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杜綾嫣從僅有的幾件衣裳中挑出一件式樣較為簡單的衣裳,也等不及召喚翠衣前來幫她更衣,就匆匆自己換上。

她站在銅鏡前,很快地檢視過自己的儀容后,便推門而出,瞧見殷放宸依然坐在涼亭內。

"你動作很快嘛!"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殷放宸回頭說道,帶着一絲驚訝。

杜綾嫣笑了笑。"我們要出發了嗎?"

"當然。傅姑娘,請!"殷放宸從涼亭的椅子中起身,與她一起走出環秀園,往馬廄的方向前進。

途中,殷放宸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會騎馬吧?"

"騎馬?呃……大概會吧!"她的笑容有點心虛,深怕若說不會,他便不帶她出門。

其實她這輩子根本不曾爬上過馬背,從小瞧人騎馬心中很是羨慕,所以騎馬一直是她的夢想。

反正就是在馬背上坐好,沒什麼困難的,不是嗎?

"真的會?"殷放宸懷疑地問。

"嗯……不很熟就是了。"她決定透露一點點的事實,不過,隨即又補充。"而且從小我學什麼都很快,騎馬應該也難不倒我!"

殷放宸凝視杜綾嫣着帶着燦爛笑容的嬌顏,忽然覺得頭有點發疼。

"但願如此!"他對她,以及自己說道。

結果事實證明,杜綾嫣並非如她自己所說的那麼厲害。

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涼風徐徐吹送,氣候舒適宜人。然而,汗珠卻沿着杜綾嫣的髮鬢不斷滑下,落入土中。

她僵直地坐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握住韁繩,指關節已微微發白,俏臉上再也擠不出笑容。

方才他們抵達馬廄時,馬夫已經牽着兩匹上了鞍的馬兒,一黑一白,等候在那兒。

"這匹是我們馬廄中最溫馴的馬,你就先騎它吧!"殷放宸指着其中一匹白馬說道。

杜綾嫣不確定地看着那匹比她高上很多的白色駿馬。

就算它真如殷放宸說的很溫馴,但光是要爬到它背上,就夠讓人傷腦筋的了。

不過,杜綾嫣還是接過韁繩,並且在殷放宸的協助之下,爬上馬背。

馬兒似乎對她的笨拙感到不悅,嘶鳴一聲,令她嚇了一大跳,險些從馬背上掉下來。

"來,我教你一些騎馬的基本技巧,剩下的,就得靠你和馬兒培養感情了。"殷放宸動作俐落地躍上另外一匹黑馬,牽着兩匹馬的韁繩,走到前方的空地。

杜綾嫣專心地聆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暗自羨慕他在馬背上的輕鬆模樣。

"如何?聽懂了嗎?"最後,殷放宸問道。

杜綾嫣點點頭。

"好,從現在起,我們要順着前面的山路爬坡,出發吧!"殷放宸輕夾馬腹,率先離開。

杜綾嫣照着方才殷放宸所教的方式,依樣畫葫蘆地輕夾馬腹,馬兒果然乖乖地往前走。

可是,她的興奮沒有維持多久。

才走不到半里路,她的馬兒便開始鬧脾氣,不太聽她的控制,害她一陣手忙腳亂,沒多少時間就覺得肩頸發酸、臀部發疼。

更可惡的是,殷放宸只是配合她的速度,一直維持在她前方的一段距離,卻沒有任何前來幫助的意思。

忽地,她胯下的駿馬停了下來,無論如何就是不走。

"殷放宸!"杜綾嫣忍不住大喊。

前方的駿馬停下,掉頭回到她面前。

"有什麼事?"殷放宸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注意到這次她是連名帶姓地喊他,不同於以往,總是恭謹有禮地喊他"堡主",這個轉變讓他感到相當有趣。

"只要是正人君子,在這種情形不都會伸出援手,而不是嘲笑一名弱女子。"杜綾嫣緊繃著小臉說道。

"我哪有笑!"殷放宸換上嚴肅的表情,只有眼角的光芒泄漏了他的揶揄。"需要幫忙嗎?"

"你早該問這句話了!"杜綾嫣的縴手指指胯下的白馬。"它不動了!我不知道它在鬧什麼脾氣,但是它不動了!"

"你有沒有照我教的去做?我不是說過要和馬兒培養感情,才能完全地駕馭它嗎?"殷放宸說道。

"我完全照你的方法控制韁繩,但它似乎打定主意和我作對。從方才我們相處的情況看來,我們唯一培養起來的感情,就是對彼此的不悅。"杜綾嫣皺皺可愛的鼻子。

殷放宸搖搖頭,跳下馬背走到她身旁,伸出手說道:"前面不遠處就是殷家堡的田地,我們慢慢走過去,以免讓大家看見他們未來的堡主夫人手忙腳亂的樣子。"

"我怎麼知道騎馬有那麼大的學問,瞧大家都好似輕而易舉地做到。"在他的協助下滑落馬背,杜綾嫣嘴裏不停咕噥着,並未注意到殷放宸的黑眸中一閃而逝的幽光。

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氣,但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那種特殊的香氣縹緲不定,不甚真切,若認真去聞,反而嗅不出什麼味道。

當她滑下馬背的那一剎那,與他貼得極近,他可以清楚地感到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幾乎擦過他的身軀。這樣短暫的接觸,竟然莫名地挑起他的情慾。

此時,杜綾嫣也察覺到他們的距離似乎太近,俏臉微紅,往旁邊退了一步。

"來,我們往這邊走。"殷放宸突兀地轉過身,牽起兩匹馬的韁繩,逕自往前走去。

杜綾嫣跟在他的身後,心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好奇怪,那眼神,好像要將她吞噬一般,令她感到有些害怕,又有些隱隱的興奮。

自己是怎麼搞的?她蹙起秀眉,盯着前方殷放宸的背,有些困惑。

遇見他之後,她總會出現一些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反應,甚至莫名其妙地對他產生依賴感。

或許,是因為身在陌生環境的緣故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並肩漫步一段路之後,前方出現幾棟農舍,兩名婦女坐在其中一家的門檻上,笑看着在空地上相互戲耍的數名年約七、八歲的孩童。

其中一個婦人眼尖地瞧見殷放宸與杜綾嫣正往她們那兒走去,連忙起身招呼。"堡主!"

孩子們紛紛停下動作,崇拜地看着殷放宸。

殷放宸注意到那兩名婦人好奇地看着杜綾嫣,於是為她們介紹。"這位是傅姑娘,未來的堡主夫人。"

那兩名婦女連忙施禮。

"你們好。"杜綾嫣微笑招呼道,展現無比的親和力。

"我們殷家堡一向自給自足,這一片田地,便是供應殷家堡全年所需糧食之處,若有剩餘的,咱們便拿去交換一些布疋之類的東西。"殷放宸跟杜綾嫣解釋。

"好大一片田地。"杜綾嫣掩不住驚嘆地說道。她久居京城,從不曾見過真正的農田。"這裏種有哪些作物?"

"最多的是麥子,還有些雜糧和葉菜。"殷放宸回答。

此時,方才的婦人捧着兩個杯子到他們身旁。"堡主、夫人,請喝茶。"

杜綾嫣接過杯子,才將杯子往唇邊靠一點,便聞到一陣不曾聞過的清香。

她好奇地往杯內看,發覺裏頭裝的並不是她平常所喝的茶,而是一種顏色更深的褐色液體。

"這是什麼東西?"她抬頭問道,發覺殷放宸已經把他那杯一飲而盡。

"這是咱們自己作的大麥汁,正新鮮的,請夫人嘗嘗。"端茶的婦人回答。

杜綾嫣看了看殷放宸,然後以杯就唇,淺嘗一口。

甘甜之中帶點酸味,還有一些些麥香……

在大家的注視之下,杜綾嫣喝完大麥汁,覺得味道還挺不錯的。

"謝謝,很好喝,我從來沒有嘗過這種東西。"她將杯子還給那位婦人,微笑地說道。

這時,某個東西突然落在她腳邊,險些打中她。

杜綾嫣反射性地往旁邊閃,定睛一瞧,原來是個小沙包。雖然那個沙包並沒有真的打到她,但它掉落地面時揚起的灰塵,還是弄髒了她的裙擺。

她抬頭看向那群本來在玩耍的小孩,發覺他們每個人都緊張地看着她和殷放宸,彷佛闖了什麼大禍一樣。

"夫人,對不起,孩子不懂事,他們不是故意的。"那兩名婦人見狀趕緊說道。

杜綾嫣抬眼朝殷放宸看去,只見他面無表情,一臉高深莫測。

"不打緊,不打緊。"為了解除緊張的氣氛,杜綾嫣對那兩名婦人微笑,然後朝孩子們走去。"是誰的技術這麼差,把沙包扔那麼遠?"

她伸出縴手,掌心向上,說道:"來,把沙包給我。"

孩子們紛紛把手中的小沙包交給她。

"瞧清楚了,沙包是要這麼玩的!"杜綾嫣說完,縴手一翻,幾個沙包翻至空中,又穩穩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些沙包在她手中像系了一根無形的線,任她左翻右轉,怎麼也不會掉落。

別說一干孩子看得目瞪口呆,連殷放宸也不禁露出訝色。

本來,他以為她就算不便在他面前發脾氣,也覓不了對那些孩子一頓訓斥,沒想到她反而去示範玩沙包了。

凝視她專註的神情、溫柔的笑容,那隱隱閃動的赤子之心吸引了他,使他的黑眸轉為深邃迷離。

短短的一個下午,她全然顛覆了他先前對她的認識。

她一點也不像他想像中的千金小姐,驕縱膚淺、虛偽自恃,相反地,她充滿被壓抑的熱情活力、親和友善。這一點,從她與翠衣等人的相處,以及她現在的表現就可以知道。

忽然間,他很想進一步認識他這未過門的妻子。

另一邊,杜綾嫣將拋在空中的沙包全數抓住,把它們交還給孩子們,說道:"這樣,你們明白怎麼玩沙包了嗎?"

孩子們猛點頭,眼中閃着欽佩的光芒。

杜綾嫣看在眼裏,不覺好笑。這些孩子現在大概跟崇拜殷放宸一樣崇拜她了。

她轉身要走回殷放宸身邊,卻正好瞧見他深深地凝視着自己,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燥熱。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專註,還有一些她不會形容的情緒,讓她心中一陣悸動。

雖然他沒有笑,但她可以感覺到,他並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不悅。

"你一直看着我作什麼?"她走到殷放宸身邊,小聲說道。"我剛剛讓你感到難堪?"

"沒有。"殷放宸低頭說道,原本就低沈的聲音似乎帶着點溫柔。"我在想,你怎麼能把沙包玩得那麼好?"

他該怎麼跟她說明他的感受?

雖然他深愛他親手建立的殷家堡,也將堡中的每一分子視為自己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奢望過長安首富的千金、,能像他一樣不分階級地接納堡內的每個人。

可是她卻做到了。

殷放宸不禁慶幸下午他闖進了環秀園,否則他將無從得知在溫順美麗的外表下,她是如此特殊。

"這都要感謝我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她教我玩許多遊戲,沙包是其中之一。"她的俏臉因回憶而露出笑容。

"夫人,請問……您可不可以再示範一次?"童稚的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

他們兩人同時低下頭,看見一名年齡較大的孩子站在距離他們數步之遙,其他的孩子則眼巴巴地往這邊瞧。

杜綾嫣心中一軟,正想答應,又想起殷放宸還在身邊,於是詢問性地看向他。

"如果你願意,就去陪他們玩玩。我要跟附近的居民談談今年的收成,一會兒再來找你。"殷放宸微笑道。

杜綾嫣高興地點點頭,說道:"好啊,你儘管去,我留在這邊。不然你談正事時我在一旁也挺怪的。"

殷放宸微微─笑,伸手將她輕輕推往孩子們的方向,之後逕自向前方走去。

杜綾嫣的心跳頓時少了l拍。

她很快地被興高采烈的孩子們包圍,可是眼角餘光還是忍不住悄悄追隨着殷放宸的背影。

不知是她的幻覺還是什麼,她總覺得,今天殷放宸看她的眼神特別令她心跳加快,好像……有什麼話想對她說似的。

直到夕陽漸漸西沈,農舍的煙囪開始冒出裊裊白煙,孩子們都被召回去吃飯,殷放宸才再度出現。

那時杜綾嫣正好在跟一位老伯閑話家常,當她瞧見殷放宸朝他們走來時,臉上露出微笑。

"你總算回來了!"她佯作抱怨地說道。"幸虧這位好心的老伯肯陪我聊天,不然我可慘啦。"

"莫叔是堡中的大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他聊天應當很有趣。"殷放宸笑道。

"不,跟夫人聊天才有趣,我發覺夫人聰明伶俐,所學甚廣。堡主,您可找到了一個寶貝。"莫叔伸手撫了下雪白的鬍鬚。

他活到這把年紀,識人甚多,可從沒見過像堡主夫人這般聰慧多聞的女子。

"哪裏,莫叔過獎。"杜綾嫣被他說的不好意思,連忙道。"我也耽誤了你不少時間,莫叔請回吧!"

"有堡主護花,我這老骨頭不想回也得回啦!堡主、夫人,老夫先告辭。"莫叔笑道,轉身離去。

杜綾嫣也隨着殷放宸慢慢往安置馬兒的地方走去。

"肚子餓不餓?"殷放宸問道。

"經你一提,的確有點餓。"杜綾嫣摸摸平坦的腹部。"我們回去還得騎馬?"

"從這兒徒步回去太遠了,我看你大概也有點累,來吧!這段路你跟我共騎好了。"

走到馬兒旁邊,殷放宸先翻身騎上自己的黑馬,然後把手伸向杜綾嫣。

杜綾嫣猶豫半晌,才伸出手抓住他。

雖然與男人共乘一騎有些不妥,但是至少名義上,他是她未來的夫婿,而且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成功地騎馬回去……

她找了不少理由,但實際上,她是因為一個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希望能靠近他;但這種羞人的想法她怎麼能承認?

殷放宸抓住她的臂膀,微一用力,像拎小雞般將她安置於自己身前。

兩人親密的貼合令杜綾嫣紅了臉頰。

殷放宸在她身後調整好姿勢之後,策馬往回程走去,另一匹白馬乖乖地跟在後頭。

"別直挺挺地坐在前面,雖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但你這樣的黃毛丫頭還不足以令我獸性大發,所以你大可放心地把我當成你的背墊。"一會兒后,殷放宸開口。

他說謊,而且是個天大的謊言。

她柔軟的嬌軀與他緊緊密合,他環繞在她腰間的手臂告訴他她的纖腰有多細,而她誘人的臀部正靠在他最敏感的地方……

即使是現在,他也可以感到他下腹正在凝聚的灼熱。

殷放宸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韁繩上頭。

"我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才不是黃毛丫頭!"雖然因他的話語而雙頰嫣紅,不過她仍不甘示弱地反駁。"而且,你的身體硬得跟石頭一樣,怎麼當背墊?"說完,她咽下一個呵欠。

"好,你不是黃毛丫頭,請原諒我的冒犯。"殷放宸的輕笑聲從她頭頂傳來。

他身體的某個部分,現在的確硬得跟石頭一樣。低頭看看胸前的女孩,某種溫暖的感覺悄悄包圍住他的心。

他調整一下姿勢,讓她能舒服地枕着他,並且不會感到他身體上的變化。

經過一下午的折騰,杜綾嫣漸漸覺得困頓疲倦。

不知不覺地,她靠在殷放宸寬厚的胸膛里,聽着規律的馬蹄聲,香甜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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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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