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錢澧淮向醫院說明事情的嚴重性,請醫院安排一間空病房給安烆,因為待會兒會有很多人過來,這是不吵到其它病患唯一的方法。
“哇一一輕一點——”安烆大聲呼痛,那叫聲凄厲得連護士都強忍着笑,不敢出聲。
這男人帥是帥,竟然這麼孬,連一點小傷也哀哀叫。
“喂,你夠了沒?同樣身為男人的我都為你汗顏。”坐在一旁的錢澧淮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嘲諷。
“奇怪,男人就該忍痛傷身嗎?”有痛就該大叫,這是他一向的風格,他並不以此為恥啊,“喂,很痛耶,輕一點啦!”他又朝拿着棉花棒替他上藥的護士吼去。
在場的兩位護士再也沒有心思留下欣賞帥哥,迅速地包紮完便連忙走人。
安烆將袖子拉好,靠坐在病床上,“還好只是輕傷,不然……”他利眼一抬,凜冽的目光朝坐在沙發上的人射去。
“沒想到錢錦冠還是做出這麼極端的事來。”幸好他事先有所預防,不然對安家無法交代是一回事,他更擔心的是妹妹。
“他連謀殺都敢了,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這個錢澧淮是真笨還是假笨?“而你竟然把福福丟在這樣的危險里,你瘋了嗎?”安烆開始算帳。
“所以我引你去錢家啊。”就是為了保護妹妹。
“我挺不喜歡你這種說法。你從我上船的時候就知道我的身分了吧?為什麼?”
“那座島是我買下的私人島嶼。”只是沒有人知道他是主人。“我剛和那些錢家的人到島上度假時,就聽見你跟幾個日本人說你姓安。”
“就這樣?姓安的得罪過你嗎?這麼注意幹嘛?”
“那趟度假之旅是錢錦冠提出的,我早就猜到他想利用那趟度假讓我這個眼中釘消失,我只不過將計就計,在他還沒出手之前,先請幾位‘海盜’幫忙而已。”總之,錢錦冠的目的只是讓他消失,海盜的出現不是正合他意?
“可惡!那把我丟下海的人不就是你了?”安烆火氣一冒,差點發飆。
“你不也沒事?”他負責丟人,也負責救人,扯平了。“我除了見過安耀幾次,在工作上也和安逸見過面,更曾耳聞令尊的大名,知道安家的人個個都不好惹,而你安烆的大名,只稍一問人就知道了。”只要是安家的人,哪個不出名?就算是敗家子也一樣。“我查過你到島上的登島記錄。”
那時候,他就確定他是安家老二安烆,也因此更了原先的計劃,有安烆加入,一切都能更順利了。
“就算這樣,你又確定我會按照你的計劃,上你的船?”這總不會是巧合吧?
“對於連續兩次因為睡過頭而誤了船班的人,我只要算準他出現的時間就行了,那天,我故意讓船提早二十分鐘離開。”錢澧淮看得出安烆很想離開那座島,所以一定急着上遊艇。
所以,他從那一刻起就中計了。“可惡的腦袋,太久沒思考了,連這種小技倆都會讓我上當。”安烆只好認了。“難道連我愛上福福,也在你的算計之中?”
這次,錢澧淮搖搖頭,“剛開始,我只能猜想你會為了把事情弄清楚而留在錢家,如果你能對福福有感覺那是最好的,如果沒有,我會安排鴻橋保護福福,不過後來……”
後來的事,安烆全都清楚了。“我總算又遇到一個能讓我佩服的人物了。”雖然可恨。
“別這麼說,你也不差,跟傳聞中的敗家子一點都不符。”他在島上見到安烆時,就已經確信這一點了。“其實我們的計劃也是根據你的舉動與決定進行,當你決定採用錢錦冠的企畫書時,我也確認你愛上福福了。”
“喔?”有這麼明顯嗎?
“你明白福福的企畫案一旦通過,錢錦冠絕對不會放過她,所以你寧可冒着讓她怨恨你的風險,選擇接受錢錦冠的企畫案,目的就為了讓錢錦冠降低戒心,沒時間找福福的麻煩。”錢澧淮看得很明白。
說到這一點安烆就有氣,“你們明明是兄妹,處事一樣冷靜精明,可是你一眼就看得出我是為了她好,而她……她竟然一點也不相信我,還……”他伸手撫了下臉頰,她那一巴掌仍然讓他覺得痛。
“我跟她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愛你。”所以在面對感情時會不安、會變笨。
“對,不信任就是她愛我的方式,那時候真想把她吊起來打,我長得就這麼一臉不誠懇嗎?還是我天生就是一副大反派的樣子?她跟我相處那麼久,不是只有一天、兩天,她竟然還對我說出那些懷疑的話,臉你失蹤也要算在我頭上耶,什麼跟什麼……”呼!氣死人了。
錢澧淮低首淺笑。看安烆這麼生氣,也知道他很愛福福,不然不會氣成這副模樣。
“算了、算了。”安烆不想再提這些,一提就有氣,他才不想讓自己變成氣球。
“其實這件事情落幕後,每個人都得利,不是嗎?”錢澧淮打了打心裏的算盤,“那塊地讓安展賺了不少,更不用和錢觀那岌岌可危的公司合作,萬福將整塊地收整,卻沒多花冤枉錢,你也可獲得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聞言,安烆眸子一抬,“百分之二十,你答應?”
錢澧淮點頭,“如果能因此得到和安展長久良好的合作關係,百分之二十很划算,更何況有你這麼優秀的股東,也是好事一件。其實,我原本以為你會要求拿福福當獎勵。”
獎勵?這也不錯喔。
“她……”安烆正要說話,外頭忽然傳來騷動。
“你們到了?”安傑發現一直站在病房外的一男一女,錢金福和駱鴻橋。
“我們……”錢金福連忙抹去眼角差點滑下的熱淚。
他們接到錢澧淮的電話后就連忙趕過來,也清楚聽見剛才病房裏的對話。
她這時才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錯怪安烆了……安家兄弟們趕來時,發現他們已經站在這裏,好像正在聽病房裏的人聊些什麼。
“進去吧。”安耀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推開沒有完全合上的房門。
“老大?”安烆一見到來人,立刻起身下床。
安傑看見安烆精神不錯,也沒有受重傷,終於鬆了口氣。他走過去,往安烆的手臂一掌摑下。
“你……”這個讓人擔心的傢伙!
“喔!痛——”安烆痛呼一聲,“你這隻猴子就不能安靜點、斯文點嗎?”他手臂上的傷口又傳來陣陣痛楚。
安傑反而大笑,“哇,聲音洪亮,可見得沒事。”
安耀搖頭輕嘆,倒也放心了。
錢澧淮朝安家兄弟點點頭,目光便朝他們身後的女人望去。
“福福。”他朝妹妹展露笑容。
錢金福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哥。”然後視線移到安烆身上,卻見他別開眼,她的心頭不禁湧起酸楚。
?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就算你道歉,我也不會接受了。?
想到安烆那時說過的話,。她心虛地低下頭,忍着淚水默默地站在一旁。
他沒事就好,她不敢再奢求什麼了。
“走吧,爸還在家裏等我們回去。”安耀沒有理會這不對勁的場面,出聲道。
“什麼,老爸在家裏等我們?”安烆聞言膛睜大眼,頭皮開始發麻。
安傑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宛如大難臨頭,“都是你,要不就兩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惹事……”
安耀首先轉身離開病房。
“快走吧。”安傑朝安烆說了聲后,也迅速走出去。
安烆則望了病房裏的三人一眼,轉頭離開。
“阿……”錢金福原本想喚住他,卻沒有那個資格,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心頭的難受更加劇烈。
“福福。”錢澧淮輕拍她的肩,試着安慰她。
駱鴻橋這時才開口:“我們也該走了。”還有很多事還沒處理。
“哥,怎麼辦?我……”她好想哭。
“鴻橋,你先回公司等我吧。”他得留下來安慰妹妹。
等駱鴻橋離開,錢金福整個人便投入兄長懷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所措……”
“我知道。”錢澧淮安撫着她,“你想哭就哭吧。”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會陪着她度過。
不過,他確信安烆早晚會來將她帶回身邊的。
“我不……”
“咳!”一道輕咳聲響起。
兄妹倆抬起頭。
“阿烆?”她沒看錯吧?
安烆走進病房,“我剛才……”他看着錢金福,心頭又酸又甜,很難受,“忘記帶走我的獎勵了。”說完,他伸手拉過她的手,緊緊握着,帶着她離開。
“啊?”手被緊緊拉着的錢金福回頭看了兄長一眼,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
只見錢澧淮臉上有抹微帶深意的笑,好像看見了妹妹幸福的未來。
“走吧,我家裏的人都在。”走出房門,安烆沒有回頭看被他緊牽着的女人,只是淡淡地丟下這句話。
他說過,會帶她回去見他的家人。
“阿烆……”明白了他的話后,錢金福的淚水中帶着笑意,幸福的落下。
帶錢金福回到安家后,安烆馬上就後悔了。
因為他一進門就看見繼母季珊和小妹安琳臉色沉重,想來老爸一定是發脾氣了,所以,他在錢金福面前完美的形象只怕馬上就要毀於一旦。
他本來是想先回家見過父親后再去將錢金福帶回來,可是當他看見她臉上那像是被他拋棄的神情,他就忍不住回頭帶走她。
他捨不得她再有一丁點難過,一點點都不行。
才走進客斤,嚴肅的氣氛已經籠籠罩着,每個人都神色緊繃,錢金福看見安烆那麼緊張,心裏也跟着充滿不安。
“全到齊了?”安震東見三個兒子回來,聲音一揚。
安傑馬上往愛人魏吉華身邊靠過去,小聲地問道:“怎麼會這樣?”怎麼老爸忽然這麼生氣?
魏吉華搖搖頭。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說。
下午,他們兄弟瞞着老爸出去找安烆,因為家裏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對勁,老人家當然察覺了,所以一通來自警局的電話便讓他們全部破功,在得知安烆已脫困后,安震東所有的憂心全轉為怒氣。
見父親直盯着安烆,安琳看得出來,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已經跟着被嚇到了,於是她連忙走過去拉過錢金福的手臂,將她帶往一旁。
“家務事,你別擔心。”安琳以極輕的音量對她道。
“可是……”錢金福一雙擔憂的眸子依然停留在安烆身上。
魏吉華見場面不對勁,也很沒義氣地從安傑身邊走開,往安琳身邊站,跟她們靠在一塊。
安傑盯着魏吉華的動作,強忍住咒罵。這個女人真是……只有裴心漾依然坐在安逸身邊,準備跟他“同甘苦,共患難”。
“好了,別生氣,都沒事了啊。”季珊望了眼一屋子不敢出聲的晚輩們,拍拍丈夫的背,請他消氣。
“全都跪下!”安震東指着眼前的地板,對眾兒子道。
話一出口,除了季珊和安琳,其餘三個女人皆睜大眼眸。
跪……跪下?
五個兒子很有默契地在安震東面前跪下,從大到小,順序沒一個錯亂,就像常常這麼做一般。
季珊見狀,趕緊勸道:“震東,別這樣,他們的媳婦都在這兒……”這樣讓會他們很沒面子的。
“娶了媳婦,我一樣是老子。”教他們跪,沒一個能多話。
“爸,你別生氣了。”安琳跟着安撫道。
安震東望向老六安余,“沒你的事,起來。”全部的兒子裏,就小兒子安余最不需要人操心了。
“我陪哥哥們跪。”安余很講義氣地道。
安震動沒有說什麼,隨即望向安逸,“你起來坐着。”他的身體剛復元不久,不能長跪。
“我沒事。”安逸也不打算丟下兄弟們。
只是他話一出口,裴心漾便起身走過去,伸手扶着他,陪他跪下。
安傑見安逸他們那一對如此同甘共苦,瞄了魏吉華一眼,然而魏吉華竟然別開眼,當作沒看見,他心裏不禁一悶。可惡!
呿!這麼丟臉的事,她才不陪他呢,相愛是一回事,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像他這麼容易犯錯的人,每次她都要陪着他跪,多不划算啊!
“生了這麼多兒子,全是生來氣死自己的。”安震東望着跪在地上的兒子們,心裏的不滿達到沸點。
季珊只能無奈地望着他們,幫不上忙。老伴的脾氣就是這樣,一生起氣來,什麼都不顧,不過這些孩子也貼心,這麼大了,老爸一聲令下,他們還是乖乖下跪。
安震東望向大兒子安耀,“一個是丟下自家公司,只顧着幫別人賺錢,”再二兒子安烆道:“一個是出了門就忘了回家,怎麼,你覺得‘敗家子’這個稱呼很適合你嗎?”接着是四兒子安傑,“一個無所事事,成天惹麻煩,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再望向五兒子安逸,“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讓所人有擔心。”至於六兒子安余倒很安分,所以他無話可說。
“爸,你別生氣,好吧,我答應不再亂跑了。”安烆出聲,暫時當個乖兒子,至於以後再看情況,他只說不亂跑,沒說不到處走走。
他一出聲,安震東便朝他望去,“你還好吧?有受傷嗎?”說不擔心是假的,這幾個兒子是生來讓他操心,不是讓他享福的。
“沒有。”此時絕對不能說有,還好剛才進門前他已經教安傑把外套脫下給他穿了。
看安烆還挺有精神的,安震東終於放心,“那就算帳吧。說說你這兩年跑哪去了?為什麼連家都不回?”
早知道他就別出聲了。“沒……到處走走而已。”
“到處走走?走到連過年都不回來?你怎麼不走到別人家去當別人的兒子算了?”他那句話惹得安震東更火大。
哇,英明的老爸,連這個都猜中,他的確當了錢林梅的“兒子”好一陣子,不過,他可沒膽子如此回話。
安烆微抬起頭,正好看見錢金福,見她正目不轉睛的望着他,他真想把自己變不見。
這種情況下面對心愛的女人,比他受了傷喊得呼天搶地還孬。
錢金福當然接收到安烆的眼神了,她低頭輕笑,那微微的笑意卻讓安烆更加後悔這時候把她帶回來。
唉,他幹嘛心軟呢?
讓她哭一哭,讓她懊惱一下,讓她後悔不該這麼不信任他,本來就是應該的,他幹嘛不給她這個機會?弄得像現在這樣,他比落在錢家父子手中更狼狽……安震東把視線轉向安耀,準備一個個開罵。
此時,安烆伸手從背後扯了扯安逸的衣角,待安逸轉頭看他,他連忙眨眼,生舊安逸不懂他的意思。
安逸輕輕揚起笑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而在場的人除了安震東外,幾乎每個人都看見他們兄弟倆的動作及眼神,安琳甚至忍不住轉開頭偷笑。
錢金福見安琳笑了,也跟着輕輕笑開來,發現魏吉華也正偷笑着,全家人一塊算計嚴父安震東,這個家庭好可愛呀!
接收道安烆的訊息后,安逸轉頭望了裴心漾一眼,溫柔地靠在她肩上。
然後,安烆又朝珊眨了眼……“阿逸!”季珊喚了聲,音調急切。
安震東聞聲轉頭往安逸看去,發現他已經快昏倒在裴心漾身上了。
“快把他扶回房裏去。”他一驚,着急地道。
安逸“虛弱”地跪挺了身子,“我沒事,我可以陪他們跪。”
“你們全部起來吧。”安震東搖搖頭。此時只有這個辦法讓安逸不再跪下去了。
喔!安烆真想為老五的演技歡呼。
“我扶老五回房。”安傑馬上自告奮勇,抓起安逸的手臂,和裴心漾一起將他“扶”往樓梯,並且不忘丟個眼神給魏吉華,接下來,魏吉華也消失在樓梯上。
“要不要請醫生來?”安震東擔心地看着被扶上樓的安逸。
季珊強忍住笑意,“沒事的,讓他休息一會兒,有小漾陪着他,不會有事的。”這個精明成功的商人,威嚴的老爸,其實只是個笨父親。
“這個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還讓人擔心。”失去過一個兒子,讓他不得不擔憂,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他可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做父母的,本來就會為孩子操心一輩子,他們再大,在你眼裏都還是小孩,不然你也不會教他們罰跪了。”季珊輕笑,溫柔的安撫着丈夫。
“說得也是。”
“走吧,我們快回房裏去。”安烆對錢金福道,聲音很輕,但安靜的現場聽得很清楚。
“這樣不好吧。”錢金福搖頭。第一次來他家,總不能連招呼都沒打就躲進房裏,這不合禮數啊。
“你沒看他們一個個都跑光了嗎?”難消他還得留在這裏被老爸念?
安震東一回頭,“咦,人呢?”空曠的客廳,人全都不見了!
“伯父,伯母。”錢金福見安震東轉過頭,便恭敬地朝兩老道。
“嗚……”只有安烆發出悲鳴。
他剛才應該把她扛了就跑才對。
安震東朝錢金福點點頭后,便對兒子一吼,指着一旁的沙發。“臭小子!過來。”
“是。”這下子想跑也跑不了了,安烆只好乖乖的在父親指定的位子上坐下。
“來。”安震東隨後朝錢金福招招手,聲調瞬間變得和藹許多。“過來一塊坐吧。”
“好。”錢金福點點頭,朝他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