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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關在這間小屋裏已經三天了,每天都有人送水送飯,而齊思音的父親並沒有出現過。我只能每天坐在床上,等待遲早要來臨的一切。我並沒有多想自己會怎樣,因為腦海已被齊思音完全佔據,眼前不斷閃過他滿是恨意的目光──為什麼要恨我?你做了那麼多傷害我的事,我只不過是傷了你一點點,可是心卻難受的要窒息……

門終於開了,齊敏和走了進來,他的臉色非常不好,目光中的兇殘更勝於三天前,縱然我作好了心理準備,還是難免心中一寒,不由自主的站起來。

他盯着我,如同盯着世界上最令他厭惡的東西,不錯,哪個父親能夠容忍自己的兒子為一個同性拋棄婚姻呢?

“這幾天我很忙,沒來得及收拾你。”齊敏和惡狠狠的說。

“孟浩天,我記得我說過,如果你再跟思音不清不楚,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他似乎在這兩三天內憔悴了很多,我從來沒在他身上見過這種焦慮與煩躁。

“進來!”

門外進來三個身強體壯的高大男子,我心中立刻本能的感到危險的氣息。

“你不是喜歡男人嗎?”齊敏和臉上的殘忍已經接近瘋狂,眼中佈滿血絲,看起來分外恐怖──我一聽就明白他想幹什麼了。

“今天我就讓人好好招待你,你這個賤東西!”他一揮手,那三個人就向我走過來。

我絕望的後退,然而在狹小的屋子裏已無處可退。望着逼近的幾個人臉上的淫笑,我咬了咬牙──

縱然這具身體已經骯髒,也不能忍受這種屈辱和折磨。

正在我準備要向牆撞去時,突然,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趕進來。

“老爺,老太太說要見他,讓您馬上把他帶過去!”

齊敏和皺起眉頭,“是誰把這件事告訴老太太的?”那人沉默不語。

“好,我知道了。這裏一完事我就帶他過去!”

他又回過頭猙獰的望着我,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抖動,這種類似於絕望的野獸般的神情讓我膽戰心驚。即使三天前抓我時他也沒有過如此失控的情緒,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齊敏和突然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難道是齊思音出事了?

我猛然一驚,想起那悲憤欲絕的眼睛,心中頓時狂跳不已,居然忘了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老爺……老太太是讓你把他毫髮無損的帶去,而且是立刻……”那人畏縮著頭,似乎既懼怕齊敏和,又不敢違背老太太的意思。

齊敏和不甘心放過我,卻看來又是十分忌憚那位老太太,遷怒於報信的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嚇的他一哆嗦。

我被蒙上眼帶上車,不久就又被帶下車。一下車,就聞到一陣清香,好像是花啊。我貪婪的吸了口氣,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聞到花香了──齊思音的奶奶一定更不會放過我。

“不用矇著他的眼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誰呢?我在記憶中搜索這個聲音。

努力調整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視線,我漸漸看清眼前的一切:很普通的一座房子,一點也看不出是齊思音的奶奶住的地方,倒是遍地種滿各種美麗的鮮花和樹木,彷彿世外桃源一般幽靜。而我眼前說話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張嫂。

張嫂見到我顯得很平靜,她在前面帶路,將我和齊敏和帶到屋后,其他人都自覺留在原地。

房后更是景色迷人,遠處都是花,望不到盡頭,如同無邊的花園,還有許多寬敞的玻璃花房。

我們來到一座花房,一位老夫人從花叢中抬起身,手中拿着小鏟。我一看知道,這必然就是齊思音的奶奶。

我對她早有耳聞,無論是張嫂還是韓靜的話,都讓我種下一種印象,這是一位在齊家有最高地位的人,而且非常精明厲害。

然而眼前的這位老夫人卻與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她氣質的確是非常高雅,而且看的出年輕時一定是一位美女,齊敏和有六十多歲了,那麼她至少也有七八十的高齡,卻幾乎看不出她已經有這般年紀。

她和藹的對着我微笑,雖然我已經先後被張嫂和齊敏和假裝慈祥的面孔騙過,對老人家有了十分的警惕,卻也不能不被她溫和的笑容感染的心頭一暖。

“你就是孟浩天?”她的聲音也很溫暖。

我點點頭。

“不錯,是個挺可愛的孩子,小音的眼光還不錯。”她微笑着上下打量我。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窘迫極了。而齊敏和臉色則更加陰沈,簡直快要滴下水來。

“敏和,你回去吧。這孩子就留在我這裏。”

“那怎麼行?!媽……”齊敏和一聽就急了。

“怎麼不行?你不要管,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齊老夫人果然很有威嚴,齊敏和立刻閉嘴,只是難消心頭之氣,恨恨的看了看我,轉身離開。

“張嫂,把茶點拿到這裏,我和孟先生談談。”

剛才還差點撞死在牆上,轉眼間就置身與美麗的花園喝茶吃點心,我恍若做夢一般的端著精緻的茶杯。但是我已不再是相信美夢的天真孩子,我作好準備等待齊老夫人的突然發難。

然而,她除了和藹的同我聊天,問我過去的生活,什麼也沒有說,甚至連我同齊思音之間的關係也沒問。

我就莫名其妙的住在了這裏,每天白天幫齊老夫人料理花草,與她和張嫂一桌吃飯──這裏除了我們三個再也沒有別人。張嫂雖然沒有跟我說過話,卻也沒有再諷刺過我,我有時候會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正與兩個和藹可親的奶奶一同生活。

但是每天晚上睡在床上時,我仍然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而且我恐慌的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她,喜歡她,越來越不願意懷疑她。我在心裏警告自己:孟浩天,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你因為輕信受的苦還不夠多嗎?!寧可一直懷疑她想對付你,也千萬不要以為她真的喜歡你這個跟她孫子有過不正常關係的人。

時間不知不覺的已經過去了快半個月,我生活的很安靜愜意,心裏很想就這麼生活在這裏一輩子。當然,懷疑和警惕還是時不時會湧上心頭。

這一天,當我們又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時,我終於忍不住了。即使現在撕破這層偽裝,讓她對我露出真實的面目,我也不想再麻痹自己,繼續這一直讓我渴望但很可能只是虛幻一場的生活。

“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索性直接開口問她。

她望着我笑了,彷彿早料到我會有這麼一問。

“我很喜歡你。”

我搖搖頭,“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毫無理由的喜歡。”

她面對我的直視仍然慈祥的微笑,“可憐的孩子,看來這些年你真的受了不少挫折,你的警惕心已經相當高。”

“我當然不會沒有理由的喜歡你。你跟小音的事我也差不多清楚,其實我是很感激你能夠讓他回來。你是個理智善良的孩子,想必是不願意耽誤他的未來才忍心放手的吧?”

“不,我不是忍心放手,我並不喜歡他。”我連忙否認,“我只是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她呵呵笑了,“原來是這樣,小音看來是自作多情了,如果他聽到你這麼說,非要氣死不可,他可是向來心高氣傲,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不喜歡他,你真的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

我沉默著沒有答話,我不願意繼續在老人家面前談這個尷尬的話題。

幸好她也沒有再問,“浩天,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觀察你,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一點讓我那自命不凡的孫子寧可放棄家族事業也要跟你在一起。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我看着桌上的點心仍然沉默不語。

“你十分溫和,雖然有些軟弱,卻給人很親切的感覺,就象是柔和的微風,不知不覺就吹進別人心中……”

“……我很喜歡你,想讓你作我的孫子,你願意嗎?”

我驚愕的抬頭望着她慈祥的臉,不敢相信她的話。我努力想從那和藹的笑臉中找出陰謀的氣息,卻始終只感受到溫暖的陽光。

“當然,這樣一來,小音就再也沒辦法糾纏你了,你們兩個將會在法律上成為兄弟。”她坦白的看着我。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齊思音着想。不過我反而鬆了一口氣,知道她的真實心意總比再受矇騙好。

“我明白了。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願意叫您奶奶。”

我爽快的回答。

這樣也好,縱然她的動機是為了齊思音,但我也不會反對有一位至少表面上喜歡我的奶奶,何況這樣一來她的擔心可以消除,我也可以徹底斬斷與齊思音之間的牽絆。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果然沒看錯。”她讚許的點點頭,“明天我就讓律師帶文件來,等你簽了之後,就是我齊家正式的孫子,到時候不用說小音,就是他父親也沒辦法再對付你。”

她的話讓我想起那天險遭輪暴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對,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恢復自由的生活了,可以不用怕齊思音和他父親將來還會對付我,可以……。

第二天,我果然簽署了文件。律師走後,齊老夫人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眼中滿是感激與高興。

“好孩子,委屈你了。”

她溫柔的摟着我,輕輕摸着我的頭。這一刻,我不願意再想她只是為了齊思音的幸福而認下我,只想把她溫柔的撫摸當作真的愛我的體現。

我靠在她懷裏,輕輕叫了一聲:“奶奶!”

這一夜我睡的很安穩,心中的疑團解開了,精神也就放鬆了下來。

然而在夢中,我還是如每晚一樣又見到了齊思音,他滿臉憤怒,舉著皮帶向我狠狠打來。

“為什麼又騙我?!”

我努力躲閃,還是被他抽到了眼睛,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我又一次驚嚇著醒來。

眼前的確還是一片漆黑,天還沒亮嗎?

我伸手去拿表,卻發現手怎麼也動不了,熟悉的感覺讓我猛然回憶起某個場景──我兩次被齊思音強暴都是被他綁着手腳,就如同現在的感覺一模一樣!難道……

對了,眼睛上的觸感也很熟悉──不是天沒有亮,而是我被蒙上了眼睛!

我心中一陣恐慌,齊思音來了,他又想對我做什麼?打我,還是又要……

我看不見,但是清楚他肯定就在床邊看着我驚慌失措的樣子,臉上必然露出的是殘忍的笑容。

“齊思音,放開我!不要再傷害我!求求你!”

我哀求着,雖然知道沒有用,但是現在只能這樣做了。

耳邊卻響起吃吃的笑聲。

──不是齊思音!

我心中更加震驚。

這聲音肯定在哪裏聽到過,“韓靜,是你嗎?”我又想起一個可能。

“不是。”一個陌生但似曾相識的聲音在我的上方響起,“繼續猜,讓我看看你到底還有多少情人。”

!我記起來了!是他!是那個人!驚恐頓時讓我停止了呼喊。

一隻手伸到我腦後解開了系在眼上的布,我雖然一時看不清,還是使勁眨眼,拚命想讓眼睛恢復視覺。

果然,天早已亮了,而窗外射進的燦爛陽光中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帥氣的臉上露出那種可怕的戲謔笑容。

──正是那天在飯店洗手間遇到的的變態!

我的猜測雖然對了,卻仍然吃驚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會這樣?!看看四周,沒錯,這裏還是我昨晚呆的那個房間。那麼他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把我綁起來的?齊老夫人和張嫂又到哪裏去了?

“不要亂猜了,你那可愛的腦袋想破了也不會想出為什麼會這樣。”

他微笑着坐到我身邊。

“我沒想到你也是齊家的孫子,還一直以為只有齊思音那個小鬼才是他們家的雜種。呵呵,我們真是緣分不淺哪!”他溫柔的撫摸着我的臉,眼中卻現出莫名其妙的殘忍和憤怒。

我又害怕又噁心,直想避開,卻只能來回擺頭,身體無法動彈。

他捏住我的下顎,固定住我的頭,俯下身向我吻來。

如同上次一樣,他的吻混合著煙草微苦的芳香,狂暴的讓我無法呼吸。我急的又想咬他,還沒等牙齒落下,一陣強烈的痛已經襲上舌尖。

他玩弄着我被咬傷的舌,過了好久才放開我,舔舔嘴唇,“不錯,你的血味道還很甜──這是還你上次咬我的那一下!”

我已經被這一夜之間的驟變逼的臨近崩潰,拚命掙扎手腳。

“放開我!放開我!齊夫人,救救我!張嫂,救救我!”我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

“沒人會救你。”他平靜的看着我幾近瘋狂的模樣,說出了世界上最殘忍的一句話:

“你已經被齊家送給我了。”

我頓時停下了掙扎,如同被雷劈中般呆住了,直直的望着他。

他似乎對我的樣子有些不忍,溫柔的注視着我,“你被齊家騙了。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看我依然沒有反應,他笑着捏捏我的臉頰,“我是齊家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我這次是來找齊家報仇的,齊敏和的父親逼的我父親破產自殺,我也要讓他嘗嘗同樣的滋味。”

“本來我的計劃很成功,眼看他就要跨了,誰知道那個老太婆找我談判,說什麼要化解冤讎。我就對她說,讓我放過齊氏也可以,不過把你的孫子拿來抵債吧,沒想到她居然一口答應了。”

我不用再往下聽已經完全明白了……

“我指的是齊思音那個小雜種,本來還以為齊家果然為了家產連孫子也不要了,”他聲音突然變的十分憤怒,“沒想到居然拿你這個冒牌貨來騙我!”

“可是老太婆確實有文件證明你是她的孫子。”他冷冷一笑,“雖然我受了騙,還是沒有辦法反駁她!”

“我聽說你是齊思音的情人吧?老太婆是一箭雙鵰,既除掉了你這個眼中釘,又保住了她的寶貝孫子,果然是夠狠夠辣!不愧是齊家的人!”

他臉上帶著微笑,卻越說越憤怒,看我的目光也越來越兇殘。

“你怎麼這麼傻?!如果不是你,我就可以拿齊家的小雜種報仇了!你現在代替他,你說,我是不是乾脆用你來解恨?”

是,我是傻,我一次次的被人欺騙出賣還是不能接受教訓,我蠢到了極點,我還叫她奶奶,我還期盼她喜歡我,我……

我睜着眼望着那張充滿仇恨的臉,卻並沒有害怕將會被怎樣對待。這就是絕望嗎?當連害怕都徹底消失時,心是不是就徹底麻木了?

“我叫程輝語,記住我的名字,因為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他目光漸漸柔和,吻上我,舔着我眼角滑落的淚珠。

“為什麼哭?我會很溫柔的對你……我知道這與你無關。”

“……忘了從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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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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