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掛掉電話后，原本高高興興等着韓泠熙回家的裴翼，一下子陷入不滿的情緒之中。
“泠熙說了什麼嗎？”
裴翼看了趙亞絮一眼，無精打採的說：“他說要晚點回來。”
“又要晚點回來？這是這個禮拜的第幾次了啊？”
這一陣子韓泠熙經常有應酬或飯局，或許他是放心讓趙亞絮陪着裴翼，但是裴翼最希望的還是他本人能夠在他的身邊。
裴翼到韓家也有三個月了，日子過得太過於平靜，讓他習慣於有韓泠熙陪在身邊。其實，像這樣的應酬對韓泠熙而言是十分平常的，他根本就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不高興。
可是，無止境的等待，讓裴翼覺得自己快要變成女人了，每天只能在家裏等待着情人的歸來。除了幫趙亞絮處理家務外，韓泠熙不讓他做任何事情，就像對待易碎品一樣，將他小心的放在家裏。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今天爸爸也不會回來，我們兩個就吃豪華一點吧！”趙亞絮看出裴翼的情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鼓勵他；裴翼則回了她一個笑容。
“嗯，亞絮媽媽想吃什麼？”
“嘿嘿！”趙亞絮神秘兮兮的拿出兩包泡麵，“這個！”
“泡麵？”裴翼愣了一下，所謂的吃豪華一點……就是指泡麵嗎？“可是……”
自從住到韓家后，韓泠熙就嚴禁裴翼吃泡麵之類的東西。因為他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曾因吃泡麵而導致營養不良。
“反正泠熙又不在，要是被他知道的話，你就怪說是他老是不陪你吃飯不就好了。”趙亞絮滿不在乎的笑着。教兒子的情人這種事實在是不太好，但她倒真的是挺擅長的。
“說這種話不是太任性了嗎？”裴翼垂着雙眼，苦澀的笑着，“泠熙這麼努力的工作賺錢，我卻是每天待在家裏等他養我，如果還對他說這種任性的話……”
“傻孩子！泠熙巴不得你一天到晚對他撒嬌，不管你說了什麼任性的話，他都不會生氣的。”
“不行！”裴翼堅決的看着趙亞絮，“泠熙他對我這麼好，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拿什麼回報他？他只要求我乖乖的在家裏等他回來，所以，最起碼我要在他回家后溫柔的迎接他啊！”
“這樣啊……”
趙亞絮不置可否的表情，讓裴翼驚覺自己說錯話了。趙亞絮不在意他和韓泠熙同為男性，接納他為家裏的一份子，他居然講話這麼沒有分寸。
“對不起，我……”
“為什麼要道歉？”趙亞絮用雙手溫柔的包圍住裴翼的雙手，“你並沒有說錯什麼啊！”她只是驚訝裴翼居然這麼為兒子着想，原本是想教裴翼耍賴的，沒想到自己居然被訓了。
“可是……”裴翼被趙亞絮握住的手在顫抖着，“你真的不生氣嗎？我是男人，卻這樣厚臉皮的和泠熙在一起，還接受你們的照顧……”
趙亞絮神情柔和的笑着，當初聽泠熙說喜歡的人是男人時，她確實受到不小的打擊；但最重要的，並不是她的兒子是不是同性戀，而是他幸不幸福。
“你能夠像這樣愛着泠熙，我真的很感謝你。”閃着光芒的雙眼，她溫柔的看着裴翼。
“你應該不知道吧！泠熙的嫂嫂，就是我大兒子韓洛水的妻子，其實原本是他的女朋友。他因為女友被自己的哥哥橫刀奪愛，竟把哥哥打成重傷，而且那女孩的肚子裏有洛水的孩子，也因為不小心被他打到而流產了。”
“泠熙他……”他從未告訴過他，他曾遭遇過這些事情。
“這些都是在他認識你的一年多前發生的事情，我原以為他再也沒有辦法愛任何人了……”趙亞絮將裴翼的雙手緊握在胸前，“幸好他遇見你，我比誰都還要由衷感謝你能夠愛着泠熙；泠熙是因為你才得救的……”
“請你不要這麼說。”獲救的應該是他，韓泠熙教會了他愛與被愛的喜悅與幸福。“我才要感謝他肯愛我。”是韓泠熙讓他荒蕪的內心開始有了生命的跡象，他的世界全靠韓泠熙的愛而轉動。“我會找機會向他說明真相的。”關於喪失記憶的事，以及自己的心情，他要以對等的立場愛韓泠熙，而不是一味的接受他的照顧。
趙亞絮滿意的笑了，她所要傳達的事情，裴翼終於明白了。在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韓泠熙終於回到家。他在回自己的房間之前，先走到裴翼的房間。
剛洗好澡的裴翼穿着睡衣，正用浴巾擦着一頭濕發。
“你回來啦！”裴翼溫柔的對韓泠熙笑着，“吃過飯了嗎？”
韓泠熙心疼的撫着裴翼的臉頰，“對不起，讓你在家裏等我。”
在出車禍之前，裴翼曾是韓泠熙得力的助手，雖然不懂得和他人接觸，但是關於商業上的應變能力確實是沒話講。當初韓浩志會對於韓泠熙要帶裴翼走的這件事這麼生氣，有一半就是出於裴翼的業績。
但是他卻為了自己的獨佔欲，而把裴翼關在家裏。他應該是自由的……
“泠熙……”裴翼牽起韓泠熙的手，放在自己的頰上，“我一點也不覺得等你是一件累人的事。”“翼……”韓泠熙捧起裴翼的臉，和他輕輕的額碰額。“跟我在一起，你覺得幸福嗎？”“泠熙。”裴翼推開了韓泠熙，往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這麼問？”對於裴翼過度的反應，韓泠熙笑着握起他的手，“我只是很想知道，你跟着我幸福嗎？”難道自己的表現還不夠明白嗎？裴翼甩開韓泠熙的手。
“我當然幸福，因為我只有你啊！”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在乎他的生命了，唯有韓泠熙……豆大的淚水自裴翼的眼角滑落，這是充滿愛意，以及不被信任的悔恨的淚水。韓泠熙自責的抱緊裴翼。為什麼自己又讓他哭了？他明明說過要好好照顧他、要讓他幸福的啊！“只有你會愛我，不是嗎？”看着裴翼濕潤清澈的雙眼，韓泠熙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全因剛才在宴會上遇見的男人。那人自稱是裴翼的父親。
“小犬在你府上多受照顧，我近期之內會接他回家。”他這麼對韓泠熙說著。
原本想着如果遇見裴翼的父親，一定要好好的揍他幾拳，可他居然連拒絕他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因為他對裴翼的生活瞭若指掌。
“因為他說不喜歡住在家裏，我也就由他去了，結果他居然發生車禍！這次不管他說什麼，我都要把他接回來。”
韓泠熙一直以為裴翼的父親是個惡劣的人，沒想到，他居然對裴翼這麼關心。不！應該說他根本就沒想到裴翼跟他的父親居然有接觸。
事實上，他對裴翼的身世一點也不了解，因為這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要的是裴翼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過去或是家世。
但是裴翼父親的出現，帶給韓泠熙不小的衝擊。這段日子以來，他全憑自己的想法將裴翼綁在身邊，說不定，裴翼回家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翼，如果、如果你的家人來接你，你會跟他們走嗎？”
韓泠熙的問題，讓裴翼的身子整個僵掉。
韓泠熙見狀，心疼地將他擁得更緊。
“泠熙，你不要我了嗎？”
“不是，我絕對沒有不要你！”韓泠熙輕吻着裴翼的髮際、耳後，“我只是說如果，如果有人來向我要你的話……”
裴翼心頭一凜，難不成是那個男人……
“我不要！我要待在泠熙的身邊，我只要泠熙！”
“翼？”
裴翼緊抓着韓泠熙的袖子，他才不要回去，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從小到大，他只有母親一個親人，什麼父親，他根本就不需要。
“你不是說過，要我永遠在你的身邊嗎？難道那是謊言？”
他只要韓泠熙一個人，只要能在韓泠熙的身邊，他就感到很幸福了；他好不容易才明白這個道理，他怎麼能在此時要他走！
韓泠熙不停的吻着裴翼淚濕的雙頰，要裴翼永遠在自己的身邊絕對不是謊言，絕對是他最衷心的期盼。
“對不起，我說了這種奇怪的話。”他將哽咽的裴翼緊緊的摟着，不留一絲縫隙，“我絕對不是想要你離開，相信我！”
為什麼在面對愛情的時候，人總是會變得愚蠢？明明知道現在的裴翼只有他一個人了，為什麼還是會忍不住想試探他的回答？
真愛是禁不起試探的！韓泠熙想起母親曾教訓過他的話，因為自己的不信任而讓裴翼傷心，這樣的行為不就是正在重蹈覆轍嗎？“不管誰來要你，我都不給。”他向裴翼承諾，“你是我一個人的，我絕不把你讓給任何人。”不只是因為自己的獨佔欲，更因為恪守對裴翼的承諾。裴翼因為韓泠熙的承諾而露出笑容，“嗯，我是你一個人的。”韓泠熙將吻覆在裴翼的唇上，裴翼閉起雙眼迎接他。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預感，讓裴翼將準備說出的事實真相又重新隱藏於心底。
翌日午後，男人果然如同他的預告出現在韓家，跟在他身後的女子有着和裴翼相似的鼻樑和嘴角，讓人無法反駁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
趙亞絮對男人的出現感到意外，但還是禮貌的請他入內。
“我叫秋孟楷，這是我的女兒秋慶慈。”秋孟楷介紹着自己的女兒。秋慶慈只是敷衍的給了趙亞絮一個淺淺的笑容。她雖然有着一張和裴翼相似的容貌，卻給趙亞絮截然不同的感覺。
“開門見山來說好了，我想帶裴翼回家。”
對於秋孟楷的不客氣，趙亞絮滿不在意的笑着。
“但就我所知，小翼在出事之前並沒有住在秋家啊！”她用親昵的小名稱呼裴翼，“而且，他不是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嗎？”
“是啊！”秋孟楷無奈的笑着，“我也是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才和他聯絡上的。那孩子脾氣很倔，不管我怎麼說，他都不肯住在秋家，我只好幫他在外面買一間房子自己住。”
“那間房子是……”趙亞絮有點愣住，依照裴翼的說法，他應該是和父親沒有接觸，怎麼會連房子都是父親提供的？“原本說好一個月至少要聯絡一次，可是前一陣子都沒有他的消息，到他的公寓一看，居然全都搬空了。”這是當然的，趙亞絮在心中想着，是她親自到裴翼家把東西搬走的嘛！“結果我在調查之後才知道，原來他是發生車禍，出院后就到貴府休養。”秋孟楷客氣的語調讓人不禁懷疑，他調查的內容到什麼樣的程度。
“這樣叨擾你們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今天就讓我把他帶回家吧！”
“抱歉，關於這件事情我必須拒絕。”韓泠熙在走進客廳之後，冷漠卻不失禮貌的回答秋孟楷的要求。裴翼躲在韓泠熙的身後，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襬。這充滿依賴的動作，讓韓泠熙的心頭一陣甜蜜。
“翼在出車禍后就喪失記憶，現在他只認得我們一家人；所以，讓他待在這裏應該會對他比較好。”“喪失記憶？”秋孟楷喃喃的重複。
趙亞絮看了一眼怯懦地躲在韓泠熙身後的裴翼，大概猜出他的意思。她連忙幫着搭腔：“對啊！連醫生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復元。”她站了起來，走到韓泠熙的身後，牽起裴翼的手。“小翼現在就像是小孩子一樣，他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如果硬要他回家是太殘忍了一點。”
“是嗎？”秋孟楷對趙亞絮的說法全然相信，他一臉失望的低下頭，“我還以為終於有借口接他回家了。”相對於秋孟楷，秋慶慈就顯得相當的不相信，她冰冷地盯着裴翼。
“真的是喪失記憶嗎？”
裴翼躲開了秋慶慈的視線，她反而不客氣的站到他的面前，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喪失記憶？我看，根本就是在演戲吧！”
“慶慈！”
秋慶慈無視於父親的嚇阻，更加放肆的抓着裴翼的下巴，硬要裴翼和她視線相接。“心虛了嗎？跟你的母親一個樣，只會耍下流手段來勾引男人。”
“慶慈！你……”在秋孟楷出手阻止之前，韓泠熙搶先一步將秋慶慈的手揮開。“你別太過分！”韓泠熙兇惡的瞪着秋慶慈，眼前這張和他心愛的裴翼相似的面孔，卻讓他感到相當的厭惡。“怎麼，我說錯了嗎？”雖然秋孟楷抓住秋慶慈的手要她住嘴，但秋慶慈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要不，這男人為什麼要這樣護着他？”她冷笑的瞪着秋孟楷，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調查到的內容不也是這麼說嗎？你惟一的兒子是只喜歡男人的同性戀，虧你還千方百計想讓他繼承秋家，我看算了吧！”
“你們今天是特地來羞辱我兒子和他的情人的嗎？”趙亞絮終於控制不住情緒，對着秋家父女擺出難看的臉色。
“真是不簡單，連家人都收買了呢！果然迷惑人的功夫一流，就跟那個女人一樣……”
秋孟楷在秋慶慈說完之前，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你到底說夠了沒有？”
秋慶慈不甘示弱的瞪着自己的父親，突然冷不防的推開擋在裴翼身前的韓泠熙，將秋孟楷對自己做的事情報復在裴翼的身上。
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人打了一巴掌的裴翼，火辣的臉頰，愣愣的看着憤怒的秋慶慈。
“都是因為你！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無情的指控讓裴翼的淚水決堤，他知道秋慶慈比誰都憎恨他。因為他的存在是父親不忠的象徵，更何況他只比秋慶慈小兩個月，她怨恨父親在外面有女人的同時又擁抱母親，而這股怨恨完全轉嫁到他的身上。
“你的存在根本就是個錯誤，你母親害我們家四分五散之後，輪到你來拆散這個家庭嗎？”“你憑什麼說這些話？”韓泠熙擁住顫抖的裴翼，怒視着秋慶慈。沒想到她居然動手打裴翼，原本想和平的解決事情的，這下子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和翼，憑什麼說這些傷人的話！”
秋慶慈一點也不將韓泠熙的恐嚇看在眼裏，“就憑他是我爸的私生子。”
“那又如何？你們秋家對翼根本沒有任何的恩情。”
輕撫着裴翼的髮絲，韓泠熙心疼的吻着他的髮際。對裴翼而言，家人竟是如此醜惡的存在，難怪昨天他會下意識的對他說的話有那麼大的反應。
“誰說要他償還恩情的？”秋慶慈以不屑的表情，看着倚在韓泠熙懷中的裴翼，“我是要他贖罪，他和他那個無恥的母親逼瘋了我媽媽！”
“慶慈！”秋孟楷抓着秋慶慈的肩頭，將她轉向自己，“你的母親是因為自己太過脆弱，不是裴翼或任何人害的。”秋慶慈冷冷的看着父親，“你也有罪，背叛媽媽的你也有罪！”“不是、不是這個樣子的。”裴翼喃喃的念着。韓泠熙捧着他滿是淚痕的臉，看着他幾近失神的雙眼。
“翼，別哭，有話慢慢說。”
“就是啊！小翼。”趙亞絮也柔聲的安慰着裴翼，雖然對於裴翼隱瞞她的這件事感到有點不高興，但她相信裴翼一定有苦衷。“我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別怕！”
哭到哽咽的裴翼，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失去耐心的秋慶慈一把抓住裴翼的手腕。“我現在就要帶他走！”在秋慶慈抓住裴翼手腕的剎那，裴翼停止哭泣，下一秒他的雙眼失去焦距。“不要！”發出一聲悲鳴后，裴翼雙腿失去支撐的力量。韓泠熙連忙上前撐住他。在裴翼失去意識之前，韓泠熙確確實實的聽見裴翼一句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的話。
不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