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無聊喔！”章小敏大聲喊出無聊宣言。
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正處於大門口前面的小凳子上。如此一來，所有要出入的人勢必要將這個“障礙物”排開，才能進出。
不過，這也表示着家中出去了幾個人，進來了幾個人，還有幾個人，這個小小守門員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誰也躲不過，除非，除非是……爬窗進來的才數不到。
這小鬼沒事搬了張凳子擋在門口，搞什麼鬼把戲？
“你坐在那裏幹嘛?”洪如日雙手環於胸前，靜靜地打量着章小敏。
“等你啰！”
“等我？”
“叔叔和阿姨都出去了，這房子裏就只有你和我而已，不等你等誰?”章小敏當他是在問廢話。
“有事嗎?”洪如日摸摸她的頭問道。
章小敏已經漸漸地習慣人家摸摸她的頭、捏捏她的臉，反正人長得矮小，抗議也沒人理，只有任人玩弄的份了。
“也沒什麼啦!我聽說你要去看電影，剛好我又有空，所以啰……”
“你怎麼知道的?偷聽我講電話?”洪如日不在意地說著。
偷聽？！
章小敏杏眼圓睜，不屑的說：“拜託！你自己講電話講得那麼大聲：‘喂……好，七點半XX戲院門口見。拜拜！’我又不是聾子，捂着耳朵都聽得到，用不着偷聽。”
他只是隨口說說，她的反應還真大！
洪如日巧妙地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想跟我去看電影?”
“對呀！整天關在家裹悶死了，阿姨盯得又緊，想溜出去玩簡直比登天還難。喂！我已經跟阿姨說你要帶我去看電影了，如果你敢把我一個弱女子丟棄在家裏……”章小敏露出一臉奸奸的笑容，“嘿嘿！後果自己負責。”
換句話說，就是──要是你膽敢不帶我去，我就一狀告到你親愛的母親大人那兒，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望着她得意的笑容，洪如日只是揚揚眉、嘴角微扯。
“哦?反正我也不太想去，這樣吧！我留在家裹陪你，省得落人口舌。”說完，他便兩手一攤，一派輕鬆的往沙發坐下，還不忘給章小敏一個“看你能耐我何”的眼神。
“你！”
王八蛋！明明知道我想出去晃晃，還在那兒假好心，說什麼留下來陪我?
“不管了！今天說什麼都要走出這個大門。”章小敏暗自發誓道。
哼！硬的不行來軟的。
對了！撒嬌!
可是好像有點丟臉，出個門去看場電影，竟然要靠撒嬌才能達到目的，以前那十八個年頭像是白活的一樣。
算了！算了！我現在是五歲的張小敏，是沒有道德禮儀觀念，不知道什麼是丟臉的小孩……章小敏咽了口口水，用她自認是最“嗲”的語調叫出這一聲：“如日哥哥……”
她這一聲叫得洪如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寒毛直豎。
老天！她為了達到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
“有什麼事？”洪如日試圖以極度平穩的語氣回答。
“我……你……你不要這樣嘛！人家剛才是跟你鬧着玩的，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們這種‘小人’計較，我……”
“怎麼停了?說下去，我喜歡聽。”洪如日逗她道。
她歪着頭斜眼看他，“王八蛋，豬八戒，下流，屁股長瘡，鼻子流膿，出門被狗追……”
“停！怎麼罵起人?”他實在聽不下去了，連忙叫她住口。
我沒連你祖宗八代都罵，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她心想。
“哼!這麼噁心的話你愛聽，我可不愛說。你看，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啦！還要聽……”章小敏含怒地看着他，“算了！不去就算了，我們就留在家裹大眼瞪小眼，我不可能會求你的。”
說著，她便嘟着嘴縮在沙發的另一頭，整臉寫滿恨意地瞪着那個不肯帶她出門的討厭鬼。
“這麼有個性?”洪如日有趣地盯着她瞧。
把小敏留在家裏，不讓爸媽帶出去是自己的意思，他們彼此也相處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日子，洪如日對她的生活習慣、思考模式了如指掌，知道她不喜歡被父母帶出去“現寶”，知道她是個不太愛用大腦、有點小聰明、口是心非、刀子口豆腐心的“小孩”，細心、懂得照顧自己、不會讓人擔心……
有時候，她的這些舉動令他懷疑。
一個小孩為何能在短短五年的時間內，讓自己的思想行為完全成熟，像個大人。
讓他十分好奇地想要認識教育她長大的母親……只是不太可能，因為她將所有的秘密都一起帶進了墳墓，離開這人世……
不過，他知道──小敏似乎在掩飾什麼?掩飾那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玩完啰！”洪如日轉身走向房間時，還不忘提醒愣在原地的小敏。“你還不去換衣服？電影可是不會等我們到了才放映。”
“喂！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一開始就打算帶她去？
可惡!竟然被擺了一道。
章小敏敲敲自己的腦袋瓜子，懊惱地想着──真是笨豬！早就該想到他是不可能放一個小孩子在家裹，怪就只能怪自己太心急，才會胡裏胡塗地出醜。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反正我還年輕，只有五歲的妙齡，一肚子的壞點子……”章小敏用力地朝着仇人的房門喊話。
洪如日開了房門，他已在她發愣之時整裝完畢走了出來，晃着手中有大包包。“你就別在那裏鬼叫鬼叫了，還是留點力氣換衣服吧！對了!先預告你一聲，我待會兒要把你‘裝’進背包里，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什麼？裝進背包裹？
她認為這又是他另一個鬼計，反抗不依的說：“太過分了！先前讓我出糗，現在又要把我裝在背包里，我不要！”
以為我好欺負啊。
洪如日嘆了嘆氣，走上前一把將章小敏抱起，而後走向她房間。
“不把你藏在背包裹，你怎麼跟我一起進電影院，除非你是想看‘恐龍XX’或‘六度空間大QQ’那種普通級電影……”見她搖頭，他又道：“這就對啦！所以你還是乖乖地讓我背進電影院，這是最保險的方法，懂嗎？”
“是喔！”章小敏表情愣愣的。
見她了解了自己的意思后，洪如日便放她下來，催促她換衣服，準備出發。
她站在原地，看了看他。
“你也真好笑，要我換衣服也不出去。我知道我現在的身材是不怎麼樣，前既不突，后又不翹，但這並不表示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本姑娘更衣，畢竟男人獸慾一被挑起，就連老阿婆都要了，何況是像我這樣細皮嫩肉的可愛小孩。”話一說完，章小敏便硬將洪如日推出房門，“砰！”一聲，便將洪如日隔絕在房外。
“……”
＊＊＊
“喂？秀萍，他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你約錯時間了?還是講錯地點……嗯……嗯……啊！我看到了，他在那兒，不跟你說了，拜！”
汪蓉青收起了大哥大，動手拉拉衣擺，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給呈現出來。
“嗨！如日。”
“怎麼只有你?禮文他們呢?”
“喔！禮文和秀萍剛好有事不能來，所以今天就只有我們倆……票我已經買了。”汪蓉青深怕他反悔，急忙補上一句。
洪如日心中已有了個底，只是淡淡地回答：“電影快開始了，先進去吧！”
“你先進去找位子，我去買些零食，一會兒就來。”汪蓉青欣喜若狂，簡直像要飛上天一般的興奮。
哇！太好了，一切都如同想像般的完美，他沒有拒絕和她單獨約會。只要她再加把勁，多獻獻殷勤，成功必定屬於她。
“哇哈哈哈……”汪蓉青想到這裏，便不由自主地狂笑起來。
“喂！她在發什麼瘋?怎麼你的朋友都有點怪怪的?”
是誰？
汪蓉青轉頭大罵：“是誰在說話?竟敢嘲笑本姑娘，不想活啦！咦？沒人……”
江蓉青四周看了看，奇怪，這裏除了自己和面前那個笑容怪異的洪如日外，沒有別人……難道是剛才吵到那些“好朋友”？
眼見她快要瀕臨尖叫的邊緣時，洪如日急忙出聲制止。“你別亂想，也別去買零食了，‘我的背包’有準備吃的，進場吧！”
背包準備吃的？
大概是少講了一個字，把“背包里有準備”說成是“背包有準備”。
汪蓉青不疑有它，只是點點頭，以她自認最深情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白馬王子軟軟柔柔地說：“你待我真好。”說完，便將身體的重心往洪如日身上靠過去，想像自己如同小鳥一般依偎在心上人結實溫暖的胸膛里。
不料，“叩”的一聲！
“哎呀！好痛！這麼硬，怎麼是電線杆？”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溫柔地“依偎”在電線杆懷裹，急忙轉身尋找洪如日的身影，只見心上人早已獨自走向電影院，離自己有好一段距離。
“要走也不通知一聲。真是木頭，一點也不明白少女多情的心……”汪蓉青只有揉着頭，跺了跺腳，無奈地跟了過去。
“不要緊，這次沒有成功，還有下次，反正這種事要摸黑做比較容易成功，等會兒在電影院裏，我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
“呼！當小孩真不自由。”章小敏在出了電影院后，急忙從洪如日背上的背包爬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你別亂動，抱着我。”洪如日伸手往後抓住章小敏亂揮的小手，環在自己的脖子上。“這樣好點了嗎？”
“嗯。咦？那個可憐的女人呢？”
章小敏自認並非國色天香，但也不至於把人嚇得五官扭曲，倒退三步，甚至嚇到抓自己的頭髮，扯身上的衣服，還會咬椅子的把手，這……這女人前輩子是只狗啊！雖然她曾經把她當垃圾筒來用，吐她一身穢物，可是今天一見面就馬上跟她道歉啦！怎麼還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看來，上次的那個事件對她而言真的是一大夢魘。
唉！還好身邊有個俊哥在，要不然自已的下場可能就像那椅子的把手一般，被啃得稀巴爛，備無完膚。
想着想着，章小敏便收起環在洪如日脖子上的雙手，把自己的腦袋靠上前去道：“看來，你還挺管用的。”
怎麼沒頭沒腦來這一句。
“這是恭維嗎?”洪如日不解的問。
“當然。如果不是你在場的話，她早就像狗狗瞧見陌生人一般撲上來亂咬人了，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狂犬病?”
洪如日自然明白所謂的“她”是指誰，畢竟他也在場。而且還坐在“她”的旁邊。
“汪蓉青平時不是這樣的，而且……我也不曾看她咬過人，放心吧!”
聽聽他的口氣，明明自己也在懷疑，還出口安慰別人。
“我實在是想像不出她正常的模樣。不過，我倒是覺得她也想撲向你喔……”章小敏笑得賊賊的。
“怎麼說？”
“她撲向我是想扒我的皮，撲向你嘛……是想扒你的衣服！”她咯咯的笑着，“她暗戀……不是，她是明戀你是不？哇！你別笑得這麼激動，小心可別把我給笑摔掉到地上了。”
真的有這麼好笑嗎？神經！
章小敏阻止不了他的狂笑，只好認命地緊緊環着他，就當作自己是在騎西部的那種野牛，隨時準備跳離“牛”背。
“怎麼了?如日，是不是岔了氣?”汪蓉青緊張地問道。
她才離開一下下，怎麼她的心上人就變得跟瘋子一樣？對，一定是那個死小孩做的好事。打從遇見她以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就說剛才在電影院吧！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坐定了，正準備依恨在洪如日的胸膛時，這死小孩竟然從他膝上的包包中蹦出來，手中還拿了瓶飲料問她要不要喝?拜託！嚇都嚇死了，還喝，接着這死小孩就這麼光明正大的霸佔住她原有的位子──洪如日的胸膛，氣得她只有咬東西發泄心中的不平之氣。一場電影下來，不曉得咬爛了多少東西。
我一定要把她趕走，趕不走她，我汪蓉青就跟洪如日姓洪。
明明就巴不得和洪如日姓洪，真會給自己找退路。
待洪如日氣順了，他道：“我沒事。你不是去打電話，怎麼找到司機了嗎？”
“喔，他在隔一條巷子那換輪胎，要一會兒才能到。如日，要不這樣，可不可以請你過去幫他，之後我再送你和小敏回家。”汪蓉青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了這次的約會，極力說服他，想把握更多的相處時間。“車子愈快換好輪胎，我們就能愈早回家，何況小敏也累了……”
“好吧！”洪如日轉頭就走。
“等等，你背着小敏不累嗎?小敏就跟我在這兒等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洪如日這才想起剛剛自己笑得太過於“暴力”，想必背包裹的小妹妹此時一定是處於暈眩的狀態
她該不會又在醞釀“穢物”了吧？
“小敏，你可別吐在我身上，小心我打你屁股。”洪如日手忙腳亂的卸下背包，將章小敏抓了出來。
有過一次慘痛教訓的汪蓉青，聽到洪如日這麼一喊，便經驗十足的倒退數步，躲到一旁觀望災情。
“哎呀！你幹嘛？別亂抓啦！會癢。”章小敏咯咯地笑着。
還笑的出來，應該是沒事。
“怎麼樣?五臟六腑歸回原位了嗎？”
章小敏遮了遮嘴，低低的竊笑着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嚇人，嘻！你們真沒用，連個五歲小娃兒都怕。”
怕！怕死了！誰不怕？
洪如日只有無奈地搖搖頭，拍拍她的臉頰。“現在給你兩條路走：第一、就是跟在我身邊，一起去幫司機換輪胎。第二、就是乖乖的留在這裏等我回來。你選哪一條？”
“哇！這麼民主呀。”章小敏促狹地說，不過，看他快要抓狂的份上，她只好認真地回答：“我當然是選第二條啰！沒事幹嘛要陪你走那麼一大段路，在這裏等現成的車子不是挺美的事?出門時要你開車你又怕沒有停車位，現在才要搭人便車，你放心，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不用擔心。”
“我怕的是你會亂說話。”
章小敏可老大不服氣了。“什麼亂說話！是怕我說出你不喜歡吃紅蘿蔔，還是咱讓人知道你有香港腳，還是……”
在她還沒有泄漏出更多秘密之前，他急忙捂住她的嘴。“我真是怕了你！聽着！如果你還想讓我以外的人發現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大可繼續聒噪下去；如果不想的話，就閉上嘴，直到我回來。”
“我……什麼？你知道？！”
他的這番話可真是把章小敏給嚇笨了。
老天！我沒有聽錯吧?他知道！
洪如日很滿意自己所用的方法成功地嚇阻了她。
“蓉青，小敏就拜託你照顧了。”趁着章小敏發愣之際，洪如日交代了一些事，便轉身走向隔一條巷子，不讓她有問問題的機會。
太好了，太好了，這小鬼總算落到我的手上──
“喂！小鬼，發什麼呆，我告訴你，如日是我的男朋友，我們約會你來湊啥熱鬧，我可警告你，下次你要是再跟來，小心……我……咦，我在幹嘛?她才幾歲，怎麼聽得懂?真煩！怎麼辦？我的幸福要離我遠去了……嗚……”
腦袋瓜子裏還亂烘供的章小敏聽見人哭，更是理不出頭緒。
“你不要哭了啦!是不是洪如日欺負你，他在那兒?我去罵他。”
“他……你不要煩我，到對面街去，我不要看到你……嗚……”
“喔，他在對面街是不是？我去把他找回來，你不要哭，對!順便問問他到底知道什麼?省得我在這裏胡亂想。”章小敏自言自語地獨自走到對街。
片刻之後──
“小敏呢？”
洪如日遠遠便瞧見汪蓉青站在不久前分手的地方嚎哭，唯獨不見小敏，心中感到不妙，下了車立刻詢問。
“啊?小敏?她不是在我身邊……小敏……她剛剛真的還在我身邊，怎麼不見了?”汪蓉青吸了吸鼻涕緊張地四周張望，但哪來小敏的身影，她仰首見到洪如日焦灼的眼神，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對不起，如日……”
“不用說了，我們分頭找，半個小時后在這裏碰頭。”
“嗯。我叫我的司機也下車找，多一個人多份力量。”
洪如日憂慮地點點頭，此時的他已亂了方寸──
小敏，你要平安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