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續一個星期以來!夏定旭每回到薔薇大樓找宮雲笙,總是不見人影,以往她還會冷言冷語的嘲諷幾句,最近連她美麗的倩影都見不着。
可她愈是刻意躲着他,他想見她的心就愈是強烈,記憶彷彿又回到與她怒目相視,他下意識接上她柔嫩臉頰的那一刻。
以往他在乎的是籃球與課業,而如今他全副心神都圍繞在她的身上,滿腦子全是她的身影。
這日,他趁着自習時間走進二年級的教學大樓,立即引起眾女生的尖叫與輕睞。
“是夏學長耶……”抽氣聲以及竊竊私語從沒間斷過。
直到他踏入二年一班的教室,無視於四周驚艷的目光,他闋黑的眸光定定落在角落低首苦讀的身影上。
“那個……同學……”二年一班的導師蔣正彥震懾於他高挑的身材,囁嚅的喚道。
“老師,抱歉,打擾貴班一點時間,我想找個人。”語畢,他自動的走到宮雲笙身邊,霸道的抽走她桌上的書本。
宮雲笙頭也沒抬,又從抽屜里拿出另一本書,開始默背歷史課本上的重點。
他又如法炮製的抽走她的書,就不信她能漠視他多久。
終於,她的抽屜空了,晶瑩的秋眸染上一絲不快掃向他,“你鬧夠了沒?”
“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他大方的坐在余心盼的桌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你有什麼事?”她一把抓回被放置在他大腿上的書本,冷冷的開口。
“為什麼刻意躲着我?”他義正辭嚴的質問。
“我也沒必要特地接待你吧!”
有些好事的同學湊近身軀,想聽清楚他們之間的對話。
“話是沒錯,但是你的態度可以再友善一點。”他良心的建議。
“如果你今天是特地來質問我的態度,那麼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生性如此,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她刻意和所有人疏離,連老師也被排擠在心扉之外。縱使全班同學都說她既傲又踐,她仍舊不改初衷。
“你——”她這麼疏離又傲然的態度讓他十分難堪。
“你還不走?”難道他嫌釘子碰得不夠多嗎?
“不,我決定坐在這兒,陪你到自習課結束。”他和她卯上了,她對他愈是冷淡,他愈是要死纏到底,反正他“一世英名”已經葬送在她手裏,也沒什麼可以損失的。
“老師,我想在貴班上旁聽一節自習課,你應該不會反對吧!”他的語氣絕對沒有徵詢的意味。
“當然不會。”蔣正彥哪敢反對!夏定旭的家長可是董事會成員之一,他可不想丟了工作。
夏定旭起身觀察了四周,發現後面還有一個空位,便敲敲余心盼的桌子,霸道的命令,“牙套妹,你過去坐那個位子,這節課桌椅先借給我。”
余心盼透過厚重的眼鏡偷覷他一眼,“好……”他這哪叫做借,根本是強佔。
她一離座,夏定旭便大方的落坐,不時拿起抽屜的筆記本傳紙條給宮雲笙,徹底打斷她的自習。
在不堪其擾的情況下,宮雲笙由書堆里抬起頭,凝肅着一張臉瞪他。
“你打擾到我了。”
“有嗎?”他咧嘴微笑,裝得皮皮的。在多次針鋒相對后,他捉摸出她的脾氣!如果跟她硬碰硬,鐵定是兩敗俱傷,吃力不討好。
“你究竟想怎樣?”她不耐的皺眉。
她從沒見過像他這般難纏的傢伙。以前她也曾被追求過,但是對方在遭受她的白眼和冷漠態度后,都會自討沒趣的知難而退;為什麼他不跟平常人一樣呢?
“追你!”這次笑意更深了。
“為什麼?”她的眉頭揪得更緊。
“我發誓不追到你絕不罷休!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往後有你的地方我會時時出現。”
她惱火了,不顧眾人的側目,拉起他的手步出教室,完全漠視班導師的叫喚和同學們驚訝的眼神。
“宮雲笙……”夏定旭怔愣住目光落在牽着他的手的那隻小手上,她的手好軟好熱,可是性情卻完全相反,既倔強又冷漠。
她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喊聲!幾乎是硬拖着他離開薔薇大樓,然後無視校規和警衛的警告聲,快步的穿越長廊,踏出校門,招了輛計程車往市中心直奔。
“賓館。”她強行將他高大的身軀拖進計程車內,冷冷的對司機道。
司機由後照鏡偷偷襯了兩人一眼,不禁輕搖頭,對於時下年輕人開放的行為實在不敢苟同。
賓館?!夏定旭目光獃滯,下巴差點掉下來,是他耳朵有問題還是她說錯了,她竟然想帶他上賓館!
過了尖鋒時刻,馬路上的車流量並不大,不久,他們來到一家賓館前!宮雲笙毫不猶豫的付了錢,又將他高大的身軀拉出車外。
一路上,他一直無法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宮雲笙,你想幹嘛?”他停下腳步,訝然的瞅着她負氣的背影問。
穿着制服的兩個人在人群中顯得十分醒目,尤其又站在賓館門前,更招惹來許多異樣的目光。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拉着他的手悍然的朝自動門出去。
“開房間。”她站在櫃枱前簡短的道。
櫃枱小姐驚愕的瞠大黑眸,盯着兩人身上的名校制服暗驚!現在高中生都這麼大膽直接嗎?
“小姐,鑰匙!”她黑着臉,不耐的再度開口,完全不理會在場眾人的異樣目光,拿了鑰匙逕自走到電梯門前。
夏定旭仍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雙腳卻下意識的跟着她踏入電梯,然後來到所屬的樓層,開門,進入,關門。
全都是他的錯!因為他的糾纏,害她平靜的心亂了節拍,一切像脫軌的火車般,奔離原有的軌道,連帶她的行為也跟着失序。
天光透過窗帷灑進來,映在她過分白皙的嬌顏,她含怒的目光恨不得射穿他的心、拆了他的骨頭。
“宮雲笙?”他可以了解她的怒意從何而來,卻不明白她帶他來賓館做什麼?
“脫衣服。”她直接撲上去,妄想用小貓似的力量將他推倒在雙人床上。
“什麼?”他再度懷疑自己的聽力出問題。
“你不脫,我替你脫。”她顫巍巍的伸手解着他白襯衫上的鈕扣。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擒住她的皓腕。
她凝着臉,嘲諷似的掀動薄唇,“一個男人和女人在賓館能做什麼?當然是開房間!”
“你瘋啦?”
“你不是想追我嗎?你不是想要我當你的女朋友嗎?你不是想跟我談戀愛嗎?你不是想跟我做愛嗎?”她的雙眼冷得猶如寒冰,將他凍傷。
她凌厲的言語更像尖銳的針刺痛了他的心。
他承認,他想追她、想讓她當他的女朋友,初初是想滿足男人的尊嚴,可到最後,只是一種純然的渴望,沒有夾雜一絲慾望。
“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隨便。”他難堪的別過頭。
“不隨便,你是我第一個拖進賓館的男人,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冷冷的嗤笑躍上她的薄唇,然後動手脫衣,先是解開海軍領上的領巾,接着是第一顆鈕扣、第二顆、第三顆……
“夠了,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弄得那麼廉價。”他被她脫軌的行徑給弄糊塗了,她究竟是怎麼了?
廉價!這兩個字像蠍子,螫疼了她,由心窩處慢慢的向四肢百骸擴散,漸漸的她被撕心扯肺的疼佔據,最後痛到麻木。
“它本來就很廉價……很廉價……沒人珍惜,也沒有人要……”她囁嚅道。
“宮雲笙?”夏定旭被她恍惚的眼神給懾住了,再愚蠢的人也明白她現在有問題,不像個正常人。
他走向前鉗制她纖細的肩頭,白色的校服凌亂而松垮的披在她身上,這一握他赫然發現,她簡直纖瘦得不可思議,彷彿只要稍稍一使勁,就可以揉碎她的骨頭。
“雲笙?”他搖晃着她,低沉的嗓音中夾雜着痛楚。
她迷離的神思漸漸聚攏,慢慢用冰冷武裝起自己,然後那張失落的臉龐不見了,換上那張平日用來疏離眾人的假面具。
“你到底怎麼了?”他清朗的目光慾望穿她的心,“雲笙?”
她太不正常了!就像馱負着什麼重大的秘密,怕人家窺伺、發掘……
又像在恐懼什麼?刻意與人拉出一段距離,來確保自己的安全無虞……
“你不是一直想征服我嗎?不是要向全校證明你所向披靡的魅力嗎?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不要嗎?”她冷冷的問。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理會他的問題,自顧自的說著,“我和你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不過也快了。全校最孤僻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願意跟你做愛,你可以在什麼爛報上大肆渲染自己的情史……”
“夠了!”他現在關心的不是尊嚴問題,而是她心底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
“不夠!我還沒說夠!我用自己的肉體來滿足你的大男人尊嚴,你可不可以放過我,別再死纏着我?”她失控的怒吼,吼到連脖子都紅了。
夏定旭不發一語,定定的望着她。
不,不要用這種犀利的目光洞悉她的心,她痛苦的將臉里進掌心中。
他沉重的低語,“你不要再用這麼骯髒的字眼污辱我對你的感覺!”
她緩緩的抬起頭,睜着迷濛的眼望着地,“那你要什麼?”
他怔忡,反覆問着自己,他要什麼?他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不要我的身體?那你到底要什麼?除了這身子,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你有一流的家世背景,成績名列前茅、又是籃球校隊隊長,得到全校的青睞,你還缺什麼?”
他望着她,無語。
他可以說是天之驕子,人人艷羨的對象,什麼都不缺。
可是望着她那清冷空洞的神情時,他卻覺得心裏空空的……
“夏定旭,你還要什麼?”她按捺不住,失去理智的狂吼。
他緊迫盯人的方式讓她難受,每一次面對他,他總是帶着強大的威脅性,讓她應付得好費力、好費力。
“我要保護你!”是的,他終於從纏繞在一起的線團中理出頭緒,也理清了自己的感情與疑惑。
在他告白的那刻,她堅固的象牙塔出現了裂縫,一點一點的龜裂……
“你不可以對我說這種話……不可以……不可以——”她激動的跳起來狂吼,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般手足無措。
“你需要被保護。”想要保護她的念頭愈來愈強烈,深植在他的腦海里,成為不可動搖的信念。
她慌了!
她亂了!
“你不可以保護我!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保護不了我的……誰都保護不了我……我不需要保護……我自己可以過得很好……”她語無倫次,到底說了些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雲笙?”
她身子慢慢的往後退,直覺想要逃開,他太危險了,她應付不了他……
宮雲笙顫巍巍的扣着衣衫上的鈕扣!可是她的手指抖得太厲害,讓夏定旭看了於心不忍,緊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不要緊張,一顆一顆慢慢來。”他俯身動手替她扣上鈕扣,連他自己都訝異竟有如此溫柔的舉動。
長久以來,他一直認為,這雙手除了打籃球還是打籃球,原來它還可以替人扣鈕扣……
待他扣妥所有的鈕扣,她倉皇的退到門邊,以哀求的口吻說:“從今以後,不要理我,也不要再纏着我……”
等不及他的回應,她顫抖的拉開門,匆忙離去。
走出賓館后,迎向午後炙熱的艷陽,陽光灼燙着她的皮膚,而她一直小心翼翼高築的堡壘彷彿缺了一道口,那痛苦、醜陋的記憶即將漫天覆地的席捲而來,將她淹沒……
她在發抖,不只連指尖,彷彿整個身子都在抖不,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必須儘快修補裂縫。
她匆匆走到書報攤前面隨手抓起一本書,付了錢,將自己的頭顱埋進書頁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着書上的東西。
宮雲笙將生硬的字變成了句子,融入腦海里。握着書的字開始變得踏實,不再恐懼,因為她知道自己安全了,她不會被背叛,也不會被傷害。
她放任孤單的身影沒人茫茫人海中,直到誰也認不出她來。
※※※
夏定旭怔忡望着她落荒而逃的纖細身影,趕緊拾起地上的藍色領巾,匆匆到櫃枱結賬后,快步的離開賓館,望着熙來攘往的人群,卻見尋不到他心中的對象。
“宮雲笙……”他在人群中大喊着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當他挫敗的回到學校,才知道她根本沒有回來。接連幾天,她都沒來上課,連班導師都沒有接到她請假的電話。
她彷彿突然在這世間蒸發掉了,讓他遍尋不着,如果不是手中的藍色領巾仍飄着她淡淡的馨香,他不禁懷疑自己曾經遇過她。
望着她空蕩蕩的座位,他的心彷彿被掏空了般,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
她究竟躲到哪去了?
以往他生活的重心就是打籃球,誓言得到全國總冠軍,如今這樣的志向再也吸引不了他,他的腦海全被她纖瘦的身影佔滿,揣摩着她究竟在恐懼什麼……
“旭,我聽二年級的學妹說雲笙學妹好幾天沒來上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天你和她去了哪裏?”陸佾軒一進教室便往他的位子走來。
“沒什麼。”他煩躁的搔播頭。
“聽說訓導處和教務處這一兩天要對她採取處分,她不僅不假外出,而且曠課多日,嚴重的話可能被退學。”莫熙語轉述學生會聽來的消息。
“退學?!”這兩個字像一道悶雷重重打進他的心坎,喚回他神遊已久的心思。“你說什麼?”夏定旭瞅着莫熙語。
“我說咱們雲笙妹妹再鬧失蹤下去,有可能被退學。”
“旭,她會不會因為要躲你,故意不來上課?”陸佾軒提出他的猜測。
“軒,你真是個大豬頭,要是她當真想躲他,乾脆休學或轉學,憑她的成績什麼學校考不上,幹嘛拿退學開玩笑。”莫熙語不給面子的投給他一記白眼。
“還是她發生什麼意外了?”陸佾軒再丟出一個眾人都想圍毆他的問題。
“要是真的發生意外,她的家人應該會主動跟學校聯絡。”莫熙語真想拿針線縫住他的嘴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言,夏定旭心一沉,臉色愈來愈難看!也許她恐懼的原因是來自於家庭,他想起那天的事……
“夠了!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弄得那麼廉價。”
“它本來就很廉價……很廉價……沒人珍惜,也沒有人要……”
“我要保護你!”
“你不可以保護我,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保護不了我的……誰都保護不了我……我不需要保護……我自己可以過得很好……”
這份認知讓夏定旭的心頭一窒,俊臉罩上一層陰霾,倏地起身離開教室。
“旭!你要去哪裏?”莫熙語和陸佾軒追了出來。
“找人。”
一行人尚未到達二年一班,沿路上引起一陣騷動,許多女學生聞訊紛紛涌到門窗邊欣賞風雲高中最帥的帥哥們。
夏定旭寒着一張臉走在前頭,而陸佾軒和莫熙語則逮到要酷的機會,頻頻放電,讓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各個拜倒在他們的魅力之下,唇邊差點淌下垂涎已久的口水。
這幾天因為夏定旭想追宮雲笙的消息在校內傳開,接着宮雲笙曠課數日,女同學們馬上發揮她們豐富的想像力,各式各樣離譜的八卦就像飄散在風中的蒲公英般,所到之處各有一種版本。
“夏學長,請問你有什麼事嗎?”二年一班班長看到仰慕已久的心上人又來報到,立即超前露出甜甜的笑容。
“找人。”夏定旭順手推開門,害得班長撞到牆后,和門板親個正着。
他目光冷冽的快步穿過走廊,來到正在窗邊擦玻璃的余心盼面前。
余心盼看到亮晶晶的玻璃前映着一張黑了半邊的俊臉,尤其他身後又跟着幾個又高又壯的籃球隊隊員,心臟差點進出胸口。
“夏學長……”她顫抖的轉過身,雙腿差點虛軟無力。
夏定旭一手支着玻璃,俯身逼視她,將她圍困在胸膛與玻璃窗之間。
余心盼仰望着他強壯高大的身軀時,連氣都不敢喘一下。
“學長,你……你是來找我的嗎?”她的聲音抖得不像話,不確定這種“艷福”會落在她的頭上。
“雲笙今天還是沒來上課嗎?”他眼睛餘光落在宮雲笙空蕩蕩的座位上,心中一窒。
“沒有。”余心盼用力的搖頭,眉宇間露出擔憂之色,“以前雲笙也會逃課,不過,最後她總會遞上請假單,從沒像現在這樣連曠好幾天。”
“她有跟你聯絡嗎?”聞言,他的眉頭愈擰愈緊。
“沒有。我打了好幾通電話去她家,可是都沒人接……”
“給我她的電話和住址。”
“哦!”她傻愣愣的點頭,外過他的腋下,由書包里掏出小筆記本,將聯絡資料交給他。
夏定旭小心的將紙條摺疊起來,收進皮夾。
她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鼓起勇氣問:“夏學長,你若找到雲笙,可不可以跟我聯絡?”
“為什麼?”夏定旭停下腳步,回眸瞅着她。
“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瞳眸漾着真摯的情感。是的,宮雲笙是她在風雲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會的。”他允諾。
“你什麼時候要去找雲笙學妹?”莫熙語走到他的身邊問道。
“放學后。”
“如果需要我們幫忙,千萬別客氣。”陸佾軒拍拍他的肩頭。
“嗯。”夏定旭煩躁的爬爬頭髮。
“看來你真的喜歡上雲笙學妹了。”莫熙語的語氣是肯定的。
喜歡?如果他對她的心情稱之為喜歡的話,感覺仍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他為了她的失蹤寢食難安、夜不成眠,幾乎忘了如何生活,思念她的心強烈到自己都覺得驚訝。
是愛嗎?
他捫心自問,他不懂她何時佔據了他的心,這份情愫又是何時萌生,卻貼切的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是的,他愛上她了。
※※※
窗外下着滂沱大雨,打在玻璃上格格作響,忘了掩上窗的雨水濡濕了地板,也淋濕了斜躺在地上的女孩。
濕淋淋的長發黏附在她過分白皙略帶紫色的小臉上,身上的衣衫濕了泰半。
一道閃電劃過黑漆漆的夜幕,夾帶而來的是道震耳欲聾的雷聲,將地上的女孩驚醒。
她微微掀動又長又翹的睫毛,喉間又干又澀,讓她發不出聲音,熱與痛同時緊攫住她,讓她萬分難受。
她曲起雙腿慢慢的由地上爬起來,這一動牽,扯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痛迅速擴散至她體內每個細胞!啃噬着她脆弱不堪的心靈。
然而,肉體上的疼痛卻不及心靈上的千萬分之一,隨着這份灼痛以及撲鼻而來的酒味,將她帶入煉獄中。
宮立強手中拿着酒瓶,踩着顛簸的腳步推開房門嘶吼。
“過來!你她媽的賤人給我過來,”他強悍的抓起她的頭髮,“告訴我,你媽她跑去哪兒了?”
宮雲笙呻吟了聲,全身虛弱的達反抗的力氣也沒有。
“為什麼你不攔住她?你跟她是一夥的吧!全都只會背叛我。”
“我……沒有……”她勉強支撐起身子。
“有!你有,你讓她跟着外面的野男人跑了,難道我對你們母女不夠好嗎?為什麼她情願選擇他而不要我呢?”他氣紅了眼。
“我不知道……”她也想問,為什麼那一年母親選擇了離開她?
“你跟她一樣都下賤!”宮立強狠狠的將她甩到牆角,她的頭硬生生的撞上牆壁,然後癱軟在地,潔白的牆面流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你們怎麼可以背叛我?難道我愛的不夠嗎?”宮立強打個酒嗝,雙眼渙散,拳腳不斷落在她纖細的身軀上。
她無語,究竟是什麼樣的愛情能夠讓一個女人犧牲家庭與婚姻呢?
“告訴我!那個男人把她藏去哪裏了?”他用力搖晃着她纖細的肩頭,痛苦的語無倫次,“去告訴她……雲笙……告訴她,我愛她……”
宮雲笙發紫的唇邊隱約浮上一抹嘲諷的笑意自問,這樣殘暴的方式叫愛嗎?
“我不能沒有她……我不能沒有她啊……”他發瘋似的狂吼。
十年還不能習慣一個人的背叛與離開嗎?她很想問,卻發不出聲音。
她目光晦暗的睜開眼,勉強擠出一句話,“她……走……了……”
那個女人的背叛正是她痛苦的開端,從此落入黑暗的煉獄裏,初初她還不斷冀望她的歸來,然而一次次的期待,幻滅,期待……周而復始,她終於明白自己被背叛了!
曾經,她也幻想這世間有奇迹,會有天使將她從痛苦中救出,後來她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夢想都會實現。
“你騙人!她怎麼可能離開我?她沒有走,一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他又醉又瘋的暴吼,情緒沸騰到最高點,不斷將拳頭落在宮雲笙的身上,發泄滿腔怒氣。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她不要你,也不要我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低吼。
他一拳打偏她的頭!汩汩的鮮血不斷由額角淌下,迷濛了她的視線,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
“雲笙……”夏定旭在外面聽到男人的咒罵以及拳打聲,奮不顧身的將門推開,映入眼帘的卻是她淌在血泊中的恐怖情景。
“你……你是誰?”宮立強蹣跚的支起身體,抖着手指問。
“我是誰不重要。”夏定旭一拳打偏了他的臉,彎下身用袖子輕拭她臉上的血跡,見到她狼狽凄慘的模樣,心揪痛着。
這就是她說不出口的秘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秘密……
“雲笙……”他小心翼翼檢查着傷處,她身上的體溫過高,臉上還泛着不正常的紅腫,額頭有傷。
每檢查一處他的心就抽痛一下,最後他溫柔的抱起她,越過醉癱在地上的劊子手,離開充滿暴力與酒臭味的公寓。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聲音好熟悉,是曾經說要保護她的人……
可是她的頭好昏好痛,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她耗盡全身的力量微微撐開眼臉,看到自己的身體正一步步的離開那棟讓她痛不欲生的煉獄,走在下着大雨的街頭。
“天使……”她看見了一張和說要保護她的人一樣的臉,是天使的臉……
她不禁自問,她得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