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澧松道,隆莉涵知道這個地方,有許多迷人的店,整條巷道都屬於一個叫南宮璟的男人,他經營的「茴香館」販賣各式從植物中提煉的商品,她偶爾會來這裏買些精緻的小東西。
她也曾聽聞,南宮璟是精通鬼神之道的術師,對於超自然的事情,她接受它們的存在,但不會特別留意。
她從沒想到,會有一天,她會因為這些事,來到這裏。
此刻,她坐在茴香館內,見到了瑟歐斯的母親露雅,塔西蒙向她解釋了所有事情,包括他們不是人類,是來自地底的神秘種族,蘆納也是他們的族人;瑟歐斯應徵管家只是掩護,真正的目的是取回聖物……
聽完后,隆莉涵一時難以接受這麼複雜的事實,蹙眉半晌不語。
「關於妳家屋子的損害,我會派我們的工隊修葺,三天就能整修完成。為妳帶來困擾的地方,真是非常抱歉。」塔西蒙溫聲道。
她頷首,遲疑道:「他……沒事吧?」
她目光瞥向通往內室的門,半小時前南宮璟和一個黑膚男人帶了他進去,一直沒有出來,不知情況如何?
她緊緊握住腕上陳舊的手環。什麼他當時躲在校門旁偷看,他根本就是那隻小貓啊,若不是發生這場意外,他打算瞞她多久?
露雅看出她的擔憂,安慰道:「南宮先生和向先生都是非常優秀的術師,他們正在研究解開時間法術的方法,瑟歐斯不會有事的。多虧妳身上帶着貓眼石,延緩了法術的發作,幫瑟歐斯爭取了不少時間。」
「能否請妳歸還我們的聖物?」塔西蒙道,「它對我們很重要。當然,我們願以其它代價補償妳,要什麼隨妳開口。」
「這本來就是你們的,就還給你們吧!我不要什麼補償。」隆莉涵解下項鏈上杏仁狀的小墜片,還有瑟歐斯給她的晶體,遞給塔西蒙。
塔西蒙不接,「露雅,妳收下吧!」這兩樣聖物都是王族的象徵,他雖是首相,依舊屬於亞多族,妹妹是王后,聖物應該由她保管才是。
露雅別開臉,「關我什麼事?我可不是王室成員。」
塔西蒙嘴角抽搐,耐着性子道:「妳是我們的王后,眼前除了妳,誰能碰聖物?快收下吧,別讓隆小姐為難。」
「既然知道她會為難,你幹嘛不收?」兩人爭執起來。
隆莉涵正不知如何是好,旁邊突然伸來一隻手。
她轉頭看去,又是一個披着黑色連帽斗篷的男人,他與瑟歐斯同樣有一雙墨藍流金的眼瞳,英俊的相貌也有幾分相似,只是較為沉鬱。他的黑髮覆著一層淡淡藍芒,唇線緊抿,顯示出嚴肅穩重的性格。
他的手伸在她面前,一個字也沒說,她卻不由自主地將聖物放在他手裏,知道可以信賴這個男人。
「王。」塔西蒙恭敬地向男人躬身。哦喔,王終於親自出馬,他解脫之日不遠了!
露雅柔唇微動,似要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賭氣地撇開頭。
薩堤不發一語,將身後的蘆納拉出來,他跟蹌了幾步才站定,一見到露雅,立刻面露鄙夷,轉頭不願看她。
「蘆納,今早隆小姐的家被魔物襲擊,是你引牠們來的嗎?」塔西蒙知道妹婿非必要不會開口,於是代為質問。
「不是,引魔物到人界是重罪,我幹嘛明知故犯?」
「那麼,瑟歐斯身上的法術是怎麼回事?南宮先生說,這種法術會造成時間的逆轉,以法術的複雜度來看,施法的可能是龍族,是你龍族的朋友做的嗎?」
「龍族是地底水域之王,和我們俄凱忒族分庭抗禮,如果真是龍族所為,很可能會引發兩族交戰,你難道沒想過嚴重性?」露雅沉聲道:「何況瑟歐斯是王儲,你竟然對他做出這種事,罪加一等。」
蘆納冷笑,「他算什麼王儲?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雜種……」薩堤扣在他頸后的力道突然加重,令他「啊」的一聲痛呼。
「瑟歐斯當然是王儲,王才將『匕達荑炎』給他。」塔西蒙從妹婿不悅的眼神讀出訊息,代為轉達。
「匕達荑炎?」蘆納聞言錯愕,他是看見隆莉涵將這項聖物交給叔叔,卻沒料到堂弟早就帶着它到第四區繞了一圈回來,「這不合王室規矩!匕達荑炎唯有王才能持有,怎能交給瑟歐斯?」他強烈反對。
匕達荑炎,意即「王者之威儀」,是由貝烸石提煉精製而成,每一任的王即位時,上一任的王會將此物封印在繼任者體內,不但是身分的象徵,它本身的守護結界也能保護王的安危。
「規矩能變通,瑟歐斯是未來的王,他前往第四區歷練,王放心不下,就把聖物給他護身,做父親的擔心兒子,有什麼不對?」塔西蒙邊說邊偷瞄露雅,她盯着丈夫的眼神仍有怨懟,也有了軟化。
他不禁暗嘆:妹婿也真是的,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兒子,等於間接肯定了他們的父子關係,這可是意義非凡的大事哪,居然不會以此討好妻子,真是笨……不不,王做事都有他的考量,也許他是深謀遠慮,只是他這個笨首相看不出來而已。
見妹婿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又代為發言,「快說,是哪個龍族的朋友跟你狼狽為奸?你就算不說,我們也會找龍族問罪,非揪出他不可。」
「我不知道對方是誰。」蘆納不情願地道:「我想阻止瑟歐斯找到貓眼石,偶然間在人間發現了一家店,店主說,只要我付出一定的代價,他可以替我找到實現願望的人……」
「是『黑心肝酒吧』?」南宮璟不知何時已站在內室門邊,溫聲插話。
蘆納點頭,「他要求的代價是我一部分的法力,我給了他,他只大約說了他會怎麼做,我不知道他會對瑟歐斯下時間法術。」
他的神色不像說謊,塔西蒙姑且相信,表情嚴峻道:「即使如此,你意圖加害殿下的事實沒有改變,若非我和冰及時趕到,殿下可能因此喪命。」偷瞄依舊沉默的王一眼,他又道:「你現在就和我回去,接受王室的審判。」
「我不服!」蘆納叫道:「除非先驗明瑟歐斯的身分,否則我不接受審判!王族人人都在懷疑瑟歐斯的出身,只是沒人敢說出來……」
「瑟歐斯和他長得這麼像,一看就知道是父子,有什麼好懷疑的?」隆莉涵突然開口。
「我叔叔是藍貓,露雅是黑貓,卻生出瑟歐斯這虎斑貓!這難道還不值得懷疑?」
「也許是突變造成的啊!如果你們的祖先中有虎斑貓,也有可能是隔代遺傳。」看他們訝異的表情,似乎對人類的科學了解不多,她又道:「不然,我們人類有驗DNA的技術,我想可以證明瑟歐斯與他父親的血緣關連。」
蘆納愕然無言。八代之前,確實有位虎斑王后,莫非……莫非……
薩堤的唇幾不可見地牽動了下,瞧着隆莉涵的眼淡淡露笑,將蘆納推給守在茴香館外的冰眸護衛。
塔西蒙會意,躬身行禮,俯下的臉在偷笑,「我先帶蘆納回去,請王和王后處理完殿下的事,儘早歸來。」趕快退出茴香館,免得破壞妹妹與妹婿修好的大好機會。
哇哈哈,他終於自由了!他一定要請假修養個一年半載,聽說人界有個叫「中醫」的職業,可以調養身體,他要去找這些醫生,說不定可以治好他未老先衰的白毛症……
「我準備要解開殿下身上的法術了,需要一位和他有深切關係的人幫忙。」南宮璟道,瞥了明顯有話要說的夫妻一眼,他轉向隆莉涵,「隆小姐,請妳和我進來。」
隆莉涵隨南宮璟走進屋內,從眼角餘光看見那位沉默是金的王朝露雅跨上一步,總算開了金口:「露雅。」
他嗓音沉厚悅耳,平靜的神態終於有了一絲情緒波瀾,凝視妻子的眼光充滿壓抑的愛戀。
露雅倔強地咬唇不應,眼眶微紅,容顏也染上紅暈,看着走近的丈夫……
「妳不須做什麼,只要陪在殿下身邊即可,靠你們之間共有的回憶,可以讓解術更順利。」南宮璟一面走下地下室,一面向隆莉涵解釋。
「時間法術已經啟動了,此刻殿下的時間脫離正軌,處在逆轉的狀態中,如果不及早解術,他的時間持續逆轉,最後就會消失在世界上,他等於不存在過。他可能暫時不認得妳。」
「他忘了我?」她心一緊。
「他現在處於過往的時間中,不曾在那個時間出現的人,他自然不認得。不必擔心,解開法術之後,他應該會恢復正常。」
應該?意思是說有失敗的可能嗎?失敗了又會如何?他會從此遺忘她嗎?她不敢問,怕聽見她害怕的答案。
南宮璟引她到地下室一扇門前,「殿下就在裏面,妳先進去,我稍後就來。」
待隆莉涵進入房間,他帶上門,進入另一個房間。
「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向煌漸倚在堆滿法器、單葯的桌旁,他膚色極深,眼眸清亮,眉間一點硃砂痣引人注目。
「青蓮不在,得麻煩你了。」南宮璟神色凝重,「可能是『黑心肝酒吧』下的手。這家店着實詭異,不問是非,只要有人付出足夠的代價,就任意滿足他的願望,我試着調查它的位置,卻一無所獲。瑟歐斯身上的法術如果是出自龍族,就表示店主有門路通往異界,他絕不是簡單人物。」
「我倒是聽說,這位店主不在人界,管理酒吧的是個姓歐陽的男人……」
「歐陽?」南宮璟追問,「是歐陽無歡?」
「好像是這名字吧!」向煌漸把玩着一個裝滿藥粉的細長瓶子,狀似不在意,「你認識他?」
「他是被詛咒的歐陽家後代,九玉公會視他為妖術師,正在通緝他,都被他躲掉了。」
「公會也說你是妖術師啊,你是妖術師嗎?」
南宮璟聞言一笑,承認自己的錯誤,「說的是,我不該單因旁人的幾句話,就評斷他的為人。何況這時間法術雖然複雜,卻處處留有化解的餘地,不論下手的是這位歐陽先生,或另有其人,他顯然不打算致人於死,或許他不是十惡不赦的惡徒。」
「或許他真是惡徒,只是不想和俄凱忒族結怨,出手才有保留。」向煌漸垂眸,眼中隱着詭秘的光芒,似笑非笑。
「總之,準備進行解術吧!」南宮璟沒瞧見他眼神,嘆息道:「我真是退步了,居然沒及早察覺殿下被人下了咒,連簡單的解術也沒信心獨立完成,還要你幫忙。」
「是你日子過得太幸福,所以鬆懈了。」
南宮璟冷靜自持的俊顏露出微笑,添了幾許柔情,「從前的我,做什麼都毫無顧慮,多活一天,就當是撿來的,現在有了她想守護,我這條命,也就珍貴得很了。」
他取來白袍披上,「走吧,我們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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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莉涵進了房間,只見房內擺着幾張桌椅,一個小男孩裹着毯子,睡在桌上。
她親眼看着虎斑小貓在塔西蒙施法之下,化為人形,卻不是她熟悉的男人面孔,而是這個全然陌生的小男孩。若非他眉眼間依稀行瑟歐斯的模樣,以及露雅的再三保證,她真不知這個孩子是誰。
她走到桌邊,腳步盡量輕巧,仍是驚動了小瑟歐斯。
他睜眼,藍色眼瞳迷濛地盯着她,吐出遲疑的童音:「妳是誰?」
即使南宮璟已經提醒過她會有的情況,這個問句依然刺痛了她,她柔聲道:「我是來幫助你的。」
「妳……是人類?」他想起身,無奈身體乏力,掙扎了下,還是乖乖躺着,眼中流露對她的懷疑,「人類都很壞。」
「我不是壞人。」
他似乎不信,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下,自語道:「露雅好生氣,她說薩堤故意把我丟掉,我知道薩堤不是故意的,而且我都回來了啊……」
「沒事的,露雅後來就會明白,是她錯怪你父親了。」
「妳怎麼知道?」他忽見到她腕上的手環,脫口道:「那是我的!」
「這個?」她解下手環遞給他,他一把搶了過去,速度快得讓她吃驚。
他將手環揣在胸口,充滿敵意地瞪着她,「妳偷我的東西,妳是壞人。」
「這手環是誰給你的?」他似乎很重視它。
「一個小女生。我藏在薩堤的箱子裏,跟他去人類世界玩,後來我迷路了,在一個很大的房子外面躲雨,那個小女生從房子裏走出來,她看到我,還給我很好吃的食物。」他將雙掌打開一縫,偷偷看着掌中的手環,不時偷看隆莉涵一眼,生怕她會搶走似的。
「你說過,人類都很壞,那麼她也是壞人啰?」
他面露迷惑,「我不知道。她把這個手環套在我脖子上,想把我帶回家養,我有一點生氣,可是……」他着迷地看着手環,輕撫着它的紋路,嘟起小嘴,輕輕地吻了它一下。
「可是你喜歡她,是嗎?」
他小臉浮起兩朵可愛的紅暈,囁嚅道:「妳怎麼知道?」
「因為你的表情已經說出來了。」她彎身凝視他,「我想,她也喜歡你哦!」
他雙眼驟亮,顯得害羞又高興,隨即發現自己在她眼瞳中的倒影異常明亮,「妳在哭嗎?」
「我在哭?」她訝異眨眼,眨散了淚意,哽咽着強笑,「我沒在哭,我只是……有點擔心。」
她以為自己最擔心的是如何面對他並非人類的問題,現在才驚覺,她最害怕的不是他的身分,而是他忘了她。
在他此刻的記憶中,二十多歲的隆莉涵是不存在的,他來到她家共度的這幾天也尚未發生,倘若法術解開后,他這些記憶沒有恢復呢?
他傻氣地宣示對她絕對服從,還說他喜歡她命令他的語氣;他要她記住,即使他有另一種面貌,他對她仍是不變的……如果他將他說過的這些都遺忘了,她難道能命令他回想起來嗎?
「妳明明在哭。」這位大姊姊的眼睛,和那個小女生好像啊!他突然想伸手擦掉她的淚,他不喜歡看她流淚,讓他心裏有點刺痛。「妳叫什麼名字?」
她忍住淚,微笑道:「莉莉。」
他一愣,「她也叫莉莉。」
「你想再見到她嗎?」
他剛要點頭,房門被推開了,南宮璟與向煌漸走進來。
向煌漸將各式法器擺好位置,南宮璟道:「隆小姐,我們要開始解術了,大約需要半小時,這段時間內,瑟歐斯殿下會昏睡過去,請妳務必不要離開他身邊。」又轉向小男孩道:「毆下,請你握住這位小姐的手。」
小瑟歐斯主動伸出手,握住隆莉涵的,另一手仍緊抓着手環。他雖認得南宮璟,仍是有些害怕,「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要幫你解決一個問題,別怕,我會陪着你。」她柔聲安慰,「你會睡一覺,醒來以後,我還是在你身邊。」
她含淚的眼眸瑩瑩發亮,溫柔地凝視着他,他莫名地感到心安,想說些什麼,眼皮卻逐漸沉重,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心底反覆喃喃他想說的話,孩子氣地希望她聽得見。
別難過,姊姊,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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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難過,妳說什麼,我都願意去做,我會陪着妳,我不要妳再遭受任何痛苦的事……
早晨的陽光很溫暖,透過貓醫院二樓的窗戶,曬暖了瑟歐斯的床。
蜷在毯子裏的他逐漸感到刺目,翻了個身避開灼亮的光線,睜開惺忪睡眼,看見母親坐在床邊。
「你醒啦?」露雅見他蘇醒,喜道:「南宮先生說解術會消耗你大量體力,你會沉睡一段時間,我以為你還要多睡一會兒呢。」
「我睡了多久?」他只覺腦中空空蕩蕩又昏昏沉沉,似乎遺失了大段記憶。
「整整三天三夜。你一定餓了,我去做點吃的。」
吃的?他猛然想起魔物襲擊隆家的事,「她呢?她沒事吧?」
「她很平安,一根頭髮都沒掉。」
她沒事!他露出喜色,張望左右,房內只有他和母后,「她在哪裏?」
「她……」露雅臉色微變,「瑟歐斯,答應我,別太難過。」
「我為什麼要難過?」母後為難的神情讓他有不祥的預感。
他記起來了,魔物來襲,他把封印在體內的聖物給她,讓她護身,他自己則挺身對付魔物,可他居然在這緊要關頭變回小貓,他最後的模糊印象是她慌亂地拉開衣服,看到衣服底下的他……她看到了?
「南宮先生替你解開法術后,隆小姐就走了,說是她不放心家裏被打壞的房子,要回去看看,就沒再過來了。她一點也不惦念你捨身救她,這五天都沒來看過你。」露雅頗為不滿。
「她一定是有事情耽誤了。」因為他是貓,她決定不要他嗎?不會的,她最喜歡的就是貓了,他具有「雙重身分」,她應該會更喜歡他才是啊!
他掌心沁汗,自我安慰道:「她只是太忙而已,她還有餐館要照顧,當然沒時間來看我。」
「我看得出你喜歡她,瑟歐斯。」露雅輕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一知道你的身分后,就翻臉無情,你何必非她不可?」
「她不是那樣的人!」他憤怒地反駁露雅,「我要去找她,聽她親口說!」
「何必去找她?人類自詡萬物之靈,瞧不起其它生物,他們自己甚至會因為膚色不同而彼此歧視,她會害怕、厭惡我們,也是自然的……」
「她不是那樣的人!」他絕望地怒叫,拒絕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真是這樣看他的?就因為他不是人類,於是拒絕他?是人或是貓,他始終用同一顆心在愛她啊,為什麼一發現他是異族,就否定他的一切?
為什麼她就是不肯相信他?
「你好好休息吧!」露雅嘴角微科,努力裝作一臉感傷,「我下去弄點食物。」她話剛說完,房門邊突然出現一抹蘋果綠的身影。
隆莉涵提了一籃烤好的魚乾,輕快地走進房內,「伯母,我準備了一點魚乾給妳……」話沒說完,忽見床上的瑟歐斯睜大眼瞪着自己。
「瑟歐斯!」他醒了!她驚喜萬分,一時忘情,扔了籃子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他。
怎麼回事?不是說她棄他於不顧了?瑟歐斯也是又驚又喜,連忙抱緊她,唯恐她突然離去,他轉頭看露雅,便見露雅已經笑得趴倒在床沿。
「乖兒子,知道你最大的弱點嗎?就是你太老實、太好騙了。」露雅拭去眼角笑出的淚珠,揶揄道:「你的腦筋本來就直,在第四區整天打打殺殺,退化得更嚴重,我隨便說說你也信,這樣將來怎麼治理俄凱忒族呢?」
瑟歐斯嘴角抽搐,「……這筆帳,我會記住的。」
他瞪着露雅笑咪咪地離開房間,懷裏的人兒仰首輕喚:「瑟歐斯?」
隆莉涵謹慎地看着他,「你認得我嗎?」
「當然認得啊!」今天的她一身素雅,頭髮上不再有五顏六色,烏亮短髮自然地披散,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他低聲道:「我醒過來沒看見妳,以為妳不要我了,我很害怕……」
他沒忘記!她緊緊咬住的唇終於放鬆,彎出安心的淺笑,「我原本都在這邊陪你,因為你舅舅派來的工隊修好了房子,才回去看看。」
「所以,妳知道我不是人類……」他狠狠摟緊她,讓她無法逃離,耍賴道:「知道就知道,就算妳不要我,我也不會放開妳,妳就是我今生唯一的願望。」
她噗哧笑出聲,「你太貪心了,每個願望都說唯一,我到底要以哪個為準啊?」頓了下,又道:「你不記得解術時的事吧?」
他搖頭,「我只記得廚房被打破。」
「南宮先生說,你被下的是逆轉時間法術,會將你的生存時間往回撥,直到消滅,他已經解開你身上的法術,不過法術啟動后發生的事,你不會記得。」她捧住他俊顏,微笑道:「那時你突然不見了,我拉開你的衣服,卻發現一隻小貓,事後想起來,你就是那天被魷魚絲抓着塗綠油精的小貓吧?」
他點頭,不大想談這不光彩的事,「魷魚絲認定我搶走了妳,我還曾經佔了牠的書櫃,所以牠找到機會就要整我。」
「你也不是什麼和我同校的小學生,而是我七歲那年遇到的小貓,對吧?」
他再度頷首承認,她柔軟的掌心讓他臉頰痒痒的,想要偷啃一口,「我想過對妳坦承,又怕妳不相信這種事……」
「後來你舅舅施法讓你變成人形,你小時候挺可愛的。」
「所以?」他忐忑地盯着她盈笑的容顏,猜不出她說這些用意何在。
「那時的你,記憶停留在一個過去的時間點,將現在的事情都遺忘了。」她眼眶泛紅,「我從不知道,被所愛的人遺忘,會是這麼孤獨的感覺,我好怕即使法術解開,你也不會記得我了。」
「我怎麼會忘記妳呢?」他壓抑着激動,沙啞道:「妳只要說一聲『喂,馬上想起來我是誰!』我就會想起來的,這是我給妳的特權啊,隨時隨地都有用的。何況妳當年給我掛了項圈,把我牢牢拴住,我難道忘得掉嗎?」
果然是她熟悉的他啊,她眉眼間染上燦爛的笑意,「可是你很討厭項圈,那年我把手環套上你脖子,你還抓傷我。」
「呃,我當時認為套項圈是狗才會有的待遇,我是堂堂俄凱忒的王子,被當成狗對待,當然有點生氣,可後來我很珍惜地收着手環……」
「有時候還偷偷地親它,是嗎?」
他俊臉爆紅,訥訥道:「妳怎麼知道?」
她但笑不答,傾身在他唇上輕印一吻。
他順勢堵住她,修長身軀與她柔軟的身子貼合,急切想複習新學會的「舔法」。他深深切切地吻她,笨拙依舊,尤其她故意咬住貝齒,讓他不得其門而入,他不知所措又不肯放棄,哀怨地黏着她低喃半天,她總算心軟,細白的牙輕啟,他迫不及待地竄入,他技巧不足,卻熱情過剩,吻得她喘不過氣。
「等……等等啦!」她好不容易推開他,氣息紛亂,「我還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他焦躁地輕啄她粉頰,急欲再一嘗她的芬芳。
她雙眸晶亮,顯得期待萬分,「我有個要求……」
「何必這麼客氣地說『要求』?直接命令我就好啦!」
「我要看你變成貓的模樣。」
他聞言僵住,「為什麼?」
「我只看過你這模樣,你的另一個面貌我卻沒仔細看過,這讓我覺得沒有完全認識你。」見他猶豫,她雙掌合十,求道:「拜託,看一眼就好。」
她若真對他下令,他再為難也會照做,偏是這般好聲好氣地求他,更讓他難以拒卻。
不是他小氣不給看,而是他好不容易爭取到以男人的身分陪伴她,她卻反過來要看他變成小動物,他不想用這種可愛的面貌討好她啊!
他凝視她寫滿期待的雙眸半晌,終究屈服了。他摸索頸子,拉出南宮璟給的項鏈,扯下之後隨手一扔,挺拔身軀立即縮小,縮進衣服里。
她迫不及待地拉開衣服,衣服底下,灰黑條紋虎斑貓優雅地踞坐,炯然藍眸直直盯着她,傲然的姿態彷佛君臨天下的王者,細看卻能發現他眼裏的窘迫。
她俯低身子端詳他,「我聽伯母說,其實你們俄凱忒族同時具有貓與人的形態,是你長時間維持貓的模樣,對人形才會生疏了。」
他大眼一瞪,喵喵數聲:「我就是不會,妳要怎樣?」
「好,是我說錯了,別生氣。」見他露出詫異之色,顯然不明白為何她懂他的喵言喵語,她自衣領內拉出一條項鏈,「伯父給了我這個,讓我可以聽懂你們的語言。」
「妳和我父親見過面了?」他認得這項鏈,煉墜是一塊貝烸石的結晶,刻有王族的徽印,這是唯有王親自下令,才能贈與外人的重禮。
「好像是我無意中化解了你父母多年的僵局,伯母答應回到地底,伯父非常高興,送我這個表示謝意。」
非常高興云云,是塔西蒙轉述的,那位薩堤活似悶葫蘆,除了面對愛妻時臉色有絲溫柔,其餘時刻都一臉嚴肅,和活潑的兒子完全不像。
「可是南宮先生幫了我們不少忙,也沒得到這東西。」自俄凱忒族建國以來,她是第五個得到這項鏈的外族人,更是第一個有此殊榮的人類,父王為何對她這般另眼相看?
或許父王真的太感激她幫忙,所以送她這禮物,或許這也表示父王已默許她成為王室的一份子。王族不可能坐視他們高貴的血統摻入人類這種「雜質」,哪天他為了她必須和長老抗爭時,他至少有父親這一票吧?
他越想越興奮,渾不覺她明燦黑眸中的迷戀已經漸漸變調。
「既然有這項鏈,你無法維持人形也沒關係,反正我懂你說什麼。」她伸手輕撫他毛茸小巧的頭顱。
他想保持男人的面子,卻本能地發出舒服滿意的呼嚕聲響,貓臉霎時皺成一團,惱怒自己的不爭氣。
她低低笑了,輕喚:「你好可愛哦,貓咪。」
貓咪?他尖耳一豎,不滿她這對待寵物的語氣,立刻撲過去搶方才他扔掉的項鏈。
隆莉涵動作比他更快,勾起項鏈舉在半空中,賴皮笑道:「來搶啊,搶到了就還你。」
他連續縱躍幾次,始終搶不到項鏈,可生氣了,「妳以為我沒了項鏈就不行?」貓掌迭合,喵喵地大聲念咒語。
一分鐘后,貓還是貓。
「你在做什麼?」她好奇問道,雖然有「貓語翻譯機」,可他嘰哩咕嚕念一串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他臉色發青,不過臉被短毛覆住了,只看得出他氣惱的眼神。
「別生氣嘛,還你就是。」她放下項鏈,他竄上來一口咬住,瞬間恢復原本的人形,他敏捷一縱,將她壓在身下。
「妳到底喜歡我,還是喜歡貓?」他一把抓下項鏈,空出嘴好說話,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你先穿衣服啦!」被英俊裸男撲倒該要血脈僨張,她卻被他的反應逗得發笑,他現在莫非是自己跟自己吃醋?
「妳不回答,我就不穿。」她笑彎的唇嫣紅迷人,他忍不住俯首輕啄,這回她沒有咬牙抗拒,啟唇任他深入,他一下子便意亂情迷,忘了追究她的答案……
直到她缺氧地別開臉,順便吐出讓他滿意的答案,他才笑了,拂開她頰上散亂的發,大掌貼住她紅熱的頰,喃喃道:「我還想要……」再度吻上她唇。
驀然手裏一空,項鏈被奪走,他跌落在地毯上,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雙茸茸貓爪,隨即抬頭瞪着笑吟吟的女人,他驟然躍起,準確地咬下她手上的項鏈,沒擦破她一點嫩皮。
她驚呼,笑着逃出房間,他隨後趕上,輕而易舉地再度撲倒她,兩人一同摔落在走廊上,他以自身護住她,沒讓她摔傷,卻張口就往她頸子上咬,她又癢又笑,又偷偷去搶他的項鏈……
露雅站在貓醫院門口,聽見樓上響着追逐聲、嘻笑聲,鬧了好一陣突然沒了,靜得引人遐思。
她仰望着如洗的藍天,愉快地微笑。
忽然一股存在感傳來,她側臉望去,看見披着黑色連帽斗篷的男人,他靜靜佇立在巷道一角,英俊的面孔習慣性地帶着沉鬱,一頭薄薄暈藍的短髮被風拂亂,凝視她的目光卻是溫柔的。
她嫣然一笑,邁步向他走去……【全書完】*想知道神秘男子南宮璟的愛情故事,請看幸福餅052《除魔除到妳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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