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年後台北秋夜凱悅飯店總統套房帝王般的大床上男女赤裸的交綜著,不時傳來陣陣激喘與吟哦聲。
石湛天強健有力的身軀無情的律動著,帶著近乎殘暴的激昂情緒不停衝刺,在將爆發的一瞬間,身下女人的面孔變成了另一張絕美卻無情的臉……情慾伴隨著莫名的恨意,他奮力一挺,在慾望釋放的同時,理智也稍稍神遊出竅。下一秒鐘,他毅然翻離開猶糾纏着他的誘人胴體,至另一側躺下。
女人跟着翻覆在他的胸膛上,豐滿的胸脯誘惑的擠壓着他。
「湛天……」她滿足的沉溺於他渾然天成的男性氣息中,纖纖五指帶著崇拜遊走在他結實的胸肌,倘汗的古銅色胸膛上的一條銀鏈上的墜子吸引了她的視線,那是一枚生著綠銹的舊銅戒。富可敵國的石湛天竟掛了一個毫無價值可言的玩意?!
她好奇的撩起了戒指。「這是什麽?」
「別碰!」石湛天激烈地甩開了她的手,彷彿她觸碰了他的禁忌。
他撇下了床上的女人,赤裸的走向浴室。
石湛天將水龍頭開至最大,蓮蓬頭流下的水狠狠地沖刷着他身體的每一寸……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嫌惡。臟,他的身體嫌臟!那張貪婪嗜欲的臉一點也不像她……他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床上那女人就是因為有着一雙神似她的眸子,終於被他不擇手段地掠劫成為最新一任的床伴,而他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但是高橋最近太過佔有的表現已讓他厭煩,難道她真的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鏡子裏的男人回以冷冷一笑。唔,也許該換一個私人秘書了。
他關上水龍頭,望向鏡中,一雙猙獰的眼睛嘲諷的回望他。
這已經變成了一種公式。
他在人群中追逐著每個相似她的身影,無情的掠奪後才發現根本不是她,所有的女人都不過是贗品,而他只要那唯一的一個。他一掌擊破鏡面,尖銳的碎破璃割傷了手,腥紅的血如細泉般湧出。
他只是帶著慣常的無動於衷,動也不動地看着滴落在花崗地傳上的血……嘖!會痛哩。
傷日傳來的細微疼痛提醒了他,原來他還是有感覺的,這些年來,他活得越來越冷,個性越來越狠,還以為對所有的感覺都麻木了呢。還有多久?他還能維持不瘋的狀態多久?也或許他早就瘋了。
「湛天,」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你還好吧……」一個溫柔帶著猶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思。他順手抓起一條白色毛巾隨意的擦拭血跡,再撈起白色浴袍穿上,打開門。披上晨褸的女人站在浴室門口,眼波流轉間帶著隱隱的好奇,然終究沒有開口。石湛天一向不喜歡他的女人多嘴;正因為摸清他的喜好,她才能成為他的私人秘書兼女友長達半年,而這已經是破了石湛天和女人交往的紀錄。半敞浴袍下的胸膛猶滴著水珠,散發出無比的男性魅力,他那張海盜般邪魅的俊臉垂眼斜睨着地,狂佞笑問:「怎麽,這麽快又想要啦?」石湛天的表情雖然在笑,但冰冷的眼神總讓她不寒而慄。
他不待回答逕行掠過她到吧枱,為自己倒了一杯波本後來到了書桌前,視線落在桌上的評估報告,這一次金額高達數兆日圓的美日衛星合作訐畫大有挑戰性,應該會是一場有趣的遊戲。他的心思很快的就進入狀況,全神貫注在報告中,同室的女人早已被他拋諸腦後。唉!總是這樣子。高橋在心中嘆息著。
除了短暫的激情中,這個男人從不會流露出任何的憐惜或溫存,不,就連在激情中他都是冰冷無情的。他難道就不能給她一絲溫柔?難道這樣的渴望是奢求?高橋在心中嘆息。至少他沒要她離開。
石湛天的床上一向不留女人過夜。她蜷縮在床上的絲被中,里着他殘餘的溫度,自我安慰著。為了打發時間,她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七十二寸的電視。由於石湛天的關係,她曾下過苦功研讀中文,因此電視節目的內容大致還難不倒她。她慢不經心地選台。畫面切換到一個綜合新聞節目,螢幕上女主播正在報導——「國內知名企業宏遠集團的三公子余槐恩醫師與方氏企業的千金方水笙小姐今天舉行文定……」鏡頭出現准新人,哇!好一對亮眼的璧人。高橋在心中發出讚歎。
沉浸在最新衛星投資案里的石湛天聞聲猛抬頭,他陰驚的盯着電視螢幕後便全神貫注,任憑手中的公文資料散落一地而不自知。「余槐恩醫師是國內知名的小兒科醫師,方水笙小姐則是近幾年來台灣首屈一指的珠寶設計師,這次兩位新人的訂婚戒指也是出自於準新娘之手……」鏡頭對準了准新人交握的手上,給了戒指一個特寫。透過鏡頭猶可以感覺到準新郎的眉眼充滿笑意,渾身散發幸福的喜悅。
而女主角顯然矜持多了,她纖細的身子依偎在高大的未婚夫旁,淡淡含笑的臉顯得無比的美麗。男人在應付賓客的同時,深情的眸光仍定凝在女郎身上,並偷偷在女郎的耳朵旁說了幾句話,引得女郎回以一笑,兩人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默契和情感羨煞了所有人。「這對準新人將於下個月在台北懷恩堂舉行婚禮……」
在現場的賓客們起鬨笑鬧聲中,男人綬鍰地俯身視吻了女郎——哐啷一聲,石湛天將酒杯狠狠地摔向電視螢幕,水晶應聲碎裂,杯內的液體四處飛濺。他渾然不知這突如其來的暴力嚇壞了身旁的女人。「湛天,怎麽啦?」
「出去!」他陰沉的說?
「湛天……」高橋對這個命令猶疑了一下。
「滾!」
僅僅一個字卻足以令人魂飛魄散,高橋立即起身着衣,倉皇踉蹌的奪門而出。石湛天的心思全在那七十二寸的螢幕上。
公主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他瞪視若螢幕上的女郎,不懷好意地笑了。
他一向對童話里的角色情有獨鍾,尤其是拆散有情人的大反派角色。
「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匍匐在我面前舔我的腳趾!」他冷冷地笑了。一個邪惡的念頭在心裏萌生,他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
「敬你!我親愛的……」他舉杯,望着螢幕上巧笑倩兮的一對準新人,他的表情益發深沉。「笑吧,盡情的笑吧!不久的將來,你恐怕連想哭都哭不出來。」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確定真要如此嗎?」對方聆聽半晌終於開口。
「不錯。」石湛天的口氣不容置喙。
「湛天……」他還想勸阻。
「藍靖,你可記得欠過我一個人情?」
藍靖頓了頓,「當然記得。」為了冰焰。
石湛天是資訊界盛傳的電腦幽魂,縝密的情報網遍佈全世界,只要他有心,各國列為最高機密的情報也都無所遁形。而藍靖初見冰焰時,為她的身分與來歷大為傷腦筋,因此曾請石湛天代為查詢,沒多久,石湛天便親自從日本前來台灣,雙手奉上有關冰焰的磁片一張。「現在,我要討回這個人情。」
「該死!」電話線另一頭連連咒罵。
「別說髒話,你那美艷照人的妻子不在身邊嗎?」石湛天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要是冰焰他在身旁,藍靖鐵定是咩咩小羊般輕聲細語。此話立刻擊中藍靖的痛處。「那可惡的女人竟撇下我和寶寶跑去和夜魅玩什麽見鬼的賽車!」藍靖的妻子解冰焰和夜魅同是擎天門的人,擎天門分為光、暗、影三司,冰焰掌「暗」,人稱「赤焰羅剎」;夜魅掌「影」,人稱「夜魅修羅」,掌「光」的是「玉面狐鬼見愁」。傳言擎天門是亞洲最龐大、橫跨黑白兩道的組織,經濟財力更是足以媲美美、日兩大強國。原來老婆「落跑」,難怪聽起來心情不好。石湛天輕笑出聲。
「我的乾兒子近來如何?」
藍靖聞言,立刻樂得吐露爸爸經,聽得石湛天只得喊停。
「你可真成了標準的居家男人啊!」石湛天感慨萬千。
「湛天,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藍靖語重心長的勸道。
「我說過,除非毀了她,和方家的恩怨有一了斷,否則我絕不罷休。」
藍靖嘆了一口氣,儘管萬分不情願,他還是答應還這個人情。
在結束電話後,石湛天獨自走向落地窗,俯視夜空下的人造銀河。
關於復仇,他一向很有耐心。他揉了揉左額太陽穴旁的疤痕,這是他牢中歲月的一項紀念品,當年他一時不察閃了神,才被人給劃了一刀,不過他也沒讓那傢伙好過,事實上那挑釁滋事的傢伙是被人抬上救護車送出去的。「人若負我,必報之以十倍」是他的生存哲學。
九年了,有關方水笙帶給他的苦痛,是該連本帶利全數討回的時候了。
而復仇的滋味將是多麽的甜美呀!
他覷向黑夜,冷冷地笑了。
··································「累了吧?」余槐恩溫柔地為半躺在沙發上的方水笙遞上一杯熱茶。
「有一點……」她點頭,眼皮直想合上,原本明亮的星眸被折騰得僅餘一絲光彩,那模樣讓余槐恩心疼極了。他情不自禁的摟她人懷。「長輩們就愛這一套繁文褥節,難為你了。」
她無言的聆聽着他的心跳聲,默默地汲取他散發的力量,一如多年來一樣。「我這輩子欠你太多了。」她突來莫名的一句,嚇了余槐恩一大跳。
「為何這樣說?」他的眸子看牢地的,這張美麗的臉孔下有着一顆難以捉摸的心。她淡淡一笑,「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你唷,」他輕苛似地點了一下她的頭。「快要成為新嫁娘的人,不準胡思亂想,懂嗎?」「是,余大醫師!」方水笙俏皮的舉手為禮,順便紛了個鬼臉。
「小鬼!」他搓搓她烏亮及肩的髻發,對那細緻的觸感受不釋手。「天晚了,我該回去了。」他作勢欲起身,方水笙卻拉住他的手。余愧恩不解的回頭,微揚起一道眉,無言的以眼神詢問著。
「別走!我……我怕一個人。」今晚她的心負載著大多的情緒,以至於毫無訂婚的喜悅。「怎麽回事?我一直以為你已經克服一個人獨處的恐懼了。」
九年前那場險些致命的車禍雖然沒有奪走方水笙寶貴的性命,卻留下了許多的後遺症。好長的一段時間,她都不能獨自人眠,說是怕夢中有一對虎視耽耽、要吞噬她的野獸的眼睛。「顯然這些年的心理治療白做了。」方水笙疲憊的自嘲,越接近婚禮的日子她越不安,覺得多年來蜇伏在陰影中的惡魔就要伺機而動。「我想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的關係。醫師論斷總是有根據的。」來,我陪你一會兒,等你睡了我再走。」他推她回卧室上了床,溫柔的為她蓋上棉被,在額際印下輕輕一吻。望着她那張美麗嬌小的臉,余槐恩的心胸忽然興起一股文雜著憐與愛的情緒。一如九年前昏述不醒的她被推至急診室時,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他卻一眼就愛上了她,不光是因為她那會奪去男人呼吸的美麗,更是因為她昏迷中猶帶淚痕的脆弱。九年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等待,終於等到水笙的點頭,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槐恩……」
「嗯?」他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
「你不後悔嗎?」月光映照下的方水笙宛如下凡的精靈。「我是說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娶你,是因為你是我生命中的摯愛。擁有了你,我的生命便無所憾。」「但是我……不能生啊。」她的喉嚨燒灼刺痛,第一千一萬次問究竟為什麽老天要用一場車禍如此的懲罰她?「小傻瓜,你就是愛鑽牛角尖!現在多得很沒有孩子的夫妻。」他的眼瞳在黑暗中散發著如磐石一般穩定的力量。「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當父親呢?」她再問。
「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一個老是黏在身邊的老公,想要當個媽媽時,那我們就領養個小孩,讓他擁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和媽媽。」「槐恩……」像這樣美善的男人她如何能不感動?然而除了感動,她似乎再無鰾力做更多的付出。被她眸中的瑩瑩流光所吸引,余槐恩情不自禁的俯身吻了她。
原本只是一個輕柔細緻的吻,隨著胸臆充塞著的渴望漸漸失去了控制,她的唇、她如絲的發、她的體香讓他的冷靜逐漸消失,他失去理智的緊擁住她。「不要!」方水笙掙扎著,並哭叫捶打着他,那聲音中的驚慌失措逼退了余槐恩腦中混沌的情慾迷霧,他愕然退開。方水笙退至遠遠的床邊一隅,不停的顫抖著。
「對不起。」他不能忍受水笙看他的眼神,竹佛他是一隻失控的野獸。「我忘記多年前你曾經受到的傷害……相信我,我絕不會再犯。」據方家的說法,九年前還只是十六歲的水笙因為遭歹徒挾持強暴以致懷孕,最後因為受不了羞辱才憤而駕駛機車超速行駛企圖自殺,結果孩子流產了,而她也喪失了被歹徒侵犯的記憶。然而看她不住慌張發抖的模樣,潛意識裏的記憶顯然還在折磨着地。
如果一個女人有過如水笙經歷的恐怖經驗,那麽她對男人有些冷感也就無可厚非。余槐恩暗暗忖思。「我發誓今晚不會再碰你了。」他恢復慣有的溫柔,還是儘早離開,以免兩人宛如敵人一般隔着床遙遙對峙。「晚安,視你有個美夢。」他輕輕地合上門走了。走了……
奇怪的是方水笙竟然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寬心。
對於這個一個月後即將成為她的丈夫的男人,她對自己的情緒不由得興起一絲羞愧,卻又不能怪她。她的身體拒絕槐恩的溫柔是有原因的,就像被下了無形的咒語,讓她矢志守着,只要任何男人靠近,厭惡之情就油然而生。這就是所謂的性冷感吧,她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在一陣翻來覆去棱,她終於沉入夜復一夜無休止的幽暗夢境……
那男人又出現了。
雲霧中他的五官總看不真切,只有那一對散發幽冥之火的雙瞳。
夢中的男人眸光邪漾,宛如蠱咒,「記住,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一字一句似釘人她的靈魂深處,成為一輩子不得解脫的枷鎖。
········································越是人多的地方,水笙越覺得渾身不自在。
像這種商業性質濃重的社交場面一向不是她所樂意出現的地方,偏偏她的未婚夫得來赴約。尤其今晚又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知名大企業少東蓋靖夫婦作東。
宏遠集團以房地產起家,和藍氏集團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由於藍靖前日主動表明有意願贊助宏遠集團興建規畫中的醫院,讓余家大老喜上眉梢,簡直比中了頭獎還高興。然而水笙卻莫名的渾身不安,雪白的牙齒不自覺地蹂躪著細緻的下唇。
「怎麽了?瞧你臉色蒼白,是不是又工作到忘了吃中飯?」余槐恩偏頭詢問。水笙臉一紅,余槐恩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
今天的晚宴也未看見她動過刀又。人多的地方她一向不能安然就食,而他今晚心有旁鶩,以至於忽略了她一向的習性。「沒關係,我不餓。」應該說她今晚太緊張了,因此忘了飢餓的感覺。
晚宴後一群男人端著酒杯在大廳的一端以藍靖為主的圍成了一圈高談闊論著。「我有沒有告訴你,你今晚美極了!」余槐恩的目光貪戀在她身上。
一襲白色雪紡紗晚禮服,成功的襯托出水笙清麗脫俗的氣質,雖然是裸肩設計,卻不會讓人感覺到半分邪念。水笙而頰頓生紅暈。「有,你說了好多次了。」
余家大老隔着人群遙遙揮手要兒子過去加入他們的鼓話。
「爹地在招手了。」余槐恩遺憾的說,打心底希望能這麽幸福的一直盯着水笙。「去吧,我不要緊的。」她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要他放心。
·································「唷!沒想到一向不喜歡社交的大姊也來了啊!」一個嘲弄的女聲響起。水笙偏過頭,來人是她的妹妹,不,正確的說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水筠.你也來了呀,爹地呢?」她探頭。
「他人還在印尼洽商,幾時你這個做女兒的這麽關心他?」方水筠冷笑。平心而論,方水筠其實頗有姿色,但是在同父異母的姊姊面前,自慚形穢的一向是她。自從九年前那件不幸發生之後,家人對她的態度就變了,彷彿她被魔鬼附身一樣,他們總會在言談之間傷害地,甚至還有意無意的暗示她請感謝槐恩的寬宏大量、不計前嫌……這種被家人嫌棄的感覺讓她心寒極了。
「你們都認為我配不上槐恩是不是?」
水筠心虛的偏過頭不答,她為什麽會這麽怨恨水笙得到幸福?或許是因着心底深處不敢示人的私心吧。水笙瞧著妹妹,雙瞳寫滿凄楚。
「和我在同一個房子裏呼吸同樣的空氣會讓你覺得污穢嗎?」一向沉靜的水笙爆發了。「好得很!那我走,留給你一片乾凈的空間,你慢慢享用吧。」撇下了目瞪口呆的水筠,她匆匆消失在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