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的深夜，獨自在實驗室的王執信，正看着一瓶十分可疑的藥水。“奇怪？這標示好像不太清楚？”
他聞了一聞，確定應該是硫化鉀，便決定把它倒進試管中。
但就在兩種液體交會的一霎－－“碰！”地轟然一聲，突然而來的大爆炸聲在整間實驗室里造成了火焰及煙霧。
慌亂中，王執信只記得要抱住頭部，免得傷到他最寶貴的智慧。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他才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實驗室已成滿目瘡痍的垃圾場了。
“咳咳！”濃密的煙霧使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連忙打開窗戶和抽風機，讓室內恢復可以呼吸的狀況。
然而火還燒得衝天，他急忙抓起牆上的滅火器，噴出白色的二氧化碳，立刻撲滅了那熊熊火焰。
“呼！”他抹抹額頭上的汗，心情才平復一些；心想做實驗也有十多年的經驗了，這種情況是第一次碰上，不過情況總算控制住了。
他才一安下心來，猛然又想起一大堆實驗成品，它們的下場不知如何？那可都是他的心血結晶呢！
拔開濃濃煙霧，他走近出事現場，觸目的是實驗成果都被破壞殆盡了。唉！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和心血來重作？
突然，王執信發現腳邊踢到一個物體，便眯着眼蹲下來看個究竟。
“天啊！”
就算這場意外帶來了外星人，他也不會這樣高聲叫出來，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詫異不已。
因為，那竟是一位天使……
☆☆☆☆
“喂！你醒一醒啊！”
千千睡得正好，耳邊卻有個固執聲音一直吵着她，讓她很是不耐煩，真是有夠……
她振作他睜開沉重的雙眼，咦？這男人不是她應該射中的目標嗎？怎麼剛才還遠在人間，這時卻近在眼前了？
“你沒事吧？你從哪兒來的？”那傢伙滿嘴嘰哩呱啦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她根本聽不懂，真煩！
千千不耐煩地拉下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額頭和他的額頭相觸，經由精神波傳導，這下總算懂得他的語言形式的。
王執信對這個動作很是莫名其妙，吼道：“喂！你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由這種語言水準判定，這男人顯然不是個有格調的使用者，千千不屑的撇撇嘴。不管了，懶得理他，她要回天上去了。
但是當千千回頭一看自己，不禁驚訝地大聲尖叫：“我……我的衣服呢？”天啊，她居然全身赤裸！從她出生變成天使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裸體呢！好不習慣哦！
“我可沒拿。”他舉起雙手，視線不安地往上抬高。
“脫掉你的！”千千嘟着嘴說。
“ＳＨＩＴ……”他發出一聲像是抱怨的詛咒，便把身上的實驗衣脫下，交給了她。
她看了看那東西，不太明白怎麼穿上，只好再度開口：“幫我穿。”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就不會自己來嗎？”
白痴才會問的問題。“會的話還要你來啊？”
人類真是白痴，發明這什麼鬼東西嘛！前後都搞不清楚，怎麼穿啊？
王執信無可奈何，只得閉着眼接過實驗衣，幫她穿上。這其中的過程當然發生了許多困難，千千覺得自己都快被他擺佈倒地了。
“喂！你到底會不會穿啊？”
他突然不耐煩的大吼：“別吵！”然後睜開眼，一口氣替她扣上全部的扣子。這次他倒是做得挺成功的。
千千任由王執信把自己扶起，拍拍腿上的灰塵。“你幹嘛臉紅？”怪胎！
“現在不是討論我臉紅不臉紅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反應有點尷尬，連忙以怒氣掩飾。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裏？而且背部還有一對幾乎透明的翅膀？”
“幾乎透明？”奇怪？本來不是白色的翅膀嗎？難道她到了凡間，穿過層層積雲，不僅沒了衣服，翅膀也變透明了？千千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你……不是人。”他眯起眼睛說。
“當然不是！誰想當人類這樣低等動物？”千千推開眼前無禮的低等動物，直接往窗外走去。
他看她竟然爬上窗戶，不禁驚慌大叫道：“你要去哪裏？這裏是三樓耶！”
“回家！”她頭也不回地說。
千千拍拍穿透實驗衣的翅膀；天使的翅膀原本就是摸不着的東西，可以用手穿過，只有乳白的顏色而已。
好啦，趕快回天上去吧，否則萬萬準會把她當了！
至於道別，那就省省吧！
但是當千千振翅一飛，卻發現身體不是往上升，而是往下掉！“哇啊！”有沒有搞錯？太奇了吧！
“小心！”王執信大喊一聲，趕忙從背後抱住了她。
剎那間，兩人一起跌落在柔軟的草皮上，王執信成了她的墊背，千千則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身上，對墜地毫無感覺。
“你……不要命啦？”王執信抬頭確認地面和三樓窗口之間的距離，不敢相信他們兩人居然沒事。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飛？”千千太驚訝了！沒想到要和他頂嘴，只是喃喃自語着。
為什麼她不能飛了呢？
“飛？”他掙扎着起身，一張臉具臭的：“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天使啊！”她挺直腰桿指着自己。
王執信伸手摸她的翅膀，卻又捉摸不着。“你這玩意是挺像一回事的，但顯然不管用。”
“不可能的！我的天！”千千好不容易才修完課，眼看就要成為愛神天使了，這會兒也太出師不利了！
“無論如何，你先站起來吧。”王執信不客氣地把她推到一邊，扶着自己的腰站起來，一陣疼痛使他低吟了一下，大概是閃到哪裏了，唉！人老了就是這樣。
千千怔愣地盤坐在草地上，想到自己不能飛，不禁開始哭鬧了起來。“哇，我不要！我要回天堂啊！我不管啦！我不管……”
王執信覺得這簡直像場惡夢，但眼前這朵淚的小花卻又如此真實，聲音和鬧讓他更加頭疼。
“你哭什麼？我才想哭呢！我的實驗被你弄得亂七八糟，整個過程都要重來一遍，你知道要花我多少時間？”對王執信而它，實驗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現在他只剩半條命了。
“實驗個鬼！”她不滿極了，擅自推論說：“一定是你做的白痴實驗，才會害我降落在這個空氣污染、噪音嚴重、垃圾成堆的爛地方！我告訴你，你一定要負責把我送回去！”
如果世上真有天使的話，絕不可能像她這樣子！王執信握緊拳頭，幾乎想打人。“我可沒有邀請你來這世界，你別搞錯！”
千千也發瘋了！“你還想逃避責任？我就知道，人類沒一個好東西，尤其是男人！你叫王執信是吧？等我回天堂，一定要把你射得萬箭穿心！”
“拜託，你講點道理行不行？”
“我跟你講什麼道理啊！都是你害的，別想狡辯！我才不管呢，你要負起全部的責任！”
深更半夜的，要是被人發現身為教授的他跟一個有翅膀的天使，在學校草地上大聲嚷嚷，大概可以上電視表演馬戲耍了！
“算我倒霉！”他揉一揉眉頭。“別再大叫了，你現在到底想怎麼樣？我不管你是什麼來頭，反正我沒辦法讓你回去你的天堂，我可是連你怎麼來的都不知道！”
這話讓千千的氣勢削弱了。“……那你說我怎麼辦？”她的眼淚又落下了。
“天曉得。”這不是隨口說說而已，真的只有天曉得。
“……我好可憐哦……”千千一臉泫然，穿着他實驗用的白色外袍，還得拉着下擺，整個人在衣服里顯得好小好小，就像是路邊的小野貓，咪嗚咪嗚的叫着。
這讓王執信想起自己幼時撿過的一隻小貓，但後來被他父親丟掉了，他還因此難過了很久呢！
可是他最討厭女人掉淚了，聽了就頒！雖說她可能真的是天使，但顯然眼前的她是個任性胡鬧的天使，只會惹來無窮麻煩！
不知為什麼，王執信脫口說出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話－－“如果你願意的話，先跟我走吧！”
“真的？”她抬起淚眼汪汪的小臉，驚愕不已。
他擺擺手。“反正你也不認識其他的低等動物，就當我日行一善吧。”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定是想要研究天使的好奇心使然，任何一個科學家都會這麼做的。
“哼！你別得意，等我知道怎麼回去以後，我一定半分鐘也不多留。”千千吐了吐舌。
“那就太好啦。”王執信無所謂地聳聳肩說。
這小姑娘，總算恢復元氣，可以和人拌嘴了！剛才那樣子說不定只是騙取他的同情心。
王執信突然有種跌入陷阱的感覺……
☆☆☆☆
“好黑哦！我會怕！”千千大叫。
“鬼叫什麼？”他頗為不耐，伸出了手。“來。”
他們正走在實驗大樓的樓梯間，由於二樓到三樓之間的電燈壞了，弄得千千緊張兮兮的。
千千抓住了他整個手臂，緊緊黏在他身側，因為她太怕黑了。
“喂！這樣我無法走路啊。”
“我不叫喂，我叫千千。”
就算她叫惡魔都不干他的事。“好，千千，你這樣我無法走路了。”
“我不管！”
王執信發現她的口頭禪就是“我不管”，這可真是好用啊！他在心裏嘆一口氣，索性將她整個身子橫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因為她沒比一隻小貓重多少。
他問：“這總行了吧？”再不行他就要發火了。
“嗯。”她的聲音細細小小的，臉蛋完全理在他胸前，象在求取一些安全感。
奇怪，剛才那個破口大罵的天使，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終於走到三樓的化學實驗室，王執信才把她放到椅子上，當看見整室的滿地瘡痍，他心頭不禁冒出一股火，真不曉得該如何重頭開始！而這一切，全拜一位名叫千千的可愛天使所賜。
但現在再看她縮在椅子上，家個迷路受驚的小孩，他似乎不能發她脾氣，至於原因是什麼，他則不願多想。
拿起車鑰匙和背包，王執信說了聲：“走吧！”
“去哪兒？”
“我家。”不然還有哪兒？天堂？地獄？
千千突然猶豫起來。“你家人看到我怎麼辦？”
“我一個人住。”
“那好。”千千向他伸出雙手，他愣了一會，才了解她是要他抱她。唉！他到底給自己惹了什麼樣的一個麻煩？
王執信抱起她，莫名奇妙聞到一股清新的花。他大概有三年多沒有聞過女人的味道了；雖然千千不能算是一個女人，但引起的效果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好累。”千千全身放鬆，貼在他身上，一副快睡着的模樣。
剛才那個小惡魔，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一個小嬰兒了。
王執信心頭怦然一動，但面不改色，堅定地往門外走。他已經是個三十四歲的男人了，
失敗的婚姻一次就夠了，他決心單身一輩子，即使對象是個來路不明的天使，他再也不會輕易動心。
上了車，他把已然昏睡的千千放進座位，啟動了車子。
好久沒有人坐在這台老爺車的前座了，這情景讓他有點感情起來，一邊抽起煙，一邊緩緩開往回家的路。
☆☆☆☆
“千千！千千！”
誰啊？不知道天大地大，都比不上睡覺最大嗎？居然也來吵她？千千伸手一揮，象是揮了什麼東西，又象沒有。
“快給我醒來！”
咦？這聲音好像挺熟的，千千終於睜開眼睛。
“你這傢伙，總算清醒啦！”
“萬萬！”一看到自己人，千千立刻衝上前去拖住對方，卻發現萬萬的形象只是個影像，害她撲了個空、跌到地上。
萬萬搖頭：“你這小鬼還是這麼衝動。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像傳波，天使是不能隨便下凡的。”
她哭喪着臉說：“萬萬，我怎麼會在這兒？快帶我回去！”
千千看看四周，她是睡在一間淺藍色的房間裏，桌上點着一盞枱燈，顯然是王執信替她刻意做的，他還記得她怕黑。
“你這笨蛋，沒這麼簡單的！本來呢，你掉落人間也不是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但是偏偏你又被自己的金箭射中，所以就更麻煩了，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王執信對吧？真不幸，
你已經愛上他了！”他無奈的嘆息。
“我？哈哈哈！你真的逗我開心……”千千大笑。
萬萬雙手抱胸，肯定的說：“別笑，你只是還沒有自覺到而已，隨着你在這裏的時間增加，你的種種凡人特性便會展現出來，一直到你完全變成人類為止。”
“啊？”這下她可急了，跺着腳說：“不管！我才不要呢！我要回天堂會！”
“這可不容易。”萬萬耐心解釋道：“現在唯一化解金箭魔力的方法，就是讓王執信愛上你，然後你帶走他的心，你才能回到天堂。而且他從此就會忘記所有關干你的記憶，卻也終生不能再愛人了。據我所知，他那個人本來就打算要獨身一輩子、專心於學問的，所以你這麼做倒也無妨。”
她點點頭，說不上有哪裏不對。
萬萬又再嘆口氣說：
“這件事嚴格說起來，我也有責任，如果沒遷到那塊有積水的雲就好了，上面已經交代下來了，要我監督你完成這項任務，一定要在十天內成功，否則你就沒有機會回到天堂了。”
“十天！怎麼可能？我要怎樣才能讓他愛上我呢？
你再射他一箭行不行？”
“不行，他註定只有兩隻金箭的機會，第一次對象是他的前妻，第二次是要讓他愛上他的一位女同事，現在卻射中了你；換言之，他這一生是再沒有機會了。”
千千頹然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那我該怎麼辦？我又沒修過愛情這學分！”
“我會幫你收集資料，好好研究一番。”萬萬沉吟道：“至少你要先黏着他，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
“天啊……好痛苦！”想到她居然會愛上那種兇巴巴的男人，千千已忍不住唾棄自己了；又要讓王執信愛上她，倒不如先殺了她再說。
“別嚎了，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居然要干這種垃圾皮條的差事！”萬萬也很怨嘆他的不幸。“好啦，我每天只能來看你三十分鐘，我該走了，你多加油啊！”
“是……”千千回答得有氣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