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汪笙細數着日子,定期打電話回家,繼續着住在某個同學家的假象。當換到第三個高中同學家裏,離家的第一個月也已經過去了。

「老師,不多坐一下再走?」陸家男主人直追到大門口,還想挽留她。

「我明天還有事,得提早回去。」汪笙禮貌地告辭。

明天一早要處理新訂購的天堂鳥,下午還有三束花要送……走在行人路上,汪笙忍不住直打呵欠,引得一旁的虎斑貓頻頻看她。

幫學妹送束花竟然送出源源不絕的生意來,上門的顧客聽說了代客送花還兼唱歌的服務,紛紛要求比照辦理,於是現在下午,文仲練只能獨自看店,她則和魏胥列帶着一束束鮮花,騎着腳踏車穿越城市,將顧客叮嚀的愛意送到某個人心裏。

當然唱歌的是魏胥列。

雖然他恨死了這工作,可是顧客至上的原則有她一直在耳邊提醒,文仲練也在旁大肆讚美他的歌聲,軟硬兼施之下,他咬着牙、恨得要命也得唱。

幾天下來,她感到有些體力不濟了,尤其每天曝晒於烈日之下,號稱「永遠曬不黑」的她,已經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顏色,想必還會再加深吧。

汪笙無精打采地回到矩陣花屋,一走進開了冷氣的舒適室內,更是想睡,「我回來了──」

「阿笙,來吃宵夜!」文仲練招呼着,把一碗廣東粥推向她。

「我先去洗個澡再下來。」哥哥最愛吃的就是廣東粥,沒她在,老爸買回去的粥,他一定可以安安穩穩的吃完了。唉,人累的時候最會想家。

汪笙慢吞吞地踱上樓梯,正好魏胥列下樓。

「回來了?!」他抱着一堆紙和幾張光碟,打了聲招呼。

「嗯。」汪笙無力地點着頭,與他擦身而過。

「你打算找哪一家合作?『拉斐爾』,或者『四境』?」文仲練問着。

「當然是『拉斐爾』。」魏胥列答得毫不猶豫。

文仲練咽口口水,「老實說,以名聲來說,我覺得『四境』比較好……」

「你知道我有不參與『四境』的理由。」虎斑貓來到魏胥列腳邊,他抱起貓,對它微微皺眉,「最近晚上你常常出去,到底去哪裏?」虎斑貓無辜地喵嗚一聲。

「我當然知道,不過他們好幾次寄信來邀請我們加入,於情於理,至少都該回個禮。」這份知遇的恩情,不容易還哪。

尤其他們最後決定自立門戶,成立工作室,可對方邀請的熱誠依然不減,現在即使決定跟別人合作,還是該謝謝對方的賞識。

只可惜,即使曾四年同窗,有了嫌隙還是不容易消去哪。文仲練暗暗嘆息,雖然這水火不容是有原因的……

魏胥列濃眉微皺,「明天我會親自過去向他們道謝。好了,談正事吧,明天的重點是到『拉斐爾』去,合約方面,你有什麼要求?或者和我一起去?」

文仲練嘿嘿一笑,「你知道我的口才爛得可以,還是你去就好,合約方面就由你定奪吧。明天中午我就起床看店,你和阿笙去送花,有一束花指定要十二點整送到不是嗎?」說到此,熊貓眼忽然一亮,「你知道嗎,我今天結算了一個月來的帳,業績成長了百分之三百耶!你和阿笙的『愛語速達二人組』可是最大功臣!」

「別說了。」魏胥列的臉黑了一半,「什麼二人組,爛名字。」

「這是客人給你們的封號啊,聽起來不錯吧?!哈哈,這下把我們工作室的赤字都補回床了,周兩天我們去吃大餐慶祝!阿笙真是我們的吉祥物,她來了之後我們就一帆風順,明天跟『拉斐爾』談合作一定也會很順利!」他喜孜孜的幻想着。

「也許我們應該停止送花的服務。」

這一聽,文仲練驚愕住,「為什麼?別說是因為你討厭唱歌,你唱得真的很好啊。」

「不是我,是……」最近汪笙明顯有些憔悴了,白天時還像鮮蝦般活蹦亂跳,可到了晚上就不太有精神,如果當天晚上要家教的話,回來的時候往往都目光渙散。

還是習慣看她精力過剩的模樣,基於……朋友立場,也該為她的身體狀況着想。

啊,朋友?

他何時把這個聒噪的小女生歸入朋友的範圍了?在他屈指可數的交際範圍中,她何時開始佔有一席之地的?

「對啊對啊,怎麼可以停止!」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迸出來。

汪笙頂着還濕淋淋的頭髮衝到兩人身邊,「魏大哥,你不可以又找借口逃避!客人都是為了你的歌聲來的耶!」

「妳不是去洗澡?」文仲練一呆。

「兩分鐘戰鬥澡!」汪笙比個勝利的手勢,隨即威脅地緊盯着魏胥列,「你不能說不做,現在生意很好,要乘機大撈一筆……不是,是要好好把握機會,留住客源啊!」

「留住客源?」文仲練好奇道。

「現在客人都是因為我們提供的送花服務才上門的,就因為很新奇,所以大家都想試試看,等新鮮感過了,或者別的花店也提供一樣的服務,我們的競爭力就下降了。所以我們要提升競爭力,增加吸引顧客上門的籌碼,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價錢和服務態度……」汪笙振振有辭,拿着紙筆闡述自己的理論,連寫帶比,讓文仲練聽得連連點頭。

剛剛是他多心了吧?!魏胥列鬆手讓懷裏的貓跳下,嘴角的笑有絲自嘲。這丫頭下比常人,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

「魏大哥,你要聽啊!」汪笙朝他叫囂,「我們這裏就屬你的服務態度最差了啦!整天都那副棺材臉,客人都被你嚇得不敢上門了。」

「起碼他們還是指名要我唱歌,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你又說我唱歌難聽……」

「唉,你們兩個別吵嘛,每次都講沒幾句就吵起來……」

虎斑貓輕喵一聲,走到向日葵的簍子邊,趴下去睡覺,似是也習慣了一般。

「好熱。」汪笙快步走出辦公大樓,調整着頭上的棒球帽以遮擋陽光。

「先去吃飯吧。」魏胥列指着馬路對面的自助餐店。

一進有冷氣的店裏,汪笙快被曬熟的臉蛋終於慢慢降溫,也不再那麼紅了。

她盛了一大盤菜,又舀了一大碗店裏免費提供的刨冰,回到位子后,將整盤菜推到魏胥列面前。

「給你。」

「妳不吃?」

「我吃不下。」她熱得簡直要吐了,現在甜的、鹹的都比不上冰的!點菜只是不好意思白吃人家的冰罷了。

「你不吃,下午沒體力送花。」他不贊成地盯着眼前猛吃冰的少女。

「我吃不下嘛。」汪笙吞了一大口冰,大眼打量他全身,「你下午真的要去送花嗎?」

整齊的西裝、黑色公事包,怎麼看都跟老爸平常出門要上班的樣子一樣,加上與他相處以來首見的金邊眼鏡,平常那副毫無表情的棺材臉,竟流露一絲都會男子的精明氣質,害她……老是偷偷瞄他。

剛才那個收到花的秘書小姐也死盯着他,那一臉愛慕,不知是把他幻想成訂花的男朋友,還是直接煞到他了?

「猴子穿西裝,倒也人模人樣。」她小聲嘟噥,冷不防頭上被敲了下,痛得哀哀叫。

「要說別人壞話也別當面說。」魏胥列拿走她的冰,把整盤飯菜推回去,「先吃飯才能吃冰,別把胃弄壞了。」

「我的胃好得很。」沒了家裏舒適的環境,她的胃也自立自強起來,一個多月來都沒作怪。她瞪了他一眼,還是乖乖動筷,「你下午不只要送花吧?」

「要去談生意。」魏胥列知道若不交代清楚,她會追問個沒完沒了,「所以等一下吃完飯我就先送你回去休息,兩點再接你去送花。」

「我不能一起去嗎?」

「這是工作室的事情,跟花店無關,你可以不用去。」

「我想去。」她很好奇魏胥列會怎麼談生意。

他和文仲練不同,無尾熊男適合埋頭做工作,魏胥列卻有經營談判的長才,代客送花兼唱歌服務的價格,就是他和顧客商談后,才訂出一個皆大歡喜的價錢。難得看他穿得這麼正式,一定是要見大人物,她非去湊熱鬧不可!

「你去了我不能專心。」「四境」是個規模不小的公司,雖然可能只停留幾分鐘,也希望能順利把事情談完,快快走人。

「我會很乖。」汪笙低首撥着飯粒,溫順的杏眼有如無辜的小貓。

「鬼才相信。」輕蔑地揚起嘴角。

「你!」溫柔的小羊瞬間變身為怒吼的母獅,抽桌怒喝:「反正我要去,你不能丟下我!啊,對不起、對不起……」不少用餐的客人瞪眼過來,她慌忙道歉。

魏胥列把持不住臉上的冷淡,嘴角輕輕傾瀉笑意。

這回若能和「拉斐爾」合作成功,矩陣工作室就真的撥雲見日,苦盡甘來了。

自己設計的遊戲他有百分百的信心,但是要配合大規模的廣告、銷售,還是得靠有雄厚資本的大公司;爾後有了足夠的錢,小小的工作室就能逐步發展規模,有朝一日終能成為電腦業界的龍頭,升格為「矩陣集團」──他的目標。

到那時,也許花店會轉手讓人。文仲練的意思也是如此。

望着汪笙頻頻道歉,圍裙上的「矩陣」二字異常顯眼,他不禁想着,她從沒說還會住多久,而他也已經習慣了她嬌小的身影整天忙進忙出,總覺得她好象會一直住下去……

倘若花店轉讓,那她要怎麼辦……

慘慘慘──慘了啦!

汪笙瞪着眼前熟悉的十二層大樓,一樓入口處那大大的「四境」二字似在嘲笑她。

在外頭繞了一圈,到頭來竟然回到自家的公司?!

魏胥列為何來這裏?對了,他的矩陣工作室是做程式設計的,她家的「四境」是電腦公司,軟硬體都有經營,他可能想來尋求協助,或毛遂自薦謀份工作……

哇哇哇,完了啦,老爸是總裁,老媽是總經理,還有那坐鎮行銷部的丘爾勤,她這一進去鐵定會被押回家的啦!

「發什麼呆?」停好腳踏車走過來的魏胥列,在她頭頂輕敲一記,「要進去了。」

冷靜,冷靜。

魏胥列可能只是來見哪個部門的小主管,不一定會碰到爸媽的。汪笙壓低棒球帽,整整衣服,收起引人注目的綠色圍裙。

入口玻璃門映出的是一個有着小麥膚色的少女,短褲加運動涼鞋,就像路上常碰到的一般高中生。雖然以前常到公司來,但她最近曬得這麼黑,穿着也走隨便路線,跟以前不打點精緻絕不出門的大小姐模樣已經完全不同,不會被認出來的。

「請問公關部在幾樓?」魏胥列絲毫沒察覺背後的少女藏着臉走路的怪模怪樣。

「請上六樓,出電梯之後的右邊就是公關部。」接待處的小姐溫婉微笑,瞄了他背後的少女一眼,「小妹妹,以後來我們公司記得不要穿涼鞋哦,這是我們老闆的新規定,希望所有出入的人都穿着整齊。」

汪笙低着頭,含糊回答,「是,我以後會注意的。」臭老爸,什麼爛規定──在自家地盤上還要被糾正,等她回去要給他好看!

「叫妳先回去,妳偏不要。」等電梯時,魏胥列才注意到她畏畏縮縮的模樣,不免輕笑,「怎麼,這種小場面也會把你嚇倒?」

「要是知道你要來這裏,打死我也不跟來。」她小聲嘟噥着。

由於魏胥列先前已預了約,通報之後,他們便順利坐在公關部的貴賓室里等着。

汪笙大大喘了口氣。瞧,他們這不是來到了公關部?沒碰到老爸老媽,丘爾勤閑閑沒事也不會來公關部,安全啰!

轉眼一瞧,這才發覺身旁的魏胥列臉色不太好,透過鏡片打量擺設的眼更顯冷淡。她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來這裏?」

他瞥她一眼,「回魂啦?」

「你不是和無尾熊自己開了工作室?還來這裏做什麼?」

他扯扯唇角,「還人情。」

「還什麼人情?」

「他們多次寄信給我和仲練,要延攬我們進來,也對我們在設計中的遊戲很有興趣,想一起合作。不過我不願意。」

「為什麼?」你對我家公司有意見?

「因為……」他拿過一份雜誌隨意翻看,「雖然不跟他們合作,可是總得感激人家的賞識,今天來就是要跟他們道謝,也請他們不用再寄信來了。」

「你少轉移話題,我在問你為什麼不跟他們合作?」她汪笙可不是這麼好矇混過去的。

「我只想自立門戶,不依靠任何人。」他輕輕吐出原因之一,只見那對杏眼霍然明亮,幾乎湊到他臉上。

「真的,你也想自立門戶?」

「也?」

她那淡褐色的臉龐充滿遇見知音的驚喜。

他還記得她剛來時白舊乾淨的模樣,像一隻被嬌寵、保護得很好的小兔子,而現在的她已是一隻貓,探索世界的好奇心不斷滋長,逐漸懂得善用她的爪子,也努力在成長,很努力地不依靠任何人。

某個部分,他們好象是相似的。

「讓你久等了。」門一開,挺拔的男子踏入貴賓室。

魏胥列微微眯眼,望着來人,「我以為我來的是公關部。」

「是我知會公關部經理,如果你來了要讓我知道,由我接待你。」丘爾勤接過門外秘書送來的三杯咖啡,放到茶凡上,溫和微笑,「請喝咖啡。」

死死死死定了啦!汪笙恨不得整個人可以擠進沙發里去,拚命低着頭。

遇到這隻老狐狸,大事不妙!

「你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既然是他,魏胥列不想啰唆,也知道自己毋需客套,「請貴公司不要再寄信來,我永遠都不會加入『四境』的。」

「為什麼?」

「明知故問。你知道為什麼。」魏胥列的眼有如寒冰般冷冽,又蘊着怒火。

「你是人才,我的老闆很想延攬你。」丘爾勤客氣的態度未曾稍改,「我們雖然是大學同學,但是專長不同,我擅長的領域是商場,而你則是個很好的程式設計師。『四境』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資源和環境,讓你盡情發揮。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何不重新開始?我們曾經是那麼好的朋友……」

「原來你還記得『朋友』這兩個字。」魏胥列冷冷瞥他一眼,「當年你和諦琳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這兩個字?既然你是我朋友,為何搶走我的女友?」

汪笙一震,頭垂得更低,假意翻着手裏的雜誌。諦琳,這名字好耳熟……

「感情的事,不能用『搶』這個字來說。諦琳是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的,我無話可說,你應該也是。」

「最後得到她的人是你,你當然無話可說。」魏胥列冷笑。

汪笙悄悄瞥他一眼,他只有氣到極點才會冷笑。

「我們一定要翻舊帳不可嗎?」丘爾勤嘆息,「都是過去的事了,何不把眼光放在現在?而且我和諦琳早就分手了,你真的要為了過去的事,放棄大好的未來嗎?」

「總而言之,不要再寄信來。」魏胥列起身,看了汪笙一眼,「該走了。」

「魏──」丘爾勤跟着站起,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你真的不能拋棄過去?」

透過鏡片,魏胥列凌厲的目光幾乎刺穿眼前的男人。

對方毫不退縮,真摯的眼中唯有赤裸裸的誠懇,沒有任何慍怒,是真的想挽留他。

「你能拋棄過去,我不能。」他稍稍放柔了眼神,低聲道:「你知道我的個性,諦琳給了我生平最大的打擊,我為了她而跌倒,所以我要從那個地方重新站起來,用我自己的力量,同時要證明我自己,也證明她離開我是個錯誤。我永遠都不會加入『四境』。」

他推着一旁的小人兒往門口走去,忽而回過頭,神采飛揚地傲然一笑,「祝你事業順利、平步青雲,丘經理。當我的名字足以和你老闆平起平坐的時候,我會考慮挖角你的。」

「爾勤!」

此刻,一個衣着簡單高雅的中年女子猛地沖入貴賓室,差點就撞到魏胥列。

他側身避過,繼續推着汪笙往外走。

「總經理?」丘爾勤上前扶住女子,「什麼事這麼急?」

「其實也沒什麼事啦。」婁玫瑩一笑,「我要叫秘書去買點吃的,想你一定又忙得忘了吃飯,來問你要不要順便買什麼?」

「隨便買個便當就好。」

「你老是這樣,工作這麼重,又不好好按時吃飯,身體遲早會弄壞的。」唉,女兒不在,沒理由常邀他來家裏,不然多少也能幫他補一補。「我聽你秘書說你來公關部,是出了什麼事嗎?怎麼要你親自過來……」察覺他眼神有些恍惚,「怎麼了?」

丘爾勤望着門外走廊盡頭處,那兩個身形正好進了電梯,這才微笑道:「沒什麼,只是見個老朋友而已。」

汪笙舔着左手的雪糕,右手握着另一支巧克力口味的,小心搭在魏胥列肩上,不讓它滴在他的白襯衫上,「我好餓。」

「晚上花店早點關門,提早休息。」魏胥列踩着腳踏車,夕陽的光線刺得他眼睛幾乎睜不開。

「你今天去『四境』又去『拉斐爾』,到底想做什麼?」

『拉斐爾』是邢雙芸家的企業,魏胥列眼光真是好,隨便挑就挑了她最熟悉的兩家電腦公司上門。幸而「拉斐爾」的員工不認識她,才得以全身而退,連邢雙芸都沒遇到。

「跟你講,你也不知道。」

「少看不起人!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好想問他跟丘爾勤的關係,又不知該怎麼問。

想像背後的她大發雷霆的模樣,他微微而笑,「總之今天的生意談得很順利,結果如何,不用多久你就會知道了。」

「拉斐爾」答應合作,也全權負責宣傳事宜,他和文仲練將以遊戲總設計師的身分配合宣傳,藉此嶄露頭角,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事業。

「賣什麼關子?你不說我也懶得問。」

號誌燈轉紅,腳踏車剛好停下來,汪笙將巧克力雪糕遞到他口邊,一面繼續咬着自己的香草口味。

魏胥列遲疑一下,吃了一口,心頭莫名有些溫暖。「……如果花店賣掉了,你有什麼打算?」

汪笙愕然,「為什麼要把花店賣掉?」

「工作室才是我和仲練事業的重心,你也知道我們兩個不適合開花店,賣了它,我們才能全心經營工作室。」

「可是……」可是她適合呀!「不能不賣嗎?」

「你有更好的方法嗎?」她聽來依依不捨,其實他也是,經營了近一年的花店,畢竟有感情,尤其……在她來了之後。

綠燈亮了,他繼續踩動腳踏車。

「不然……賣給我好了!」汪笙叫着,「賣給我、賣給我,由我來經營!」他可以專心經營工作室,而她就順利創業啦!真是兩全其美!

「你打算出多少錢買?」

「呃……你要算我多少?不會太貴吧?」現在存款還是不到十萬。

「我們有交情,當然會算你便宜一點。」

呵……「我們有交情」,從他口中說出這句話,聽起來還真不錯。

他繼續說:「所以店面和客源一併過繼,算你五十萬就好。」

「五十萬?!」汪笙往他背上猛捶,「你這強盜!」

「小姐,我們的店面是黃金地段,生意很好你也知道的,難道要我們幾百塊就賣給你?」魏胥列強忍笑意,冷着聲音,「反正你不買還有別人要買。」感到汪笙捶得更用力,他禁不住低笑出聲。

也許是因為生意談得順利,也許因為天氣不錯,也許因為雪糕好吃,也許因為背後的少女太好欺負,讓他心情太好,難得笑得開懷。

「喂,別打我,小心等一下撞車!」

「撞車就撞車!」汪笙氣呼呼地,準備把雪糕塗在他頭上,「最好──」

才說著,右邊巷子裏忽然衝出一輛轎車,魏胥列當下急速煞車,向左轉彎,但轎車速度太快,雖然車主看到他們也踩了煞車,卻已經來不及,「砰」的巨響,直接撞上腳踏車前輪。

汪笙驚叫了聲,下意識護住頭臉、閉緊眼睛,同時聽到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接着感覺有一雙手臂驀地抱住她,將她緊緊護在懷裏。

似乎滾了幾圈,等一切停止下來,她才怯怯睜開眼。

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匆匆跑過來,幾乎是哭着的,「沒事吧?!沒事吧?!」

汪笙深喘口氣,這才發現抱住她的是魏胥列,雪糕都沾在他襯衫和領帶上了,而兩支甜筒卻還握在她手上。

他的眼鏡掉了,黑白分明的眼倒是一直睜着,憂慮的表情在見到她睜眼時,化為嘲諷,「你這烏鴉嘴。」

「你們沒事吧?!沒事吧?!」年輕女子抖個不停,比兩個被撞的人嚇得還厲害。

「你沒事吧?」魏胥列盯着汪笙,見她搖搖頭,才鬆手讓她站起來。

「先生,你的手……」年輕女子驚呼。

汪笙低頭看去,赫然見到他左臂的大半隻袖子己被磨破,鮮血淋漓。

醫院急診處

汪笙楞楞看着醫生熟練的動作,從剪開衣物、消毒清潔到縫線上藥,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

魏胥列終於忍不住用只有輕微擦傷的右手在她眼前晃晃,「別看了。」這麼血腥的畫面,她竟能專心地看這麼久。

汪笙回神,望了他一眼,垂下頭去。

幾秒后,一滴淚水滴在她的短褲上。

魏胥列不語,仔細盯着那滴在短褲上暈開來的濕痕。

直到縫完傷口,醫生忙着開藥,他才慢吞吞道:「你真是烏鴉嘴。」

又是一滴淚水滴下。

他長嘆一聲,「我們第一次在公車上見面,你用花盆砸破我的頭;現在又被你詛咒出車禍,你再不離開,我可能活不久了。」

「我才沒詛咒你。」汪笙抬眼,滿含淚水的杏眼又是愧疚、又是擔憂,還有些惱怒,「我不知道真的會……」

「你是不知不覺的詛咒我,因為你天生帶衰……」

「我才沒帶衰!」她大叫,嚇得醫生一筆畫到桌上去。

「既然沒帶衰,那你哭什麼?」魏胥列斜她一眼,「既不是你的衰運害到我,更不是你撞到我,你哭個什麼勁?好象我死了一樣。」

「我……」汪笙眼淚直掉,「你一定很痛……」

「廢話,縫八針當然痛。」他喃喃道:「別再哭了。」受傷的到底是誰啊!他都沒哭了,這毫髮無傷的小女生竟然哭個不停!該死的哭得他心煩意亂!「你再哭,花店算你五百萬。」

汪笙連忙止住哭泣,「強盜!被撞死算了!」

「很可惜,禍害遺千年,我沒那麼容易死。」他故意撇撇唇。

「魏先生,」醫生看了病歷,面色凝重,「你有過敏病史?」

「有。」

醫生聽此回答后,便開始仔細檢查魏胥列的皮膚,見他的襯衫有好幾個地方被磨破,小心翼翼地全部檢視完之後,臉色更差了,「你剛才有接觸到任何人嗎?」

「只有她。」

汪笙莫名其妙,「怎麼了?」

「我有嚴重的過敏。」他語氣平穩,「對大部分的人和動物都過敏。」

汪笙一時還會意不過來,「……哦。」

「也就是他剛才碰到你,很可能會引起過敏反應。」醫生補述,「也許會很嚴重。你之前接觸到他時,他有沒有產生過敏?」

之前?魏胥列一直都不讓她碰到他呀。

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妥,一時又想不出來是什麼,她迷惘地搖搖頭,望向魏胥列。

「你會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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