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她的干預產生了可怕的後果。第二天下午,神父來到嘉琳的木屋,要求立刻會見那個英格蘭女子。

賴神父嚴肅的語氣和神情顯示麻煩正在醞釀。他等待嘉琳去找茱麗的同時,身體側移了一下,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正是文妮。嘉琳立刻了解會面的原因。

艾妮一臉得意,嘉琳的擔憂不禁增加十倍。她想拖延時間找到丈夫,派特將會維護茱麗,而且從艾妮的表情看來,她知道菜麗一定需要支持者。

“神父,我的朋友幾乎終宵未眠,現在還在睡覺。我很樂意叫醒她,但她需要一點時間更衣整裝。”

賴神父點點頭。“如果你能請她去貝娜的家,我就先去那邊等她。”

“是的,神父。”嘉琳低語道,笨拙地屈身行禮,才當著他的面合上大門。

她搖醒茱麗。“我們有麻煩了,”她宣稱。“天哪!茱麗,翻個身睜開眼睛吧。神父來了,還有艾妮,”她結結巴巴地說。“你必須現在起來更衣,他們在貝娜家等你。”

茱麗呻吟着翻身仰躺,伸手拂開眼睛上的頭髮坐起來。“貝娜病了?她又流血了嗎?”

“不,不,”嘉琳急忙回答。“我猜她沒事。她……茱麗,你的聲音好可怕,怎麼回事?你生病了嗎?”

茱麗搖搖頭。“我沒事。”

“你的聲音好象吞了一隻青蛙。”

“我沒有,”茱麗回答。“別擔心。”她一面打呵欠,一面補充道。

嘉琳點點頭。“現在換衣服吧,大家都在貝娜家裏等你。”

“你已經說過了,”茱麗回答。“我正想找出原因。如果貝娜沒病,他們為何找我?”

“是艾妮,”嘉琳說。“她一心找麻煩,起來吧,我去找派特,我們需要他幫忙。”

茱麗抓住好友。“你大腹便便行動不方便,萬一跌倒會受傷的。”

“你為什麼這般鎮靜?”

茱麗聳聳肩,張開嘴巴又打了個可欠,這個動作使她喉嚨發痛。她困惑而半睡半醒地走過房間,拿起嘉琳的化妝鏡。當她看見喉部暗色的瘀傷時,不禁愕然睜大眼睛,難怪她連轉動脖子都會痛,她的皮膚腫脹,看起來宛如畫上黑色和藍色的油彩。

“你做什麼?”

茱麗立刻用頭髮蓋住瘀傷,以免嘉琳看見,知道是貝娜引起的傷,她一定會追問細節,屆時茱麗將必須提及女人承受的痛苦。不,最好還是遮住傷痕,直到它們消退無蹤。

她放下鏡子轉身對嘉琳微笑。“等我換好衣服,我去找依恩。”她解釋。

“你一點都不擔心?”

“或許有一些,”茱麗承認。“但我是外人,記得嗎?他能奈我何?此外,我並未犯錯。”

“有沒有錯並不重要。艾妮向來擅長扭曲事實。既然她把神父拖進來,我猜她是想找貝娜的麻煩。”

“為什麼?”

“因為貝娜求你照雇她,”嘉琳解釋。“艾妮想扳平那種羞辱。”她開始在壁爐前踱方步。“他們可以向長老會要求送你回家,而如果長老會同意的話,天哪,我發誓要和你同進退。”

“在你生產前,依恩不會讓他們趕我回家的。”茱麗回答,這一點她相當肯定。如果現在送她回家,他會破壞他弟弟的諾言,依恩太正直,絕木會這麼做。“你不能生氣,嘉琳,這對寶寶不好。你坐下來,我換衣服。”

“我和你一起去。”

“去英格蘭或是找依恩?”茱麗在屏風后喊道。

嘉琳不禁微笑,好友冷靜的態度使她深感安心,她坐在床沿雙手護住肚子。“每當我們在一起總會惹麻煩,”她喊道。“現在我應該習慣了。”

“不,”茱麗響應。“我們不惹麻煩,是你讓我陷入麻煩里。屁股挨打的向來是我,記得嗎?”

嘉琳忍不住發噱。“顛倒事實的是你。挨打的人是我,不是你。”

茱麗套上談金色的長袍,因為它的領口比其它衣裳高,然而頸部的瘀傷依然隱約可見。

“我可以借用你的圍巾或輕便的斗篷嗎?”

嘉琳遞給她一條美麗的黑色絲巾,她用來遮住瘀痕。當她終於準備離開時,她的朋友送她到門外。

“試着別擔心,”茱麗勸告。“我應該不會去很久,回來再把細節告訴你。”

“我和你同去。”

“不,不可以。”

“萬一你找不到派特或依恩怎麼辦?”

“那我就獨自去貝娜家。我不需要男人代我發言。”

“在這裏需要。”嘉琳回答。

她們沒再爭論下去,因為嘉琳瞥見勃迪正上坡而來。她向戰士揮揮手,見他未曾注意,她撮口發出刺耳的口哨聲。勃迪立刻掉轉坐騎向她們騎來。

“派特討厭我吹口哨,”嘉琳告白地說。“他說那不像淑女。”

“是不像,”茱麗說。“但是很有用。”她帶着笑容補充。

“你還記得怎麼吹嗎?如果我哥哥認為你忘了他們最重要的教導,一定大失所望。”

一見好友匆匆向前迎接勃迪,她不禁大嚷:“只要有機會,那匹暴躁的馬會踐踏你。”

“勃迪不會讓它這麼做的,”茱麗嚷回去。她走到戰士旁邊,仰臉對他笑。“你知道依恩在哪裏嗎?”

“他在堡里。”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不。”

她假裝沒聽見他的拒絕,反而伸出一隻手,而且為了安撫嘉琳,還一味保持笑容,低聲耳語:“我有麻煩了,勃迪,我需要見依恩。”

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坐上他的大腿。他催種馬全速奔馳,不到幾分鐘,已經來到城堡空曠的中庭中央,接着他扶她下馬。

“依恩和長老們在開會,”勃迪告訴她。“你在這裏等,我去找他。”

他把韁繩交給她,轉身進門。

這馬天生暴烈,防止它掙脫確實煞費一番力氣。然而它的咆哮、噴氣一點也起不了恐嚇的作用,因為茱麗從小就受過全英格蘭最佳馬夫的訓練,知道如何應付馬匹。

茱麗等了好久,直到耐心用盡。她心裏直擔心神父會決心反對她,因為她沒有街命急急趕去。

她也不想令貝娜焦急。貝娜或許會以為她打算任她獨自面對所有的詢問。

她認為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她用讚美和甜言蜜語安撫坐騎,然後跨上馬背,催促它小跑下坡。她轉錯一個彎,只好往回走,遲了幾分鐘才抵達貝娜的木屋。門外已經有很多人圍觀,韋恩正怒氣衝天地站在門口,瞥見她的出現,他表情變得一愣。

難道他認為她不會來嗎?這項認知損及她的自尊,但是她告訴自己,這是荒謬的反應,因為韋恩對她的了解,還不足以形成任何成見。

種馬和她一樣不喜歡周遭的人群,它試圖同時人立側踏一步,茱麗只得專心安撫頑固的坐騎。

韋恩接過她的工作,伸手抓住韁繩,強迫馬匹停止違逆的行為。

“依恩真的允許你騎這匹馬?”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她調整頸間的絲巾,跨下馬背。“騎它的是勃迪。”

“我弟弟在哪裏?”

“替我進堡里找依恩。我等了一下,韋思,可是兩個人都沒出來。”

“只有依恩和勃迪曾經騎過這匹壞脾氣的馬,”他說。“等他們追過來時,你最好準備下地獄。”

她分辨不出這是玩笑話還是擔心的警告。“我沒有偷,只借騎一下,”她為自己辯護。“神父是不是也想叫我下地獄?”她低聲問道。

“顯然某人想要。”她回答。“進來吧,貝娜一直很擔心。”

戰士握住她的手肘,陪她穿越沉默的圍觀人群。他們公然瞪着她瞧,但似乎不含惡意,只是好奇。她儘可能維持鎮定的神情,甚至還擠出微笑。

一等神父走到門口,。她就很難再保持愉快的笑容。他正對着她皺眉頭。她不禁祈禱他的怒氣是因為自己遲到,而不是因為他已決心引發風波。

賴神父有一頭濃密的銀髮,鷹鉤鼻,五官因為多年的戶外生活而佈滿滄桑和深溝。他和韋恩一樣高,但是壯得像樹榦,身上穿着黑色法衣,、肩上則披一條格子呢,並在腰部用腰帶固定住。格子呢的顏色不同於麥氏的色彩,顯示神父是從另一族被召來的。難道麥氏沒有自己的神職人員嗎?茱麗決定稍後再問嘉琳。

神父一在門口出現,韋恩立刻放開她的手肘,她匆匆走向台階下,順眼地低頭屈身行禮。“請寬恕我柵柵來遲,神父。我知道您的時間寶貴。但我迷了路,山坡附近有許多美麗的木屋,我拐錯彎又繞回頭。”

神父頷首接受,對她的致歉相當滿意,他沒有微笑,但不再皺眉頭,茱麗認為那是好跡象。

“韋恩,或許你在外面等候比較好。”神父年歲已高,氣喘吁吁地建議道。

“不,神父,”韋恩回答。“我的位置是和妻子同在。”

神父贊同地點點頭。“你試着別介入。”他命令這。

他再次轉向茱麗。“請進來,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談談昨夜這裏發生的事。”

“當然可以,神父。”她拉起裙據拾階而上,隨他進門。

木屋聚集的人數多得令她驚奇,兩男三女圍坐在桌旁,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壁爐前又佇立着另外兩位婦女。

貝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懷中抱着幼兒。茱麗本來不想擔心自己和神父的會面,直到她瞥見貝娜的神情,那可伶的女人簡直嚇破了膽。

茱麗急急走到她身旁。“貝娜,你為什麼下床?經過昨夜的嚴酷考驗,你需要好好休息。”她接過貝娜懷裏的嬰兒退後一步,指揮站在她身邊的韋恩。“請你扶她上床休息,韋恩。”

“貝娜的確經歷過嚴酷的考驗嗎?”賴神父問道。

這個問題太出人意外,使得茱麗忘記要柔聲回答。“當然是,神父。”

神父對她激烈的語氣掀掀眉毛,然後低下頭,但茱麗已瞥見他鬆了一口氣的臉色。

她不知要做何感想。神父是站在貝娜這一邊嗎?天哪!希望是這樣。茱麗俯視懷裏美麗的嬰兒,確定自己並未吵醒他,然後才轉而望着賴神父,以比較溫柔的語氣說道:“神父,我認為貝娜現在真的需要休息。”

神父點頭同意。他簡單介紹一下圍坐在桌旁的韋恩的親戚,其次是並肩仁立在壁爐前面的兩位婦人。

“左邊那位是艾妮,”他說。“旁邊是海倫。她們指控你,茱麗小姐。”

“指控?”

她實在忍不住懷疑的語氣。真是太難以相信了。一股怒火開始慢慢在體內沸騰,但是她還能掩藏住那種反應。

茱麗直視兩位製造麻煩的婦人。海倫向前一步,飛快對茱麗點點頭。她並不美,有着棕色的頭髮和眼睛,整個人似乎非常不安,無法直視菜麗的眼神。

艾妮則令茱麗驚奇。就她耳聞的恐怖故事看來;她以為艾妮會像潑婦一樣,或者至少是個醜陋、鼻尖長疣的老太婆,但事實不然。艾妮有着天使般的面孔,和茱麗所見最美麗的眼睛,顏色綠得像火焰一樣。歲月對她非常仁慈,只在臉上添加幾道無關緊要的皺紋。嘉琳曾說艾妮有個女兒準備嫁給依恩,那表示她至少和茱麗的母親同年齡,可是艾妮的身材和皮膚仍然宛如少女,不像大部份中年婦女一樣腰圍加粗。

茱麗由眼角瞥見貝娜伸手握住韋恩,她的怒火上升。新母親不該遭受這種騷擾。茱麗把嬰兒交給他父親,然後轉身走到中間直視神父,故意背對兩位接生婆。

“您要問我什麼問題,神父?”

“我們沒有聽見任何尖叫聲。”艾妮脫口而出。

茱麗拒絕作任何響應,只是盯着神父,等待他的解釋。

“昨天晚上,”賴神父開口。“艾妮和海倫宣稱她們沒有聽見任何尖叫聲。茱麗小姐,她們就住在附近,應該能聽見動靜。”

他停下來清清喉嚨才繼續說:“兩位接生婆向我表達她們的擔憂。你當然知道,根據教會的教導,而今即使你的約翰王也遵守教皇謹訂的規範……”

他突然打住,似乎有些失神。眾人沉默地等他繼續說下去。幾分鐘之後,艾妮終於向前一步。“夏娃的罪衍。”她提醒神父。

“對,對,夏娃的罪衍,”賴神父的語氣疲憊。“你知道了,茱麗小姐。”

她完全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神父會意地點點頭。

他沒再說下去、痛苦的表情已經說明他不想詳述教會的法律。

“那麼怎樣?”她決定逼他詳加說明。

“教會將懲罰貝娜,”賴神父低語。“和孩子。”

茱麗聽得胃部作嘔,幾乎無法清晰思考。天哪!她不禁狂怒起來,現在她終於了解了。接生姿不是來對付她,而是要懲罰貝娜,狡猾地想利用教會來達到她們的目標。這不是自尊受損的問題,情況要複雜多了。她們統治族內婦女的地位受到動搖,教會的懲罰將作為對其它的准媽媽們一遭殺雞做猴的宣告。

她們的主張使兼麗不寒而慄,想對她們尖叫。但是這種行為對貝娜沒有幫助。所以她保持沉默。

“關於夏娃的罪衍,你對教會的規範很熟悉,對嗎,茱麗小姐?”神父問道。

“是的。”她回答。這根本是說瞎話,但是茱麗雇不得了。她極力裝出希望是非常沉着的表情,心中卻在納悶莫妮還有什麼規範本告訴自己。

神父似乎鬆了一口氣。“現在我問你,茱麗小姐,昨天晚上你是否採取任何措施緩和貝娜的疼痛?”

“不,神父,我沒有。”

“那一定是貝娜自己,”艾妮大聲嚷嚷。“或者魔鬼親自插了手。”

桌旁一個男人企圖站起來,他怒氣衝天的表情好嚇人。

就在同時韋恩向前一跨。“我家不允許這種談話!”他咆哮地說。

桌旁的老人點點頭,顯然對韋恩抗議的行為深表滿意,他又坐了回去。

嬰兒不悅地放聲大哭。怒火衝天的韋恩氣得甚至沒注意貝娜正試着他過他手中的嬰兒,反而向接生婆逼近一步。

“請出去。”他怒吼地命令。

“我和你一樣不喜歡這件事,”賴神父的語氣感傷而凝重。“但事情需要解決。”

韋恩大搖其頭。茱麗走到他身邊,一手搭上他手臂。“韋恩,如果你容我解釋,我相信不多時即能澄清這種荒謬的亂局。”

“荒謬?你敢說這麼嚴肅的事荒謬?”

對艾妮的那個問題茱麗充耳不聞,等到韋恩點頭同意,她才轉身面對神父。韋恩回到床邊把兒子交給貝娜,嬰兒立即﹒在撫慰下睡着,不再哭鬧。

茱麗再次面對神父。“貝娜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她嚴厲的說道。

“我們沒聽見她尖叫”艾妮大嚷。

茱麗繼續忽視那邪惡的女人。“神父,你會因為貝娜勇敢的嘗試而處罰她嗎?她的確尖叫了好幾次,但不是每痛必叫,因為她不想讓她的丈夫擔憂。他就在門外等,她知道他聽得見。即使在痛苦之中,她依然考慮到他。”

“我們要相信這英格蘭女人的話嗎?”艾妮挑斕饋

茱麗轉向圍坐在桌子旁邊的親戚,對他們說:“我昨天才認識貝娜,對她的了解當然不深。但是我認為她是個好脾氣的女人,你們認為這個判斷公平嗎?”

“是的,”一位黑髮婦人開口,她轉身怒瞪着接生婆補充說:“她天生溫柔而仁慈,我們很高興有這樣的親戚。而且她非常敬畏神,不會蓄意做任何事減輕疼痛。”

“我也同意貝娜是個溫柔的女性。”神父插口說道。

“那和眼前的問題無關,”艾妮啤道。“魔鬼!”

茱麗蓄意打斷她的話,再次對人群說明。“如果說貝娜司會蓄意傷害任何人,這句話是不是公平呢?她溫柔甜美的天性不會做出這種行為?”

大家一致點頭同意。茱麗轉向神父,伸手拉開脖子上的圍巾。“現在我想請問你,神父,你是否相信貝娜已經受足症苦了?”

她側仰着頭,讓神父看清脖子的腫脹和瘀痕。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聖母啊,這出自於溫柔的貝娜嗎?”

“是的,”茱麗回答。謝天謝地是她掐出來的,茱麗心想。“臨盆的貝娜,痛得抓住我不肯放開。我想她根本記不得了。我必須用力撬開她的手,神父,並試着讓她抓住生產椅的把手。”

神父凝視菜麗許久,安慰的眼神溫暖了她的心。他相信她的話。

“貝娜已經為教會承受足夠的痛苦,”神父宣佈。“討論到此為止。”

艾妮不想如此輕易就放棄。她拉掉袖子的亞麻布,匆匆追過去。“這可能是把戲,”她近乎大叫地說,一手扣住某麗的手臂,試圖擦掉她喉嚨的瘀痕。

茱麗痛得畏縮了一下,但是沒有阻止那種虐待,心想如果阻止,這個女人會散佈謠言,說她玩把戲,例如用油彩在皮膚上畫上記號。

“拿開你的手!”

依恩的怒吼充滿整幢木屋。艾妮至少跳開一英尺撞上了神父,神父了嚇了一跳。

茱麗好高興看見依恩來到,淚水不禁湧進眼眶裏。渴望奔向他的衝動幾乎令她無法控制。

他低頭進門,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動迪就跟在他後面。兩個戰士看起來都很生氣。依恩在某麗身前一、兩英尺處停住腳步,慢慢的把她從頭打量到腳,滿意地發現她沒有受傷。

她非常感激自己還能維持鎮定。依患絕不會知道這番遭遇有多令人心煩意亂。昨夜趴在這個男人身上痛哭已是徹底羞辱了自己,而今再見他的面更是令她無地自容,她絕不再讓他看見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覺得她看起來好象快哭了,眼睛霧蒙蒙的,顯然她正掙扎着維持自尊。茱麗身體上沒有受傷,但是她的感情已經遭到蹂躪。

“韋恩?”依恩嚴厲、怒沖沖地開口道。

貝娜的丈夫向前一步,十分明白領主要問的問題,並且立刻簡潔地解釋一番,只不過他的怒氣還沒有消,聲音依然在抖。

依恩伸手搭上菜麗的肩膀,發覺她也在顫抖,這令他更加憤怒。“茱麗是我弟弟的客人。”

他等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后才再補充:“而且她也在我的保護之下。如果有麻煩,你們來找我,懂了吧?”

他憤怒的語氣直震得屋椽搖撼。茱麗從來沒看過依恩這般生氣,幾乎有些孩人。她試着提醒自己,惹他發脾氣的人不是她,而且他正在為她辯護,但是邏輯分析於事無補,他的眼神仍然使她戰慄害怕。

“依恩大人,你知道自己在暗示什麼嗎?”神父低聲詢問。

依恩望着茱麗回答他的問題:“是的。”

“見鬼!”勃迪咕噥道。

依恩放開茱麗,轉身直視他的朋友。“你要向我挑戰嗎?”

勃迪想了好久才搖頭回答:“不,我支持你,天知道你將會需要的。”

“我也支持你。”韋恩道。

依恩會意地頷首,他下顎一側的肌肉不再緊繃。茱麗心想,朋友的支持和忠貞緩和了他的怒氣。

茱麗無法理解依恩為何需要他們的支持。在英格蘭,家族的客人向來受到殷懃的款待,但是此地顯然大不相同。

“長老會呢?”韋恩問道。

“快了。”依恩應道。

茱麗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她轉身注視接生婆,海倫的表情令她頗為吃驚。她似乎對調查結果鬆了一口氣,並且努力壓住笑意。茱麗對她的反應茫然不解。

不過艾妮的表情倒在她意料之中。她兩眼氣得冒火。萊麗一轉身,發現賴神父正緊盯着自己。

“神父,您還有其它問題嗎?”

他微笑地搖頭以對。韋恩、勃迪和依恩三個人熱烈的討論着,其它的親戚也個個爭相發言。既然沒有人注視他們兩個,茱麗向前問他一個問題。

“神父,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她耳語。

“當然可以。”

“如果沒有瘀傷,你會懲罰貝娜和嬰兒嗎?”茱麗一面調整頸項的絲巾,一面等待神父的回答。

“不會。”

她覺得好多了。她不希望神職人員太嚴厲。“那麼即使我是外人,你也願意以我的證辭作為足夠的證據?”

“我會尋找其它方法支持你的說辭,或者召集貝娜的親朋好友來為她說話。”他拍拍茱麗的手。“不過瘀傷使我的任務容易多了。”

“是我,”她同意道。“神父,如果可以,我想先行告辭離開。”

他才答應,她立即匆匆出門而去。或許不告而別非常無禮,尤其沒向領主說再見。但是茱麗再也受不了和艾妮同處一室,多一分鐘她都不願意。

屋外的人群比剛剛多了兩倍。此刻茱麗放鬆心情沒理會他們的好奇心,只是抬頭挺胸走向繫着坐騎的樹下。

她無心容忍種馬暴躁的行為,伸手用力拍它的左臀,使它沉靜下來,讓她上鞍。

剛剛經歷的苦難使茱麗心煩意亂,無法直接返回嘉琳家,她需要先平靜一下。她漫無目標地引着種馬爬上通往山頂的小徑,無論要騎多久,她打算直到拋開怒氣才騎回家。

茱麗離去不久后,賴神父走出來,舉高雙手要求人群注意。他笑容滿面道:“事情的解決令我滿意,”他喊。“茱麗小姐不多時就澄清所有的誤會。”

一陣歡呼震天。神父移到台階一側,側身讓勃迪經過,依恩和韋恩也魚貫而出。

人群挪開讓勃迪通行。他大步走向茱麗系馬的樹,突然發現他的坐騎又不見了。

勃迪一臉懷疑地猛然轉身。“天哪,她又來了。”他漫無對象地大吼,他無法理解某麗為何要牽走坐騎來侮辱他,即使種馬的主人是依恩不是自己也無濟幹事。

“茱麗小姐沒偷你的馬,”韋恩嚷着。“她只是借騎罷了。她剛到時這麼告訴我,我猜她仍然認為……”

韋思說不下去,因為笑聲梗住底下的話。依恩則自製多了。他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然後伸手給勃迪。戰士正要坐到領主後面時,長老布萊向前一步說道:“那個女人沒偷你的馬,勃迪,你不應該誤會她。”

勃退轉頭怒瞪着他,又有一位士兵擠到人群前面,站在布萊旁邊。“對,茱麗小姐也許只是急着離去。”他說。

又有兩個人前後來替茱麗說項。依恩非常高興,問題的重點不在借用坐騎,這些人正向領主表示茱麗已經贏得他們的擁護和支持,以及他們的心。她挺身維護貝娜,而今他們也挺身為她。

“昨夜她不必來幫助貝娜,今天也不必來回答神父的問題,”布萊開口。“你不可以誹謗茱麗小姐,勃迪,否則我找你算帳。”

隨便一陣強風就能吹倒佝倭的布萊,他的體力極其脆弱,卻仍大無畏地向勃迪挑戰。

“見鬼!”勃迪極其不悅地咕咕。

那一刻依恩真的笑了。他對茱麗的擁護者點點頭,等候勃迪在身後坐好才引馬兒前行。

依恩以為榮而會直接回弟弟家,不料門外沒有馬兒的蹤影。他無法想像地會去哪裏。

他勒住坐騎讓勃迪下馬。“她或許騎回堡里去了,”依恩道。“我先到那裏找一找。”

勃迪點點頭。“我到山下瞧瞧。”他啟步走開,突然又轉過頭來。“我給你公平的警告,等我找到她﹒她可有得受了。”

“我允許你。”

勃迪藏住笑意,等候其後的陷防。他太了解依恩,早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然後呢?”看見領主沒有下文,他追問道。

“你可以給她罪受,但是不能大叫大吼。”

“為什麼不行?”

“她會沮喪懊惱,”依恩聳肩解釋着。“我不容許那樣。”

勃迪開口想再說什麼,然後又閉上嘴巴。如果不能對那個女人大叫大吼,那又何必教訓她?

他轉身朝山下走,低聲地嘟噥抱怨,依恩的笑聲跟在他身後。

茱麗不在堡中等候。依恩順着原來的路回頭走﹒然後轉向西邊通往下一道山脊的小徑。

他在墓園發現她的行蹤。

她原以為一場振奮精神的散步能幫她滌清一些心中的怒火,致於來到墓園則純屬偶然。她好奇地躅足觀看。

墓園實在是美麗安詳之地。新近刷洗過的木煜裰坡忠謊他筆直矗立,三邊園繞着墓地。刻花的墓碑有拱形、有方形,整齊地排成好幾列,地上鮮花處處。無論看雇這最後煜⒌氐娜聳撬,他都做得很完美,處處顯出看雇者頗具用心和關懷。

茱麗伸手畫十,沿着小徑漫步,緩步爬上小山坡,越過遮住山下村莊的樹林,微風吹過樹梢,寨奉作響的風聲似乎有絲悲哀。

受詛咒者的墓地就在她的正前方,這片蕭瑟的墓地令她突兀地止住腳步,這裏沒有洗白的圍歟也沒有任何雕刻美麗的石碑,有的只是傾斜退色的木樁。

茱麗知道這裏埋的是那些被教堂詛咒下地獄的可伶靈魂。有些是強盜、謀殺者、強暴犯、小偷,當然還有叛國者,和那些死於難產的婦人。

本已稍熄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

難道死後的世界也沒有公平可言嗎?

“茱麗?”

她猛地轉身,發現依恩就在幾英尺之外。她沒聽見他走近的腳步聲。

“你想他們全在地獄裏嗎?”

她激烈的語氣令他掀起一道眉毛。“你說的是誰?”

“那些埋在這裏的女人,”她揮揮手解釋,沒給他時間回答又逕自說下去:“我不相信她們在地獄裏,她們是為了神聖的任務而犧牲性命。忍受生產的苦痛,對丈夫和神父盡自己的義務。這是為什麼,依恩?只因為教會認為她們不潔凈、不配進天國,就應該受地獄之火焚燒?真是荒唐!”她厲聲低語。“全都荒唐透頂!如果我因此而成為異端,我也不在乎。我無法相信神會如此殘酷!”

依恩無言以對。理智告訴自己她說的沒錯,這的確荒唐。不過事實上,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妻子的責任是為丈夫生下繼承人,不是嗎?”

“是的。”

“那為什麼從她發現有孕開始,就不準進教堂呢?人們說她不潔凈,不是嗎?”

他還來不及回答第一個問題,她已接着問下去:“你認為嘉琳不潔凈嗎?不,你當然不認為,”她回答。“可是教會不然。如果生的是男孩,她只要等三十三天就能舉行潔凈禮重回教堂。如果生的是女兒,她就要等兩倍長的時間,萬一她難產或是在接受祝福之前死了,就被埋在這裏。嘉琳可真適合理在殺人犯中間……”

她終於住目不語,垂着頭疲憊地嘆口氣。“對不起,我不應該遷怒於你。如果我能強迫自己不想這種事,就不會這麼生氣。”

“關心別人是你的天性。”

“你怎麼知道我的天性是什麼?”

“你肯幫助貝娜就是一例,”他回答。“我還能舉出其它的例子來。”

他的回答充滿溫柔,使她感覺宛如被愛撫一般,剎那間,她突然想挨過去,雙手抱緊他。依恩是這麼的強壯,讓他感覺好嬌弱。

直到這一刻她才察覺自己多麼仰慕他。他向來如此自信,對一切全然的肯定,渾身散發出威信和權力。他不必要求部屬尊敬他,不,他是贏得他們的忠貞和信任。而且他很少提高聲音責罵任何人。她突然笑了,因為她想到他好幾次對她提高音量,或許這是因為一遇上她,他就沒有那麼戒慎,她不禁納悶其中的含義。

“如果你不喜歡某些事物,不是有責任去改變它嗎?”他問。

他的建議幾乎使她哈哈大笑,直到發覺他問得很認真,不覺大吃一驚。“你認為我能和教會對抗?”

他搖搖頭。“一聲耳語,茱麗,再加上上千句耳語就會變成令教會無法忽視的吼聲。就從賴神父開始,發出你的問題,他是個公正的人,一定會聽你的話。”

他說“公正”時面露笑容,她發現自己也回他一笑。他不是嘲弄,而是試圖協助她。“我的重要性還不足以造成任何改變,我只是個女人……”

“如果你這樣想,當然不會有成就,因為你已經自己打敗自己。”

“可是依恩,”她爭論道。“我又能造成什麼差別呢?如果我公開批評教會的教導,一定會被懲處,那又於事何補?”

“你不必用攻擊來開始,”他提示道。“而是討論互相矛盾的規範。只要有一個人發覺,其它人就會接二連三……”

她點頭贊同。“我得考慮看看。”她說。“我無法想像其它人會聆聽我的意見,尤其在這裏。”

他微笑以對。“已經有人了,茱麗。你讓我發現其中的確有矛盾存在。今天你為什麼來到這裏?”他問。

“不是蓄意的,”她回答。“我只想散散步消消火氣。你或許沒注意,可是離開貝娜她家時,我真的很煩躁,近乎想尖叫。他們的作為實在太不公平!”

“你可以在這裏尖叫,沒人會聽到。”他作建議時,陣中閃閃發光。

“你會聽到。”

“我不介意。”

“可是我在乎,那樣不端莊。”

“不嗎?”

她搖搖頭。“也不像淑女。”她補充道。

她說得一本正經。他忍不住低頭吻她一下,嘴巴刷過她的唇,只來得及感覺她的柔軟,就立即退開。

“那你為什麼那麼做?”

“好讓你不再對我皺眉頭。”

他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已經握住她的手。“來吧,茱麗,我們散散步,直到你完全消氣為止。”

她必須跑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這不是在賽跑,依恩,我們可以走得悠閑一點。”

他放慢速度。他們沉默地走了幾分鐘,兩個人各自沉思着。

“茱麗,你向來這麼端莊嗎?”

他覺得這麼問很怪異。“是和不是。”她回答。“我一年有六個月,必須和母親及岱克舅舅在一起,那期間都很端莊。”

他注意到她用“必須”兩個字,但決定現在不是追問的時機。這一刻她毫無防衛,他想趁她再次封閉之前,儘可能了解她的家庭背景。

“那麼其它六個月呢?”他閑談似的問她。

“那就一點也不端莊了,”她答。“賀伯姨父和美玲姨媽給我相當的自由,毫不限制我。”

“舉例說明一下,”他追問着。“我不明白。”

她點點頭。“我想了解生產的過程,美玲姨媽不僅容許,還處處幫我。”

她滔滔不絕地談了幾分鐘,言語之間處處顯出她對姨父母的愛。依恩儘可能不問問題,慢慢的把話題導向她母親。

“你提到岱克,”他問道。“他是你父親的弟弟還是母親的呢?”

“他是我母親的哥哥。”

他等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她就此停住不說。他們回頭走向坐騎所在地,直到穿過墓園,她才再次開口。“你覺得我和其它女人不一樣嗎?”

“是的。”

她的肩膀垮下,一副意氣消沉的模樣。他真想笑。“不是不好,只是不一樣。你比其它女人敏銳,不會隨便屈從。”

這個批評報公平,她點頭同意。“這會讓我惹上麻煩,不是嗎?”

“我會保護你。”

這句諾言既甜蜜又狂妄,她笑着搖搖頭,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他們走到馬兒旁邊,他抱她上馬。

“嘉琳可能納悶你發生什麼事了。”

“喔,天哪,她會擔心死了。我們必須快點,依恩。我真是粗心大意,沒告訴她我去哪裏。”

他把援繩交給她后,自行翻身上馬。

“茱麗?”

“是的,依恩?”

“現在你覺得好些了嗎?”

她用笑容回答他的話。

茱麗花了好一會兒才把細節描述完畢。複述的過程相當困難,因為嘉琳一再用問題打斷她。

“我想你應該和我一起去探望貝娜和新生兒。”

“我想幫助她。”嘉琳回答。

“我希望你成為貝娜的朋友。你必須學習對這些人敞開心房,他們就像貝娜一樣的和善。我知道你會喜歡她,她很仁慈,像你一樣,嘉琳。”

“我會試試看,”嘉琳承諾。“噢,天哪,你離開后我一定很寂寞。派特只有晚上在家,而那時我已經困得難以專心聽他說話了。”

“我也會想念你,”茱麗回答。“我真希望我們住得近一些。或許以後你可以偶爾來看看我,美玲姨媽和賀伯姨父也會很高興再看見你的。”

“派特不會讓我去英格蘭,”她說。“他認為那裏太危險。既然我們要等,你可以幫我編頭髮嗎?”

“當然,”茱麗回答。“我們在等什麼?”

“我答應留在家裏等派特回來,他很樂意陪我們去貝娜家。”

她把梳子遞給茱麗,自己坐在凳子上,再次問及貝娜臨盆的情形。

時間流逝,整整一個小時之後,她們才發覺派特還沒回家。既然已近晚餐時刻,她們決定明天再去探望貝娜。

依恩敲門時她們正在準備晚餐,嘉琳正巧說了個笑話,榮麗開門時依然笑個不停。

“咽,天哪,依恩,你木是來說賴神父又有問題要找我吧?”

她開玩笑地問他,以為他至少會回個笑容,卻只得到生硬的一句話:“不是。”

他踏進木屋,迅速對嘉琳點點頭,然後背着手轉身面對茱麗。

她無法相信這是兩小時以前那位甜蜜仁慈的男人,他冷淡遙遠得宛如陌生人。

“神父沒有其它的問題。”他宣佈。

“我知道,”她答。“我只是開個玩笑。”

他對她搖搖頭。“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心裏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

他不回答,只是轉向嘉琳。“我弟弟呢?”

他的唐突使嘉琳憂心忡忡地坐下來,雙手交握試着冷靜下來。“我不確定,他應該隨時會回來。”

“你找派特做什麼?”茱麗說出朋友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依恩轉身走向門口。“我要在離開前先和他談一談。”

說完他就想離去,但是茱麗匆匆向擋住他的去路。她的大膽令他驚訝得停住腳步,笑了。她仰起頭直視着他,讓他看見她的皺眉和不悅。

在她發覺他的企圖之前,他已經把她抱開了。她瞥嘉琳一眼,她正對她揮揮手,茱麗點點頭,跑向門外。

“你去哪裏?要去很久嗎?”

他沒有轉身。“我不確定要去多久。”

“你為什麼要找派特呢?是不是要他一起去?”

他突兀地轉身,全神貫注地望着她。“不,派特不去。榮麗,你為什麼問這些問題?”

“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冷淡?”她脫口而出,不覺紅了臉。“我是說,”她再度開口。“今天下午你似乎還滿輕鬆愉快的。是不是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

他搖搖頭。“那時我們單獨在一起,”他說。“現在不是。”

他再度想走。她第二次擋住他的路。“你要不告而別,對嗎?”

她問的語氣好象在指責他,而且不等他回答掉頭就走。依恩看着她離開,耳中聽見她咕咕噥噥,說什麼該死的無禮,他猜那是指自己,她的傲慢令他嘆口氣。

從山坡上走來的派特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依恩向他解釋,自己要帶瑞里和雷西前往唐氏鄰地和鄧鄰主會談。會議雖然在中立地盤舉行,依恩仍做了必要的預防措施,如果馬氏得知這個會議,必然大舉來襲。

依恩不必詳述細節,機敏的派特已經足以了解會議的重要性。

“長老會不同意,對嗎?”

“他們不知道這項會議。”

派特會意的頷首。“會有麻煩。”

“是的。”

“你要我同行嗎?”

“我要你幫我盯着茱麗,”依恩說。“別讓她惹上麻煩。”

派特點頭答應。“長老們以為你要去哪裏?”

“去唐家,”依恩回答。“我只是沒說鄧墨林也在場而已。”他嘆口氣。“老天,我真痛恨保密。”

依恩不期望有人回答這句話。他正要翻身上馬突然又把組繩丟給派特,大步朝木屋而去。

這次他直接推門過去。茱麗站在壁爐旁邊,砰的門響使她轉身並睜大眼睛。嘉琳坐在桌旁切麵包,她半站起來,當依恩經過她身邊后,她又坐回去。

他一聲招呼都沒吭,一把扣住茱麗的肩膀,將她拉高靠着他的身體,嘴巴壓住她的唇。一開始她吃驚得沒有任何反應。他強迫她張開雙唇,舌尖大膽而斷然地探進去。這一吻帶着強烈的佔有欲而且近乎野蠻,正當她開始響應時,他已經退開了。

她虛弱無力地靠着牆角。依恩轉身對嘉琳點頭致意,揚長而去。

茱麗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嘉琳望着好友的表情,不得不咬住下唇壓抑放聲大笑的衝動。

“你不是說吸引已經結束了嗎?”

茱麗不知該從何說起。那天晚上她連連嘆息好幾次。晚餐過後,派特陪同她和嘉琳去探望貝娜,遇見好幾位韋恩的女性親戚。有一位美麗的小女人自稱葳娜,是韋恩的表嫂,也身懷六甲。她要求兼麗和她到門外私下談一件要事。茱麗立刻覺得好害怕,她豬事實上是要求她協助接生嬰兒。

她當然不忍心拒絕女人涕淚縱橫的哀求,但她也明確地讓葳娜明白自己非常缺乏經驗。葳娜的老嬸嬸露絲尾隨她們出門,那一刻她上前保證雖然她從沒生過小孩也沒受過訓練,卻很樂意幫忙。

依恩整整去了三星期,即使茱麗沒空感傷,卻仍然很想念他。依恩不在的時候,她幫葳娜的女兒接生,凱琳和紋惠的兒子也是她接生的。

每一次她都嚇得半死,情況向來不曾有改善。派特忙着安撫她的恐懼,並對她決心承受這種怪異的儀式大惑不解。三個婦人都是半夜開始陣痛,一開始茱麗總是驚恐萬分,結結巴巴地叨念自己承擔不了的理由,一路抱怨、胡言亂語地直到產婦的住處。派特向來陪她一起去,每一次抵達目的地之前,她都差一點就扯破他胸前的格紋布。

這種自我折磨會在她踏進門口的那一刻起結束,那之後,茱麗變得冷靜而有效率,決心使產婦舒適,這種態度一直持續到孩子出生為止。

任務完畢,茱麗就一路哭着回家。無論誰走在她旁邊都無所謂,派特和勃迪的格子呢都沾過她的眼淚,第三次賴神父奏巧經過,也免不了相同的遭遇。

派特不知道該怎麼協助某麗克服這種自我折磨,當依恩終於回家時,他真是大大鬆了口氣。

依恩和兩側的雷西、瑞里騎上山坡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刻。派特吹了聲口哨,依恩示意他跟過去。

勃迪、亞力在中庭等候派特,三個戰士一起走進堡里。

依恩仁立在壁爐前方,看起來疲憊不堪。“派特?”派特才踏進去,他立即喊道。

“她很好。”派特知道依恩想問什麼,已經先行回答了。“你不在時,她又接生三個嬰兒,”他微笑地補充:“她痛恨接生的工作。”

依恩頷首以對,要求亞力去找韋恩和高威,然後轉身和弟弟私下交談。

派特是依恩唯一的親人。記憶所及里,他們一直相依為命,互相照顧。而今依恩需要確認弟弟會支持自己即將實施的改變。派特不發一言,依恩說完一連串可能衍生的問題后,他僅僅點點頭,而這就夠了。

“你現在有了家庭,派特,想想……”

他弟弟不容他說下去。“我們並肩作戰,依恩。”

“他們到了,依恩。”勃迪的叫喚打斷他們的交談。依恩親見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轉身面對忠心的部屬,開始說明會議的一切。鄧墨林年老體衰,急於結盟。如果麥氏沒興趣,馬氏會很樂意。

“長老會不會合作的,”動迪聽完之後預測地說。“他們的舊價不會容許任何型態的結盟。”

“鄧氏置身中間的地位微妙,”亞力插嘴。“萬一他們和馬氏結盟,他們的戰力和我們是十比一,我可不喜歡這種勝負比例。”

依恩點點頭。“明天我會召集長老會。”他宣佈。“會議有雙重目的。首先是討論結盟的問題。”

他停口不語。“第二個目的是什麼?”勃迪問道。

依恩露出笑容。“茱麗。”

只有派特和勃迪立刻明白依恩言下之意。

“賴神父想要明天一早就回去。”勃迪說。

“挽留他。”

“做什麼呢?”亞力問道。

“主持婚禮。”依恩回答。

派特和勃迪哈哈大笑,亞力仍然一臉茫然。“茱麗呢?”他問。“她會同意嗎?”

依恩沒有回答。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秘密的承諾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秘密的承諾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