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母
「無極……」月輕喚着。
「嗯……」無極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快睡著了。
「小葉去很久了耶。」他有點擔心她。
「嗯……」無極輕應一聲，「沒關係。」
「沒關係？」月揚揚眉，問道。
「我的疾風術，時效可以維持很長。」半生在邊上插話道：「不會有事啦。」
可是，小葉到底是要抓什麼，去那麼久。
月忍不住在團頻呼叫小葉：「小葉……妳在哪啊？」
過了一會，團頻中傳來小葉氣喘吁吁的聲音，「快……快到了。」
「小葉要回來了，我們準備一下吧。」雖然他不清楚小葉到底想抓什麼。
月推推抱着他一動也不動的無極，輕聲說道：「無極，準備一下吧。」他不會真的睡著了吧。雖然這附近沒怪，但在練功區睡覺也太……
無極說道：「準備什麼？」聲音還是懶懶地，不過看來他是沒睡着。
「小葉引怪回來了。」說著，還不住推着他死貼着他的身體。
「所以呢……」無極不但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將月抱得更緊。
所以你該放手。
「我好熱耶。」月抱怨道：「放開我啦……」唉……他在心裏嘆息。雖然無極平時看起來又冷硬又高傲，但是他一耍賴起來，可就像個小孩子般難纏。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月無奈地說著，一隻手無意識地輕撫上無極的金髮。
感覺到對方的舉動，無極身體一僵，旋即又加重手中的力道，像是要將懷中的人兒揉進身體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他呢喃着，聲線中有一絲狂亂、陶醉、還有……情潮。
好溫暖……好溫暖……不想放手。
永遠……永遠都不想！懷中溫暖讓他着迷不已，他迫切地，想尋求更多的溫暖。
「啊！」月低叫一聲。「無極！」他竟然咬我的脖子！
聞聲，無極抬起頭來凝視着他，那深邃的藍眸中充滿着未知的火熱。
他低啞地叫喚着：「月……」不夠……還不夠……還要更多……更多的溫暖……
「月……我好冷喔。」無極說著，伸出一隻手輕撫月的臉，「而你，好溫暖。」另外一隻在月腰上的手，更是緊緊地箍着他不放。
他是怎麼了？月慌亂地看向半生，請求支持。
半生先是訝異地看着無極，在接收到月求救的眼神后，他搖頭苦笑。
現在是怎樣？他要扳開他的手嗎？還是乾脆任他去？
「無極？」月試探性地問道：「你到底在幹嘛啊？」
「我不知道。」他的回答令月哭笑不得。
無極凝視着他，哪眼神專註而着迷。「我想……幹嘛呢？」他低喃着，俊臉逐漸往月逼近。
月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放開拿着火靈符的手，一顆燃燒中的火球就這樣掉到無極身上。
「唔！」無極輕呼一聲，手上的力道稍微放鬆。這時，半生伸手將無極從月身上拉起，月也趕忙替他補血。
「對不起，」月向他道歉，「燙到你了。」
「不燙……一點也不。」無極低語，「很溫暖。」
「啊？」那可是三階符法的火焰耶，怎麼可能不燙！
「抱歉。」半生看了看有些失神的無極，對月歉然地笑道：「這傢伙在夢遊。」
「夢遊？」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這樣。」半生把無極推到一旁，轉頭對月說道：「你別在意。」
「呃……剛剛是怎麼回事啊……」終於從石化中恢復過來的一劍問道。
「我好像看到……」千里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是我的幻覺嗎？」
小羊也說：「對啊……我好像……」
「等等……」半生止住眾人的話，「你們剛剛有看到什麼嗎？」他笑得很詭異。
「我怎麼什、么、都、沒、看、到。」
「……」
「……」
「……」
一陣沉默過後……
一方說道：「是什麼都沒看到。」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煌也面無表情地說。
半生對着一劍他們繼續詭笑，「你們有看到什麼嗎？」
三人拚命搖頭。沒有沒有！就算有也要說沒有！
「發情也要看地方啊。」半生翻翻白眼，對無極傳了密語。
「誰發情了！」無極嘴硬。
「不承認就算了。可是下次不要這樣，別嚇跑小月。」
「嚇跑？」
「沒錯……你總要給人家時間接受啊！」
「接受……什麼？」
「接受什麼？！」半生氣結，「你不知道？！」他是白痴啊！
「我不知道……」他只是……想要擁有那溫暖而已……
「你……我無話可說。」
這個笨蛋遲早會發覺自己的感情。
半生風雲玩味地看着，迷戀地凝視着月的無極。心想，到時候，可就有好戲看了。
無極……會夢遊？
我反覆地思索着無極剛才的舉動跟半生的話，無極剛剛的行為的確有點像在夢遊，神智不清的……
這時，小葉終於引怪回來了。
沙利葉滿頭香汗，揚聲怪叫着：「啊！快來幫我啊——」
眾人望去，只見沙利葉身後跟着兩隻飛龍。一隻通體深藍、鱗甲間竄火苗，一隻則是黑色閃着銀光、有着一對金色獸眸。兩隻龍正張開血盆大口，想將小葉撕碎。
一方低喝一聲：「神聖護盾！」箭步衝上前去擋住那隻藍色的飛龍。
沙利葉也停下腳步，反身擋住黑銀色的飛龍。
我跟半生立刻幫兩人加上輔助魔法。
無極揚聲問道：「要抓哪只？」
「黑的。」沙利葉連忙答道：「藍的給小月。」
一劍說道：「沒問題。」抽出長刀往一方擋着的那隻飛龍攻去。
小羊也立刻拉弓搭箭，專往黑龍的要害射去。我跟半生各自幫隊裏擋怪的沙利葉跟一方補血，煌和無極也分別用魔法攻擊自己負責的怪，千里則是同時替兩隻飛龍放各式結界。
這就是我們之前討論的戰略，雖然我、無極跟千里都有別職業的技能可以使用（尤其是我），可組隊時還是要認清自己的本位，不可以兩種職業技能交替使別，不然會造成隊友的困擾跟危險。
就像我跟千里也可以使用符法攻擊飛龍，但如果我太專註在攻擊而忽略了幫小葉補血，可能會害小葉陣亡，又或者半生因為我沒幫小葉補血而幫她補的話，又可能會害一方陣亡。
當然，也不是別職業的技能就真的不能使用，像千里在結界的有效期間也可以使用符法攻擊怪物，只要他記得在時效到之前再補上結界就好。
而因為我現在的職責是祭司，就沒辦法像千里一樣（其實也可以在打怪之前召喚出召喚獸跟寵物攻擊，可是我的召喚獸等級太低沒什麼用，而我又怕白羽會死掉，所以沒有叫出來）。
在我們不斷攻擊下，十分鐘后，黑銀龍的血量終於降到可以馴服的二十分之一。
沙利葉趕忙咬破手指，趁黑龍注意力被小羊的弓箭引去之隙，將血印印在黑龍的額頭，收服了牠。但因為寵物的等級跟主人不能相差太大，所以黑龍立刻降到跟沙利葉一樣的九十二級。
「YA！收到了——」不過小葉還是很高興，畢竟這隻可是有着光、暗兩種相對屬性，一百六十級的光暗聖龍。
而另一隻則是有着水、火兩種屬性，一百五十八級的冰焰飛龍。
現在，我要來收服牠了！
結了個手印，我對着冰焰飛龍輕喝一聲：「契！」
系統提示！寵物等級太高，契印失敗。
「……」我傻眼。
「怎樣？」無極看我呆住，連忙問道：「抓到了嗎？」
「沒有……嚇了我一跳。」原來情絲加的魅力並不是沒有上限。看來我上次能抓到白羽，是純屬僥倖，不過，現在可不是研究情絲能加多少魅力的時候。
我連忙對一方說道：「寵物等級太高我不能契約，我直接抓。」雖然我並不是很想用這種方式抓寵，這樣寵物的能力值跟等級都會減弱，可是這是小葉特地幫我引來的，我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小心點。」無極說道。
我替自己加了疾風跟祝福術，緩緩地往飛龍的方向走去。
一劍立刻上前跟一方一起擋怪，無極跟煌同時放了個冰凍術跟火焰結界（煌不會水系魔法）困住飛龍的行動；千里也不斷施放着束縛結界，小羊則是高舉弓箭，臨陣待發。在團友們的幫助下，我順利地抓到冰焰飛龍。
只是……有必要那麼小心翼翼嗎？我現在有那麼脆弱？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再次受到打擊。
半生風雲！你剛剛還在那邊偷念復活術。給我記住！
***
練功的時光過得非常愉快，大家都捨不得離開冰火島（更正，因為過來還要再花一次錢，所以沒人想離開，都直接在港口下線）。
幾天下來，我的等級已經練到八十六級，而且我還會跟半生、千里輪流替換職責，所以四個職業的技能也練了不少。
在天運中，八十級到一百級是個很大的關卡。通常從一級練到七十級最多只需要二、三個月，但是從八十級練到一百級，很可能就要花費半年的工夫。
因為一百級之後，就可以使用SSS級以上的武器裝備，能力會增強很多，所以這個階段的等級最難練，九十級之後每升一級所需的經驗值是之前的零點五倍。
很多玩家的等級都卡在這個階段，也就是人稱的「卡等」。
元素系的卡等最早，從七十級左右就開始，尤其是九十級之後，可謂「趴趴」皆辛苦，只要一不小心掉經驗值，無不痛心疾首、抱頭痛哭。可是一旦元素系衝過九十九級大關，可就撥開雲霧見青天，出頭了！
戰鬥系的卡等大概在九十級左右開始，雖然最晚但是最花藥水錢，而且一百級換裝備時，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畢竟從古至今的網絡遊戲，裝備最貴的都是戰鬥系職業（因為戰鬥系職業最多人練，高等的裝備商店買不到，只能由怪物身上打到。物以稀為貴啊）。
輔助系大約在八十五級以後開始卡等。這時的等級說高不高，不能跟高等的團去練功，說低也不低，跟同等級的人組隊經驗值賺得太慢，升級速度可媲美蝸牛爬，跟元素系比慢的。
而遠戰系就沒有卡等的問題了，因為他們本來等級就練得不快，說難聽點就是每級都卡……
當然這是指單練，如果組一個好的隊伍再加上經驗值加成，卡等很快就可以熬過去，可是，輔助系除外……
輔助系本來就是要和別人一起組隊練功，而且我現在組傭兵隊又沒有經驗值加成，所以……也就理所當然地卡等了……
就算和無極他們一起越級打高等怪，在沒有經驗加成的情況下，升級的速度還是……那個……慢啊！
之前冥月花了兩個半月的時間，才從九十幾級練到一百級，天知道現在我還要練多久（哭）。
為了讓我早日邁入一百級，我們專挑一百六、七十級的怪來打。
現在我們對上的就是等級有一百六十六級的雙頭巨人（人形系，火土雙屬性）。
一方跟一劍分別引走它那兩顆頭的注意，我負責不斷地施放各式結界，半生負責補血，無極的魔武技、煌的魔法主攻（其它人沒上線）。
當我們打得正過癮時，我的耳邊突然響起「嘟嘟嘟」的聲音。
「奇怪……我怎麼聽到嘟嘟聲。」我晃晃頭，聲音還在響。「是系統出問題嗎？」
「嘟嘟聲？」一劍側耳凝聽着，「我沒聽到啊。」
「嘟嘟嘟」的聲音越來越響，怎麼可能沒人聽到呢？
「我聽過。」一方突然說：「門鈴。」
「啥？」門鈴？
「我知道了。」無極趁着發動下一波攻擊之際，說道：「應該是提示系統的聲音。我有設定過，當我上線時間太久也會有這種聲音。」
問題是我上線時間沒很久啊，而且我也沒有設定過這種聲音。
等等……我記得系統好像也可以設定手機、門鈴或電話響的時候會有提示聲。因為一旦登入天運，玩家就會進入半睡眠狀態，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這麼說的話……我好像有設定過電話的提示。
可是我的電話幾乎沒有人知道，就連手機也是只有一劍跟幾個人知道而已，除非……
想到這個可能，我立刻對無極說。
「我下線接個電話。」然後，不等對方響應就馬上註銷下線。
發冷的手顫抖着按下電話的通話鍵，天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對我來說是多麼地困難……又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電話接通后，上端的雷射屏幕投射出一對中年男女的影像。
那個看起來十分嚴肅且霸氣十足的男人說道：「怎麼那麼久才接電話？」
「我在玩計算機，沒聽到。」我語氣平板地響應着，並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
「真是的……就只會玩計算機。」男人身旁那位儀態萬千、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說道：「都畢業那麼久了，也不好好找個工作。」
「……」我只是冷着臉，不發一語。
「也罷。」中年男子說道：「他只要乖乖的不惹事就好。」
「再過半年，等歐洲這邊的工作穩定，我們就會回台灣，到時候再幫你安排。這段期間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只要不丟我們季家的名聲就好。」語氣中絲毫沒有任何關心的意味。
「還有……」中年婦女繼續說道：「這趟回來也差不多該幫你安排相親了，你身邊有哪些女人記得處理好。」
「……」我身邊從來沒有任何女人啊。
「大概就這樣。」中年婦女說：「你爸已經幫你把錢存進戶頭，不夠再跟我們說。」
「是的……」我應道：「爸，媽。再見。」這兩個字念起來是如此地沉重。
那兩人連聲再見也沒說就掛掉電話。
看着一片空白的雷射屏幕，我在內心嘲笑着。
父母嗎？我出生的這二十四年來，彼此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還不滿一年，任何事都用錢解決，認為子女的一切都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這對男女……
真的是自己的父母嗎？
所以我不認真找工作、不交女朋友，反正自己生命中的一切早就已經被他們安排好了。
一劍常勸我不要太聽話、要懂得反抗、要做自己，可是……我沒辦法……
放眼這棟豪華但空洞的房子，我的父親又為他其它的私生子女準備多少像這樣的房子呢？
如果不是我有一張好看的臉，可以成為他們「商業聯合」上的助力（說難聽點就是政策婚姻），現在的我，能夠有這種自由嗎？
這是一劍永遠不能體會的。輕觸着冰冷的遊戲頭盔。這，才是我的家，我擁有的一切都在那裏。
上線后，同伴們都圍在我下線的地方附近。
「月大哥！」一劍看到我上線，馬上朝我跑過來。
「講完電話了？」無極說道：「我們繼續吧。」
「嗯。」虛弱地點頭，可是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哽在那，又刺又痛。
我茫然地伸出手，緊抓住無極隨風飄揚的衣襬，像溺水的人想抓住僅有的木頭……
「月？」無極困惑地看着我，「你還好吧？」
我想搖頭，可是卻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無極執起我的手，包在他的大掌中。「有事的話別憋着，說出來會比較好一點。」
「我沒事。」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誰說你沒事！」一劍插嘴道：「你知道你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一劍看着我苦笑的臉，恍然大悟，「難道是……」
「一劍！」我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怒視着他。
對我的情形十分了解的一劍，應該已經猜到個大概。瞬間，我像被抽干所有的力氣，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我累了，我想下線休息。」我對眾人說道。
無極看着我，柔聲說道：「我送你……」
我微微地點頭，任無極握着我的手、拉着我。
記得，也曾有個人這樣拉着我的手，可是那時的我只覺得他的身影好悲哀、那條路好長。
但現在是無極，我卻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
最好能這樣直到永遠。
***
月非離下線后，審判大會開始。
「這是怎麼回事？」半生燦笑着逼近一劍。「可以告訴我嗎？」
一劍擺出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除非月大哥親自開口，不然我不會說的！」
他要是牛起來，任誰都拉不動。這下連無極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只能這樣了。」無極垂着頭，覺得萬分地無力。
難道他就不能給他任何溫暖嗎？
***
拿下遊戲頭盔，我一頭埋進被窩裏。
手中的餘溫，是這房間裏唯一的溫度。
我會乖乖的……所以……
能不能不要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