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羅伊斯頓夫人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她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夜間的一切象浪潮般反覆衝擊着她。她不斷咀嚼着他們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回味着賈土德爵士聲音中的抑揚頓挫,眼前更時時浮現他動人的眼神。

她知道她自己走進了一個曾經想像過,但卻不曾親身體會的神奇世界裏,其餘的事物似乎全都悄然隱退了。

這就是愛情!比她想像中更美妙千百倍.在賈士德爵土吻她的時候,她又感覺到了那種令人昏眩的狂喜——而且更強烈、更使她心醉神迷。她知道,過去在她生命中發生的一切事情,在這一刻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緊緊地吻着她,直到她成為他的一部分,直到她和林中的寧謐安詳融成一體;她知道他說的沒錯,這些現在都是她的了。

他們不需要用言語表達彼此的愛意,那溫熱的唇的接觸,他那強而有力的臂膀,早已做了最動人的詮釋。當他以面頰輕輕摩擦着她的面頰時,她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

時間似乎過去了好幾分鐘,又似乎是好幾小時,然後他輕輕地說:“你該回家了,親愛的。”

“我……不能離開你。”

“你必須這麼做。你到這裏來實在太危險了,我對這點雖然很清楚,但是卻被自己的感情沖昏了頭。”

“沒有人會發現的。”她說。

但是想到他可能因此遭到無法預料的危險,她不禁起了一陣恐懼的震顫。

他帶她回到樹林裏,為她圍上披肩,然後他們向馬車停放的地方定去。途中,她問:“我什麼時候能再見你?”

“我會想個辦法的,”他回答。“到時候我就能把戒指還給你了。”

“我一定要見你。”她要求着說。

“你以為我就不想見你嗎?”他問。“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你老是晚上出柏萊頓城,或是稱病躺在床上而又不請醫生,別人會覺得奇怪的。”

她知道他說的“別人”是誰。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好奇、這麼積極而又這麼具佔有欲;也只有這一個人使他們格外憂慮。

“明天讓我再來吧。”她請求着,但是賈士德爵士搖搖頭。

“給我一點思考的時間。你在我身邊,我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你的美使我遺忘了一切,接觸到你的嘴唇就象到了天堂。”

她知道,對這一天他已經等待很久了。她仰起臉來望着他,她的唇溫柔而熱切,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他注視了她好久好久,然後在她額角上深深地一吻。

“我永遠愛你!”他說。“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必須為你着想。”

他毅然拉着她穿過林中那條小道,她看着他堅決的神色,知道他絕不會改變主意,但是心中仍然盼望他能在最後一刻讓她留下。

“請你明天……再讓我來好嗎?”她忍不住又輕聲懇求着。

他笑笑,吻了她的手。

在她還來不及再說什麼之前,馬車已經載着她穿過樹林,朝柏萊頓駛去了。

到家的時候,她想,這個時間跟在倫敦的時候,和伯爵遊盪到黎明才回家相比,實在是太早了。

可是她又想,賈士德爵士要她早點離開,使他們肉體的需要不至於超越精神的慰藉,這或許是對的。

她覺得在他的懷抱中是那麼完美、那麼神聖而莊嚴,然而她從沒有想過,他可能和其他男人一樣,也曾經幾乎為情慾而瘋狂。

“他愛我!”她告訴自己。“這是不同的……和我過去經歷的任何事都不同。”

她在朦朧中睡去,心裏仍然想念着他,彷彿他仍然在她身邊,他的唇仍印在她的唇上,而她依舊感到無比的快樂。

她在黑暗中被吵醒了。

睜開雙眼,她心裏渴望着還能回到剛才的夢中,這時窗上突然發出卡嗒一聲輕響,好象是石頭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她急忙起身,拉開窗帘朝下望。天快亮了,星星都己隱去,地平線上微露曙光。

她向下看,發現吵醒她的竟是德柴爾!她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匆匆披上一條緞子披肩,穿上拖鞋,打開通往樓梯的門。

她非常擔心唐佛會發現德柴爾,可是等她走到樓梯口,卻看見他已經坐在一張高背椅上睡著了。

羅伊斯頓夫人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穿過大廳進了起居室。反手把門關上。

她走到窗前,打開一扇窗子,看見德柴爾仍然抬頭望着她卧室的窗戶。

她向他吹了聲口哨,他立刻驚覺,很快就爬進了起居室。

“發生了什麼事?”羅伊斯頓夫人的聲音壓得很低。

“他們把主人抓走了!”

“誰?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夫人?”

“是怎麼回事?把詳細情形告訴我!”

“他正在旅社裏睡覺,他們突然沖了進去。”

“他們是誰?”

“是三個男人。”

“是軍人還是警察?”

“我想都不是,夫人。他們走的時候我看見了,我覺得他們好象是僕人之類的。”

羅伊斯頓夫人非常平靜:“繼續說下去。”她催促着。

“我聽見他們走進主人的房間,但是他曾經一再吩咐我,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叫我千萬不要插手,而且要裝做不認識他,所以我就在外面偷聽,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把他叫醒,說他是強盜。他大笑着說,他只是個旅客,而且經常住在這間旅社裏,他們一定是弄錯了。”

“然後他們怎麼說呢?”

“他們開始搜他的房間,我聽到他們翻箱倒櫃的聲音。”

“那麼他們有沒有找到什麼?”

“找到了夫人您的戒指。”

羅伊斯頓夫人驚叫了一聲。

“還有別的東西嗎?”

“沒有了,夫人。”

“後來怎麼樣?”

“他們問他的名字,但是他不肯說。”

“你能確定?”

“是的。接着他們又問那枚戒指是怎麼來的,他說那是他自己的事。”

“然後呢?”

“他們叫他穿上衣服,就把他帶走了。”

“騎馬?”

“不,他們有馬車。”

“你知不知道他們把他帶到那裏去了?”

“知道,夫人。我跟蹤他們了。”

“他們到哪裏?”

“到主人搶您首飾那晚舉行舞會的那間大房子裏去了。”

“馬歇爾爵士的府邸!他們就把他留在那裏了?”

“我想他們一定是把他關起來了。然後他們三個全上了馬車離開了。”

“然後你就來告訴我了?”

“是的,夫人。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你做得很對,德柴爾。”

一陣虛弱突然向她襲來,她覺得自己要昏倒了。她緊緊抓住窗沿,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必須去救他……她一定要救他!德柴爾目不轉睛地望着她,曙光照在他的臉上,她看見他焦灼的神色中還混合了一份天真的信任,彷彿確信她絕不會背棄他的主人。

羅伊斯頓夫人手托額頭儘力思索着,但是腦子裏卻象塞滿了亂絲,無法整理出一個頭緒。

她記起賈士德爵士說要擬定個計劃取回艾薇爾的項鏈的時候,他臉上的那種表情。

他灰色眼睛裏流露的堅定信心,使她知道她用不着害伯,他一定會成功的。“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告訴我!”她在心底哭喊着。

突然,彷彿是他回答了她的問題,整個計劃的每一部分、每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她腦海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會盡全力去做的,只要時間還來得及。

“你知不知道傑克睡在那裏?”她問德柴爾。

“知道,夫人。他告訴我,他就睡在進口第一個馬廄的對面。”

“對,你去叫醒他!”

“是的,夫人。”“告訴他,六點鐘的時候,把我那輛輕便的密閉旅行馬車還有四匹馬準備好。”

“離現在大約半小時,夫人。”

“對,我只要他一個人替我駕車;告訴他,隨便他向漢克斯跟其他僕人怎麼解釋,反正到時候不要有第三個人在車上。”

“是的,夫人。”

“還有,你要把你主人的馬準備好,牽到昨晚我們晚餐的空地上去。這件事要儘快辦,以防他們到旅社去做進一步的搜查。”

“我懂,夫人。”

羅伊斯頓夫人伸手去關窗戶。

“您想您能救得了他嗎,夫人?”這是一聲熱切的呼喊。

“我會祈求上帝幫助我們。”羅伊斯頓夫人說完,就關上了窗戶。

七點剛過幾分,一輛馬車駛到馬歇爾爵士府邸的大門口。一個僕人詫異地奔下台階,打開車門。

羅伊斯頓夫人從車裏走了出來,身上穿着藍色的絲織外套,上面綴了白色的流蘇;帽子上的駝鳥毛迎風飄揚。

“我要見爵士大人。”她告訴匆匆迎向大廳的管家。

“大人還沒有下樓,夫人。”

“請你轉告大人,就說羅伊斯頓夫人非常抱歉這麼早來打攪他,不過她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立刻見他。”

“我會把您的話傳達給大人的。”管事說。

他把羅伊斯頓夫人引進一間舒適的客廳。

她在室內坐立不安,來回走動着,雙手不時無意識地撫摸桌上的畫片和鼻煙盒。她不斷看着壁爐架上的鐘,大約十五分鐘后,門終於開了。

衣着十分時髦的馬歇爾爵士帶着滿臉驚訝的神色走進屋裏。他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略微發胖,羅伊斯頓夫人知道,他對自己的社會地位及名譽聲望非常引以為傲。

她向他屈膝行禮,而他只草率地吻了一下她的手。

“夫人!這真是個大大的意外!”

“請原諒我這麼早來打攪您,大人,”她說。“不過,您一定也知道,如果不是為了非常重要的事,我是不敢來拜望您的。”

馬歇爾爵士似乎不太相信地揚了揚眉毛,然後回答:“夫人請坐下好嗎?讓我替你叫些茶點來。”

“不,不必了,我什麼也不要!”羅伊斯頓夫人說。“本來我是不敢來打攪您的,大人。不過因為有一個人認為您值得信賴,所以要我來跑這一趟。”

“信賴?”馬歇爾爵土非常懷疑地說。“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羅伊斯頓夫人回頭看看,似乎怕有人偷聽,然後輕聲說:“我聽說大人的府邸中關了一名犯人。”

“你怎麼知道?”

“是真的嗎?”

“是的,這是真的。那個人是午夜被送來的,據我所知,他是個惡名昭彰的強盜,騷擾地方人民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是您所知道的情形嗎?”

“是的,昨天傍晚我就得到報告,說可能有這麼一件事發生,所以他被送來的時候我一點也不驚訝;在軍方提他去審問以前,他由我負責監管。”

“當然,除了您這兒,還有什麼地方更合適呢--如果他真是個罪犯的話?”

“我相信是不會錯的。而且今天早上,軍方就要來提他了。”

“大人,您一定要盡全力來阻止這件事。”

“阻止?夫人怎麼能這樣說呢?這些罪犯一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更何況我身為全國治安首長,我有責任使這些罪犯受極刑,才能收到做戒大眾的效果。”

“如果這個人真是罪犯的話,那樣做當然是對的,”羅伊斯頓夫人回答。“不過大人,我可以向您保證,他絕對不是那種人!”

“那些由法庭去決定。”

“您說得太對了,大人,我知道您一定會這麼說的!這些罪犯對過往的旅客一直構成很大的威脅,要不是您的堅毅果決、大公無私,一定會有更多善良的人民受他們的侵害。”

羅伊斯頓夫人的讚美,使馬歇爾爵土原來的那份冷漠消失了。

“不過今天我來的目的是要告訴您,”羅伊斯頓夫人說著又回頭看了一下。“這個人絕對不是個罪犯。”

“我已經說道了,夫人,他是不是罪犯不能由我們來判定。”

“其實他是我的一個親戚,名字叫哈瑞·沙威勒,他因為負有秘密使命,所以才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也不願意說出那件首飾是從哪裏來的。”

“你認為你對這件事了解得比我還清楚?”馬歇爾爵士不高興地問。

羅伊斯頓夫人把聲音降得很低,讓人幾乎聽不清楚。

“哈瑞是負責替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士,帶一枚戒指去給一位姓名不能公開的女士。大人,這位托哈瑞帶戒指的重要人物可一直認為您是他的親密好友。”

馬歇爾爵土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能確定是這麼回事?”

“今天早上天還沒有亮我就被叫醒了,他叫我來看看有沒有辦法使哈瑞不受審訊。我知道哈瑞絕不會透露半點消息,不過他們對這枚戒指一定會追問到底的。”。

“你說這枚戒指是要送給……?”

羅伊斯領夫人急忙用手掩住馬歇爾爵士的嘴。

“您最好不要知道,而且也千萬別去想,這是一件特殊的禮物。”

她輕嘆一聲。“我們都以為他已經和她完全斷絕來往了,不過您也知道,他真是太軟弱了!如果瑪莉亞·費茲赫伯特知道這件事,她可能又要離開他了,站在朋友的立場,您一定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的!”馬歇爾爵士點頭表示贊同。

“大家都知道瑪莉亞帶給他很多好的影響,而且他也比以前快樂多了,可是正如她對我所說的:‘王子是許多女人的情人,他不會專屬於一個女人’。親愛的馬歇爾爵士,您知道這句話一點不假。”

“我承認在過去這是事實,”馬歇爾爵士慢慢地說。“可是我曾經希望……”

“我們都曾經這麼希望過,”羅伊斯頓夫人說。“為了他的軟弱,也為了您確是他真正的朋友,您現在一定要幫助他。”

馬歇爾爵土做了個手勢。“我該怎麼做呢?”

“王子殿下希望您能釋放哈瑞,讓他達成他的任務。”

馬歇爾爵士望着她,然後她又補充的說:“否則讓瑪莉亞知道這件事的話,會造成很大的不幸的。”

“我了解。”馬歇爾爵士說。

“我不知道那位女士是怎麼向王子施加壓力的,”羅伊斯頓夫人輕輕地說。“不過大人,我們都知道,她一向是貪得無厭的,而且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多。”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或許這枚戒指能滿足她……誰知道呢?”

“她到底是誰啊?”馬歇爾爵士沉重地問。

羅伊斯頓夫人看看鐘。“現在最重要的,”她說,“是要讓哈瑞在軍方人員到達之前離開。”

“我怎麼向他們交代呢?”馬歇爾爵土無助地問。

“就告訴他們說他逃走了,而且千萬不能告訴他們任何事情,只能讓他們以為他就是他們要追捕的那個罪犯。”

她看到他不太了解的樣子,予是又趕緊接著說:“不要讓軍方人員詢問您的僕人,而且無論如何不能使他們知道這件事跟誰有關係。我知道您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同時我也相信,王子一定會更認定您是他最忠誠的朋友。”

“王子殿下這麼信任我,真令我喜出望外。”馬歇爾爵士用滿足的聲調說。

“王子還請求您不要當面向他提起這件事情。因為即使在海邊別墅也是隔牆有耳,瑪莉亞說不定會聽到風聲。”

“我會把自己的嘴巴封起來。”馬歇爾爵土誇大地說。

“大人的力量真足以使一切困難迎刃而解。我知道王子會非常感激您的;雖然他不能親口告訴您,不過我可以代他說:他全心全意地感謝您。”

她的聲音中帶着顫抖的感情,於是馬歇爾爵土說:“我立刻釋放這個人。你是不是要帶他一起走?”

“是的,我會送他上路的。您不會把我清早造訪的事告訴任何人吧?”

“你可以相信我。”馬歇爾爵土回答。

他走出客廳,羅伊斯頓夫人聽見他在吩咐管事.她屏息等着,怕他會在最後一刻改變心意,也擔心軍方人員會在他們離開之前抵達。

馬歇爾爵土回來了。“夫人,我已經吩咐他們把那個人送上你的馬車,您越早離開,就對我們越有利。”

“尤其是對王子。”羅伊斯頓夫人柔聲說。

“你真是王子的好朋友。”

“我也是瑪莉亞的好朋友。”她回答。“他們兩個人的快樂完全掌握在您強而有力的手裏。雖然他們不能親自向您致謝,不過或許有一天,他們的子孫以及全英國都會感謝您。”

她幾乎可以看到馬歌爾爵土的胸膛鼓脹了起來。

然後他以極優雅的姿勢送她上了馬車,車門關上,馬車向前飛馳而去。

她一下子倒在身邊坐着的那個人懷裏。

“親愛的!我的愛人!”他叫着。“你是怎麼辦到的?

你怎麼會這麼完美、這麼神奇呢?”

“我曾經告訴你,我不再做冒險的事情,”她說。“但是在我一生中,我從來沒有扮演過比這更成功、更重要的角色!”

馬車離開了通柏萊頓的路,轉進了往那片樹林的小徑。

“把事情經過告訴我。”那個強盜要求她。

羅伊斯頓夫人把帽子脫下來,扔在車廂的地板上,對他說:“先抱緊我,吻我,讓我確信你仍然很安全地活着。”

他深深地吻了她,直到馬車停下來,他們才很不情願地分開,兩個人的眼中都閃着光芒,彷彿他們的體內正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我愛你!”羅伊斯頓夫人輕呼。“我愛你,賈士德,我從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象這樣愛任何人。”

他又緊緊擁住了她,可是她搖搖頭。

“你該走了!馬歇爾爵土會告訴軍方人員說你逃走了,他們一定會來迫你的。”

“昨晚去抓我的不是軍方的人。”

“德柴爾說他們象是某人的僕人。”

“他們是夏瑞翰伯爵的僕人!”

“天啊!”她有點半信半疑。“他怎麼會知道的?他怎麼猜得到……?”她驚愕住了。

“因為他愛你,”賈土德爵土回答。“愛會使一個人對於對方的言行舉止變得非常敏感。”

“如果我救不了你,使你因為我而喪生,那麼……我也活不下去了!”

“可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賈士德爵士很快地接口。“這就沒事。來,親愛的,你說得很對,我應該馬上離開,免得別人對你起疑心。”

他們下了馬車,沿着樹林走去。羅伊斯頓夫人把她向馬歇爾爵士編造的故事大略講了一遍。

“馬歇爾爵士是那種自以為什麼都知道的人,”她說。

“我沒有告訴他那位女士叫什麼名字,所以我相信這幾個星期他一定會為了猜她是誰而失眠。”

“我會牢牢記住這件事的。”賈士德爵士說。“他們把戒指留在我身邊,想拿來做我犯罪的證據,現在我可以還給你了。”

他說著,就把戒指套在她手上。

“幸好……他們沒有發現……其他東西。”她喃喃地說。

“這不是幸不幸的問題,”他回答。“是因為我有好的預謀。”

她大笑。因為他能安全逃脫,這件不幸的事變成他們之間的趣談。

“我真想看看那位軍部司令發現自己被愚弄以後的表情。”

“有很多人如果知道事實真相的話,會被弄得哭笑不得的。”賈士德爵士說。“幸虧你有很豐富的想像力。”

“事實上,這是你的主意.”羅伊斯頓夫人回答。“德柴爾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然後我一直就想着你,我覺得你似乎在告訴我該怎麼做。”

“你這個小希臘頭!”

他的聲調深深地震撼着羅伊斯頓夫人的心靈。

他們走到那片空地的時候,德柴爾已經備好了兩皮馬,而且還帶來了他主人的帽子、馬靴和手槍。

他臉上喜悅的友情使羅伊斯頓夫人非常感動,她忍不住說,“你看,德柴爾,我們的祈禱應驗了。”

“感謝上帝!”

“是的……感謝上帝!”羅伊斯頓夫人回答。

賈士德爵士穿上靴子,趁德柴爾背過身去的時候把她拉到—棵大樅樹後面。

“你要到哪裏去,賈士德?”

“我還沒有決定,”他回答。“也許去康成爾,如果那樣,我會寫信給你。不過我又擔心你萬一需要我,而我卻離你太遠。”

“留在這附近太危險了,”她很快地說。“一、兩星期之內我就要回倫敦去了,我們能在那兒見面嗎?”

“也許。不過我仔細考慮,一切必須以你的安全為第一。”

“我愛你!”

“我也愛你,親愛的,讓你陷在這種困境裏,卻又不能留下來保護你,我心裏真癇苦。”

她知道他在擔心夏瑞翰伯爵。

“沒有了戒指,他就不能證明我和你之間有什麼關係,”

她說。“他也許會懷疑很多事情,不過只要他無法證明,光是懷疑還是沒有用的。”

賈土德爵士微笑着。

“你突然變得聰明起來了。”

“因為這些事情跟你有關。”

他緊緊擁抱着她,然後熱情而瘋狂地吻着她,彷彿在以全心靈向她告別。

突然,他們被打斷了。

傑克狂奔了過來,嘴裏還大聲嚷着。

“大人——有三個人騎馬上山來了!”

“是軍人?”羅伊斯頓夫人尖聲問。

“不是,是一般的紳士,其中一個騎得特別快。”

羅伊斯頓夫人轉向賈士德爵士。

“快點走!”

“好。”他回答。“我來把他們引開,免得讓他們發現你。”

他跳上馬,沿着樹林的另一邊飛馳而去。

羅伊斯頓夫人突然發現,他忘記帶走德柴爾替他準備好的手槍。

“你的手槍!”她叫,“賈士德,你的手槍!”

她撿起槍追上去,但是他已經走得很遠了。

她繞過馬車,轉到樹林的另一邊,那裏是一片廣闊的原野。

賈士德爵士已經奔上了高原區,他在山頭上停下馬,轉身向後面三個正辛辛苦苦爬上斜坡的騎士挑戰似的招手。

羅伊斯頓夫人回頭望去,看見那三匹馬中領頭的那一匹,正是她非常熟悉的馬。

毫無疑問,那是伯爵最心愛,而且經常拿來吹噓的大黑種馬。

此刻,那匹種馬越跑越近,羅伊斯頓夫人望見伯爵不斷地用馬刺踢馬,他臉上那種兇狠惡毒的表情幾乎使她驚叫出來。

從這裏到山頂是一段很平坦的路,她知道他很快就會趕上賈士德爵士。

他絕不會在乎賈士德爵士身上沒有帶武器,而到時候,人們也不會指責他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只會讚揚他擊斃一個企圖逃走的罪犯。

黑種馬越來越近了,羅伊斯頓夫人彷彿聽見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該怎麼辦,於是,她舉起了手上的槍。

馬蹄聲象雷般敲擊着她的耳朵,馬匹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濺起了片片泥土。

然後,她對準伯爵的背開槍了。

馬繼續向前奔馳,但是她看見伯爵摔了下來。

這時候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進樹林裏。

她想說她必須留下來,但卻身不由己地在樹林間穿梭着,然後被硬塞上馬車。

傑克匆勿跳上駕駛座,德柴爾退到一旁,馬車飛一樣地駛出了樹林。

他們瘋狂般地奔回往柏萊頓的路上,車后揚起一片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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