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儀原以為在離去前能夠再與藤堂徹見一面,但藤堂徹連這樣的機會也不給她。
當她醒來之後,在門縫裏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寥寥數語:
茗子是我的管家,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她。
藤堂徹
鳳儀握着短箋走出房間,在廚房裏看見一抹嬌小身影。
聽見腳步聲的女子回過頭來,朝她綻出一抹微笑。
“你一定就是鳳儀小姐了?”女子朝她彎腰鞠躬,“我叫茗子,藤堂先生要我幫你準備早飯。啊,對了!盥洗用具也都準備好了,你可以任意使用。”
“藤堂徹呢?”
“藤堂先生還在工作室里,通常他不到下午是不會露面的。”
“能不能幫我告訴他,在我臨走前,我想當面向他道個謝?”
茗子露出為難的表情。
“在晚餐之前,藤堂先生是不見任何人的。他非常不喜歡別人看見他的臉。”
茗子的回答與她昨晚所得知的一切完全相同。
“為什麼?”
茗子舀了——點味噌湯到小碟子裏試了試味道,然後回答:
“也許……他的臉曾經受過傷吧?”
也許?
“難道你也不曾看見他的臉?”鳳儀訝異地問。
茗子笑着搖搖頭。“我在兒子滿兩歲后算起,已經當了他四年多的管家,連一次也不曾見過。”
連茗子也不曾見過?
鳳儀在盥洗室里一面刷者牙一面想着,藤堂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雖陰沉、孤僻,但是卻是一個好人。她心中很自然地浮現了這個答案。
雖然她尚未看見他的容貌,但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充滿陽剛味,儘管她對他所知不多,不過,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個極吸引人的男人。
她對他充滿了好奇。
想到自己陰錯陽差地在他的屋裏住了一晚,並與他共享了一個熱烈的吻……然後天亮了,她便要離去,從此再也不必聯繫。她真的能把這個美麗的邂逅當成命運中的插曲?鳳儀心中頓時湧現一種難言的情緒。
不,她無法走得這麼瀟洒。
她對藤堂徹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一種……若有似無的吸引。
那是在其他的男人身上,所不曾感受到的……呃,或許東方爵身上有一些,但是她寧可相信這是因為兩人極度不和、冤家路窄的緣故。
可能的話,她很希望能夠再多住一段時間,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真有什麼在萌芽,她不希望自己錯過。
話又說回來,住下來又有何不可?
藤堂徹知道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為什麼不善用這個機會?
鳳儀揚起一個微笑,心中立刻下了某種決定。
當鳳儀從盥洗室出來,餐桌上已放着一份簡單的日式早餐,
聞起來香味撲鼻,令人十指大動。
茗子端起裝着另一份早餐的托盤,正朝屋外走去。
鳳儀叫住了她:“茗子,你要去哪裏?”
“我給藤堂先生送早餐去。”
“我也去。”說不定,她能在他開門的瞬間看見他。
茗子雖然感到有些吃驚,但也沒說什麼。
兩人一同來到後院,茗子將托盤放在突出的白色窗台上,在窗上敲了三響后就打算離開。
“你不親手交給他嗎?”
“不,藤堂先生交代過,那樣做就可以了。”
“是嗎?”鳳儀不肯離開。“那麼,我要站在這裏等他開窗。”
“沒有用的,鳳小姐。窗上的那扇玻璃是特製的,你看不見他,他卻可以看見你。如果他知道你站在外頭,就不會露面了。”
茗子望着她,欲言又止。
鳳儀敏感的察覺到她有話想說,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茗子坦白的回答:“我只是有點好奇,鳳小姐為什麼對藤堂先生的相貌這麼好奇?”
鳳儀反問:“難道你從來不曾好奇過?”
“當然有啊!可是……我只要想到藤堂先生可能是因為臉上有什麼不願示人的傷疤,就不會想去深究了。”茗子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對不起,鳳小姐,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我勸你不要再抱着好奇心了,那樣是很傷人的。”
多善良啊!她一定認為她是個缺乏同情心的女人吧?
鳳儀看着茗子不知所措的表情,緩緩一笑。
“茗子,我不認為藤堂徹臉部有什麼創傷——至少,我的直覺是這樣告訴我的。”
“可是……如果藤堂先生並非顏面傷殘,他又何必這樣避不見面呢?”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風儀在心中迅速作下決定,“茗子,我想弄清真相。”
茗子瞪大眼睛,“你……你是說,你要繼續住下來?”
鳳儀微笑。“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反正我也沒有地方可去,我陽信藤堂徹不會拒絕我,當然,我願意支付我在這裏所有的花用。”
茗子茫然的表情讓她知道她有多麼錯愕。
“你為什麼那麼執着呢?”茗子大惑不解。
她想起昨晚的那個吻,以及瀰漫在兩人之間若隱若現的情愫,首次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的感情。
“或許是因為他的某種特質吸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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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他去了日本了吧?”東方家的次子,東方澤問道。
這是個氣候溫和的假日午後,難得偷閑的東方家少爺們紛紛回到防園小聚,當然,大哥東方爵與風儀之間的事,也免不了被搬上枱面。
“可不是嗎?就為了一個女人……”
三子東方緯笑着從酒櫃中拿出琴酒,為兄弟們各調了一杯“琴·湯尼”,繼續說道:“真難想像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追到日本去。”
“緯說得對,我也想不到爵竟然是這樣的人。”四子東方磊微蹙着濃眉說道。
這件事的確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五子東方旭笑着接過三哥調的酒,啜了一口,“我的看法和你們不同,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這話怎麼說?”東方澤不解地揚眉。
東方旭緩緩開口:“我們眼中所熟知的東方爵,對女人從來不假辭色,除了‘床伴’以外,他沒有所謂的‘女友’或是‘紅粉知己’那一類的女人,這完全是因為他向來藐視女人的關係。”
“‘女人只有暖床的功用。’”東方緯笑了起來,“我確實聽爵這麼說過。”
在他們五兄弟之中,東方爵是不折不扣的沙文主義者,不過,其他四個或多或少也有相同的毛病。
或者,應該說這是東方家族的特有遺傳。
東方磊搖了搖頭,詢問么弟:“旭,你再說清楚一些。”
東方旭搖晃着杯中的液體,漫不經心地說:
“既然爵是如此藐視女人,自然是不把她們放在眼裏了。不過卻有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在東方時報上刊了一則啟事,擺明了要‘遺棄’爵,讓他成了人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你們想……他會怎麼樣?”
“我懂了!”東方澤笑,“他被惹火了!”
東方緯幸災樂禍地接口:“依我看,不光是被惹火而已。等着瞧吧!他一定會採取報復手段!”
東方磊深思地說:“我想,鳳家千金一開始只是想要解除婚約,卻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因為她一定沒想到爵是個極端自傲的男人,任何膽敢冒犯他尊嚴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他絕不輕饒!”
“不就因為如此,所以他才追着鳳儀到日本去嗎?”東方澤越想越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的確。”其他三人也附和地笑了。
沉默片刻后,東方旭忽然開口問道:“你們認為爵會用什麼方法報復她?”
東方澤、東方緯與東方磊紛紛動起腦筋。
“很難說。雖然跟他稱兄道弟二十幾年,我還是摸不清他的想法。”東方澤托着腮回答道。
“我可以確定的是,爵絕不會採取暴力手段,那個人即使要報復,也不會降低自己的格調,但是別忘了,他在進行報復行動時,是絕不會心慈手軟的。”東方緯揉着額角,頭痛地說:“我只希望他不要把風家千金生吞活剝了就好!磊,你最了解爵,你的看法呢?”
“我只能說,依照爵的個性,他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風儀曾說過不妥當他的妻子,那麼他很可能會反過來設下陷阱,讓鳳儀不自覺的被擄獲。不過,也不要為風家小姐感到慶幸,因為——”
東方磊眯起眼睛,彷彿已經能預見事情未來的發展。
“她踐踏了爵高高在上的尊嚴,我敢說,爵他一定會用最極端的方式,完完全全索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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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你打算繼續住下來?”
晚餐時分,當藤堂徹走出工作室,並看見那抹坐在餐桌前用餐的窈窕身影時,他立刻吼了出來。
相較於藤堂徹的激動,風儀的反應是揚起微笑。
“抱歉,恐怕我還要在這裏叨擾一些時日。當然!我會付住宿費用的。”
“你那位朋友,雪子呢?”
“我還是沒能聯絡上她。”她撒謊道。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再與雪子聯絡,既然她都打算住下來了,聯絡雪子似乎就變得沒有必要,而紫苑那邊,她已經向她報過平安了。
“這裏不是旅館,也不是靠觀光客維生的民宿,如果你要找地方住,大可以找別的地方!”
風儀點頭,同意他的看法。
“是呀,沒錯,但是那些地方都不安全。”
藤堂徹眯起眼睛,“那是什麼意思?”
“事實上,我遠從台灣跑到日本來,為的就是躲避……”她停了下來,猶豫着該不該說下去。
“說清楚,躲避什麼?我可不要收留一個作姦犯科的歹徒。”
鳳儀聳了聳肩。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在躲避我家的人,以及我‘未婚夫’的手下,因為……我是一個逃婚中的新娘。”
“你大可以躲到日本的任何一家飯店去!”
“我的‘未婚夫’是個相當有勢力的人,要是我在飯店、旅館或是民宿投宿,我的行蹤很快就會被他們查出。一旦被他們抓到,就必須回來結婚,所以我只能找尋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他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藤堂徹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叼了一根在口中,然後以打火機點燃它。
黑暗中,打火機微弱的光線顯得格外明亮。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鳳儀清楚地看見,火光照亮了他那性感而有些寡情艙薄唇;以及高挺的鼻樑。
“你的唇型很好看。”風儀衝口而出,“我相信你有一張相當出色的臉孔,為什麼你非要用夜色做為掩飾?”
“你管得太多了。”他不耐地說。
“你的嘴巴很壞,你知道嗎?但是我不認為你的心地和你的嘴巴一樣壞,因為,如果你是那樣的人,昨天就不會把我帶回來。”
聞言,藤堂徹突然笑了起來。
“你認為我是好人?難道你忘了昨晚的事?”
想起昨晚的那個熱吻,風儀羞紅了臉。
“我……沒有忘。”
她怎麼忘得了?就是那個吻改變了她的想法的!
“既然沒有忘,你還敢留下來?”他冷嘲着:“你該不會還留戀着昨晚的那個吻吧?”
風儀好半晌沒有說話,就在藤堂徹以為自己成功的打擊了她時,她開口了。
“是的,我留戀。”她乾脆地承認了。
這個回答,是藤堂徹完全始料未及的。
“你說什麼?”
“我承認我忘不了昨晚的那個吻。”她再次重複,直視着他的眼睛是那樣坦率。
藤堂徹彈了彈煙灰,冷冷一笑,“你的未婚夫知道你是這麼一個不知矜持為何物的女人嗎?”
有那麼一瞬間,鳳儀的心彷彿被什麼給扎了一下,那痛楚雖細微,但深刻。
她不知道藤堂徹竟然是如此具有攻擊性的。
鳳儀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藤堂徹,不要以傷害我的方式,來掩飾你心中真正的感覺——”
“我對你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的否認令她的心臟揪痛了下,但是鳳儀仍不肯放棄。
“你有!明明就有!你也感覺到我們之間莫名的牽引了,不是嗎?為什麼你要否認呢?我不想逃避我的感覺,我想要留下來,想要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我不要輕易放棄任何——個……尋獲真愛的機會!”
從她出生至今,追求她的男人不曾少過,不管他們對她有多好,她都明白——那些男人們不曾真正的愛過她,而她的心,也未曾被觸動過。
但藤堂徹的吻,卻強烈的喚起她渴愛的本能。
當他們唇舌相親的那一剎那,有一種悸動滑過她的心底,強烈得不容忽視,就好像是……他的吻,解放了她禁錮的感情。
她的告白令他震驚且震撼。
然而,片刻后,藤堂徹只是捻熄手中的煙蒂,以一種冷漠到近乎無情的聲音道:
“清醒點吧!僅僅是一個吻,就能讓你把我當成寄情的對象,可見你根本缺乏感情的歷練!”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瞳看起來冷漠而無情。
“對我而言,昨晚的吻只是男人正常的生理慾望,再也沒有別的。”
藤堂徹的回答令鳳儀受傷了,但她依然不肯退卻。
“你只是在逃避。藤堂徹,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