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莉娜在樓梯口遇到僕役長。布朗告訴她,侯爵在樓上和想見她時,她不悅地看他一眼后才往樓上去。
她一進卧室就戛然止步。
“關門,甜心。”
莉娜關上房門,但完全是因為她想私下跟李昂攤牌。
“騎馬騎得愉不愉快?”他問。
他溫和的語氣令她迷惑,她已做好吵架的準備,但李昂似乎不想吵架。“李昂,我想你不明白我做了什麼。”她故意迴避他的視線。
“我當然明白,親愛的。”李昂回答,語氣愉快得令她更加迷惑。
“你必須重新開始。你必須重新追求我,但現在你知道我……不尋常的背景了,我懷疑你會——”
“沒問題。”
莉娜望向他。”沒問題?你只有這句話要對我說嗎?”她搖搖頭,長嘆一聲。“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剛剛被你休了。亞伯解釋過了。”
“你不生氣?”
“不生氣。”
“呃,為什麼?你說過你愛我的。”她不自覺地靠近他一步。“你說的是假話,對不對?你知道——”
“不是假話。”李昂回答。他往後靠在澡盆邊緣上,閉起眼睛。“啊,真舒服。我告訴你,莉娜,從倫敦回來的路一次比一次長。”
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她難過得想哭。“你不能在羞辱我之後表現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這種行為足以使一個戰士殺掉另一個戰士。”
“但你不是戰士,莉娜,你是我的妻子。”
“以前是。”
他甚至沒有張開眼睛看她。“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你不知道?”她不得不深吸口氣才能繼續。“你當著一個戰士的面對我又吼又叫,你羞辱了我,你害我丟臉。”
“誰看到了?”他問,聲音輕得使她不得不再靠近一點才聽得到。
“普萊。”莉娜回答。
“我不是也當著理察的面對你又吼又叫過嗎?我好像記得——”
“那不一樣。”
“為什麼?”
“你那時又吼又叫是因為我昏倒了,你不是在生我的氣。你想必明白其中的差別。”
“現在明白了。”李昂回答。“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當著普萊的面對你吼叫?”
“沒有。”
李昂睜開眼睛,他的惱怒顯而易見。“你把我嚇得魂不附體。”
“我什麼?”
“別那麼驚訝,莉娜。走進酒館看到你安詳地坐在倫敦的人渣中間時,我差點沒有嚇死。後來你竟敢對我微笑,好像很高興看到我似的。”他不得不住口。回想使他的火氣又升了起來。
“我是很高興見到你。你懷疑我不是?”她雙手叉腰,扭頭把頭髮甩到肩后,繼續對他皺眉。“怎麼樣?”她追問。
“你又剪頭髮了嗎?”
“沒錯。那是悼念儀式的一部分。”
“莉娜,如果你每次跟我嘔氣都要剪頭髮,那麼我保證你會在一個月內變成光頭。”李昂深吸口氣後繼續說:“讓我搞清楚狀況。以後我都不可以對你大聲說話嗎?莉娜,行不通的,我一定會有對你大聲說話的時候。”
“我不在乎你對我大聲說話。”莉娜嘟囔。“我偶爾也會發脾氣。”她承認。“但我絕對不會讓外人看到我的不悅,那是種侮辱。”
“哦?那麼我應該把你拖到後面的房間,私下對你又吼又叫?”
“沒錯。”
“你冒了一個愚蠢的險,莉娜。無論你知不知道,你都使自己置身險境。我要你道歉和保證不再冒這種險。”
“我得考慮考慮。”仔細一想,她發覺自己可能太冒險了點。酒館裏的男人太多,如果他們決定一齊攻擊她,她恐怕制伏不了那麼多人。但她認為他佔了上風,在她制伏第一個企圖對她不軌的人之後……在她提到李昂侯爵是她的丈夫之後。
“是的,我得考慮一下你要我保證的事。”她重複。
她從李昂的表情中看出他並不喜歡她的回答。“我警告過你不會容易。”
“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剛說——”
“你在考驗我,對不對,莉娜?”
她不該太靠近澡盆,但發現她的錯誤時,已經來不及了。李昂抓住她把她拉到他腿上,水溢出澡盆邊緣。
“你弄壞我的衣服了。”莉娜驚叫。
“我弄壞過你其他的衣服。”李昂在她停止掙扎時說。他捧起她的臉蛋強迫她注視他。“我愛你。”
她熱淚盈眶。“你羞辱了我。”
“我愛你。”李昂沙啞地重複。“我很抱歉你感到受羞辱。”
“你很抱歉?”
一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李昂用拇指拭去那滴淚。
“我很抱歉害你擔驚受怕了,”她輕聲說。“我會努力不再犯。”
“告訴我你愛我。”李昂要求。
“我愛你。”
“我應該相信你嗎?”他沙啞地哄道。
“應該。”她說,但轉念一想卻覺得他在侮辱她,因此推開他的手。“你當然應該相信我。”
“但我告訴你我愛你時,你卻不相信我。”李昂說。“你固執地認定這只是暫時的,對不對?”他溫柔地吻她,希望能減輕責罵的傷害。“等你學會完全信任我時,你就會知道我不會改變心意。我的愛是永遠的,莉娜。”
李昂不給她時間爭辯,他再度吻她,用舌尖愛撫她的嘴唇,哄她張開嘴巴。然後他開始熱情地吻她。
莉娜企圖抗議。“李昂,我必須——”
“把衣服脫掉。”李昂打岔,已經拉開她衣裳背後的系帶。
莉娜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李昂已經把她的衣裳拉下到腰際,愛撫她的酥胸,強迫她反應。他的唇似乎不曾如此誘人。
地板上的水比澡盆里的還多,李昂似乎不在意。他下定了決心,很快地就剝掉莉娜身上的濕衣服。
莉娜不想反抗,她摟住他的脖子輕嘆一聲。“水不是很熱。”她在他耳邊說。
“我是。”
“是什麼?”
“很熱。”
“李昂,我要——”
“要我在你體內。”李昂在她頸側呢喃。他溫暖的呼吸使她感到一陣戰慄竄下背脊。“你要感覺我在你體內,”他沙啞地說。“又硬又熱。我會努力放慢速度,但你會要我加速用力,直到我深入你體內,直到你哀求我解放你。”
莉娜的頭往後仰,讓李昂親吻她的喉嚨。他的挑逗使她心跳加速、喉嚨發緊。“我會留在你體內直到我再度變硬,莉娜,然後我會再度使你達到高潮。”
他給她另一個銷魂的長吻。“你要的就是那樣,對不對、莉娜?”
“對,”莉娜在他唇上嘆息回答。“那正是我要的。”
“那麼嫁給我。現在。”李昂命令,用另一個吻封住她可能的反對。“快點,莉娜,我要……莉娜,不要那樣扭來扭去,”他呻吟。“別折磨人了。”
“你喜歡。”她在他肩上呢喃,用牙齒輕咬他。她再度移動,跨坐在他身上,用酥胸摩擦他的胸膛。
但在她想要他進入她體內時,他卻抓住她的臀部不讓她靠近他的亢奮。
“還沒有。”李昂呻吟道。“在你腦海里我們還是離婚的嗎?”
“李昂,求求你。”
他把她拉起來,直到她的灼熱貼着他平坦的腹部。他的手指找到她,緩緩地探入她體內。“你要我停下來嗎?”他嘎聲問。
“不要,不要停。”
“我們結婚了嗎?”
莉娜讓步了。“是的,李昂。你應該先追求我的。”她在他增加壓力時呻吟。她輕咬他的下唇,然後再度為他張開嘴巴。
“妥協。”李昂呢喃着把她緩緩往下拉,然後開始進入她體內。
她不懂他的意思,想要問他,但他突然移動起來。他的動作強而有力,從容不迫。莉娜無法說話、無法思考。李昂把她拉進太陽里。很快地,當她再也無法承受炙熱時,他給她帶來甜美的解放。
莉娜心甘情願地對她的戰士屈服。
“我們應該到樓下吃晚餐的。我不希望你母親認為她可以躲在她的卧室里。以後她每頓飯都必須跟我們一起吃,李昂。”
李昂假裝沒聽到。他把她拉到身旁,注意到她在發抖時拉起被子蓋住她。
“莉娜?”他輕撫着她的肩膀。“小時候你父親從來沒有吼過你嗎?”
她轉身把下巴靠在他胸膛上。“多麼奇怪的問題。我父親當然吼過我。”
“但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李昂問。
“只有一次。”她承認。“我太小不記得,但母親和靈力喜歡說給我聽。”
“靈力?”
“我們的巫師。”莉娜解釋。“就像替我們主持婚禮的神父一樣。但靈力從來不在頭上戴圓錐。”她聳聳肩。
“你父親為什麼發脾氣?”李昂問。
“你不可以笑喔。”
“好,我不笑。”
莉娜盯着他的胸膛以免被他的眼睛分散了注意力。“我的哥哥抓了一條美麗的蛇回家。父親非常高興。”
“是嗎?”
“那是一條好蛇,李昂。”
“原來如此。”
她聽得出他聲音里的笑意但沒有生氣。“母親也很高興。我一定是在旁邊看到哥哥捧着他的戰利品的樣子,巫師說我很羨慕哥哥得到那麼多的注意力,因為我跑出去捕捉一條我自己的蛇。大家幾個小時都找不到我。我年紀很小又很頑皮。”
“啊,原來你父親是為了這個發脾氣。”李昂說。“你的失蹤一定——”
“不,那不是真正的原因。”莉娜打岔。“不過,他當然也不高興我擅自離開安全的村莊。”
“然後呢?”
“就在大家找不到我而快急瘋了時,我大搖大擺地回到村裡。母親說我走起路來總是大搖大擺,因為我想模仿哥哥的昂首闊步。‘白鷹’走起路來像高傲的戰士。”
想起這個她聽過無數次的故事使她微笑。
“你大搖大擺地回到村子裏時,有沒有帶着一條蛇?”李昂問。
“哦,有。巫師說我像哥哥抓着他的蛇那樣抓着我的蛇。父親站在火堆的盡頭,母親站在他身旁。他們對我的戰利品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後來我才聽說他們是不想嚇到我,怕我會扔下手中的蛇。總之,父親朝我走來,拿走我手中的蛇,想把蛇活活打死,然後開始對我大吼大叫。母親知道我不明白。父親稱讚哥哥,卻對我咆哮。”
“你認為那是什麼原因?”李昂問,已經害怕她的回答了。
“哥哥抓到的蛇沒有毒。”
“天啊!”
他顫抖的聲音使她大笑。“父親的氣很快就消失。巫師說這都是神明在保護我,我是他們的獅子。母親說父親也很後悔把我罵哭了,那天下午他帶我跟他一起去騎馬,晚餐時還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李昂見機不可失。“你父親嚇壞了,他愛你,莉娜,所以看到你有危險時,才會失去自製。就像我昨天看到你有危險時,失去自製一樣。”
他拉她到身上以便直視她的眼睛。“他有責任為我保全我的母獅子。”
莉娜緩緩點頭。“我想你會喜歡我的父親的,你們在許多方面都很相像。你們兩個一樣傲慢自負。哦,別皺眉頭,李昂。我說你傲慢自負是在恭維你。還有,你跟他一樣動不動就大吼大叫。”
她的語氣誠懇得令李昂無法視之為侮辱。“你父親叫什麼名字?”他問。
“‘黑狼’。”
“他會喜歡我嗎?”
“不會。”
她無禮的回答不但不令他生氣,反而令他感到好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恨白人,不信任他們。”
“所以你才會這麼多疑,對不對?”
“大概。”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
“你仍然對我有點猜疑,對不對?”
“不知道。”她嘆息着承認。
“我信任你,甜心。完完全全地信任。”
她沒有反應。
“莉娜,我會得到你的信任的,而且不只是一、兩天。這些是我的條件。”
她緩緩抬頭凝視他。“萬一我做不到你開出的條件呢?”
他看出她的憂慮。“你說呢?”
“你會拋棄我。”
他搖頭。“不會。”
“不會?那麼你會怎樣?”
他想要吻開莉娜深鎖的眉頭。“我會等待,我會繼續愛你。在你的內心裏,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話,對不對?你認為你會做出令我不高興的事使我不再愛你。不會有那種事的,莉娜。”
他熱情的保證令她慚愧。“我擔心。”她愁眉苦臉地承認。“有時候我覺得我永遠無法適應,我就像一個圓形要硬擠進一個方形里。”
“每個人有時都會有那種感覺。”李昂說。“你有時仍然想回家嗎?”
“我離不開你,”她回答。“但又不能帶着你跟我一起回去。你現在是我的家人,李昂。”她的眉頭鎖得更緊。“跟我一起生活對你來說真的會很不容易。”
“婚姻一開始都很不容易,我們兩個都必須學習妥協。我們遲早會了解對方的需要。”
“你的親戚和僕人會認為我很怪異。”
“他們已經那樣想了。”
“你這樣說很不厚道。”她假裝不悅地說。
“我說的是實話,他們也認為我怪異。莉娜,你很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嗎?”
她搖頭。“只在乎你的看法,李昂。”
他用吻告訴她,他有多麼高興聽到她的告白。“我也在乎你的看法。”他說。“我的鞋子還會被排在門外的台階上嗎?”
“我太生你的氣了。”她解釋。“我只能想到那個我熟悉的方法來使你明白,你令我多麼生氣。”
“謝天謝地你沒有嘗試離開我。”
“嘗試?”
“你知道我會找到你,把你拖回來。”
“我知道你會,你畢竟是個戰士。”
李昂把莉娜移到身側,決心在再度親熱前結束他們的談話。她的手滑到他的大腿上,他抓住她的雙手輕捏一下。“莉娜,你愛過別的男人嗎?你在家鄉有初戀情人嗎?”
她的頭頂着他的下巴。她露出微笑,知道他看不見她的反應。他在發問后,肌肉就繃緊,他的聲音里也有掩飾不了的憂慮。他在讓她看到他的脆弱。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以為我長大後會嫁給‘白鷹’。後來,大約是七歲時,我就不再有那些傻念頭,他畢竟是我的哥哥。”
“還有別人嗎?”
“沒有。父親不讓任何戰士跟我走在一起,他知道我必須回到白人世界,我的命運早已註定。”
“誰決定了你的命運?”李昂問。
“巫師的夢。”
莉娜等他繼續發問,但在過了一、兩分鐘后,她才明白他不打算要求她解釋。她決定告訴他,她希望他了解。
巫師攀登山頂尋求神諭的故事令李昂聽得入迷。
巫師的夢令他微笑。“如果你的母親沒有叫你獅子,巫師會——”
“他仍然會想通的。”莉娜打岔。“我有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就像他夢到的獅子一樣。是的,他仍然會想通的。當我聽到雷納爵士喊你李昂時,我以為他喊你獅子。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找到人生的伴侶了。”
理智告訴李昂那根本是印地安人的迷信,但他輕而易舉地撇開理智分析。“我也在那一刻知道你將屬於我。”
“但是我們兩個都拚命抗拒。”
“的確。”
莉娜笑道:“你根本沒有機會,李昂。你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李昂點頭。“現在輪到你問我問題了。你希望我告訴你蕾蒂的事嗎?”
莉娜想抬頭看他,但他不讓她移動。“你想要告訴我嗎?”她遲疑地問。
“是的。現在發問吧!”他輕聲說。
“你愛過她嗎?”
“跟愛你的方式不同,我始終……不滿足。那時的我太年輕,不適合婚姻生活。”
“她是什麼樣的人?”
“跟你完全相反。”李昂回答。“蕾蒂熱愛上流社會的社交活動。她討厭這幢宅邸,討厭鄉野。她喜歡耍弄陰謀詭計。那時我替理察工作,戰爭即將來臨,我經常不在家。我的哥哥詹姆護送蕾蒂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我不在家時,詹姆就跟蕾蒂上床。”
她的吸氣聲說明她懂。李昂本來是想藉此證明他有多麼信任她,但開始敘述往事時,積壓多年的憤怒意然開始消散。他感到驚訝。他的解釋不再猶疑。
“蕾蒂死於難產,孩子也沒有保住。但孩子的父親不是我,莉娜,而是詹姆。我記得我坐在蕾蒂身旁,努力想安慰痛苦不堪的她。我希望你永遠不必忍受那種痛苦。蕾蒂沒有察覺我在她身邊,她不停地叫喊她情人的名字。”
莉娜想哭。遭到親哥哥的背叛一定令他難以承受,她不明白做妻子的怎麼能這樣羞辱她的丈夫。
她擁抱李昂,但決定不給他多餘的同情。他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在你哥哥對不起你之前,你們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不好。”
莉娜挪身以便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眸光只反映出他對她問題的不解。蕾蒂的紅杏出牆不再影響他,她心想。
“蕾蒂始終沒有得到你的心。”莉娜說。“你無法原諒的是你哥哥,對不對,李昂?”
她的洞察力令他吃驚?
“你跟詹姆親不親?”她問。
“不親。我們小時候競爭得十分厲害。我因長大而摒棄那種無聊的心態,但我哥哥顯然一直沒有。”
“不知道詹姆是不是像‘圓桌武士’中的蘭斯洛。”她喃喃地道。
“而蕾蒂是我的關妮芙?”他溫柔地微笑。
“也許。”莉娜回答。“如果你哥哥不是故意的,你會覺得好過些嗎?”
“詹姆畢竟不是蘭斯洛。我哥哥十分任性,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管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一直沒有真正長大。”李昂說。
她假裝沒聽出他聲音中的嚴厲。“也許是你母親不讓他長大。”
“說到我母親。”李昂嘆口氣。“你打算把她留在這裏嗎?”
“是的。”
“要命。多久?”
“別皺眉頭了。她會跟我們一起住到她想離開為止,當然啦,我們先得使她想要留下來。李昂,我有一個幫助她的計劃。我們一起把她拉回家族中。你的母親覺得她該為你哥哥的死負責。”
“你為什麼那樣說?”
“她把詹姆綁在她的裙角上。黛安說你們的母親保護你們兩個不受父親殘暴脾氣的傷害。”
“黛安怎麼會知道?父親去世時,她只是個奶娃娃。”
“海麗姑姑告訴她的。我問過你妹妹和你姑姑,李昂。我必須儘可能了解你母親,然後才能幫助她。”
“需要多久?我可沒有耐性整頓飯聽她談詹姆。”
“我們不會讓她談詹姆。”莉娜說。“你母親非常堅決,但我比她更堅決。”她親吻一下他的下巴。“你完全支持我嗎?”
“你會帶她到荒野,找個地方讓她等死嗎?”他問。想到莉娜把他母親拖出屋子的畫面,使他不禁呵呵低笑起來。“黛安擔心你真的會那樣做。”
莉娜惱怒地嘆口氣。“你妹妹太天真了,我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要不要我說明我對你母親的計劃?”
“不要。”
“為什麼?”
“我寧願感到意外。”李昂說。“我剛剛想到另一個問題要問你。”
“我一點也不意外,你總是充滿問題。”
他假裝沒看到她慍怒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有時會不自覺地說起法語來?尤其是在你不高興時。你的家人都說法語嗎?”
她的臉頰出現兩個酒窩,使她看起來像天使。但她的舉動一點也不像天使,因為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亢奮。
李昂呻吟一聲,拉開她的手。“先回答我。”他沙啞地命令。
她讓他看到她的失望。“父親把狄先生抓來教我說白人的語言。如果母親獲准跟狄凡說話,她就會告訴他我將來要回到英國。父親認為那不重要。他不知道白人的語言有許多種。後來狄凡跟我結為好友時告訴我,他很怕我父親。我記得我當時覺得很好笑。那種反應很不厚道,但我當時只有十或十一歲,所以我可以用年紀小不懂事來為我的態度找借口。狄凡那時也很年輕。他教我白人的語言……他的白人語言。”
李昂的笑聲打斷她的話。她等他恢復自製後繼續說:“整整兩年,我天天受那種語言折磨。母親一直不能靠近狄凡。就白人而言,他長得很帥。事實上,每個人都離他遠遠的。他是來完成任務,而不是做朋友的。”
“那麼上課時只有你跟他兩個人?”
“當然不是,我也不可以單獨跟他在一起。自始至終,我的身邊至少都有兩個老婦人陪伴着。但後來我漸漸喜歡起狄凡來,我設法說服父親對他友善一點。”
“狄凡什麼時候發現他教錯了語言?他跟你父親怎麼溝通?”
“狄凡會說我們的語言。當我媽媽終於獲准去狄凡的帳篷時,她一聽我背課文就知道那不是她小時候學過的那種白人語言。”
“軒然大波因而掀起,對不對?”李昂問,努力忍住笑。
“對。母親逮到父親獨自一人,讓他見識了她的怒氣。要不是他固執地不准她接近傳教士,兩年的光陰也不會白白糟蹋。父親同樣生氣,他想殺了狄凡,但母親不準。”
李昂實在忍不住而大笑起來。“你母親為什麼不自己教你?”
“她的英語說得不是很好,她認為狄凡的英語比較好。”
“你為什麼比較喜歡說法語?”
“有時比較容易。”
“用你家人的語言告訴我,你愛我。”
“我愛你。”
“那是英語。”
她用達科他族的語言重複一遍我愛你。
李昂覺得那種聲音像詩歌。
“現在我要讓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莉娜低語。她的手滑下他的胸膛。她原本想撩起他的慾望,結果卻發現他早已亢奮無比。
“不,我先來。”李昂說。
他把妻子翻成仰卧的姿勢,開始用行動說明他的愛。
許久之後,他們睡在彼此懷中,兩人都精疲力竭卻心滿意足。
李昂在半夜醒來,他立刻伸手去摟莉娜。一發覺她不在床上,他立刻翻身往床下看。
莉娜也沒有在地板上,李昂立刻睡意全消。他正要下床去找尋她時,突然注意到床頭柜上的燭光。他明明記得他把三枝蠟燭都吹熄了。
他想不透是怎麼回事,直到他看見燭光中那本黑皮書。
書的封皮因年代久遠而斑駁。李昂打開它時,霉味撲鼻而來。書頁一碰就破,他小心翼翼地慢慢翻開莉娜送他的禮物。
他不知道他坐在床緣埋首閱讀潔思的日記有多久。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等他看完字字血淚的日記時,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李昂站起來舒展僵硬的肌肉,然後走向壁爐。他感到寒冷,但不知道是因為室內的溫度,還是因為潔思的日記。
他往剛生起的爐火里添加第二根木頭時,房門在他背後開啟。他轉過身去,單膝着地跪在地上,默默凝視妻子良久。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袍,頭髮蓬亂,臉頰微紅,神色緊張。她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的玻璃杯不停地相碰着。
“我想你可能餓了,我去——”
“過來,莉娜。”他輕輕命令。
莉娜急忙照辦。她把托盤放在床上,然後跑過去站在丈夫面前。
“你看了嗎?”她問。
李昂站起來,把手放在她肩上。“你希望我看,是不是?”
“是的。”
“告訴我,你為什麼希望我看。”
“你告訴我蕾蒂和詹姆的事時,就等於對我敞開了心扉。我不能輸給你。”
“謝謝你,莉娜。”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莉娜杏眼圓睜。“為什麼謝我?”
“因為你信任我。”他親吻她微蹙的眉頭。“當你把你母親的日記給我看時,就等於給了我你的信任。”
“是嗎?”
李昂微笑。“是的。”他再度吻她,然後提議在壁爐前吃宵夜。
“我們可以談談嗎?”她問。“我有許多事要告訴你,我們有許多事要決定。”
“好的,親愛的。”
她一轉身去拿托盤,他就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毯子鋪在地板上。
莉娜跪下來把托盤放在毯子中央。“要不要我替你拿你的睡袍來?”她問。
“不用。”李昂咧嘴而笑。“要不要我替你脫掉你的?”
李昂側躺在毯子上,用一隻手肘撐起上半身,拿起一片乳酪撕下一塊給莉娜。
“你認為潔思瘋了嗎?”她問。
“不。”
“我也認為沒有。她的日記里有些內容令人摸不着頭腦,對不對?你看她的日記時,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嗎?”
“她嚇壞了。”李昂回答。“是的,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起初我不想看她的日記,歡歡逼我把日記帶着。她說我遲早會改變心意的。她說的沒錯。”
“她信守對你母親的承諾,把你撫養長大,視你如己出,使你堅強。這些正是潔思的希望,對不對?”
莉娜點頭。“我並非一直都很堅強,李昂。在今夜以前,我都很怕他。”
“怕你的父親?”
“我不喜歡稱他為我的父親。想到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就使我作嘔。”
“你現在為什麼不怕他了?”
“因為現在你知道了。我擔心你會認為潔思的心志……異常。”
“莉娜,你闖進書房時,我和理察剛談完你父親的事。理察告訴我黎斯賓事件。你有沒有聽到?”
“沒有。我絕不會偷聽別人的談話。”
李昂點頭,然後扼要地說明黎斯賓事件。
“那些可憐的孩子。”莉娜低語。“誰會下得了那種毒手?”
“你不會喜歡那個答案的。如果不是很重要,我也不會告訴你這件事。黎斯賓的妻子和女兒被相同的手法殺害。”
“什麼手法?”
“喉嚨被割斷。”
“我不願想像那種景象。”
“潔思在她的日記里提到跟你們一同前往黑暗丘陵的一對夫婦,記得嗎?”
“記得,他們叫雅各和艾咪。那隻豺狼殺了他們。”
“用什麼手法?”
“喉嚨……哦,李昂,他們的喉嚨被割斷。你的意思是說——”
“同樣的手法。”李昂回答。“也許是巧合,但直覺告訴我殺害黎斯賓妻女的兇手就是史德華男爵。”
“你不能質問他嗎?”
“不能以你想要我用的方式。”李昂回答。“我們會逼他不打自招的,莉娜。我向你保證。你願意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嗎?”
“好。”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裝傻地問,故意瞪着地板,不去看他。
李昂伸手扯了扯她的一縷秀髮。“我想要聽到你說出來,莉娜。”
她移到他身旁,緩緩伸手去握他的手。當他們的手指交纏在一起時,她響應他的要求。
“我信任你,李昂,全心全意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