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門的門鈴響了,塔里娜放下手裏的活,擦擦手,走去看看是誰來了。
一個小孩在門廊前氣喘吁吁地等着。“請牧師到水牛路二十二號去一下,小姐,媽媽說告訴他,我祖父活不過今晚了。”
“牧師此刻不在家,”塔里娜說,“等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水牛路二十二號,你是吉米?郝金主,不是嗎?”
“對的,小姐。”這小孩頑皮地笑了一下,接着象一道閃光奔馳而去,顯然由於完成了任務而感到鬆快。
塔里娜關上前門,把這事寫在專放在大廳里的一本拍紙簿上,然後回到廚房裏。
她正在做蛋糕,可在她攪拌奶油並加過雞蛋時,她的思想早已飛到遠方了。她想起了在蔚藍大海上的陽光,在她周圍的花朵和棕櫚樹,同時她還聽到米高的聲音說。“現在我們可以談我們自己的事了。你什麼時候準備跟我結婚?”
整個世界似乎翻了一個跟斗,圍着她旋轉,就在那時,她知道她不能吐露真情,她不能破壞那迷人的和燦爛的時刻,去承認她說過謊話--不止一次而是上千次。
她覺得她不能忍受從他臉上看出他的醒悟,從他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柔情,只看見他以鄙視的目光瞄着她。
她忘不了第一次在她房間裏見到他對,他臉上流露的冷酷神情。那時他對她就有所懷疑,不過,不知怎地她又使他信服了,但是現在她沒有出路,也無法證明她是無辜的--因為她不是的。
她一再撒謊,她一想起就覺得臉紅,假使我不得不告訴他:“我並不是真正的我,甚至我穿的衣服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口袋裏連一個便士也沒有,有的只是屬於紐百里先生的錢。”那是多麼低下,多麼卑鄙。
正是為著這點,不為別的,她才決定不能告訴他真話,那時她儘力控制了手指的哆嗦,嘴唇的顫動,說:“請原諒,我們不能在這兒談。”
“為什麼不呢?”米高面帶笑容地問。
對她來說,也實在說不出理由來,所有鄰近桌上的人都在一心一意地談話,她和米高看起來似乎是單獨地、與別人離得很開地、坐在軟墊靠椅上,前面放了一張白色的小桌子,忘卻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我愛你,你很清楚,不是嗎?”
她不敢望着他,以免他看出她受折磨的眼色,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承認她是冒充者,那麼她能說什麼,能做什麼呢?
“謝天謝地,任務總算完成了。”米高接著說,“我本來真不想承擔它的,我曾經在國外,在非洲呆過--具體說是在蘇丹--當我回來后,我本應享受一段長時期的休假,這時外交部請我幫他們干這件事,我不太好推辭。”
“外交部?”塔里娜眼睛睜得大大地問。
“當然不是正式的,”米高說,“假使我失敗了或遇到麻煩,他們會不承認的,可是,說真的,他們非常擔心,不願讓這個發明落在壞人手裏。”
“現在他們對你一定會非常感激了?”塔里娜問。
“他們不會給我發獎章或那類東西的,”米高開玩笑地說,“他們只會說:‘幹得不賴,老夥計,我們可能在六個月內還會有別的什麼事托給你辦的。’”
“什麼事呢?”塔里娜問他。
“那現在要看你羅!”米高答道。
她又突然感到驚慌,他們所談的一切難道只能有一個結局嗎?她懷疑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是否是指:假使他有一個有錢的妻子,他就會得到一個較好的工作,接着,她又為這個想法而看不起自己,然而聯想到自己冒充而帶來的痛苦,她回憶起使她耿耿於懷的吉姆?卡森所說的那句話:他現在交上了好運。
可惜米高不知道,她想:由於這想法是如此難以忍受,如此毫不可笑,她真想歇斯底里地狂笑一陣。
“為什麼他不能愛上吉蒂呢?”她捫心自問,對他來說這會是十全十美的,然而一想到他會愛上另一個女人,她又覺得嫉妒的心情爬上了心頭。她幾乎苦惱得喊叫起來。
“再來一杯吧!”米高正在說。她這時才知道她喝了一杯香檳雞尾酒而竟沒有嘗出味道來。
“不,謝謝你。”
“那麼,讓我們找個有陽光的露天地方一起吃午餐吧。”
他們沿着棕櫚樹散着步,到了一個他們能在彩條太陽傘下用餐的好地方。海-的波浪幾乎在他們腳邊輕拍,這一切都使人銷魂,象個迷人的夢境,但是她知道遲早她會醒過來的。
幾乎就在她察覺以前,下午就消逝了,邁克的談情說愛和甜言蜜語,使她眼帘下垂,臉色鮮紅;米高激情的隱密私語在她心裏燃起愛情火花來,答覆了他眼裏流露出的情感。
不知不覺突然快到了傍晚的時刻了。“我要離開你一兩個小時,”米高說。“我必須到警察局去一趟,打個電話給倫敦,了解一下飛機是否安全到達了,同時還得為明天作點安排,我想你可以搭早車走。”
“到哪裏?”塔里娜幾乎無法可想地問道。
“回到杜維爾去,到吉蒂那裏去,”米高回答道,“當然,除非你覺得無法去見那個老人,那麼,我想你可以回家去。”
家!這正是她等着要聽的字,塔里娜想。現在她知道該怎麼幹了--而且要快。
“你不需要匆忙地作出決定,”米高繼續說,“我現在帶你回旅館去,你可以躺下休息一會兒,要是你在九點鐘準備好了,我們將到一個安靜地方吃晚餐,也許再去跳舞。”
塔里娜不能肯定該說什麼和怎樣回答他,她只知道在他們乘坐敞篷出租汽車回旅館去后就是告別。
他握着她的手,他們到達輝煌大旅館的莊嚴的大門后,他把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她的手指。
“九點鐘見,”他說,“別讓我等。”
她覺得他的嘴唇溫暖而堅實,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後低聲不連貫地說了聲再見。他轉身走開了。
她一直等到他的出租汽車開走以後,立即走到服務員那裏。
“我必須馬上離開,”她說,“請派服務員在五分鐘內上樓把我的行李取下來,並給我叫一輛出租汽車。”
她故意不說往哪裏去,因為她知道米高以後會查問的,她匆忙上樓裝好手提箱,並給米高留下了一張簡短的字條。
“我回家去了,”她說,“請別設法找我,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忘掉吧,儘管這樣終結,仍然是非常美好的,塔里娜。”
她把信裝進信封,下樓后交給了大廳服務員。
“有位先生九點鐘要來找我,”她說,“你可以告訴他,有人把她叫走了,並給他這封信,好嗎?”
“很好,小姐。”
她坐上出租汽車,並告訴司機沿着海濱駛去,當他們離開輝煌大旅館,來到別人聽不見的地方,她才叫他開往飛機場。
她很感謝紐百里先生給她的錢還有多餘可以購買飛機票,“我一定把全部的錢,每個便士都還清,”她發誓。但她心情很沉重,想到她得用多長時間啊。
旅館帳單和小費雖說只是住這麼短時間,卻簡直大得驚人,這些費用和買到倫敦的飛機票使她想到要是花費省一點,她可以作幾十次的旅行。
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想,沒有時間考慮節約錢的辦法,她馬上要做的事是離開米高,離開塞納,並排除一切使她回憶起他和他的生活的事。
然而,當她飛上了法國天空時,她知道她永遠不能忘掉留在記憶中的事。在回家的路上,她只是想到他的聲音在說,“我愛你!”想到他看着她的那雙眼睛,他那張靠近她嘴唇的嘴。
“我愛你!我愛你!”
她發覺自己念這句話念得出聲了,直到空中小姐站在她面前說:“你要什麼嗎?小姐。”
她臉紅了,急忙回答:“不,謝謝你。”
飛機坐滿了乘客,她很幸運地遇上有人退票。“在每年的這個時期,我們通常沒有空座位。”航空公司職員告訴她。
但是,塔里娜覺得不論任何事或任何人都無法制止她從米高身邊逃走,正因為她迫切期望和他在一塊兒,因而她知道命運會不可避免地強迫他們分開。
“我愛你!”她仍然能聽見這句話,在她的記憶和心中發生迴響,這時她正在牧師住宅的黑暗的老式廚房裏攪拌蛋糕。她把攪拌好了的麵糰放在鐵罐內,上面覆蓋了防油紙,然後放在火爐上,正在這時,她聽見前面的鈴又響了。
“哎呀,討厭!”她高聲說,她用撲面的手將頭髮從前額向後推去,匆忙穿過鋪着陳舊油氈的小廳走到門口。
她打開門,是米高站在那裏。
“啊!”
她只能站在那裏獃獃看着他,從她嘴唇里發出的聲音既不是驚訝又不是嘆息,也許是兩者的混合。
“我能進來嗎?”
他已經脫下了帽子,站在那裏,在他晒黑的臉上他的眼睛顯得很黑,很漂亮,不知怎的又帶上一點無法解釋的懇求神情。
“是,我想可以。”塔里娜說,在她聲音裏帶了點哭聲。
他走進小廳,她在他後面關上了門。“請到起居室來,好嗎?”她問道。
她在印花小圍裙上擦了擦手,在前面引路,然後脫下圍裙放在門邊的靠椅上。
她穿的是一件舊的棉布長外衣,由於經常洗,顏色已經褪了,並且裁剪得也不合體。雖給如此,但也未能完全掩蓋她那苗條的身材和隆起的豐滿的胸部,雖說當她穿上吉蒂借給她的製作昂貴的時髦服裝時,她的線條更顯得突出。
起居室看來破舊,有點簡陋。她母親的針線筐放在沙發椅旁邊,還有一堆準備織補的襪子放在盆子上。有一張埃德溫娜只畫了一半的油畫,四周還有顏料盒、畫筆、抹布,統統放在一張桌子上,有些零亂的教會刊物,有為老人捐款義賣的做好了一半的物品,還有父親用的參考書放在靠椅和傢俱上,到處都是東西。
“我很抱歉這房間太不整潔了……”塔里娜幾乎無意識地說,隨即她的聲音慢慢變得聽不見了,她站在那裏瞧着米高。
他背靠着空火爐台站着,在他臉上有某種表情使她摸不着頭腦。
“你是怎樣找着我的?”她突然問道。
“我打電話給吉蒂,硬要她告訴我你的地址,我肯定你回家了。”
“那,你為什麼來呢?”她詢問。
“來看你。”他答道,“因為我覺得我應該得到一個解釋。”
她害怕的正是他會這樣說,她感到自己在發抖。她把臉轉開了,扶着一張椅子站在那裏。她感到難受,希望房子坍下來,或大地裂開,把她吞進去。
“你沒有想到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吧?”米高溫和地問。
“我……想是的。”
“為什麼你不信任我?”
“我怎麼能呢?事情做得太過份了。”
“那就更應該信任我。更應該對我講真話。”
“我不能。”塔里娜激動地說。“我不能。”
“好,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她在痛苦中激出了強烈的自尊心,她發出了滿腔怒火。
“你自己不能看嗎?”她問道-“你難道不能看出,我並不是我假裝的那個有錢的女繼承人嗎?我是塔里娜?格雷茲布魯克,一個伯蒙德賽的牧師女兒,這是我的家,你所想到關於我的一切,以及我告訴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講話非常衝動。接着,過了一會米高說:“一切嗎?”
“一切有關緊要的事,”塔里娜答道。
他沒有動,可是,她覺得他靠近了她,她緊緊抓住靠椅,直到她的手指關節發白了。最後她說:“現在你知道了真實情況,我不名一文,為什麼你不走呢?”
她講話時閉上了眼睛,一半指望聽見他從她身邊走過去,聽見他在走廊里的腳步聲。
“那麼你真以為我是對你的錢感興趣嗎?”米高說著,音聲裏帶點嘲笑口氣。
“你認為我有錢,而你需要錢。”塔里娜有點不連貫地說。
“誰告訴你的?”
“吉姆?卡森就講過。”
“我要是見着他,我得擰斷他的脖子。”米高開玩笑地說。“吉姆一向是個不可救藥的愛講閑話的傢伙,那麼,你認為我是一個騙女人錢的拆白黨嗎?”
“當然,吉蒂也是那麼說的,那就是為什麼你總和伊琳在一起。”
“對,邏輯上是那樣。”米高讓步說。“這似乎是我能打進紐百里家的唯一辦法,但是,你和我情況不同,至少我是那樣想的。”
在一陣沉默之後,他接著說。“假使我告訴你我不把錢放在心上,又怎麼樣呢?”
“你總是考慮錢的。”塔里娜答道:“縱然你自己也許不要錢,但你認為我是一個被錢包圍了的人,穿衣是錢,讀書是錢,有一個富有、豪華的家庭背景。你認為你是在和那種人在戀愛,而我一樣也不是,我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這個人是你從來沒有遇見的。”
“那麼,認識你就更有意思了。”
“不,不會的。”塔里娜反駁說。
她終於轉身離開了他,穿過房間站在書桌旁邊。“你不了解。”她說。“我和你認識的人或你感興趣的人完全沒有共同之處。我對那個世界也不了解,雖然在那裏一時會使人興奮。可我不能那樣生活下去,我不能長久扮演下去,事情總會揭穿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接着是一陣沉默。後來米高非常溫柔地說:“我們可以一起假裝喜歡那樣的生活。”
在他的聲音里含有一種柔情,使她渴望跑過去,向他伸出手臂,並告訴他說只要他繼續愛她,她願做任何的事。然而她決不能;她應該挽救他,不是從他自己而是從她身邊,從他以為她象的那個人身邊。
“請走開,”她說。“你不明白你在講些什麼,在幹些什麼,你和我,我們彼此都毫不相干,你愛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你怎樣呢?”米高說。“你是愛上了誰呢?”
任憑她如何堅決,塔里娜感到自己眼睛中滿含着淚水。“我還有我的工作,”她有點哽咽地說。
“那就夠了嗎?”米高問道,“你會真正甘願忘記那晚在遊艇上我初次吻你嗎?那天晚上我們在特魯維爾的那個奇妙的飯館裏一起跳過舞,我們沿着海岸走回來,在旅館的陰影下我吻了你,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塔里娜?”
“別講了。”塔里娜轉過身面對着他。
“你在折磨我,”她說。“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想叫我軟下來,想叫我……”她的聲音很悲傷,“我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麼,現在請走開,快走。”
眼淚不斷沿着她的臉頰淌下來,米高突然來到了她身旁。“啊,親愛的!”他說。“你是多麼不明白,多麼愚蠢和胡塗,你沒有意識到我愛你嗎?”
“但是你不愛我,”塔里娜啜泣說。“不是我,不是真的我。”
他把她抱得緊緊地,使她喘不過氣來。“我愛一個人,名叫塔里娜。”他說。“她有烏黑的頭髮,一雙困惑、忠實的眼睛。在笑的時候面頰上有兩個酒窩,和一張動人的嘴,逗引我無法不吻它。我知道我並不喜歡吻那含着鹹鹹淚水的嘴,但是我願意冒點風險。”
他低下頭,在她能阻止他以前,他的嘴唇已經吻着她的了,她想把他推開,可是她的手軟弱無力地拍打着,終於突然不動了。
他使勁抱着她,緊緊靠着自己,他的嘴唇完全控制了她的,所以她只能躺在他的手臂里,四肢癱軟,無能為力,完全憑他擺佈。
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他抬起頭來看着她的臉。她面色緋紅,顫抖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為什麼要和命里註定的事對抗呢?”他問道。
“啊,米高。”她的聲音低得象是耳語,她覺得沒有多的話好講,一切都在吻中表達明白了。
“我愛你,我要和你結婚,”米高說。接着,他又吻她了,那樣的狂熱,那樣的深情,塔里娜覺得整個房間在旋轉,似乎充滿了陽光和星星,充滿了地中海的光輝。她知道除了她緊貼着米高和他愛她以外,任何事都無關緊要了。
後來,好象已經過了多少年,他們手拉手地坐在沙發里。她問道:“是什麼使你對我起了疑心呢?你為什麼來到塞納呢?”
“我猜想你會問這個問題。”米高回答說,“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和你在布里昂分手以後,我返回杜維爾,到了旅館,我到柯利亞先生的房間去看看每個人都在什麼地方,我想假使伊琳走了,她會給秘書留下口信的。”
“柯利亞不在,只有哈里斯小姐在那兒--我不知道你見過她沒有,她是個地位相當低的秘書,不太聰明。我問她:‘紐百里太太留了口信給我嗎?’她告訴我,‘她到皇家酒店參加一個雞尾酒會去了,塔蘭特先生,她要你儘快去會她’”。
“‘我馬上就去。’我說。隨後我走到門口,我猛的想起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記得帶上她的護照嗎?’我問。‘她走得那麼急,可能會忘記帶上。’‘啊,我相信柯利亞先生會記住的。’哈里斯小姐問答說。”
“她起身打開一個寫字會的抽屜。‘那一定是一張加拿大護照。’我怕她不知道她要找什麼,便提醒她說,‘哦,不是!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一張普通的英國護照。’哈里斯小姐回答說,‘在我們上遊艇時只有兩張外國護照,一張是紐百里太太的女僕蘿莎的,另一張是一個男僕的,他是波蘭人。’”
“我沒有和她爭辯,因為我看出她講的是真話。我恍然大悟,你不是加拿大人,從來也不是,我記起在談到蒙特利爾時你是多麼勉強,在南安普敦郡時你談到的瑣事,說明你很少旅行,我突然開始責怪自己輕易上當受騙,讓你和計劃從我手投下溜走了。”
“我走到我的房間裏,收拾好提包,然後回到辦公室告訴哈里斯小姐說我接到電話說我叔父病重,我必須馬上去。我隨後到機場乘飛機來到塞納。”
“所以你在我以前好久就到了。”塔里娜說。
“對的。”米高說,“那樣我就能夠找出那個冒充簡?伍德魯夫小姐的人,我以前認識她,那時她參加了另一次騙局。在那些日子裏,鑽石走私是常見的。”
“她沒有認出你嗎?”塔里娜問道。
“沒有,我很當心沒有讓她看見我,我派了兩個便衣警察跟着她。在我從你那裏得到膠捲以後,他們便通知她馬上離開,不許她再回來。法國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對不受歡迎的人絕不容情。”
“我對紐百里先生該怎麼辦呢?”塔里娜問道,“我要找個工作,把我欠他的錢設法還給他。”
“讓我來辦,”米高說。“實際上你用不着擔心,紐百里是一個非常機靈的商人,不會不知道他已經被擊敗了,當你再次見到他時,你見着的無疑還是吉蒂的父親,你會發現他還是象過去那樣和藹和具有魅力。不用怕,他不會過多地遭受損失的。如果他有哪一項計劃遭受失敗的話,他還會有半打其它的計劃獲得成功。正如諺語講的:他比滿滿一車猴子還要機靈。”
“那麼吉蒂?我必須告訴吉蒂。”
“你今晚可以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和我訂婚了。”米高說,“這會是一個驚人的消息,但是假若她對你講了她和特德訂婚的同樣喜訊,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
“啊,但願如此!”塔里娜叫喊說,她彷彿已經確切知道吉蒂會和特德結婚,而他們四人將會永遠是朋友。
“可是,伊琳怎麼辦?”她高聲問道。
“我怕她對我不會很高興的。”米高回答。“但是,到底她總還有比利和埃里克可以和她作伴。也許吉姆可以做個替補者,直到那兩個人里的一個到達為止。”
塔里娜笑了。“你對任何問題都有個答案,是嗎?”
“我同意這點,因此你何必費神提問題呢?”米高回答說。“不過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愛我嗎?”
在他問話時,他伸出手臂又一次把她緊緊抱在自己胸前。
“你知道我愛你。”塔里娜回答說,“你能十分肯定你確實不在乎我窮,沒有地位而且還是個騙子嗎?”
“錢財並不特別使我擔-。”米高說,“我敢說我們總能勉強餬口。至於說到沒有地位,嗯,你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再說到騙子,我能原諒,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塔里娜問道,她的嘴唇緊緊貼攏了他的嘴。
“那就是你永遠不再對我假裝了。”米高答說。“只有這樣的事是我不能原諒的,那就是當你不愛我時,假裝愛我。”
“我向你保證。在這件事上我永遠不對你假裝。”塔里娜答道:“因為我愛你。啊,米高!我真是太愛你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沒法回答,他的嘴唇找到她的嘴唇。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忘記了門還是開着的,這時威廉?格雷茲布魯克牧師走了進來。他站在那裏注視着他們,感到有點驚奇,接着門關上了,從窗口帶來一陣風。他們嚇了一跳,立即有點內疚地分開了。
“爹爹!”塔里娜叫喊說。她立即站起來,跑到他身邊。“啊,爹爹:這是米高,我們訂婚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牧師說,他伸出手來向米高走去。
“你好,先生。”米高說。“我恐怕塔里娜的介紹不很清楚,我的全名是米高?塔蘭特。”
牧師和他握了握手,接著說:“塔蘭特!讓我想想,有一位塔蘭特在牛津大學和我同過學,他的名字是史提芬?塔蘭特,你跟他有親戚關係嗎?”
“他是我的父親,先生,現在我記起來了,我曾聽他說過你,我不知怎麼從來沒有把這名字和塔里娜連到一起。”
“說真的,史提芬?塔蘭特是我的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牧師說:“事實上我們有一次計劃一起週遊世界,我們打算採用徒步旅遊的方式,可以看看沿途每樣東西。然而就在出發前你的祖父去世了,史提芬繼承了他的頭銜,他得趕回去照看他在多塞特郡的產業。我記得他很失望,我也一樣。”
“嗯,對的,先生。”米高說,“我記得他講過這事。”
“我知道他兩個月前去世了。”牧師說。“雖說我們好多年沒有見面,我覺得他要是活着,我們的友誼是決不會改變的。”
牧師轉過身看了米高又看看塔里娜。“哦,原來你要嫁的就是這位年輕人。是嗎,塔里娜?”他說。
“是的,爹爹。”
“好,我們去告訴你的母親。”牧師說。和他平時一樣,他高興卸下所有的責任。“同時,我想大概米高爵士可以喝點茶,我知道我就想喝。”
塔里娜轉身看着米高,眼睛睜得大大的。“米高爵士?”她問道。
“我想是的,真沒辦法。”他回答說,“你很在乎嗎?”
“在乎--”她開口說,忽然用手捂住了嘴。“茶--哎呀,我的蛋糕,我簡直忘得一乾二淨,它一定全完蛋了。”
她從房裏衝進廚房。過了一會,她從爐子裏拉出一塊烘得有點過火的蛋糕。她發現米高站在她身旁。
“我是來幫你忙的。”他說。“你父親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哎,米高,你不應該來這兒。”塔里娜說。
“為什麼不?”他問。“說起來,我還是個極好的廚子呢。我想我會比你好些。”
“可你是什麼人呀。”她說。“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沒有想到我要做一位從男爵的妻子,我會害怕的。”
“只要有我在那裏照看着你,你什麼也用不着害怕。”米高答道。
他把蛋糕從她手上接過來放在桌上。“我愛你,”他說。“我太愛你了,除了我需要愛你以外,我別的什麼也不能想,啊,塔里娜!快點和我結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一起干。”
她想說什麼,可是不知怎地覺得很困難,這是由於他的嘴唇緊緊吻着她,他的手臂緊緊抱着她,一種奇異的緊張興奮的感情穿過她的全身,使她靠在他身上不停地顫抖。
“說你愛我。”他命令說。“我怎麼也聽不厭,你還記得愛情之光嗎?我非常擔心它們不會實現,擔心你會變心。說吧,塔里娜。”
“我愛你。”塔里娜低聲說。這時牧師先生在起居室里正等着喝茶,可是總不見端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