚的決心,在這世上她比誰都了解他.
留言沒多久,一封簡訊傳來,送件人正是他所掛的那人.
我不只祝你幸褔,我祝你們兩人幸褔,請你珍惜你所擁有的,別再傷了女人心.
他低笑起來,笑到最後卻咳嗽起來,這就是他所愛的津羽,她善良,她貼心,她太好了……..根本就是他配不上她!
當晚,他喝得大醉,甚至大吐,如果可能他還想大哭,然而雙眼乾涸,一直看到當年的相識,那離開的背影,那些相愛的片段,只有酒精能讓他閉下眼,在夢中卻還是回到了過去…….
“你還好吧?”
第二天早上,楊奇峰睜開隠隠刺痛的眼,發現這是飯店的蜜月套房,今天是訂婚後的第一天,他的未婚妻正坐在床邊看着他.
“你昨天喝醉了.”游馨儀平靜的敍述事實.
“抱歉。”他緩緩坐起身,看到自己衣着還算整齊,居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游馨儀絕對是個美女,盛開有如玫瑰,但他除了牽過她的手,吻過她的臉,什麽也沒想做,他懷疑自己出了問題,是心結吧,解不開的話,他將永遠被拘禁.
“你一直說夢話,一直喊着別人的名字.”她可以忍受一時,卻不能忍耐一世.“我可以給你時間,等我們結婚的時候,你絕對不能樣,否則我寧願取消婚約.”
結婚典禮訂在兩個月後,她相信已夠他調適,彼此都是成人,不該再任性.
對此,他難辭其咎.“抱歉.”
“奇峰,我真的喜歡你,除了你的家世和能力,我也喜歡你這個人,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我懂了。”他何其幸運,得到千金小姐的垂愛,即使知道他心有所屬,仍然如此識大體.
她微笑,兩人能溝通真好,他該知道甚麽是最佳選擇.“今天晚上六點,你到我家好嗎?我爸媽想找你吃飯去.”
“好,我會帶禮物過去.”
她主動湊上前,吻了他的臉頰一下,他稍微僵硬但沒躲開,他還不至那麽欠揍.咳嗽一聲,他想做點補償.“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昨晚喝那麽多酒,現在開車也很危險,我巳經找好兩個司機.分別送你跟我回家.”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他說了幾次抱歉?會不會變成他最常用的台詞?
“都訂婚了還這麽見外?”
他提醒他,兩人關係巳有不同,他點點頭,沒說什麽,他確實需要時間適應.
“車子在樓下等着,你先洗個臉再下去吧.”她轉身拿起皮夾,又給他一個笑容,風情萬種.“我先回家,晚上見”
“再見。”房門了又關,終於只剩他一人,任四周空虛擁抱.
發獃了好一會兒,他從口套口袋拿出手機,心想未婚妻應該沒檢查過,裏面的照片全是何津羽,訊息也都是來自何津羽,包括昨晚的祝福,他若聰明就該毀滅證據.
然而.他瞪着手機許久,遲遲下不了手.
最後,他決定換支手機,就像他換了對象,仍保有往日回憶,多麽兩全其美,不是嗎?
度過頭痛的訂婚周末,星期一居然讓人期待,至少可用工作佔滿腦子,不用排徊在過去和未來間.
楊奇峰一回到公司就接到上司命令,來到董事長辦公室.
“董事長,你找我?”
“嗯。”站在窗前的楊鎮轉過身,對自己的兒子說.
楊奇峰直直站着,等父親開口,他們在公司總以職稱互稱,父子之情在這裏是不存在的.
“原本想你結婚後再宣佈,不過我看也差不多了,明天你就搬到總經理辦公室.”六十歲的楊鎮頭髮巳花白,意志再堅強也得認老,時間對每個人都公平,無論富貴貪困.
沒想到來得這麽快,楊奇峰不流露任何情緒,冷靜回答，“多謝董事長提拔!”
“好好乾,我的都是你的.”楊鎮走向兒子,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一定努力.”從小他跟父親相處的間有限,兄弟眾多,大媽和小媽爭寵,父親又是個大忙人,印象中,這是父親第一次拍他的肩膀.
“就這樣,你去忙吧.”
“是!”
走出董事長辦公室,楊奇峰對自己說他巳成功一半,升上總經理就等同父親的繼承人,但是很奇怪的,當他期待以久的夢想成真,卻無法帶給他太多喜悅,甚至有點空虛,居然就這樣而已?
他在樓梯角落打了一通電話給母親,母親自然為他高興,但除此他還能跟誰分享?
最想見到的那人,他已沒資格再見,難道還要她傳訊恭賀?他不能再能那麽殘忍.
陞官都不作宣傳,消息依然傳開來,楊奇峰的同事都為他歡呼,能跟千金小姐訂婚,又升為集團總經理,喜事接二連三,豈有不請客的道理?
周三晚上,大夥兒約好時間,楊奇峰包下整家餐廳,吃飯喝酒唱歌都可盡興.
“恭喜總經理。”
“謝謝!”楊奇峰巡繞着每一桌,做個盡責的東主.“酒不夠了,再叫!”
“總經理萬歲!”上司慷慨,屬下效忠,好一副和欒融融的畫面.
當晚,楊奇峰由兩名下屬送回家,看總經理大醉的模樣,他們既驚訝又有點好笑,楊奇峰平常都是冷着一張臉,今天絕對是高興過了頭.
“總經理，我們先走了，明天見！”
楊奇峰倒在床上，分不清是頭痛還是心痛，沒人給他倒水、替他擦汗，沒人會摸着他的發，哄他入睡，那個全世界對他最好的人，已經被他自己放棄了，換來的是位高權重，還有無限的榮耀。
可在他昏沉的腦中，只想念那靜謐的時光，他生命中最好的時光……原來已經過去了……
該是最風光得意的時候，十天後，楊奇峰卻昏倒在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三名助理急忙送他到醫院，經過一番檢查，醫生說病人太過勞累，睡眠不足，又沒吃飯，血壓太低，撐不住就昏倒了。
助理們面面相覷，堂堂一總經理，怎麼連照顧自己都不會？吃飯、睡覺這些事也要人交代嗎？董事長若知道可能會發飆，看來只好先通知他母親了。
高怡蓁接到電話立刻趕來，看到兒子就淚眼汪汪道：“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昏倒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我叫你爸幫你多找幾個人手。”
“不是工作的問題，抱歉，讓你擔心了。”楊奇峰知道，母親的世界只有父親和兒女，她成天擔心這、擔心那，就怕出什麼差錯，他不該害她受這番驚嚇。
“你知道就好，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健康，媽沒有別的指望了。”
他輕拍下母親的手，試探着問：“媽，如果我做了讓你失望的事，你會不會真的很失望？”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做錯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昏昏沉沉中，他想通了，他心中第一名的定義早已不同，但他到現在才發現，但願不會太晚。
“是跟女人有關嗎？”
母親的第六感真准，楊奇峰點個頭。“是的，有一個女人很愛我，很照顧我，我們在一起十年了，但我決定結束這段感情，只因她的家世背景不適合我。”
“你……”高怡蓁長長嘆口氣，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傻？
“她已經離開了，不會回頭，除非我放棄我現在追求的一切。”
“你決定怎麼做？”
“沒有她，我怕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恐怕要讓你和爸都失望了。”
高怡蓁確實失望，但她並不絕望。“你應該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愛上你父親，他太多情也太薄情，如果你想做我的好兒子，就做個專一的男人，不要傷了女人的心，尤其是愛你的女人。”
他明白母親的心事，從小也告誡自己，不能學父親三妻四妾，但母親這關好過，父親那邊就難說了。
“我才升上總經理，就要辜負爸的期望，以後我沒有機會往上爬，說不定也會影響到你。”
“放心吧！你父親有很多缺點，但不是個小氣的人，再怎麼樣也會照顧我到老，我名下有些財產，最多搬出去而已。媽到了這年紀看開了，榮華富貴也算享受過，我只希望你們幾個孩子都好好的。”
高怡蓁生了兩女一男，就這個兒子最有出息，但平凡也不是壞事，兩個女兒現在都有歸宿，工作上跟家族企業毫無關係，不一定要踩在別人頭上才叫幸福。
“謝謝媽。”
“你好好休息，等身體好起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嗯。”他閉上眼，讓黑暗將他籠罩，不管怎樣，至少他的心穩定了，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幾天後，游馨儀一身亮麗裝扮，踩着高跟鞋走進餐廳，對未婚夫笑道：“難得你主動約我，這家餐廳不錯，你助理幫你找的？”
“嗯。”楊奇峰點個頭，確實是助理推薦，他沒這份心。
“你氣色不太好。”她一眼看出他的憔悴，似乎病過一場？
“最近工作忙。”
“別忙過頭了，健康要緊。”她可不想太早變寡婦。“先點餐吧，要不要喝點酒？”
“也好。”藉著酒意，他應該能說得更順利些。
餐點精緻，紅酒也香醇，吃到一半的時候，他終於提出主題：“抱歉，我們的婚約還是取消吧。”
“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平靜的表情看不出變化，他相當佩服她，這位千金的修養太好了。
“因為我不愛你。”
他說得正經，她卻不認為這是理由，眨眨眼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們相處的不錯，你覺得有什麼問題，我願意改，凡事都能溝通。”
“你很好，沒有任何問題，但我愛的是別人。”
“你忘不了她？”游馨儀想起朋友傳來的那張照片，現在仍在她手機里，楊奇峰那樣的表情她從未見過。
“一輩子都忘不了。”
游馨儀心有不甘，她自認也不是容易被忘記的女人。“你把一輩子給我，我保證讓你忘了她。”
“也許我活不了那麼久。”
“這麼嚴重？”天底下這麼多男男女女，誰沒有誰會活不下去？一個堅強理智的男人會這麼說，讓她深感不可思議。
“我依賴她、需要她，已經十年了。”但他覺醒太晚，自欺欺人，還傷了那顆溫柔的心。
“十年啊……”確實是不短的時間，她考慮了十秒鐘。“我不想用一輩子跟你賭，我認輸。”
“謝謝，還有再次抱歉。”他大大鬆了口氣，她若要逞強的話，他還真不知怎麼跟她談下去。
“我有條件，取消婚約必須由我提出，你是被我甩掉的男人。”大小姐的驕傲不容損傷。
“是。”
“還有，別太早結婚給我看，讓我留點面子。”
“是。”
“就這樣了。”游馨儀拿了皮包就走，既然結果是各謀出路，無須浪費時間在這個男人身上，她的生命寶貴，得找個與她更匹配的對象。
楊奇峰目送前未婚妻的背影，有愧疚卻沒有負擔，這樣自信的女人很快能找到同伴。
至於他自己，還要面對父親那一關，這個爛攤子是他自己砸的，只能自己收場，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津羽，請你再等我一下，再給我一點時間。
隔天，楊奇峰開車回老家，那是一所很大的宅院，總共四棟建築，正中間那棟用來宴客，還有父親的書房和卧房，另外三棟則是三個妻子的住所，以及他們各自生下的兒女。
小時候家裏熱鬧，常見吵鬧場面，但現在搬走了一大半，近年來大媽以醫院為家，幾個對繼承家業沒興趣的孩子，早在其他領域找到定位，並非每個人都想做父親心中的第一名。
楊奇峰慶幸自己十八歲就搬出去，他受不了家中的緊繃氣氛，今天他回來的原因，是為了徹底的離開。
一進門，母親朝他走來。“你回來了。”
“爸現在有空見我？”
“嗯，我已經告訴他了。”
高怡蓁知道兒子的決定，也不打算阻止。“反正你打定主意了，說話委婉點，不要惹他生氣，他最近身體不好。”
“我會注意的。”
楊奇峰走到書房門前，敲了兩下，緩緩打開門，喊道：“爸。”
楊鎮旭正在閱讀一份文件，連頭都沒抬。“有事？”
“我想跟您報告兩件事。”
“說。”
“我決定解除解除跟游小姐的婚約。”楊奇峰決定一氣呵成，父親要罵要打就一起來。“還有，我要離開公司，在外面找工作。”
楊鎮旭總算抬起頭，眼神銳利，拿起桌上的書籍。“今天是愚人節？”
“我已經做了決定，很抱歉辜負您的期待。”
“為什麼？”楊鎮旭沒有發飆，但他想知道原因。“還是為了誰？”
“一個出身平凡的女人，但我們相愛。”
楊鎮旭笑了，笑得有點不屑。“女人？我的兒子為了女人放棄江山？你說得出口我可不敢聽，我不記得我這樣教過你。”
父親永遠不會了解，楊奇峰也無意跟他辯解。
“等你有了事業，要幾個女人都有，你太嫩了！做大事的人不能輕易動搖。”
“我不是你。”楊奇峰這句話很短，但寓意很深。
楊鎮旭自然聽得懂，兒子對他頗有意見，一個男人三個老婆，確實是麻煩了點，他這個當家的也常頭痛，尤其是兒女不成材的時候，他私心認為奇峰最像自己，而今整盤棋都被打翻了，又得重新佈局，他不確定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你確定你不會後悔？”
“得失之間我自有取捨、自己負責。”
都說女大不中留，兒子也一樣難留，楊鎮旭心想自己是老了，居然沒力氣發脾氣，搖搖頭說：“已經給你的，我不會收回，至於其他的，你就不用想了。”
“謝謝您的慷慨。”他應該感謝父親，沒有拿回已在他名下的財產，至少他還有重新出發的基礎，這結果比想像中好太多。
“以後你自己在外面闖蕩，不要讓我聽到你落魄的消息，我還要面子。”楊鎮旭揮揮手，隨即低頭看文件，不再浪費時間。
“是！”楊奇峰深深一鞠躬，轉身走出書房，沒聽到背後的嘆息。
就這樣，他放棄了從小就追逐的目標，也走出父親巨大的影子，居然沒有想像中的失落，反而腳步越來越輕鬆，從未望向遠方天空，這才發現世界寬廣，何處不能有所作為？
當晚，楊奇峰打了幾十通電話，一一取消婚禮細節，同時也聯絡一些親友。
電話內容除了尷尬還是尷尬，但這是他自找的，後果自負，公平得很。婚姻大事果然牽一髮動全身，怪不得現代人傾向不婚或晚婚，這種事忙過一次就太夠了。
不過，他確定自己是願意“婚”頭的，因為有個最愛他的女人，值得他忙上這麼一場。
電話接通了，他試着專心下來。“鵬飛，抱歉，原本結婚時要請你做伴郎，但是婚禮取消了。”
“哇咧……你不是唬我的吧？”朱鵬飛都已經選好西裝了，還去剪了個新髮型呢！
“我是說真的，而且我也離開了我家公司，要到外面找工作了。”
“發生了什麼事？”太陽底下永遠有新鮮事，豪門少爺要自食其力了呢！不過他對隊長有信心，嚴於律己的人不會被埋沒的。
“我想試試看自己有多少能耐。”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公司正缺一個人才，但怕委屈了你，要做業務和行銷。”這幾年，朱鵬飛出國念了設計學位，在家人的支持下開了家設計公司，規模不大，急需人才。
“我很樂意試試，明天我就去找你。”
“可是……你要叫我老闆耶！”過去朱鵬飛叫楊奇峰隊長，現在楊奇峰叫朱鵬飛老闆，會不會有點錯亂？
“老闆，以後請你多提拔。”
“哇嗚……我快昏迷了！”朱鵬飛狂呼起來。不知今夕何夕？
就這樣，楊奇峰有了求職機會，他相信一切都會順利，等他準備就緒，他將出現在何津羽面前，重新追求她的心，挽回他們的愛，如果……她還愛他的話。
故事結局可以改變的，他必須如此相信，才能有繼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