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明星稀，當城市中的喧囂重又歸於沉靜，房中的人兒也安歇了。恬恬枕在向正磊的肩上，享受着這份寧靜。
忽然，她直起身，拉開身旁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方形紙盒。她轉身拿到他面前。
「送你，生日快樂。」她笑，一雙大眼睛也彎起。
向正磊微微一笑半坐起身接過來。
「謝謝！」他掂了掂重量，很輕。
動手打開盒子，裏頭是一條銀湖藍的領帶，那種藍色很特殊，像一條銀藍的江水，悠悠緩緩地流入他心中。
他知道女人喜歡為自己的男人買領帶，就像男人喜歡買珠寶首飾送給心愛的女人，但第一次接到這種情意綿綿的禮物，他的心中波瀾興動。
見他久久不說話只是望着手裏的領帶，恬恬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這禮物太普遍了。
「你不喜歡？」她輕聲問。
向正磊抬起頭。「不，我很喜歡。」
「你說真的？」
「以後我天天戴，你就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他凝視她不安的眼睛，直到她眼裏出現純然的喜悅。
「天天戴？早晚髒兮兮的。」她笑開。
「你幫我洗，就不會髒兮兮了。」他放下領帶，伸手要抱她。
她大笑躲開。「哼，幫你洗？我才剛搬進來，你就要我當台灣女傭了，那以後還得了？」
「洗領帶而已，沒那麽嚴重吧！」
「洗領帶是開端，以後就要洗衣服、煮飯、拖地，唉！你得寸進尺，我沒好日子過了。」
向正磊大笑，一把抓過她攬在懷裏。
「放心吧！就算要得寸進尺我也不會選這個，太划不來了，這些事我請鐘點女傭來做就很夠了，至於你，當然要做別的。」
對上他再明白不過的眼神，恬恬格格一笑想要扭身躲開，卻徒勞無功地被他因在原地。
「別鬧了。」
「我一向最正經了，怎麽會鬧？」他牢牢握住她不聽話的小手，開始從她的喉嚨一路往下親。
「討厭。」她低低呻吟。
她以前怎會以為這男人冷漠如冰？簡直大錯特錯！
他抬起頭對她露出一抹微笑。「你鬥不過我的，認輸吧！」
「等一下。」她叫住他。
「想討饒？」他眼睛閃閃發亮。
真自大，恬恬暗笑。
「待會……記得回房去。」怕他不高興，她接着解釋，「冠宇就在隔壁不遠，凡事注意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你別擔心。」
他明白她的顧慮，即使孩子還小，大人也該有一定的身教，以免給孩子不良示範。
「好啦！那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
「不放。」他的腿壓上她的，溫柔地將她釘在床上，俯下頭再次親吻她。忽然恬恬忍不住低笑，因為他輕啃她的脖子。
長夜漫漫，時間又往前推進一小時。
床上兩人的身影彼此交纏著。
忽然，小女人帶著些許睡意開口，「正磊，你還沒說什麽是『以逸待勞』？」
向正磊抱着她，整個人沉浸在恬靜與慵懶中，聽到她的問話，他懶懶地躺平身子。
「你真有求知精神哪，恬恬。」他牽動嘴角。「我原想透過網路匿名出價競標，並要求儘快拿到成品，我相信他若有所回應，便會加快行動下手，這樣一來，我就有機會抓住他。再來，既然『全鋒』現在仍在我手中，就表示他會從我身上下手，我打算公開將『全鋒』放在研發部里的保險柜，並設安全警衛和隱形監視器，屆時要逮人就容易了。」
「不過烏芳庭已主動和他聯絡，所以你就不必出價競標，只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她理解地說。
「沒錯，『全鋒』設有保全密碼，而那人竟然知道，如果不是你我透露出去，那就是傑生了。」
傑生？想起傑生那木訥溫文的面孔，她震驚地轉過頭。
正磊該不會以為傑生是內賊吧？
「不可能，他……他這麽老實，怎可能會做這種事？」
向正磊手臂縮緊，將她牢牢圈在懷中。
「我也不認為傑生會是內賊，但世事難料，我只是猜測而已，他為我工作這麽久，我比你更不希望傑生是背叛公司的人。」
恬恬沉默了一會兒。
「你故意將『全鋒』放在研發部平常放署新產品的保險櫃裏，就是為了讓竊賊更有機會得手，但萬一他躲過警衛和監視器……」
向正磊淡淡一笑。「我就是要他拿，我在裏面放了追蹤器，就算第一次逮不到他也無所謂，因為一旦他試圖開啟『全鋒』，那就無所遁形了。」他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就連密碼也更新了。
「噢！」這樣就好。
「這樣解釋可以了嗎？」
「可以。恍恬恬咕噥一聲閉上眼，感覺睡意襲來。
轉個身，在他懷裏找個好位置，她安然睡去。
看她轉眼間已經睡熟，向正磊也帶著微笑入睡，臨睡之際他想着，明天是星期天，冠宇會晚點起床，所以他可以在這裏多留一下。
多留一下就好，天一亮他會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明天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非成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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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一早，恬恬餓到醒過來，轉頭看見身旁已空蕩蕩的，她笑了笑，看來他已經回房睡了。
冠宇若知道他們同房睡，說不定會追問不休，為了避免尷尬的場面，昨晚一開始她就堅持一定要他回房睡，而他也同意了。
反正他們的房間只隔一道門，對他來說一點也不費事。她望着那道精緻的木門想着，這間應該是女主人的房間。這楝房子格局很大，獨楝設計，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二樓有好幾間房間，就連書房也在這裏；三樓……她就不知道了。
看了看時間，還早，才八點，去三樓看看回來再做早餐吧！她想。
換好衣服，她步出房門，沿途經過他們兩人的房間，果不其然，房門都還關著。
她輕快地步上樓梯，往三樓走去，還未上樓，就聽見低低的交談聲從上面傳來。
喔！原來他們醒了。
一上去，她立刻注意到玻璃門後的健身世界，啞鈐、拳擊吊袋、舉重器和跑步機……全部具備。
推開玻璃門，裏頭兩個她以為仍在熟睡的人立刻轉頭過來。
「阿姨，你起來了啊？」小男孩率先打招呼，正在跑步機上跑步的他看來似乎很愜意。一點也不覺得累。
「對啊！」恬恬回他一笑，目光移向另一旁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拳擊短褲，身上套一件無袖運動衫，汗濕的頭髮垂在瞼上。她深吸一口氣，此刻的他看起來很具侵略性，尤其那雙漆黑的眸子此刻正專註地凝視她。
「你早就起來了？怎麽不叫我？」
一聽到問題，冠字立刻搶著回答，「大伯說阿姨昨天搬家比較累，所以讓你睡晚一點。待會兒我們運動完了再去叫阿姨起床。」說完，朝她露齒一笑。
「剛剛看見你們的房門都關著，我還以為我是最早起的。」
「最早起的是我。」冠宇喜孜孜地嚷着。時問到了，他從跑步機上下來，走到一旁拿起毛巾擦了擦瞼，「咕嚕嚕」地喝下先前準備好的開水。
恬恬隨意走來，打量這間可以媲美健身俱樂部的私人健身房，陽光透過一整面的強化玻璃照射進來，使得裏頭的光線充足，十分明亮。
「結束了嗎？」看冠宇在一旁休息，而正磊也從跑步機走下來，她詢問。
「對，我跑完了，要先去洗澡，身上黏黏的，都是汗。」小男孩搶先回答完，一溜煙就跑下樓去沖澡了。
「喏，拿去。」她拿起一旁乾凈的白毛巾遞給走到她面前的高大男人。
「謝謝。」向正磊隨意擦了擦臉。
「你到底幾點起來的？」
「七點冠宇來敲門，我就醒了。」
七點？
「你們一起健身，真像親子活動。」她笑。
「以後歡迎加入。」他黑眸閃閃發亮。
和他相處這麽久了，她看得出來他發亮的眼睛代表他正計畫某件事情。窗外的陽光直直照來令她一陣炫目。不去猜測他話中的含意，恬恬回他一笑。
「我先下去做早餐。」一轉身，她也溜下樓去。
向正磊目送她離去，一雙黑瞳在明亮的陽光下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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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傍晚，三人在院子裏乘涼，看着遠處夕陽漸漸西沉，變成一個火紅色的圓球掛在天邊。
「這個顏色好漂亮，我要畫下來。」冠宇望着夕陽說完，立刻跑進屋裏拿他的腊筆和圖畫紙。
向正磊看着侄子興高采烈地跑進屋裏，露出個深思的表情。
「恬恬？」
「嗯？」她轉頭看他，卻發現他眼裏似乎有一絲緊張的神色。
「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我想……」在發現小小身影又從屋裏衝出來的同時，向正磊停下話。
「太陽快要跑下去了。」冠宇急忙喊著，一邊回到他的位置上，一邊抽出墊板和圖畫紙，並打開腊筆盒。
「別急，來得及的。」恬恬在一旁柔聲說。「慢慢畫。」
向正磊衡量了一下情勢，忽然開日，「冠宇，你不覺得去那邊畫夕陽會比較好嗎？那裏角度好，遠處還有青山白雲，可以一起畫進來。」
冠宇順著大伯手比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這裏。
「會嗎？不是都差不多？」
「你去看就知道了。」
冠宇疑惑地皺了皺眉頭，但仍是二話不說地起身，來到大伯說的「好位置」上畫畫。
見到冠宇走遠，向正磊又轉過來面對她。
「我剛剛是想說——」
「不。」恬恬開口打斷他的話。
向正磊一臉震驚地汪視她。
「不？」他困難地重複。
「我們並沒有在一起很久，除非從一年半前開始算，不過我不認為單純的工作關係可以稱作『在一起』。」她輕快地解釋。
聽完她的話，震驚和不安瞬時從他的眼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堅決與誓不罷休的神「。
恬恬望着他一副彷佛要撲殺過來的樣子，忍不住低笑出聲。
「別笑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也是很認真啊！」她用手掩住嘴，拚命壓抑笑聲。
隔了好一陣子，她終於止住笑。
「好啦！你到底要說什麽，還故意把冠宇遣開？」笑累了，恬恬靠着椅背看他。
「我是想問你——」
「啊！」一聲不滿的喊叫從一旁竄出，硬生生截斷他的話。
向正磊狠狠低咒出聲，搞不懂為什麽事情總是一波三折？
「怎麽了？」恬恬輕聲問着急忙跑來的冠宇，不理會一旁眉頭愈皺愈緊的男人。
「太陽沉下去了。」冠宇大聲控訴，瞪着夕陽的方向皺緊眉頭。
恬恬笑望這一大一小的男人，為了不一樣的原因同時皺著眉頭。
「沒關係，太陽才沉下去不久，你這麽聰明，就畫記憶中的夕陽，好不好？如果忘了，那就明天再畫，反正太陽明天還會出來。」
冠宇不甘心地瞪着太早下山的夕陽，用力揮揮手中的腊筆，執着地說：「我就是要今天畫完。」惡狠狠地說完，他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接續未完成的畫。
微笑地望着那執著的身影拿着腊筆繼續畫，恬恬不禁展顏一笑。
「他的毅力八成是跟你學的。」她若有所思地說著並轉過頭看他，赫然發現他仍皺著居。「怎麽啦？對了，你剛剛好像要問我什麽，什麽事情快說吧，」她輕快地說著，但向正磊卻一動也不動。
她朝他眨眨眼，無聲地問到底是怎麽了？
向正磊文風不動地看着她良久，忽然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拉起來。
「正磊，你要幹嘛？」她驚呼。
那雙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眼裏閃動著決心。
「做我一直想做的事。」他的話彷佛從牙關中迸出。
「做什麽？」恬恬瞪大眼。「冠宇在旁邊，你不要亂來。」她慌亂地朝冠宇的方向看去，發現小身影仍埋首畫中，壓根沒注意到他們。
他沒有說話，只是專註地凝視她，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預備好的戒指，二話不說地戴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恬恬低頭望着指上閃爍耀眼光芒的典雅鑽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說你願意嫁給我。」
「正磊，你這樣對我？」她提高聲音。哪有人這樣求婚的，是惡霸搶親嗎？
「不然呢？」整天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求婚你才會滿心歡喜，不過我每次要開口，不是冠字來攪局，就是你在大笑，我受夠了！這是最快的方法了。」他握緊她的肩頭。
「說你願意。」
瞪着他一瞼窮兇惡極的樣子，恬恬好半晌沒說話。
「向正磊，你不覺得你太粗魯了嗎？這樣隨隨便便拿出一枚戒指套在我手上就要我答應？」她的聲音出奇的輕柔，但眼神卻說明此刻她一點也不溫柔。
他微微眯起眼。
「你以為我一點也沒什化心思嗎？這一切從來不是隨隨便便，該死！一開始費心佈置你的房間，到想辦法把你留下來，這都是我為你花費的心思，你不覺得那間房離我該死的太近了嗎？那是主人房！」
「認識你這麽久，你從未說過髒話，結果在今天你該死的說個沒完？」她瞪住他。
「只要你說願意，我就不會說髒話了。」
「好，我願意。」
她說了，結果換他愣住。
「你說真的？」
「真的，但我也必須說，你真的真的很不浪漫。」
縱使知道她終究會答應，但乍然聽見她說願意，一陣狂喜衝擊他心裏。他想歡呼，想抱着她旋轉，想直接將她帶進房去……
他一個用力抱起她轉著圓圈，最後深深吻上她的唇。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漫漫滲入他體內，那是一種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香味。
恬恬雙臂圈着他的脖子，回應他的熱情，兩人一時間都忘了一旁還有個小男孩正在埋頭苦幹。
「耶！畫好了！」興奮又得意的立里稚嗓音傳來，讓沉浸在愛河中的兩人抬起頭相視一笑。
小冠宇跑來，興高采烈地展示他新完成的畫作。嘻，畫畫真是愈來愈好玩了。
「我就說我一定會完成的！」他看着大伯信心滿滿地說。「咦？阿姨的嘴巴怎麽又紅紅的了？剛剛沒有喝茶呀！」
恬恬壓住一聲低吟，紅著臉躲到向正磊後面。
「不要問了，我們出去吃飯。」向正磊正經八百地說。
小冠宇瞄了瞄他們兩人一眼。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他問。
「一定是你親阿姨的嘴巴才會這麽紅，電視都這麽演的，對不對？」
恬恬在他背後無顏以對，只能感覺自己從頭到腳像顆番茄殷紅透了。
向正磊吃驚地望着眼前的小男孩，半天說不出話來。
「把畫拿進去放好，我們要出去了。」最後，他拿出大伯的威嚴冷靜說道。
小冠宇衝著他一笑。「好。」轉過身，他衝進屋裏，畫好的夕陽在他手裏飛揚。
向正磊望着小小身子飛奔而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現在的小孩果真十分聰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