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十點多，齊恩回到家中。美好的星期天，全用來開會和連絡廠商，忙了一整天，除了累也有煩。
打開房門，齊恩第一個動作，就把背包往床上扔。聽見砰聲的瞬間，煩悶的情緒似乎有些舒解。
“齊恩，要吃宵夜嗎？”聽見齊恩回來，曉伶來到門口，探頭問。唉，她有好幾天沒和齊恩好好說話了……
“喔，好啊。”齊恩轉身看着曉伶靜了下。
今天開會前，他其實有看見曉伶過來，也有看見卓凡追了出去。那時他的情緒很難形容，只是不停按捺想起身的衝動。
後來當卓凡再回來時，他看見卓凡的表情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一樣。而現在他看見曉伶，也覺得曉伶的神情比之前輕鬆多了。到底那個下午，有發生了什麼事嗎？
尾隨曉伶來到飯廳，齊恩看見兩包滷味放在桌上。
“怎麼想到要請我吃宵夜？”齊恩坐下，打開其中一包。
曉伶也坐下，遞了一雙筷子給齊恩。
“心血來潮吧。況且之前有說要請你大餐，結果也一直沒兌現。”
“一頓大餐變成滷味，有點划不來。”齊恩小聲嘟嚷着。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只管張大開嘴巴吃就是了。”曉伶笑了起來。
吃着滷味，兩人安靜了下來。然而幾分鐘后，曉伶抬眼瞄着齊恩。
“你……今天好嗎？”望着看不見的表情，曉伶有些吞吞吐吐地問。其實她想問的是，最近如何？
“開會開到有點煩而已。你今天有來學校吧？”齊恩沒抬頭。
“嗯，卓凡叫我幫他送資料過來。”
“你們有發生什麼嗎？卓凡他看起來好像滿高興的……”繼續咬下魚板。唉，有點食不知味。
這幾天曉伶的心情亂，其實他也是跟着心煩。他知道，曉伶真的是在意卓凡，而這種在意更不是當初仲文所能比擬的。或許他是可以勸曉伶想開點，只是這麼做是單純為了曉伶好，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面對這段感情，齊恩明白，自己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不認為自己能再當張老師的角色。
所以這一禮拜里，與其選擇陪曉伶談心聊天，他寧願閉上嘴巴靜靜待在一旁，除非曉伶主動需要他。
“聊了一下，算是幫我解惑吧。”曉伶盯着齊恩看，輕道。
“你還好嗎？”齊恩突然抬起頭。
“反正也只是在鑽牛角尖而已。我只是覺得奇怪，怎麼我當初沒有喜歡上卓凡。”曉伶輕笑。
啪！齊恩手中的筷子突然掉了下來。
“真是的……”曉伶彎下身，幫齊恩撿起筷子。
“我幫你再拿一雙過來。”說著，曉伶起身往廚房。
齊恩回過神，想要拉住曉伶，但卻來不及。望着曉伶的背影，他忍不住一臉愕然，這是什麼意思啊？
嘟嘟……電話鈴聲響起，齊恩暫時放下思緒，走到客廳接電話。
“喂？”話筒才拿起，就是一陣驚慌的熟悉聲音。
“哥，媽出事了！”話筒里隱隱傳來啜泣的聲音。
出事……齊恩張着嘴，但一句話也說不出去，腦袋剎那間空白無法思考，彷彿世界已然崩塌。
“哥！”電話那頭又是焦急的呼喚。
閉上眼又張開，齊恩用力深呼吸，強迫自己恢復過來。
“邵雲你先不要急，你趕快打電話給姑姑他們，我馬上就回家。”掛斷電話，齊恩的手抖得厲害。
“怎麼了？”曉伶走近。
“我家裏出了點事，我現在就要回去。”齊恩說著，快步通過曉伶身邊。
“現在？你現在怎麼回去？”曉伶追了過去。齊恩的老家雖然是在高雄縣，可是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啊……這要他坐什麼車回去？
齊恩沒有回答，走到卓凡房前，用力敲着門。
“卓凡，你快點出來！”
卓凡很快的打開門，他詫異地問：“怎麼了？”
“我家裏出事了，麻煩你載我到車站坐車。”快點快點！齊恩蹙着眉，臉上的焦慮越來越深。
“現在你要坐什麼車回去？”發覺齊恩的焦慮，卓凡沉着地問。
“一些野雞車現在還有在開。快點，拜託……”
“我知道了。”話完，卓凡立刻轉身進房間。
幾秒鐘后，他找到車鑰匙，齊恩拉着他趕緊走到門口。曉伶跟在他們後頭，一臉擔心看着。
瞥見曉伶的表情，卓凡回過頭，扯出個笑臉。
碰！門被齊恩大力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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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那晚過後，齊恩回去已經有三天了。
聽卓凡說，齊恩因為周四和周五的課不點名，所以也不打算回來上課了。也就是說，齊恩回來要到下個禮拜了。
望着剛做好的菜肴，曉伶一點食慾也沒有、放眼望去全是齊恩愛吃的。對於自己這樣的習慣，曉伶忍不住覺得悲哀。
“怎麼了？”卓凡走過來，嚇了一大跳。怎麼這塊區域的氣氛特別“卓凡，麻煩你幫我把它們吃掉。”曉伶飄了卓凡一眼，又繼續發獃。
卓凡嘆口氣，拉了張椅子，也坐了下來。
“要我吃掉是沒問題，可是你呢？你也得吃一些吧。”
“我沒有胃口……”曉伶輕輕搖頭。
“別太擔心，齊恩不會有事的。我剛剛打電話去問了，因為齊恩的媽媽生病了，而且弟弟妹妹又還在念國中，齊恩不放心，所以才想在家裏多留一點時間。”
“齊恩在家是排行老大？”曉伶眨下眼，她從來不知道他的事“…現在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嗯，齊恩對家人的責任感向來很重，所以那晚才會這麼著急地要趕回去。”卓凡點頭。
“那他一定要到下禮拜才會回來？”曉伶垂下眼帘。
“關於這個……齊恩好像想搬回家住的樣子，所以我也不太確定。目前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下禮拜他一定會來上課。”卓凡微微蹙眉。
“搬回家？”曉伶眨眼，不敢相信。
“嗯，他好像有這個打算……”不敢太注視曉伶，卓凡略略移開目光。
“怎麼會……”曉伶低喃着，思緒開始混亂。
看着曉伶的表情，卓凡自然明白，自己說的話已造成多大的威力。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始終都慢吞吞的這兩人。現在，既然齊恩還不打算主動，那也只好改由他來推動曉伶了。
畢竟，面對着一直沒有真正幸福的曉伶，對他而言其實也是種折磨。
卓凡吃完飯後就回到房間，留下曉伶一人獨自收拾着。
水龍頭嘩啦嘩啦流着，曉伶滿手泡沫洗碗洗盤子，越是整理她的心情就越低落。
“以後你作菜，我就負責清洗好不好？”“王八蛋！”望着水槽里的碗盤，曉伶低聲說。
晚上八點，曉伶站在卓凡的房前，深呼吸后舉起手敲門。
幾秒鐘后，卓凡打開門，不太意外看見曉伶。“有事嗎？”
“可以載我去車站嗎？”
卓凡沒接話，眼光定定看着曉伶。
“我想去找齊恩，你知道要坐到哪裏吧。”
“你多帶件薄外套，坐火車會冷的。”卓凡的嘴角揚起，笑意淡淡渲染開。
他初次深深思慕的女孩，但願此後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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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火車，曉伶的心情還有點亢奮。她知道自己這樣做，真的有點大膽和魯莽。但是她真的很想念齊恩，而且只要想到齊恩要搬回家，她的心就全亂了。
雖然卓凡說過，齊恩下禮拜就會回來上課。可是她和齊恩平常要在校園裏遇見就屬難得了，一旦齊恩搬回家后，那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聯繫呢？想到這裏，曉伶就覺得好心慌，這種感覺和得知卓凡的心情時，更叫她難過和不知所措。
齊恩很喜歡她！記得類似的話，卓凡說過、希雅說過，連仲文也暗示過，只是如果那是真的，那為什麼齊恩會想要搬回家呢？
是不是齊恩真的遇到了無法解決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如此？望着窗外飛逝的夜景，曉伶的心忍不住沉重。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麼她一定要去見齊恩。因為她不想當齊恩遇上困難時，自己竟只能袖手旁觀，更何況齊恩還幫過她！
“橋頭，橋頭站到了……”廣播聲忽然響起，曉伶看着窗外，看見橋頭站到了。
曉伶從背包里找出手機，按下快速鍵，播給齊恩。因為臨上車前，卓凡有向她交待過，要她在到橋頭時才能打電話給齊恩，否則齊恩可能會阻止她過來。
電話響了許久才接通，曉伶的心也忐忑不安。
“喂，是曉伶嗎？”
“嗯，我是。”曉伶忍不住撫着胸口、手機緊貼耳朵，那聲音仍是熟悉的溫柔。
“有什麼事情？”齊恩困惑的聲音里摻着欣喜。
“我……現在在火車上，等一下過去找你好嗎？”
“啊？”這是懷疑的疑問。
“我說，我要過去找你。”曉伶牙—咬，簡潔地說了，然後感覺臉上迅速的熱度。
“什麼？！”這是震驚的疑問。
“我剛剛已經過橋頭了，再過兩站就要到路竹，你會來接我吧？”說完，電話那頭沉默着，曉伶咬着唇，有點想哭了。
好幾秒鐘后，終於溫柔的聲音又傳來。
“你到的時候在車站裏等我，盡量在人多的地方好嗎？我現在就要出門了，等一下見。”
“好，拜拜。”
收起手機，笑容總算浮現曉伶的臉龐。
莫約十分鐘后，電車到站路竹。曉伶下車，下意識拉拉身上的薄外套，三月的夜風微寒。
路竹車站不大，曉伶走出月台，立刻看見等待的齊恩。
“你怎麼來了？”齊恩走向前，臉上的表情不知是高興還是驚嚇。
“我……”曉伶訥訥，不知該怎麼說起。
“走吧，我的車在外面。”齊恩無奈地笑了。
齊恩的家在離車站五分鐘車程的地方，不像高雄那樣現代感十足的住宅區，第一眼就可以感覺相當純樸。
齊恩停好車，領着曉伶走進家裏。雖然腦子裏還有一堆疑問，但現在最令他感到麻煩的還是，如何對來家裏幫忙的姑姑解釋這名‘客人’的到來。
“這麼晚怎麼還出去……這位是……？”姑姑看見走進門的齊恩原想先嘮叨一頓，但在看到齊恩身後的曉伶時忍不住呆了下。
“她叫童曉伶，是我學校的學姐。”
“曉伶，這是我姑姑。”齊恩皮笑，轉向曉伶。
“姑姑好。”曉伶走向前，尷尬地笑了笑。
齊恩的姑姑年約四十，保養得好皺紋不多，眉清目秀，年輕時肯定是美人。
姑姑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迎向前，拉住曉伶的手。
“真乖巧！你是齊恩的女朋友吧！”
曉伶紅着臉低下頭，想要反駁卻又開不了口。
“不是啦，只是學姐而已……”齊恩皺眉說。
“臭小子，我有問你嗎？來，陪姑姑說說話，別理那小子……”姑姑膘了齊恩一眼，又滿臉笑容面拉着曉伶走向沙發。
姑姑拉着曉伶的手，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曉伶只管點頭和笑，遇上回答不了的問題，齊恩就立刻插話，給果姑姑又是回以白眼，繼續和曉伶說下去。
而這種情況在持續兩個小時后，終於在齊恩的提醒下結束，好讓曉伶得以早點休息。
“曉伶，你跟齊恩同間房間應該可以吧？”曉伶上樓前，姑姑拿看琴被和枕頭說道。
“啊？”面對姑姑的問話，曉伶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今天會去跟邵雲擠，曉伶自己睡我房間就可以了。”齊恩接過被子和枕頭；淡淡地說。
“你這沒良心的哥哥，邵雲可是考生呢！”站姑瞪了齊恩一眼。臭小子，姑姑幫忙，還不領情！
“才一個晚上就考不好，那就叫做命中注定，怨不得人啦！”齊恩轉身上樓，沒當—回事地回嘴。
曉伶對姑姑笑了笑，趕緊跟上前，唉，真是給人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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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樓，一張少年的稚氣臉孔突然出現曉伶的眼前。
“童姐姐好！你真的是我哥的女朋友啊？”齊恩的小弟——邵雲，笑嘻嘻地問。那笑起來的模樣，令曉伶覺得這一家子真像！
曉伶笑了笑、還不及回答，倒是一旁的齊恩就先擺出大哥的面孔。
“十二點多還不去睡？明天你起不來，別要我載你去學校？”
“童姐蛆，我哥平常在家就是這種死人臉，你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邵雲眨眼，仍是笑笑的。
“邵雲！”齊恩吼了聲。
邵雲脖子一鎖，吐了下舌頭，連忙回到自己房間。因為知道再扯下去，他明天肯定不用去學校，原因是被哥哥毆打導致重傷！
“呵呵……原來你在家是這個樣子啊……”看着邵雲走進房間，曉伶立刻笑了出來。
“我不凶他，難道要讓他把我的底全掀了？”齊恩皮笑，不以為然。
曉伶笑了笑，沒有說話，能看見齊恩的另一面，真有趣！
忽然眼角餘光，曉伶發現另一個房間，有個女孩立刻縮回房間，房門關上。
“她是你妹妹？”曉伶轉頭詫異的問。
“嗯，她叫邵琦，我都叫她琦琦。她和邵雲是異卵雙胞胎，不過個性完全相反。”齊恩點頭，寵溺的笑了。
“的確，感覺起來滿害羞的。”曉伶輕道。
“害羞好啊……總比邵雲沒大沒小的樣子好……”說著，齊恩走進自己房裏，打開燈。
曉伶好奇的看着房間的一切，觸眼所及都是很乾凈很整潔，不像想像中男生房間的樣子。在高雄時，她從沒進過齊恩的房間，所以這是第一次。
“還可以吧？我沒時間整理……”齊恩放下手中的東西。
“比我的房間清爽多了。”曉伶搖搖頭，笑笑的說。
齊恩看着曉伶，靜了下，然後拉了椅子靠在床邊，自己坐下。
“隨便坐，床上也可以，明天早上有課嗎？”齊恩把床上的被子搭到一邊。
曉伶依言坐下，覺得齊恩好像有話要說。
“我明天都沒有課。”她眨下眼，輕聲說。
“那好，我們可以好好聊通宵了，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過來找我？”齊恩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曉伶垂下目光，思索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但是十幾秒后，還是沒有回答。
“曉伶……”齊恩輕喚，這鴕鳥性格……
“卓凡他說，你要搬回家了，所以我……”曉伶仍垂眼，小小聲的說。
卓凡？齊恩微微皺眉，跟着雙手一拍，兇手！“怎麼了？”曉伶抬眼，困惑地問。
“沒事。其實我明天下午就要回高雄，所以你明天可以去痛扁卓凡一頓了。”齊恩皮笑肉不笑地說。
“他……騙我？”曉伶睜大眼，不敢置信。
“沒錯，他騙了你！”齊恩點點頭十分篤定。
“你等一下，我先打電話罵人！”曉伶轉身，立刻打開背包找手機。
“曉伶！明天回去你就可以當面揪着他耳朵罵了，犯不着現在浪費電話錢。”齊恩好笑地阻止。
“可是……”曉伶轉回來，表情很不甘願。
“況且，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來找我？除了被卓凡騙之外……”齊恩定定凝望曉伶，聲音很輕。
“我……好幾天沒見到你，我很牽挂你，想到你可能正在煩惱，就更加覺得擔心……然後卓凡又說，你要搬回家住，所以我就來了……”曉伶的聲音又低了下去，臉頰慢慢泛紅。
“還有呢？為什麼我要搬，你就來找我？”齊恩的目光炯炯，像是要看穿曉伶一樣。
曉伶低下頭，雙手抓着衣服。
“曉伶……”那語調很溫柔。
“我很心慌……怕以後就見不到你……”說著，曉伶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更低了。
齊恩離開椅子，在曉伶面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
曉伶對上齊恩的目光，臉好紅好紅。過去在她心裏紛紛亂的情緒，現在終於成為最簡單的語言，許諾深情——“我喜歡你……”
是的，喜歡，非常喜歡。所以見不到會心慌，見着了又會歡喜莫名，喜怒全然不由己。這不是她的世界，這是有齊恩的世界。
我喜歡你。那句話很短，且聲音很輕，但齊恩聽得清楚，笑容洋溢唇邊，眼光定定凝望那雙晶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