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我獃獃的看着他,誰知這人竟更加放肆了,竟就着這樣的姿勢吻上了我的頸子。

我只覺得有個溫熱而柔軟的東西在我脖子上一觸,藉着是微微的剌痛感——這是……他、他居然咬了我!

雖然不是很重,可我還是嚇了一跳。雖然我經常玩這樣的遊戲,弄弄這種小手段……可是江景澄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居然對我做出這樣挑逗的動作。

一時間我真的有些嚇傻了。

腦子一熱,身體也一熱,我竟然真的有了反應。

畢竟是男人,即使是我,也禁不起這樣的動作。我收緊手臂,抱住江景澄柔軔的身子,低下頭,吻住他嘴唇。

一陣銷魂蝕骨的滋味。

那樣的接觸,柔媚如水。

江景澄稍稍向後仰頭,張開唇,讓我能更深入的侵入。我並不客氣,換過幾個姿勢,緊緊的抓住他,一點也不曾放鬆。

也許是位置的改變,在這瞬間,我竟覺得初次與他這麼接近,初次感覺到了他的呼吸。

我輕輕的壓他躺下,江景澄竟也溫順的倒在床上,一副任我擺佈的樣子——半長的黑髮落在藍色的枕頭上,嫩紅的嘴唇微微張開,輕輕呼氣,沉黑的眼睛透着恍惚。

我原本知道他漂亮得非凡,卻不知道如果婉轉起來居然成了絕色。

這樣的美景沒有人能拒絕得了,更何況我本來已經無法脫身。

我伏下身用極輕的力道咬噬着他的頸子——這是我和他在一起時最喜歡的動作。

江景澄的膚色本來就是雪白,頸部尤其修長,再加上鎖骨處淡淡的陰影,這般的精緻艷色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往常我們在一起,我尤其喜歡摟住他的頸子死命的啃,往往要咬出許多紅印來才罷休。他也不甚在意,常常就是穿件高領的衣服,笑一笑就過了,也不見說什麼。

這次我又怎麼能放過?

我沿着耳後到了鎖骨上方,用嘴唇包住牙齒輕輕重重的吮過,果然看見一路紅痕開在那一片水嫩的肌膚上。

這怎麼叫人消受得了!

直引得我微微磨牙,居然真的一口咬了上去。

大約是我咬得重了,江景澄身子一震,口中溢出一絲申吟。

我聽在耳里,簡直覺得整個人就要融在他身上。

“景澄……景澄……”我忍不住喚他,勉強抬頭望去,正好發現他也在看我。

江景澄眼中儘是寵溺,見我叫他望他,也對我微笑,“小米,你真的好可愛。”

我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了腳。

仔細的吸了一口氣,我慢慢從江景澄身上爬起來,坐在了床邊。

好半晌看他不動,我伸手推推他,“喂,起來了。”

他神色有些迷茫的看我,害我又差點撲到他身上。不過我現在的確是一點興緻也沒有了,所以語氣也不大好,不想看見他,於是說:“肚子餓了,我去找東西吃。”

真是一個糟糕得可以的理由。

不過更糟糕的是我的心情。

我出了房間,來到甲板上,想起那天江景澄和我說過的托斯卡納,那樣淡淡的安逸與寧靜。

他說的那些地方,我沒有去過。實際上,除了留學的時候在英國,我沒有去過其他的歐洲國家,我偏愛的是東方的城市,譬如京都。那裏有無盡綿延的櫻花和隱於其中古老的寺院。

川端康成筆下的《古都》曾是我的最愛。

他寫的紅垂櫻極其俏麗。

花枝有如弱柳低垂,疏密有致。走在花下,清風微拂,花瓣便會飄落在遊人的肩上、腳下。樹下也有點點落花,間或撒在水面上,不過,算來怕只有七八朵的樣子。有的櫻花垂枝雖撐以竹竿,但樹梢纖纖,仍一味下垂,幾乎拂到地面。繁花如錦,透過縫隙,隔池猶可見東岸樹叢之上嫩葉覆蓋的一發青山。

平安神宮的櫻花,青蓮院的楠木,宛如畫卷。

多年前,我曾獨自漫步在京都山間班駁的石板路上。

那時,也正是黃昏。

那時,黃昏是我最喜歡在戶外散步的時候。

艷黃深紅的楓葉滿滿的鋪在石道兩旁,我順着通幽的小徑一路往上,不久就看見林中的神祠。那是室町幕府時期的建築,卻仍完好的驚人。黑色的屋頂,飛揚的檐下白色描漆的燈籠,大紅的欄杆與地板,還有道場中已經茶蘼過盡,殘花未留的櫻花樹。

讓人想起許久以前的傳說——那枝一朵便讓豐臣秀吉為之驚艷,為之嘆服的朝顏。(作者註:就在谷口的那株枝椏上/盤繞着一莖朝顏/藤蔓盤旋着優美的曲線/在那枝椏的頂上對天空說著什麼/綻放着的一朵燦爛的花啊/僅僅一朵)

朝顏只在清晨盛開,是永遠看不見黃昏的花朵。

許久前我對此曾惋惜,如今卻覺得這樣也未嘗不是美好。在最美的時候盛開,然後凋謝,對於許多人來講,倒是奢求的福氣了。

我正想着,感覺有人在我肩頭輕輕一拍,讓我瞬間僵硬起來。

要說什麼才好?

我問了自己半天,還是找不出來。

難道要說——別再說我“可愛”,讓我覺得自己像寵物?

真是笑死人了。

程雪米在江景澄眼中,即使不是寵物,恐怕也相去不遠。可氣的是,我明明知道,卻非要在這上面較勁,怎麼不叫人覺得好笑。還白白放棄了那麼好的機會。

看剛剛的情形,說不定他也許真的願意……

唉,我簡直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小米?你怎麼了,什麼事情這麼煩惱?”

咦?聲音不對。

我一轉頭,卻是鄭清淮。

這個人又來湊什麼熱鬧?

我立即不耐煩起來,“去去去,你去做什麼都好,別來煩我。”

“小米你好絕情,”鄭清准做出捧心的模樣,“昨天還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始亂終棄了。”

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一個江景澄,一個鄭清淮,這兩個人哪個有業界巨擎的樣子?

不過被他這麼一鬧,我倒終於有心思和他說話了,“你找我做什麼?”

鄭清淮神秘的撞撞我的肩,神情鬼祟,“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那個啊,那個怎麼樣?”

這兩個人連說話也接近了,怎麼都是“怎麼樣怎麼樣”地問。

我瞪他一眼,加重語氣說,“究竟什麼怎沒樣?”

鄭清淮仔細看看我,似乎是在瞧我是不是在裝糊塗,過了一會兒才更小聲更神秘的說,“就是江景澄啊,他的滋味怎麼樣?”

什麼什麼?

看我不說話,鄭清淮以為我不承認,接着道,“小米,別不承認哦,我剛剛去你房間找你,可不巧你沒找到卻看見他。哎呀你也真狠心,人家白嫩嫩脖子可被你咬得青青紫紫的呢。”

這不說還好,說起來就讓我想起剛剛江景澄的美態,這樣想着臉竟微微的紅了紅。

“嘖嘖,還不承認,臉都紅了。”鄭清淮越發抓住了我的把柄,這下更不願意放過我,“就和我說說吧,江景澄可是個大美人呢。不過你也真厲害,連他也能……”

說的真是難聽,我從不知道男人也能這麼八卦。

我看看鄭清淮,“你這麼想知道,怎麼不去自己試試?”

“我也想啊,”鄭清准倒真敢說,“可是江景澄是誰啊,那樣的別說碰一碰,就連見一面也是好比要上天摘星。他身邊的那個傅青明你見過吧,平常人誰要有這個心思,恐怕活不過今晚。”

說得這麼厲害?

我心知鄭清淮有些誇大,不過心裏倒是不明原因的舒坦了很多。

畢竟不是人人都能看見那樣的江景澄。

不過……江景澄如今可還在我身邊呢,鄭清淮居然也敢動這樣的心思,改天一定要小小教訓他一下。

這麼個人,真不知道他對我和江景澄的事情怎麼那麼有興趣,不過我現在不打算奉陪了,冷冷說:“鄭先生,你都沒有生意做么?這麼有空。”

鄭清淮笑:“江景澄可以不做生意,我也可以不做。”

我一怔,只覺得這句話似乎有些什麼奇怪的地方,卻一時之間哪裏想得通呢。

只是偏着頭尋思。

鄭清淮卻在一邊笑道:“小米,現在只有我才能和江景澄對抗,別的人都不中用,你若不要江景澄了還是得跟着我才行呢,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這人舊事重提,我只得打起精神來應付他:“哦?就算你和江景澄一般厲害,可人家到底比你漂亮,我幹嘛不要他要你?”

鄭清准笑起來:“小米,我至少有一點比江景澄強。”

“哦?”我好奇起來:“是什麼?”

鄭清淮笑嘻嘻的說:“我可以永遠不說你‘可愛’。”

我大怒,一腳踢過去,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鄭清淮的大笑。

這個混蛋,比江景澄更可惡。

江景澄雖然可惡,但至少我喜歡他,所以十成可惡也就只剩了五成,這個混蛋鄭清淮現在已經是十二分的可惡了。

不過到底也還有點本事,能惹得我程雪米不顧風度的人,現在總共才兩個,可是……可是偏偏這兩個都在這郵輪上,簡直是天要絕我。

所以忍不住懷念起許玄熙來,對着他我簡直是半點腦子都不必動的,立時知道他在轉着什麼念頭,所以不管是他還是我都特別容易討好,而且他也很是寵愛我,幾乎從來沒有拂逆過我的意思。

現在想起來這個人在江景澄和鄭清准跟前真是不堪一擊。

不過我並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我心安理得。

只是在這種時候忍不住懷念他,現在我被江景澄和鄭清准耍得團團轉。

自從認識江景澄,我就再也沒有自在過。

時時焦躁。

他永遠微笑,永遠溫柔,永遠縱容,永遠說:“小米,你真可愛。”

或許,哪一天我能成功惹惱他我會開香檳慶祝。

江景澄若能有許玄熙一半好我就高興了。

嘆口氣,我回房間去。

***

房間裏又被整理的乾乾淨淨的,這個郵輪上的服務人員堪稱神出鬼沒,我這麼不規律的亂進出他們都可以趁我不在的時候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且從來沒讓我碰到過。

也不知有什麼訣竅。

江景澄不在,去哪裏了呢?

正此時,江景澄開門進來,看到我有些意外:“小米,你不是去吃東西?怎麼沒去。”

咦,這人有天眼通?我便懶洋洋的說:“你怎麼知道我沒去?”

江景澄微微一笑:“我剛從餐廳回來呢,自然知道。”

我失笑,這麼簡單的邏輯我怎麼就想不到呢?看來我真是習慣性的把事情往複雜的方向去想了。

我說:“去逛了圈,都是油膩膩的,沒胃口。”

江景澄點頭:“嗯,這裏的口味的確重,那我叫廚房給你熬點清粥,做幾個小菜。”

我點頭:“那你吃了嗎?”

他說:“我不餓。”

不過,後來他說著不餓,還是陪着我喝了碗粥。

我突然想起來:“江景澄,你在這船上這麼久,他們沒找你麻煩?”

他一怔,沒聽懂。

我耐着性子解釋:“我是說你董事會那些人,他們可是大麻煩呢。雖說你是很能放開手的,可總有事情要找你的。”

他笑起來:“我每天都收郵件的,也沒什麼大事,只有一件事情困擾。”

我傻傻的往圈套里鑽:“什麼事?”

江景澄溫柔的笑:“我的特別助理一直不肯工作,所以困擾。”

我立時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說我呢,我本就心裏有火,他竟還敢來撩我。

我冷笑道:“剛才鄭清淮說我要是肯答應去他的公司,可以什麼工作都不必做的。”

江景澄臉色並沒有變,變的是我,話說完站起來就走,把門摔得砰一聲。

哼,江景澄花樣倒是多,特別助理,倒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呢,今後每日白天在公司累死累活,晚上跟着他到處周旋,遇到重要客戶還要賣笑兼賣身,若是價錢好,說不定轉手賣出去,倒還有的賺。

江景澄的算盤打的真好。

可惜我程雪米不是這麼溫順的人,他和許玄熙不同,許玄熙到底對我有恩,就算轉賣我我也無意與他為難,可是江景澄……

我怒火難抑,疾步走到鄭清淮門前,抬腿踹開門,直衝了進去。

鄭清淮正在打電話,讓我嚇了一大跳,抬眼詢問的看着我,一邊迅速結束電話。

“小米,怎麼了?”

我氣鼓鼓坐在沙發上,不理他。

我早說過鄭清淮比狐狸還精,見他眼珠子轉了兩轉,噗哧一聲笑出來:“怎麼,又發作了江景澄一頓?”

這個人說話顛倒黑白,我發作江景澄?我是他買的怎麼敢發作他?

我用胳膊矇著臉倒在沙發上申吟:“鄭清淮,我們私奔吧。”

我以為鄭清淮會被我嚇一跳,隨後不失時機的取笑我一番,報今日一腿之仇,可是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動靜,便放下胳膊抬頭看,他一臉玩味的盯着我笑,彷彿狐狸一般。

看我睜了眼,便笑道:“江景澄今日又做了什麼把你氣得這樣?”

彷彿他什麼都知道一般。

我不耐煩他那個鬼樣子,便說:“你管我這麼多,你只說要不要和我私奔。”

鄭清淮一雙桃花眼更挑了挑,清楚的說:“不!”

我大怒,鄭清淮果然是個混蛋。

我真是倒霉,連私奔都不行。

只得站起來走,鄭清淮在我身後說:“小米,不是我不肯,而是你不肯。”

這話奇怪,我轉過頭來:“剛才是我問你,你回答的‘不’。”

鄭清淮微笑:“就算我回答‘是’,也沒用的,所以我還是有點骨氣回答“不”比較對得起自己。”

他這話邏輯有些混亂,我聽得頭昏,可是偏偏又不由自主瀉了氣,退回到沙發上坐着。

鄭清准給我倒了杯水:“你太激動了,喝杯水歇一歇。”

自己到側面的沙發上坐着,離我那麼遠,好像怕我吃了他一般,我不由得撇撇嘴。

不過他現在倒是和平日有點不一樣的,動作微笑都十分正經,完全不是往日的那般戲謔。而且看起來彷彿這種正經是很平常的事情,我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是這個樣子,只有在逗我玩的時候才是戲謔的。

鄭清准笑道:“小米,不必懷疑,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要照顧你。”

我又撇嘴,只是沒說話反駁而已,要是真的喜歡我早帶我私奔了,用得着那麼乾脆的回答“不”嗎?太傷我的自尊心了,我忿忿不平。

鄭清淮又說:“那一日在江氏晚宴上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我對自己說,這是誰?有這麼靈動的眼睛和飛揚的靈魂,怎麼卻又有如此冷淡的表情?小米,我對你一見鍾情,再難自抑。”

那一晚我以為我被江景澄轉手賣了給他,正半推半就與他勾搭,正要成奸之際被江景澄撞到……

他語調微微激動,我聽得出其中的真誠,不由默然。

鄭清淮看我不說話,他也不在乎,只是說:“那天被江景澄撞到,他哄了你出去,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便走了。”

咦?我豎起耳朵,什麼話什麼話?

鄭清淮沒讓我失望:“江景澄說,請鄭先生,不要打小米的主意。”

啊,這話有意思,我笑起來。

抬起頭,鄭清淮一臉痛心疾首:“小米,你現在可不可以不笑?太讓人傷心了。”

我連忙收斂笑容,努力配合他:“這樣你就嚇到了嗎?”

鄭清淮說:“我並不怕他,我自信我有足夠的力量和他對抗,只是,沒有對抗的理由。”

我明白他的意思,衝冠一怒為紅顏,是因為紅顏是他的人,而我,明顯對他無心無腸,他有什麼理由呢?

我突然對他萌生了一股歉意,不管是因為什麼,他到底給我提供了一個選擇的機會,而我沒有選他,自願留在江景澄身邊。

可是這樣不是我所想要的啊,本來今後我悲痛欲絕的時候可以說我是不得已和江景澄在一起,可是現在,因為有了鄭清淮,我一點藉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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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色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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