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爬上原野旁的石崗,微風吹拂著臉,松雞在前面閑步,妲羅覺得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最興奮的時刻。
那天午餐時公爵跟她說這件事,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爵說:“今天下午你喜不喜歡去賓阿克山頭的石崗?那兒有全英格蘭最好的視野,可以眺望好幾百哩遠。”
她瞪大了眼睛注視他一會兒,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在邀請她。然後她同答:“我……真的能去嗎?”
“假如你願意去,我準備帶你去。”
“那太好了!”妲羅歡呼。
從前一天晚上她從卧房到氏族長廳和公爵一道吃晚餐起,他的態度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離開費瑞克先生時,覺得自己好慚愧,她只為公爵生她的氣就跑出去是多愚昧啊。
但是這都是由於前一天晚上她在那諾大的卧房裏等他,結果他卻意外的沒來,才使她嚇成這個樣子的。
她是在不知不覺中睡着的,一睡醒來已是次日凌晨時分。爐火熄了,只剩下余爐的微光。
妲羅腳步踉蹌的走到床邊,幾乎是不自覺的一頭鑽進床里,一覺睡到大天亮,起來時發現窗帘都已拉開了,侍女們端進幾盆熱水。
她不知道她睡着的時候,天鵝絨被曾經從床上拿下來蓋在她身上,公爵來過又走了。
他們一起吃中飯的時候,妲羅想她真是傻,竟會這樣怕他,她現在明白,他實際上還頗年輕,而且也不像她先前想像的那樣可怕。
他泰然自若的和她談話,問起有關她的事。她談到費瑞克先生借給她看的書。
“你在這兒的圖書館會發現有更多的書。”公爵說,“但是有很多是我祖父買的,你恐怕會覺得太硬而十分沉悶乏味。”
“只要有書可看就大好了,我不能想像有什麼書會令我乏味得看不下去。”
公爵笑了,妲羅又說:“我真的可以借你圖書館裏的書嗎?”
“樂意之至,”他回答。
她輕嘆了一聲。
“這兒的一切都這麼令人興奮。我收到了一件結婚禮物哩!”
“結婚禮物?”公爵問。
“是一位服侍我的侍女珍妮送的。她的祖母用石南花提鏈出一種香水,她帶了一瓶給我。”
她看到公爵驚訝的表情,又緊張的說:“我不該接受嗎?或許我該退還給她?”
“不,當然不必,”他很快同答。“我只是想到珍妮居然這麼體貼,而我竟這麼粗心大意。我想你一定覺得我沒送禮物給你是太疏忽了。”
“我怎麼會這樣想呢?”妲羅叫道。“並沒有理由要人家送禮物給我呀,實際上我從來沒收到過禮物,那瓶香水太使我高興了。”
“從來沒收到過禮物?”公爵緩慢的說。
他那副驚訝的樣子不禁逗得妲羅笑起來。
“當然不會有啦,在孤兒院裏!”
公爵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妲羅繼續說下去:“以前我有空的時候就用小的孩子穿破的破衣服做洋娃娃,但是男孩子就沒東西可玩了,我想那也是他們為什麼老打架的原因吧。”
“我們去倫敦的時候,”公爵說,“你可以親自帶禮物給孤兒們了。”
妲羅瞪着他瞧。
“你說的當真?”
“當然當真。”
她想了一會兒說:“如果要給……每個孩子一個玩具……會花很多錢的。”
“或許錢花在你身上才是最好的……那隻要一件禮物就夠了。“
她匆匆的看了他一眼,她感覺到他在好奇的瞧着她,好像想試探她的心。
“我什麼也不要。”她說。“可是對孤兒院的孩子來說,有玩具可玩是天下最開心的事。”
“那麼你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要了?”
“只要書,”妲羅同答。“而你已經告訴我,我可以借看了。”
公爵轉入別的話題,但妲羅看出他有奇特的表情。
聽他對她解說某些事情,就像和費瑞克先生談話一樣有趣,但是由於他說話快得多,而且所說的話都有一種生氣活力,使她覺得他們所討論的每樣事情都迸出一道她能夠心領神會的火花。
然後午餐快結束時公爵提議一起上石崗去玩。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是當真的,直到他們一起步行出發她才確定了,他們不走車道,而是從花園的灌木叢中走過去。
走出灌木叢就有一條曲折的羊腸小徑,直通賓阿克山頂。
沒走多久,妲羅就發覺天氣格外顯得熱,在七月天裏不該有這麼熱的。
但是孤兒院有個規矩,是哈瑞特公爵夫人立下來的,就是院裏的女孩外出一律得穿上厚重的黑斗篷,遮住她們的灰綿布袍子。
因此妲羅不加思索的,根本沒考慮到七月的太陽底下會有多熱,就披上了黑斗篷了。
他們爬到很高,城堡已在眼底時,公爵同過身說:“現在天氣是相當暖和了,但是到山頂你會發覺那兒很涼快。“
“我是覺得有點熱了,”妲羅承認,“可是我落在你後頭是因為我得停下來看看原野美景。而且我還發現了一朵白色的石南花。”
“你會發現更多的,”公爵說,“你為什麼不脫下外套呢?”
“我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他說,“除了松雞,不會有人反對吧。”
她羞澀的一笑,解開了斗篷。
“我想我也該和你一樣脫下外衣,”他說。“我還算聰明,沒穿呢大衣來。”
他邊說邊脫下了外套,妲羅看到他裏面穿的是細麻布襯衫,與他腰間圍的蘇格蘭短裙成鮮明的對比。
“這下好多了,”他以輕鬆的口氣說,“我們還是繼續爬上去吧。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走下來就容易多了。”
妲羅想那倒是不錯,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她覺得這一切遭遇都是那麼新奇而令人心悸,使她產生從未有過的精力。
他們爬愈高,妲羅看得到石崗就在眼前了,在他們出發前公爵就告訴她那是由石頭砌成的,族人花很多勞力搬運石頭上山頂,築成那座石崗以紀念他的高曾祖父。
“後來它成了一座瞭望塔。以往這兒每天都有人守候以偵察敵蹤。”他說明。
“要是發覺有人接近,他怎樣打信號給各氏族呢?”妲羅問。
“點一把火。”公爵回答。“在白天,上升的煙會使族人警覺,在夜晚,火光照亮黑暗,族人就知道了。”
“冬天山上下雪的時候,在那兒看守的人一定會很冷吧。”
“馬克雷族人在那時代都很堅強健碩,”公爵微笑着答。“只是最近以來我們才耽於安逸的生活,而削弱了力量。”
妲羅禁不住想到還有很多蘇格蘭人,他們的生活還是十分艱苦的,但是她無意和公爵辯,她只想向他學習更多的東西。
她跟着他一起爬上了蜿蜒的小徑,她心裏想,他能夠告訴好多事情,而想問的事是那麼多。
“我得小心不惹他討厭才好。”她謙卑的想。
她這麼想着,不知不覺間和他之間的距離也縮短了。
“我們快到了,”公爵轉過頭來說。“我帶來瞭望遠鏡,這玩意可以使你看到很遠的地方,我敢說是你一輩子也沒看過的。”
公爵邊說著邊低頭看他腰間掛著的望遠鏡,他沒有看到前面,妲羅卻見一個男人忽然從石崗後面竄出來。
她驚訝萬分的看到他手裏拿着一隻槍。
他舉槍直指著公爵,妲羅驚叫一聲。
她的驚叫救了公爵一命。他一轉身,那原本會射中他心臟的一槍,只射到他的手臂。
但是子彈的衝力使他倒下來,頭部撞到了石崗。
妲羅站在那兒僵住了。公爵已倒下來,她還直直的望着那個開槍射他的人。
她立刻認出他是柯德農族人,她結婚那天他也在場。
他也注視着她。
然後他一轉身朝山的另一邊直奔下去,他的蘇格蘭短裙,每動一下就飄散開來,那黃綠色花格子呢絕對沒錯。
妲羅跑到公爵身邊跪下來。
從他手膀上流出來的血已浸透了他的白襯衫,殷紅一片。他的額角也在流血,因為他撞上尖石,額角裂了一道深口。
換作別的女孩子一定會驚惶失措,但是妲羅向來看慣了這類的意外事件。
公爵的外套放在他身邊的地上,她從外衣上取出他的手帕,緊緊的綁在他手臂上以止住血。
然後她從他腿上抽出“史金度”短劍,把他襯衫袖子從袖口到肩的一截割下來,露出傷口。
她驚恐的看着那傷口好一陣子。她知道,子彈一定藏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中,但是流血大多,她很難看清在那裏。
她把手帕綁得更緊些,因為她知道這樣做是對的,然後尋思着什麼可以用來作細帶。
她發現公爵帶的東西除了手帕都派不上用場。但手帕已經用掉了。
於是她背過身子,撩起灰裙子,想用“史金度”短劍割下一片白洋布櫬裙。
割起來還真不容易,她忽然想到費瑞克先生知道他們去了那裏,他們離開城堡之前他也看見了。
“我要帶公爵夫人到賓阿克山頂去,”公爵說。
費瑞克先生微笑了。
“到那裏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公爵夫人在馬車裏待了好多天,走走路對她有好處。我們剛到的時候覺得兩腿都不能走路了。”
“要是她今晚腳痛,可不能怪我咯!”公爵輕鬆的回答。
他們走過花園時,費瑞克先生目送他們。
妲羅想,要是他們沒有回去,他一定會派人來找我們。但是即使這樣公爵還有一段長時間不能得到妥善照顧。
她很清楚,子彈得儘快取出才好。
她羞答答解下襯裙,帶子一松,襯裙滑落地上,她從裙子中跨出來,先撕下一大片白洋布,那可以當細帶用,然後把剩下的綁在公爵上山時帶來的手杖上。
費瑞克先生曾告訴她,每個氏族長都度隨身拂帶一枝胡桃木手杖,那是牧羊杖的象徵,代表他是牧羊人。
“氏族長領導和保護他的族人就像牧羊人一樣。”費瑞克先生說明。
妲羅把手杖插入石崗旁的泥土地里。陣陣風把襯裙揚起,像旗幟一樣在空中飄動。
她認為城堡里可能有人會看見,或者在野地里值勤守望的族人會看到這信號。
然後她在公爵身邊跪下來,試著把繃帶纏在他臂上,但是她在纏的時候才明白,得有一樣東西當棉花墊用才成。
她在孤兒院時就學會了,男孩子用刀子打架受傷的時候,光用細帶包紮是不夠的,先放上一塊厚厚的棉花墊才成。
她尋思著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才好,接着靈機一動,她把頭上那頂醜陋的帽子摘下來。
她把帽子團成一個球,用她自己的手絹包起來,就成了一個很有效的墊子。
然後她把它放在公爵的傷口上,再用襯裙撕下來的白棉布包紮起來。
她知道那條止住手臂流血的手帕不能綁太久,她焦急的算著過了多少時間,同時細心的看着他的額頭。
她想他是由於跌倒才昏過去的。他撞到了一塊突出的岩石,那一撞一定會引起腦震蕩。
他很不舒服的半趴在石崗上,他的兩條腿在身體下面疊在一起,但是他太重太大了,她知道無法移動他。
她回頭看看山谷底下,希望有人上來救助,這時天空突然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
妲羅連忙把公爵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也披上斗篷。
爬山時的熱氣現在突然冷下來,雨點打在她臉上更覺寒意森森,她為公爵擔心起來。
他失血很多,由長期的經驗她知遺,他不久就會發冷而額抖。
“我得保持他暖和才行。”她自語。
她真希望他們所處的不是這麼高的山頂,而是在下面一點。但是她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想或許該把斗篷脫下來,蓋住公爵整個身體。
接着她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背靠着石崗坐下來,使出全身力氣把公爵拉進她的懷抱。她抱着他,就像在孤兒院裏小孩受傷時,她常常做的那樣。
她把斗篷拉過來包住他,這樣雨點打在她的頭上,而他的身子卻被護著,沒沾到水。
至於他的腳就沒法可想了,從膝蓋到腳踝一節都光光的,但她想這一部份可能比較堅強耐冷,也無所謂了。
她真希望有什麼可以蓋住他的額頭,可是她的手帕和襯裙全都派了用場,再沒別的東西可用了。傷口在流血,染了她衣服上一大片,但那不是手臂上流出的殷紅鮮血。
“不知道我們要等多久。”妲羅喃喃自語。
然後她想到這件事情有多不可思議——她這個身世不明的孤兒,竟坐在山頂上,手裏抱着蘇格蘭最顯貴的人物。
“他在昏迷中,永遠不會曉得我這樣抱着他。”她自語。“我只有這樣才能保持他暖和。”
雨勢似乎更大了,然後像來時一樣突然的,雨停了。一輪水淋淋的太陽露出臉來,天邊出現一道彩虹,橫跨在葛蘭山頭。
妲羅感覺那彩虹好像是上蒼傳來的神聖信息。她從沒想像到世上有這樣美,這樣靈氣而出俗的東西。
它好橡帶給她一個信息,雖然她不知還那信息是什麼。
她只知道那彩虹的純凈美麗提升了她的心靈,將她來到城堡以後一直盤踞在心的恐懼一掃而空。
“我確信它是說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不僅是我,公爵也是。”她這樣想着,忽然想起了那個咀咒。
費瑞克先生對那個老婦人是一笑置之,可是妲羅忍不住要想,公爵已經遭到了一連串壞運。
他的婚姻不如意,現在又差點送了性命。
要是他被刺客射中心臟的話,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麼她現在就和一個死人在一起了——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昨晚就寢的時候已不像前一夜那麼擔驚害怕了。有某種直覺告訴她公爵不會到她房裏。她也不知道何以這麼確定。
或許是由於他對她道晚安時的態度,還叫她“好好睡”,或許是那間大卧室現在不再那麼可怕,她也不再害怕上床了。
“他受了好多苦,”她自語,“使他覺得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
他也把她當作敵人,她想,雖然把她帶來城堡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認為報復會使人快樂。”她想。
她又想起那個開槍射公爵的人,他必定是柯德農族人,她聽到他們稱他為羅伊的那個人。
他好像是那幾個青年中最年長的,他對公爵的怨怒如火焰一般那麼強烈,使妲羅感覺到一股仇恨在空中震動。
她也知道,他握她的手以示敬意的時候,他的眼中有一股懾人的怒火,使她不寒而慄。
現在他的報復如願了!他或許是看見他們爬上山腰,於是埋伏在那裏等待適當的時機,想一槍射中公爵的胸膛。
他是殺人的兇手,而她是唯一目擊者,只有她能指認這項罪行。
“如果我說出真相,”她想,“馬克雷族人會怒火高張的攻擊柯德農族人。”
她宛如看到了笛聲吹起,召集族人入伍,聽到他們匆促的腳步聲,大兵佈置在邊界上,人人刀槍在手,要向柯德農族人報仇。
“我得想法阻止這事發生。”她自語。“公爵沒有死,那才是最關緊要的事。”
她把他抱得更緊些,舉起一隻手輕輕拂開他額前的濕發。
“我不知道公爵大人到明天或許更晚是否會醒過來。”醫生說。
他是個紅光滿面,神色愉快的人。他已很技巧的把公爵手臂上的子彈取出來。
同時也是粗手粗腳的,妲羅真慶幸病人還在無知覺狀態,不會感到疼痛。
“公爵大人跌倒在石崗上了嗎?”醫生一面檢查他額上的傷,一面問。
“是的,他撞到石頭上了。”妲羅回答。
“這是很險的位置,”醫生說,“但是如果保持清潔,好好護理,不會有大礙的,只怕不免要落個疤。”
“我想公爵不會介意那個,”費瑞克先生說,“不過他醒來一定會痛得半死。”
“他是會痛的,”醫生說。“他的頭也會很難過,而且一定會痛很長一段時間,但是這對馬克雷族人算不了什麼。“
“那麼大人的手臂呢?”費瑞克先生問。
“也會復原的,不過得花很久的時間,盡量叫他少動,最好叫他卧床休息。”
醫生笑笑又說:“我認識公爵大人可很久了,他是個不好對付的病人!他從不聽任何人的話,更別說聽醫生的了!”
他伸手摸摸公爵的額頭。
“他可能會發燒,”他繼續說,“不過他的身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健朗,不會燒太久的。”
“誰來護理他呢?”費瑞克先生問。
醫生一隻手支著下巴,面有難色。
“費瑞克先生,此地只有我可以,我想你得在城堡中找一個人看護他。我想不出這村子裏有什麼人可推薦。”
“我來看護他,”妲羅平靜的說。
醫生和費瑞克先生同時驚訝的望着她。
她滿頭亂亂的捲髮,看起來非常年輕,和他們想像中作護士的母親型的人物大不相同。
醫生說出兩人心中的疑竇。
“你懂得護理嗎,小姑娘?我是說夫人。”
從他遇見妲羅那一刻起,他就覺得很難了解她是公爵夫人。
妲羅微笑一下。
“我看護過摔斷腿割破手的男孩,有的傷比公爵大人額頭上的還要嚴重。”
她看到醫生露出驚異之色。
“我還照顧過二十二個同時出麻疹的孩子,有的發高燒很厲害,我沒幫手也照顧過來了。”
“你從哪兒得到這麼多經驗呢?”醫生問。
“公爵夫人曾在倫敦貧民之間工作,”費瑞克先生搶在妲羅前面先說。
“這麼說夫人是個好助手,”醫生回答。
事實上費瑞克先生已安排好一切。
他決定由妲羅在夜間看護公爵,公爵的貼身侍從海克特在白天看護,起碼得讓她有些睡眠和戶外活動。
費瑞克先生叫人搬了張卧榻放在公爵床邊,好讓妲羅晚上可以躺下來休息。
於是她每天早晨六點鐘換班,讓海克特來值班,她則回到自己房間,香甜無夢的酣睡一覺。
公爵沒有很快恢復知覺,她起先有些害怕,但是她想到那對公爵也有好處,他可以不感覺到手臂上腫痛發炎。
她在夜間更換兩三次繃帶,醫生白天來兩次,為公爵換繃帶。
“現在他應該要醒過來了才對呀?”第二天她在氏族長廳碰到費瑞克先生時說。
“毫無動靜,”他同答。“海克特說他很不安靜,翻來覆去的。”
“他昨天晚上也是那樣,”妲羅說。“我猜他一定在發高燒。”
“我猜是他頭痛難忍,可能比手臂還疼。”費瑞克先生說。“我記得我自己腦震蕩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感覺得到痛,雖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或發生了什麼事。
“當晚妲羅單獨坐在公爵床邊時,她開始用手輕輕的撫摸公爵的額頭。
她的手指開始摸他的時候,他翻來覆去的,過一陣子他就安靜多了。
“也許這樣摸摸他就比較不疼了。”她記起在孤兒院時孩子們稱這為“按摩”。
後來由於她側坐的角度使手臂發酸,她就坐到床頭,把公爵拉過來抱在懷裏,像在山頂時那樣。
從開始看護他起,實際上從他中彈受傷起,她就很難想像他是個威嚴的、可怕的丈夫——是為了向柯德農族人報復而娶她的。
其實,他現在倒像是孤兒院的一個小男孩,受了傷就不再頑皮胡鬧,只是一個需要母親安慰的小孩子。
由於她是孤兒院裏唯一可代替母親之職的人,她總是儘力為他們解除痛苦,而且灌輸給他們一些勇氣,她知道將來他們會很需要勇氣的。
出去當學徒的孤兒如何被喪失天良的僱主虐待的事,在孤兒院裏時有所聞。
妲羅曾央求貝洛菲太太要注意那些把孤兒當商品看待的人,他們根本沒有感情,沒有人性。
有時候她喜歡的一個孩子走了、面對茫然的未來,嚇得臉色發白時她會傷心得哭泣,好希望她能保護他們不受到外面世界的艱辛與危苦。
她同樣感覺到她必須保護公爵,不僅是在身體的痛苦這方面,還有他忍受的內心痛苦折磨。
她感覺到那種痛苦如毒液一般在他血管中流動,在改變他和他的性格。
第三天晚上公爵恢復了知覺。
妲羅躺在他身旁,正用手在他額上按摩,忽然他睜開眼睛說:“我——好渴。”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呆了一會兒。
然後她輕輕的從他頭底下抽出手,再把他放回枕頭上。
“我來給你倒水,”她說。
她從高高的床上爬下來,取了一杯水。她輕輕抬起他的頭,把杯子湊到他嘴邊。
“你餓不餓?”她問。“我準備了一些熱湯放在乾草保溫籠里,如果你能吃下一點,或許會增加你的力氣。
他看着她,好像不太懂得她說什麼話。然後他問:“這是——怎麼——回事?”
“你出了意外。”
“在那兒?”
“在石崗旁邊。你跌在一塊尖石頭上,傷了你的頭。”
“我——記起來了。”
公爵閉上眼睛,又睡著了。她站在那兒看着他,不想去睡,深怕他還會醒來需要她。
兩小時以後他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我在設法使你好轉啊,“她同答。“醫生對你的情況相當滿意。”
“有人……開槍射了我?”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個意外。”
“是誰幹的?”
“我沒看見他,”妲羅說:“我只忙着擔心你。”
現在她堅持要公爵喝幾匙營養的牛肉鹿肉湯,那是她預先放在壁爐旁邊的乾草保溫籠里的。
“不……要了。”他說。
“再喝一點好嗎?”她央求道。“吃了這個身體會好的,你躺在那兒什麼也不吃,我好擔心哦。”
她把湯匙湊到他嘴邊,他又喝下一口,然後閉上眼睛,好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喝了。
海克特來接班時妲羅就離開了,可是她不太睡得着,中午她又來到公爵的房間。
“我替公爵洗過澡而且刮過臉了,”海克特說。“他吃了一點東西,現在睡著了。”
“我要出去一下,”妲羅告訴他。“待會我會再來。”
她朝氏族長廳走去,到了那兒,她發覺有幾個人走上了台階。
她吃驚的看到那是柯德農族長,他的兩個兒子也來了。費瑞克先生陪着他們,妲羅看出他的眼色中含有警告的意味。
“柯德農族長來看你,”他對妲羅說。
“看我!”妲羅驚訝的叫起來。
“是的,公爵夫人,”柯德農說。
他們走入氏族長廳,費瑞克先生關上門。
“我聽說,”柯德農發話說,“雖然大家都說是個意外,但公爵實際上是在賓阿克山頂被人射了一槍,那時你和他在一道。”
妲羅注視著柯德農族長,她知道費瑞克先生的眼睛也盯着她。
“我要知道實情!”柯德農族長說。“你在那兒一定看到了公爵的刺客。如果是如我猜測的刺客是我的兒子中的一個,我寧可現在得知實情,以免馬克雷氏族率先對我們採取報復行動。”
“我想你恐怕是聽錯了消息,先生。“她過了一會說。“公爵是自己拿槍不小心出事的。他摔了一跤,踩在一塊尖銳的岩石上,他的手槍走火傷到了手臂。”
“你能確定是這樣嗎?”柯德農問。
“當時我在場,“妲羅同答。“我想你也聽說了,公爵昏迷不醒不是因為臂傷,而是因為他撞在石崗上。”
她緊握著雙手接著說:“我們好不容易才把公爵從山上抬下來。幸好有一個守望的人看到我求救的旗幟,他發現公爵不醒人事,才招來一大批人用擔架把公爵抬回家的。”
她微微一笑說:“我好擔心他們會失手把公爵摔在地上,還好他們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
“事實就是這樣。”費瑞克先生同意。“不過柯德農族長,我們還是很感謝你親自到這兒來查明真相。”
柯德農族長轉過去和費瑞克先生說話時,妲羅和羅伊的目光相遇。她知道,他在以疑惑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所說的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妲羅也回眼注視他,想着他應當了解她為何說謊。然後柯德農族長說:“公爵夫人,請代我向公爵致意,祝他早日康復。”
“我相信他會十分感謝你的關懷。”妲羅回答。
“等他康復時,可否請賢伉儷一起光臨敝族。”
她從他說話的態度和眼中的神色看出,她編的一套故事算是瞞過他了。他是心懷感謝的,正如羅伊·柯德農一樣。
柯德農家人婉謝了點心告別離去之後,費瑞克先生微笑的對妲羅說:“那些守望人一定會遍尋不獲公爵用來傷了自己的手槍!”
“那麼你就想辦法讓他們找到吧!”妲羅說。
費瑞克先生大笑,然後正色的說:“我不相信任何人會像你那樣反應快,了解到這件事情爆發開來的後果,要不是你說得那麼真切,使人相信是意外事件,後果真不堪設想。”
“我知道這樣做是你所希望的,”妲羅說。“我想也是公爵大人所希望的。”
“我希望他會如此想,”費瑞克先生平靜的說。
那天晚上夜深時,妲羅以為公爵睡著了,她躡足橫過公爵的卧室,去加一塊木頭到爐火里,她轉身在火光照映下看到公爵的眼睛張著。
“海克特告訴我,柯德農家人今天來訪。”他說。
“海克特真不應該多嘴打擾你,”妲羅說。“你趕快復元才重要,不要為任何事操心。”
“他們來幹什麼?”
妲羅沉吟了片刻,然後說:“他來探望你的病情。”
“還有其他嗎?”
“他認為有人在石崗旁向你開槍,我想他可能疑心是他兒子乾的。”
“是嗎?”
“我那時……看着……另一個方向。”
“可是你一定看到了是誰扣了扳機。”
妲羅一會才同答:“我告訴柯德農族長,那是個意外,你摔了一跤,頭碰到了石崗,你的手槍不慎走火。”
“他居然相信了!”
“他願意相信,正如我們也願……相信。”
“你以為我肯接受這種蓄意謀害我生命的行為而不採取任何報復嗎?”
“要煽動馬克雷族人對柯德農族報復之怒火很容易,”妲羅說,“但是那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嗎?”
“我為什麼不想那樣做?”
“因為你身份太重要,你度量太寬大,不應以愚昧的仇恨,對一個想向你報復的男孩施以報復,那樣會使你變得渺小。”
妲羅做了個小小的手勢。
“這樣下去,仇恨報復就和以前一樣永無完了。我曾要求費瑞克先生告訴我馬克雷氏族的歷史,我覺得你們之間戰爭太多而思考大少了!”
妲羅講出她心裏的思想,可是一說出來又覺得說得太莽撞而久思考。她擔心的望着公爵。
“對不起,大人,我太魯莽了,”她謙卑的說。“那只是因為我害怕流血事件,害怕有別的柯德農族人要殺你。你總不能到哪裏都穿着盔甲啊,有一天他們會得逞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那樣仇恨就會一直繼續下去,直到大家都被殺光為止。也許還會延續到他們的子孫又子孫。這一切都是悲劇式的,大可不必啊!”
公爵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妲羅又說:“我不能問你……要我說什麼,不過我覺得你……不會願意讓你的族人或柯德農族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你就準備這樣讓羅伊柯德農逍遙法外了!”
“你知道是他!”
“他是唯一有那個膽子來殺我的傢伙。”公爵說。
“他今天來這兒的時候很害怕,”妲羅說。“害怕我會說出是他,也害怕會引起的後果。柯德農族長也很怕。”
“於是你把他們快快樂樂的打發走了,我卻被人看成連槍都拿不穩的笨蛋!”
公爵語鋒犀利的說。
“他們心裏明白真正是怎麼同事,”妲羅說。“他們還問我,等你傷勢復原,我們可否一道去……拜訪他們。”
沉默了半晌,公爵說:“你能確定他是這樣問的嗎?”
“是的,……他是誠意的。”
“我有個感覺,”公爵緩緩的說,“你為馬克雷氏族開拓了新的一章,妲羅。”
公爵緩慢的,但莊嚴的走過通道,到達氏族長廳。
費瑞克先生在他前面引導,並為他拉出一把舒適的椅子,好讓他一到就可以坐下來。
司膳侍從忙着用銀托盤端來一杯酒。公爵舉杯到唇邊啜了一小口,說道:“我覺得比預期的還強壯。”
“剛剛卧病起來總會覺得身子虛弱的,”費瑞克先生說,“連穿衣服都覺得很費力。”
公爵微笑了。
“你很有同情心,費瑞克,這樣孱弱得像個小娃兒似的,真叫我火大。”
“你很快就會恢復體力的。你應該感謝你太太的照顧。”
“我很清楚我還要感謝什麼人,”公爵說,“你就是其中一個。”
費瑞克先生驚訝的望着他。
“你怎麼會想到要謝我呢;你以前老是責備我忽略了某某事情,而對我大吼大叫的,其實那是你自己沒能照顧到。”
“我是那樣一個怪物嗎?”公爵說。
“比起你父親可好得多了,”費瑞克先生答。
公爵大笑。
“你太誇獎了,費瑞克,我不是常說嗎,只要你在,我絕不會變得自大自狂;你太注意我的過錯了。”
“同樣也以你的美德為榮,”費瑞克先生平靜的說。
兩人相視而笑了。從公爵小的時候起,費瑞克先生就在他身旁,幫助他、引導他,有時候還袒護它。
他常常覺得他這個總管比他的任何親人都要親,而且他實際上也比任何人喜歡他。
就在那時候,氏族長廳門外傳來人語聲。
“有客!”公爵說,“我的老天,費瑞克,我可不願意見任何人!”
費瑞克先生向門口走去,可是已經太遲了。門已打開,一位顯赫的人物走進屋裏。
那人四十齣頭,穿着件蘇格蘭短裙,穿在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優雅成熟氣質。
“查里士!”公爵的呼聲含着歡迎的意味。
“嗨,赫倫,”來人招呼道。“我聽說你的事,還以為你躺在床上。到了鬼門關口了呢。”
“那麼你是聽了不少謠言。”
“我很慶幸沒相信他們,不過我看你的手臂是吊著帶於嘛。”
“我會慢慢告訴你,還是先來杯酒吧?”公爵說。“費瑞克,你記得我表兄查里士嗎?”
“當然記得,”費瑞克先生回答。“很高興見到你,侯爵大人!”
“你還是老樣子!你這老傢伙!還在為這些馬克雷族人賣命嗎?我告訴過你,你若想離開他們,我隨時有工作給你做。”
費瑞克先生微微一笑;這是個老掉牙的笑話了。
“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侯爵大人,我恐怕會埋骨在此了。”
“可是那還早得很哪!”來客回答。
他在公爵身旁坐下。
“赫倫,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他問。“外面謠言滿天飛。”
“什麼樣的謠言?”公爵問。
“瑪格麗特死了,就是謠言之一啊!”
“那是事實。”
“老天!昨天我來此的路上還聽說你又結婚了。”
“那也是對的。”
“那麼我來得可正是時候了。我對於你最近這些糾纏不清的事毫不知情,現在我可要追根究底的問個清楚!”
他停了一下,因為司膳侍從拿給他一杯香檳酒。
“我寧可喝杯威士忌!”他說。“不過我還是先乾杯祝你康復吧。赫倫。你得趕快好起來,否則就趕不上去愛丁堡了。”
“為什麼我要去愛丁堡?”
“老天,你真的一無所知嗎?皇上要來我們這兒訪問了。”
“什麼皇上?”
“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和威爾斯的國王,還會有什麼皇上?順便告訴你,赫倫,他是個大好人,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我親愛的查里士,如果你高興攀附皇族,我也不阻止你,可是對我來說,那一切繁文褥節,使我煩得要死。再說,我這兒的事情也太忙!”
“你可不能這麼說!這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事,英皇喬治四世確實要到愛丁堡正式訪問。”
“我想那就是你屈尊就駕來看我們的目的吧。”
“是陛下派我來的,不是來作探子,而是務必先給他鋪好紅地毯。他喜愛歡呼和掌聲,他希望受到盛大熱誠的歡迎。”
“他什麼時候到達?”
“八月十五日。“
“那麼你有十五天好準備,”公爵說。“你要和我一起度過這個周末嗎?”
“不了,我得同愛丁堡去,可是我會在這兒過夜。”
“好極了!”
費瑞克先生正要離去時,公爵高聲喊道:“史翠賽侯爵今晚在此過夜。好好照拂他的隨從人員,外頭想必有他的大隊人馬!”
費瑞克先生笑了。
“交給我辦吧,大人。”
史翠賽侯爵往椅子上一靠,吃了一小口香檳說:“我有些為你擔心,赫倫。”
“為什麼?”公爵問。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的婚姻是個錯誤。”
“我記得你曾警告過我!”
“這些理想主義的計劃只有在紙上行得通。實行起來就不行了。你從來沒喜歡瑪格麗特,她對你的感覺是什麼,也很明顯。”
“我想我頭腦還夠清楚,她起碼應該覺得我是個可忍受的丈夫。”
“很多女人會覺得你不只是可忍受而已,但是那情形不同,不是她們選擇了你就是你選擇了她們。
她們不是由父親強迫推銷給你的,她那個父親的氏族是窮得走頭無路了。”
“別提了,一切已成過去,”公爵說。“瑪格麗特已死,屍骨都已寒了。”
他說話的語氣堅決,使得侯爵奇怪的看着他。
“好吧,”他說。“我不再問你細節了,我也不再過問你的私事。你不是說又娶了一個太太嗎?”
公爵還沒同答,氏族長廳的門就開了,妲羅又走進來。
她剛剛從花園裏摘花回來,手裏提着滿滿一籃玫瑰。
她的頭髮在最近三個月已經長長了些,紅色頭髮襯著橡木門的深黑色,更顯得紅艷如火。她在門邊呆立了一會兒,注視著窗邊坐在扶手椅中的公爵。
然後她輕輕歡呼一聲,聲音在室內回蕩不已。
“你起來了!”她叫道。“你起來而且穿好衣服了!噢!你還好嗎!我真希望你別累著了自己?”
她邊說邊向他跑過去,她的眼睛灼灼發光,直走到他面前才發覺有個陌生人在旁。
“我很好,”公爵說,“妲羅,我要給你介紹我的表兄,史翠賽侯爵。查理士,這是我內人,妲羅。”
侯爵本來靠坐在椅子上,現在他陡的坐直起來,一眼不剎的注視著妲羅,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沒說一句話,只坐在那兒一個勁兒瞧着她,好像成了一塊石頭。
“你好,侯爵大人。”
妲羅屈膝為禮。
他沒答話,只一個勁兒看着她,直看得她好緊張,於是公爵說:“查理士,我告訴過你了,這是我太太。”
“你是誰?”侯爵用沙啞的聲音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話的樣子很奇怪,使妲羅驚異的張大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回答:“我的名字叫妲羅……我沒有……別的姓名。”
“我太太是個孤兒,”公爵氣勢凶凶的說:“她是從“無名孤兒院”來的,就是我的祖母,你的姑婆哈瑞特公爵夫人創辦的孤兒院。”
侯爵不理會公爵,繼續對妲羅說:“你沒有別的姓名嗎?”
她想這位客人一定很笨。他好像聽不懂人家對他說什麼。
由於他看她的那種態度使她懷疑起自己,她對公爵說:“我不知道大人有客,我要走了,我得把這些花拿到你的卧室去。”
“你去吧,”公爵說。
妲羅差一點要走開了,可是史翠賽侯爵叫住她:“不要走!等一等,”他說。“我有件東西給你看。你一定得看看。”
他解開身上的背心,然後解開襯衫扣子。在他裸露的胸口,有一條貼身的細項鏈。
他把項鏈拉出來好讓妲羅看清楚,她看到項鏈上附着一幀小肖像。
“你看到這個了吧?”侯爵問。“看看它,告訴我它使你想起什麼人。”
妲羅於是俯身細看那肖像。
畫像有點褪色了,可是還看得出畫的是個很漂亮的臉,藍眼睛圍奢一圈黑睫毛,一頭火紅的頭髮。
“你看它像誰?”侯爵執意的問個不停。
“我不知道。”妲羅不知所借的答。
忽然她明白了,那張臉和她一模一樣。
她注視著肖像,不敢說出心中所想的話。
“你幾歲了?”侯爵問。
“我……這個月……就滿十八歲了。”
“那哪一年生的?”
“一八O四。”
“我知道了!”侯爵叫道。
“這倒底是怎麼同事?”公爵以惱怒的語氣問,“我太太的出生日期和你有什麼相干,查里士?”
侯爵深深嘆了口氣,把項鏈拉過來,找到扣環解開,把它遞給公爵。
“看看這個,”他說。
公爵看着他拿過來的肖像。
“哦?”
“你顯然看得出相像之至吧。”
“像妲羅?”公爵問。“你想說的是什麼?”
“這問題的答案很簡單,”侯爵說。
“這是我太大的肖像。”
“你太太!”
無疑的公爵是驚訝萬分。
“可是查里士,你沒有娶太大呀!你從來沒結過婚呀!”
“那是你和家裏其他人的看法,”侯爵同答,“赫倫,我不但有太太,而且我想我終於找到了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