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汪老師,這是我同事出國帶回來的餅乾,請你嘗一些。」

汪笙正收拾家教的教材準備離開,微笑接過,「謝謝,陸先生。」

「這兩個月辛苦你了,小棠這孩子貪玩,還是你多方誘導,才能讓他這麼專心學習。」男主人撫著兒子的頭說道。

十歲的男孩立刻抗議:「爸,我本來就很用功啊。」

「小棠天資好、又肯學習,能教到這麼聰明的學生是我的榮幸。」汪笙禮貌地回應,不經意往窗外一望,見到了窗台上趴着的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小棠,記得每天都要念英文哦。」

見小棠點頭,她微笑着踏出陸家大門,隨手攏攏頭髮,不意外地看見那隻窗台上的貓已經在門口等她。

「今天要吃什麼?餅乾好嗎,Basara?」汪笙彎腰撫摸貓兒的頭。

它發出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半眯着眼,嗅嗅她遞過來的餅乾即撇開頭。

「這麼挑。」汪笙笑着彈了下貓兒的耳朵。

住進花屋一個多禮拜,虎斑貓的態度依然,無時不是「唯我獨尊」的高傲模樣,不太理她這個新房客。不過她出來家教的時候它總會跟着,而且一定能找到她在哪個房間上課,然後趴在窗台上看着,最後再跟她一起回去。

偶爾買宵夜時,虎斑貓就會口水直流,綠色眼睛直盯着香噴噴的滷味或肉羹麵線,汪笙也就喂它一些,而它自然老實不客氣地吃到吃不下為止。

但是,還是常常會用鼻孔瞪她。

總而言之,是只架子很大、姿態很高,但沒什麼節操的貓。

不過,它的主人可就很有原則了。

自從搬進來第一天,應徵工作、貓狗之爭的不歡而散后,魏胥列雖然沒有小家子氣的不理她,不過態度仍舊很冷淡。文仲練一再解釋他這好友是「個性內向」,不過依她看來,是孤僻自閉加三級才對。

汪笙一回到花屋,就見一對國中年紀的少男少女在選花,文仲練正在招呼他們。

她回房沖了個澡,下樓時看見文仲練在包裝花束,而那對國中生則試着引起虎斑貓的注意。

「魏大哥不在嗎?」汪笙問着,順手接過包裝的工作。

文仲練包花的動作比岩石風化的速度還慢,又常常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她有時戲譫地叫他無尾熊,而他總是回以苦笑。

一個禮拜下來,她已經學會了基本的包裝方式,做來得心應手,還隨時會有新的創意,正好幫上他的忙。

「他送客人訂的盆栽過去,應該快回來了。」文仲練仔細觀察她的手法,忍不住讚歎:「阿笙,你真是天生適合這行,像我就不行,一束花包到自己快睡著了還是包不好,而魏……簡直像在打理要郵寄的包裹。」他忍不住吐好友的槽,「好啦,就決定了,你被錄用了。」

「真的?」汪笙歡呼一聲,隨即眉頭一皺,「可是魏大哥……」

那刻薄的傢伙很不喜歡她,會答應嗎?

「放心啦,畢竟我才是花店的老闆,我說可以就可以……啊,我忘了廚房在煮咖啡,店裏麻煩你看一下……」他說著,匆匆走進廚房。

汪笙俐落地包好層層棉紙,只見一束漂亮的粉紅色鬱金香逐漸成形,嘴角忍不住揚起得意的笑。

哼,她倒要看看那個刻薄男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

「老闆,這隻貓怎麼都不理人?」那國中男生終於沮喪地轉頭詢問。

女朋友想跟貓玩,他卯足了勁想引起它的注意,偏偏虎斑貓連斜眼都不給一個。

「這隻貓有點自閉,不太理客人。」汪笙笑咪咪說著。

此時,虎斑貓的墨綠色大眼睛向她一瞪,她頑皮地做個鬼臉。

「我的貓一點都不自閉。」自動門一開,魏胥列冷淡的聲音傳入。他不知何時己回到花屋,正在立起腳踏車的支架,「它只是懶得理無聊的人罷了。」

正值青春期的國中男生倒抽口氣,汪笙連忙把花遞過去說:「你的花好了。」

等那對國中生離開后,汪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魏大哥,做生意的原則就是『顧客至上』,你可不能看人家是小孩子,就少了應該有的禮貌哦。」

魏胥列沒有回答,逕自走到工作枱后,無視那張嘲弄的清麗小臉,環顧室內一圈后,才在高腳椅上坐下。

「找無尾熊嗎?他去煮咖啡了。」所以你現在得要一個人應付我。汪笙雙肘撐在工作枱邊,靠近魏胥列,笑盈盈地打量他。

果不其然,魏胥列往後退,維持與她將近三十公分的安全距離,雖然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但是語氣不大耐煩──

「現在沒客人,你如果沒事就回自己的房間去,別在這裏煩我。」

「魏大哥,你講話真的很直接,一點情面都不留給人家耶。」汪笙白嫩的手指輕點了下自己的臉頰,嘖嘖有聲地說:「這樣很不好哦,做事情就是要有手腕、要圓滑,事業才做得起來呢。」

「妳有何指教?」魏胥列冷淡地掃她一眼,那嬌美的臉蛋笑得不懷好意。

「指教是不敢啦。」汪笙得意洋洋地把玩着花剪,「只不過無尾熊剛才已經說要僱用我,所以我們算是同事了,對於會影響我們『矩陣花屋』生意的一切行為,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該收斂一下。」

「仲練僱用你?」他的表情一如她預期中的詫異。

「而且我已經答應了,所以我們是同事了哦!」看到魏胥列那驚訝的表情就好樂,她伸出手去,「來來,握個手吧!」

同樣如她所預料的,魏胥列又往後退了一點,微扯唇角:「仲練要僱用你,我可沒答應。」

「是嗎?」汪笙挑釁地呵呵笑了,「你有本事就叫我走路啊,魏──大──哥──」

「素心蘭搭配海芋,其餘花材隨我選,您的意思是這樣嗎?」嬌美的少女揀選着花枝,一面轉頭向客人問着,見對方沒反應,又問:「先生?」

「啊?哦,對……對啊,隨便你選。」

大學生搔搔頭,臉迅速紅了起來,趕緊轉頭假裝欣賞白色茉莉,而一旁戴眼鏡的同學立刻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今天早晨的天空很明亮,花屋內不需開燈,各種顏色的花草沐浴在一層自然的光霧裏,顯得特別繽紛亮麗,這讓汪笙心情極好,她輕哼着歌,將素心蘭和海芋放在工作枱上,順手摸摸坐在旁邊的虎斑貓。

貓兒用頭頂摩挲她掌心,惹來她怕癢的低笑。

那兩個大學男生湊到工作枱邊,眼鏡仔問:「小姐,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我以前好象沒看過你。」

「我才做了半個多月,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們。」她笑着回答,纖白的小手忙碌地修剪花材,接着開始包裝。

「你什麼時候下班?」眼鏡仔代替害羞的同學大膽邀約:「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個飯,然後送你回家。」

「啊,可是我就住在這裏耶。」她眨着黑眸,笑意盈盈。

兩個大學生頓時楞住。

「那──那也可以吃個飯啊。」眼鏡仔還不放棄,「我們可以接你去吃飯,然後再送你回來──」

「恐怕沒時間耶。」美少女的雙眸流露歡意,慢慢轉向戴着黑框眼鏡、坐在屋角寫程式的男人,「我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十點,有時候還會更晚,這是老闆的要求……」

就見兩個大男孩同時露出憤慨之色,立刻就要過去向老闆理論──怎麼可以如此虐待可愛的員工?!

美少女連忙將他們攔下,「別去呀──」

「為什麼不能去?」怎能容忍這麼嬌俏可愛的少女受到不人道的待遇!

「因為某種原因,我很需要這份工作,如果你們去跟我老闆理論的話,我會被開除的……」

那音量很小,但依然傳進了魏胥列耳中,鍵盤上的手指稍稍失誤,重複了一個指令。他索性起身,到廚房去為自己倒杯冰開水,故意拖了幾分鐘才回到前面店裏。

這時,兩個買花的大學生已經走了,只見汪笙輕哼着幾個單音節,正收拾着工作枱上剩餘的花材棉紙。

「想拒絕邀約就自己拒絕,不要拿我當擋箭牌。」

背後驀然傳來的聲音讓汪笙嚇了一跳,她隨即回眸,無辜地笑了,「這招最有用嘛。」

「結果讓所有人都討厭我、詛咒我?果然是很有用。」他冷哼。

讓汪笙在花店幫忙,結果有好有壞──

好處是,生意明顯變好。

她包裝的花束極富巧思,花材的搭配時常有大膽的創意,上門的顧客都很喜歡;而她的嬌美可人、能言善道更吸引不少男顧客,半個月來的營收成長了百分之百,更好的是,她手腳俐落,有再多客人都能自已應付,讓他得以專心處理工作室的事情。

壞處就是,她每次拒絕顧客的搭訕,總會拿「老闆要求我工作到很晚」的借口來搪塞,而且一定還會告訴義憤填膺的對方,那個「可惡的老闆」就是他,等到對方要過來找他理論,她又用小媳婦的惶恐模樣阻止對方,還苦苦哀求別讓她丟掉工作……

她總故意整他,而且非常成功。

這幾天,他的耳朵老是很癢,想必有某些依然不甘心的大男孩、成年男人、中年男人或是老男人在背後說他的不是,搞不好還做了草人來插針、貼符紙之類的。

「沒那麼糟啦。」汪笙嘻嘻笑着,「我懶得編借口嘛,而且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哦──我真的工作到很晚呀,如果沒去家教,我都待在店裏研究各種花草的搭配,你不是每天都看到的嗎?」

魏胥列未作回應,背對着她坐到電腦前開始工作,顯然不想再理她。

那冷淡的背影看起來好礙眼,好象在說:「隨你吧,別來煩我就好。」她最討厭他這樣。

不說話,卻明顯感受到排斥氣息,當她是個煩人的小討厭。

她慢慢踱到他身邊,「來聊聊天吧,剛好店裏沒客人。」

他越排斥她,她越要接近他。

魏胥列往牆角縮去,「我很忙,別煩我。」

「你整天就坐在這裏不動,哪裏忙了?」汪笙故意再逼近,「聊聊天又不會怎麼樣。」

「我要寫程式。」魏胥列快縮進牆壁里去了,汪笙還在逼近,他清澈的眼中不禁揚起一絲怒意,「阿笙,別鬧!」

啊,住進來都半個多月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不叫她「喂」呢。

「我沒吵你啊。」她故作不解貌,「只是聊聊天而已嘛。」

「要聊天也不用靠這麼近!」

呵呵,她最喜歡看他這副狼狽、躲她唯恐不及的模樣,唯有這時候,他才擺不出平常那副冷淡態度,當然也講不出那些刻薄得讓人吐血的話。

男同志都像他這樣排斥女人的嗎?她只不過性別和他不同,又不是什麼危險的疾病帶原者!

「你真奇怪。」她故意拉拉他衣袖,卻換來一個警告「別碰我」的冷瞪,「我身上有致命病毒嗎?還是有愛滋病?就算是愛滋病,這樣碰一下也不會傳染給你的,有沒有常識啊?到底在緊張什麼?」

「總之少碰我!」

「你這怪人……」

這時進來了一對母女,汪笙只得暫停逼問,過去招呼客人。

終於得以暫保安寧的魏胥列,不禁深吸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秘密一定會被發現的。他瞥了正在跑程式的螢幕一眼,望着那忙碌的身影想着,其實這秘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現在從早到晚都和她相處,最好還是讓她知道比較好。

可思及她適才嘲弄的神色,卻教他猶豫──她會相信嗎?說不定還當他是在開玩笑。

也許──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請問──魏先生去哪裏了?」

手裏的玻璃紙正折得滋滋響,汪笙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魏先生,魏胥列。」一身時髦衣着的女郎微笑重複,銀白色眼影下的茵水雙瞳汪汪地似乎要滴出水來。

「他有事出去了。」

「哦。」女郎把玩着簍子裏的長莖玫瑰,美麗的臉蛋若有所思。

最近的傍晚時刻,總會見到這個艷麗女郎來到店裏。正值夏天,她的衣服把握季節,露得連同為女人的汪笙看了都會臉紅,那火辣曼妙的曲線讓她原有的一點自尊心剎時消失殆盡,加上一口嗲得讓人打冷顫的嗓音,簡直媚到極點。

唉,這才叫女人,她汪笙則是發育不良的蘿蔔乾──除了白嫩的皮相,一無可取。

美女人人愛看,每回她來店裏,她眼睛總跟着打轉,看着那誘人的身段一直想挨近魏胥列,水盈雙眼也死盯着不解風情的刻薄男、試圖撩撥他……

可魏胥列卻從來都不看一眼,她每天砸錢買花,得到的永遠只是背對她寫程式的身形。

痴心女和冰山男,難以交集的平行線。

基本上,汪笙對勇敢追求所愛的女子非常欣賞,只是這個外表、條件一流的美女誰不去喜歡,竟然會看上魏胥列這自閉孤僻、嘴巴之毒勝過DDT的Gay?眼睛簡直是被五爪海星糊到,粘呼呼的看不清楚。

「小妹妹,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魏先生注意到我?」美女輕輕嘆息,嗲勁十足的哀怨貌讓汪笙骨頭幾乎酥了。

「這個……」那傢伙是同志,你可能要去變性才有用。汪笙同情地看着她,再無奈地看了眼自己扁平的身材。「小」妹妹──用得可真好。

「我來買這麼多次花,這麼照顧你們的生意,他還是不理我,是不是我買的花還不夠?」

夠夠夠,絕對夠你拿來裝飾兩座豪華靈堂了。

「呃,他本來就不太理人的,我在這裏工作十幾天了,他也不太理我。你別難過,只要你天天來,久了他就會被感動的。」汪笙只能勉強安慰,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

「那要多久,一個月嗎?我想後天就約他出去呢。」美女雙眸中流露着迷戀愛慕,「他應該很有女人緣吧?而且長得好象日本人,我真愛死他的單眼皮了,還有那冷酷的眼神好帥,尤其是斜眼看人的時候……」

「會嗎?」大美女,等你跟他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那所謂又酷又帥的眼神,是因為他沒戴眼鏡,一片模糊不清還故作鎮定;而他的斜眼只會讓你拳頭很癢。汪笙忍不住在心底輕哼。

女人緣很好倒是真的。常見不少妙齡女子來店裏買花,以魏胥列和文仲練三腳貓的花藝,那些女人肯定是衝著魏胥列來的,總沒有人會對黑眼圈的無尾熊感興趣吧?!

她一直以為,像自己哥哥那種大眼睛的悶騷男生才會放電、迷暈一堆雌性動物,想不到這單眼皮的男人桃花一樣不輕。

雖然他相貌斯文,但卻刻薄得有剩,就算有點外表也被這差勁的內在給抵消光了,想不到各家美女還是青睞有加,很照顧生意。

「後天我的餐廳要開張,我很想邀他過來,不過他都不理我,大概也邀不成。」美女再度嘆氣,「唉,這是我第一次倒追男人卻失敗的。我的魅力是不是變差了?還是化的妝他不喜歡?或是他不喜歡我這類型的女人?」

汪笙開始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她所迷戀的傢伙是個同性戀,以免她自尊心再度受損,可下一秒忽見美女眼睛乍亮──

「對了,你們有代客送花的服務吧?」

汪笙點頭。

「那我可以訂花,請魏先生送過來吧?」

「這項服務一向是他在做的。」

美女雙眼笑得都彎了,「喔,太好了!那麼我要訂些後天餐廳開幕佈置用的花……」

「二……二十萬?!」文仲練一口花茶差點全噴在汪笙臉上。

「不是二十萬朵花,是總金額二十萬,採用粉紅色和白色的玫瑰,要加氣球也可以,佈置的方式隨便我們。」汪笙有條理的報出客戶的要求。

這種色調搭配,到時候會弄得很像婚禮會場吧?

「天啊……」這是他從母親手裏接掌花店生意以來最大的單筆收入!

汪笙在他眼前揮揮手,打散他眼前鈔票亂飛的幻象,「你佈置過餐廳嗎?」

見他猛搖頭,她追問:「那魏大哥呢?」

得到的仍是一徑的搖頭。

汪笙不禁長嘆:「啊!我訂金都收了,後天不去不行耶!」看來只好自己想辦法了。

「那……反正那天我們三個都過去就對了。」至少八點鐘就要起床。文仲練揉揉熊貓眼說著。

「而且魏大哥一定要去。」這是美女的最大目的,會場佈置得再美,魏胥列要是沒出現,對美女來說,這二十萬簡直像掉到海里一樣。

「為什麼?」

「因為……」雖然花店裏只有他們兩人,汪笙還是附在他耳邊悄聲解釋。

一旁的虎斑貓正狐疑地望着他們。

「又是煞到魏的啊?!」文仲練的反應是「早就看多了」,沒有汪笙預期的吃醋。

為了生意着想,讓愛人被別人肖想一下,應該是可以接受的吧?!汪笙才猜測着,就聽到文仲練馬上補充了如何將愛人推入火坑的方法──

「不過,他要是知道對方是看中他,一定不肯去,我們先別讓他知道……」

暮色漸沉,明亮的屋內就見兩個人狀甚親密地咬着耳朵說話,回到花店的魏胥列踩下腳踏車的支架,提起掛在上頭的背包,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兩人。

「你回來了。」向他打招呼的汪笙如常掛着笑容。

文仲練則立刻彎腰,開始整理簍子裏的花。

而魏胥列仍像平常一樣沒有說話,抱起虎斑貓坐到電腦前。

然後是一片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

但是,有鬼祟的陰謀氣氛在醞釀,那兩人私語的景況深印在腦海里,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回頭盯着兩人。

文仲練一接觸到他眼神就傻笑,「我廚房在煮湯,先進去看看……」轉身便逃進廚房。

汪笙則睜着一對比平常還要亮的杏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皺眉:「看什麼?」她只有對事物好奇、感興趣的時候會有這種眼神,跟他的貓一樣。

「後天早上我們要幫客戶佈置新開幕的餐廳,訂金己經收了,到時候人手怕不夠,你一定要去哦。」只要不說出客戶是個垂涎他男色的美女就行吧?!汪笙緊盯着他又說:「記得排開工作室的事情哦。」

「知道了。」就這樣而已嗎?那貓般好奇的眼神怎麼還盯着他?他眯起眼,「你到底在看什麼?」

「沒有。只是覺得你不像日本人。」

用力看了他老半天,老實說,她很懷疑美女的眼光,怎麼看都看不出他哪裏跟「帥」扯得上邊,「酷」還勉強有一點──一副欠揍的冰山樣,而那眯眼的樣子,讓她拳頭又癢了……

「這裏要三盆花,每一桌要一個淺黃色花瓶,紫色綵帶和紅色綵帶從這裏拉到這裏……」趴在廚房圓桌上的小身子站直,端詳紙面半晌,搖了搖頭,又趴下去畫,「不對不對,這樣看起來好亂,綵帶用少一點,只要從窗戶這裏──」

「妳還不睡?」

突來的聲音差點害汪笙滑倒。

「拜託你不要無聲無息的出現!」她轉頭怒瞪站在樓梯上的魏胥列,順便望了鍾一眼,已經十二點了。「快好了啦,圖還有幾個地方要修,等一下就去睡了。」

「要幫忙嗎?」和文仲練都沒幫上什麼,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不用了,你趕快去睡,別在這裏吵我就好。」她小手在腦後擺擺。

早上去看了地點,回來就見她忙碌地東畫西寫,為明天的工作做準備。他踱到她身邊,看着桌上的平面圖──畫得有模有樣,詳細標明了何處該用哪種顏色的花,該用多少朵,工時估計需要多久……

「看不出你懂得佈置。」

「我有朋友念室內設計,我天生聰明,加上耳濡目染,這就無師自通啦!」她仰着小臉,好不得意。

其實說到底,也只是粗略懂得一些,她一邊設計,一邊心裏還拚命在祈禱,明天絕對不要出差錯呢。

「臉皮真厚。」他輕哼,「昨天怎麼會接下這工作的?」

今早在餐廳終於見到客戶李小姐,是熟客人了,但他記得那是個一直對他糾纏不清的女人,心中隱約有着不祥的感覺。

「二十萬是不小的生意,當然要把握。」

「只有這樣嗎?」

汪笙慶幸自己忙着畫設計圖,毋需抬頭,否則以魏胥列的精明,肯定會看出她在說謊。

「不然還會有什麼原因?開花店就是為了要賺錢,能賺錢的生意就做,不是這樣嗎?」

「聽起來你很懂得如何做生意。」

「這是基本常識啦。」老爸的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她這個女兒當然也不會太差嘍!所謂虎父無犬女嘛!

「看來仲練錄用你,還真是用對人了。」他難得淡淡微笑。

汪笙小臉一抬,正想自誇幾句,卻聽到他又冷冷開口──

「雖然笨手笨腳的,連個玫瑰花刺也剪不好,老刺得滿手是血,還要我幫忙剪……」

「要你管!」鉛筆咻的一聲丟過去──

他側頭閃開,戲謔地輕扯嘴角:「我們成了全台灣唯一不賣白玫瑰的花店──經過你的特殊處理,白玫瑰都成了紅玫瑰。幸好白玫瑰的銷路比較差,不然就要扣你薪水了。」

「我沒那麼差勁好不好?!」別跟他計較,你生氣他就達到目的了!汪笙深吸口氣說:「那些白玫瑰也沒變成紅玫瑰,只是多了紅色斑點而已!客人還以為是新品種,很滿意呢!而且我至少不像你,花束當成粽子包,這花店竟然沒在我來之前倒掉,還經營了一年,你應該早晚三柱香,感謝上門買花的客人才對。」

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花刺刺多了也很痛耶。她狠狠瞪他一眼,抓起另一支筆繼續畫圖。

她這樣畫下去,畫到天亮也畫不完。「我承認我不適合開花店,」他目光掃過她平板得像從來都沒有發育過的身材,「就像你不適合拍泳裝目錄。」

「你去睡覺啦!」她手一揮,鉛筆、橡皮擦和三十公分長尺一併向他飛去──

可惡的傢伙!敢嫌她身材不好?!

「不過你拍童裝廣告應該不錯。」魏胥列順手接住那整張迎面飛來的工作圖,轉身走往前頭。

「喂,圖還我!」汪笙匆忙追上前,「還我啦!我還要畫很久,別浪費我的時間……」

魏胥列開了燈,啟動電腦。

「你做什麼?」她不解地看着他把工作圖放進掃描器。

「幫你提高一點工作效率。」他將圖檔掃進電腦,按着滑鼠,開啟繪圖軟體。

汪笙好奇地湊過去看,「這是什麼?」

一股淡淡的沐浴乳馨香拂過鼻間,他斜眼一瞄──

她立即不客氣地回瞪,「幹嘛?」

「賭一千塊,你不會用。」他可以感到她臉頰的溫熱氣息,從不習慣和人這麼靠近,那股純稚的香味非常特殊,使他心神微微激蕩,於是隨口說句話,避開了些。

「不用賭了,我不會用。」她只會簡單的文書處理而已,「用這個會比較快嗎?」

他鍵入幾個指令,「哪裏要改?」

汪笙指着螢幕上的幾個地方,魏胥列跟着移動滑鼠,很快就改好了。

她小心地保持距離,因為知道他不愛跟任何人有肢體的接觸,唯有文仲練例外。

第一次可以在他專心工作時靠近,而他不會立刻進入警戒狀態。她悄悄盯着他的臉,意外發現他的皮膚異常細緻,幾乎看不見毛細孔;睫毛不多,卻也不算短,她就着螢幕反光,比較着兩人睫毛的長度,他似乎略勝一籌呢……

「你眼睛抽筋嗎?」他突然沉聲開口。

「我……只是沙子跑進眼睛裏。」汪笙尷尬不已。

「不要對螢幕做奇怪的表情,影響我工作。」

「是。」嘖,才剛覺得這種和平相處的情況感覺不錯呢,這人老是一句話就破壞她心情。

原本預計要做到兩點的工作,不到一點就結束了。

「你滿會畫圖的嘛。」汪笙拿着印出來的設計圖左看右瞧,非常滿意,大方地給予讚美。

「越合客戶的需求,才越容易得到工作。」魏胥列關了電腦,摘下眼鏡。

「喔。」汪笙扯着嘴角,笑得奸險又甜蜜,「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明天佈置餐廳的時候,可要牢牢記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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