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公主在假日後第一天上班時間裏傳喚我。

“總監,你找我?”

“請坐。”她從座位移駕至長沙發這頭和我並坐。“你今天下班後有空嗎?”

她的口氣溫和,眼神卻警告我不能欺騙她。

“有空。”

“好,那我請你吃晚飯。”

“為什麼?”

“‘我家甜點’的負責人陳先生對我們的設計讚賞有加,我想我應該好好慰勞你一下,所以請你吃飯,你不會拒絕我吧?”

“謝謝總監,我欣然接受。”

如釋重負地退出她的辦公室,我晃回自己的座位。

“哎,公主找你幹嘛?”阿娉替我緊張。

“下班后請我吃飯。”

“真的啊?公主對你不錯嘛!”

“你羨慕?那你替我去好了。”

“Noway。”

我對公主的回答是“欣然接受”沒錯吧?可為什麼愈接近下班時間,我愈覺得她要請吃飯這件事如芒刺在背……

Θ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我隨公主來到亞太飯店一樓用餐。

“品嘉,你不太說話。”這是她的開場白,聽不出這句話對我是褒是貶。

我聳聳肩。“我不太會說話。”

“上次那個case,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僥倖過關。”

“現在手上是一個沐浴精廣告案對吧?”

“對。”她指派的工作怎能不對。

“你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可以好好企劃,廣告上市的時間是暑假,黃金檔。”

“我這兩天正在跟客戶做溝通的工作,快有譜了。”我說。

“噢。”

接着是一段靜默時光,純吃飯。

“你試試這薄荷醬,配羊排是絕佳美味。”公主好心提醒我。

看來她也是個美食主義者,吃遍各國精緻料理。我切下一塊羊肉蘸着薄荷醬送進嘴裏。

“真的不錯。”羊肉嫩而無筋,和薄荷醬的確是絕配。如果不是跟她一起吃,滋味會更好。

我接着就叉起你油乾貝,專心地咀嚼着。

“你很漂亮,很有自己的風格。”公主稱讚我,我喜歡後面那一句。

“大概是暈黃的燈光使我的臉色比白天好看吧!”我沒有回報她相對的讚美,一定有很多人當面讚美過她的傾城之姿,無須我錦上添花。

“你平常看起來的確是蒼白了一點,一個人住,飲食沒有人照顧的關係吧!”

這句話學問大了。她知道我一個人住,那知不知道高捷思曾“照顧”過我的飲食?

“可能是吧!”

“高捷思也是。每次我煲了湯請他到我家來吃飯,他總說沒空。”公主做了如是的聯想。

我有預感公主準備切入今晚的主題。

“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麻煩我,其實這有什麼,他曾經是我的姊夫,不做親戚可以做朋友嘛!對不對?我關心他也是人之常情。他的家人都在美國,平常缺少人照顧。”

我不好回答什麼,只楞楞地說聲:“對。”

“我和我姊姊同時認識他,他還沒成為我姊夫之前我們就是朋友了。”

“噢。”

“其實,我暗戀他很久,只是他一直看不見有我這個人。”她很用力地看着我,怕我也看不見她似的。

“噢。”我繼續吃着鮪魚卷。嗯,有點酸。

“希望他現在能注意到我。”她美絕的容顏泛起熠熠的光。

“應該會吧!你那麼優秀。”我說的是事實。

“你也這麼認為?”

“對。”我把鮪魚卷吃完了。

“你會跟我競爭嗎?”她冷不防的一句,問傻了我。

“我……”“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你呢?你喜歡他嗎?”

“喜歡。”我不假思索。

“好,那我們公平競爭。”她舉起酒杯邀我。

我不得不與她碰杯,這表示我承諾要和她一較長短。這是什麼樣的戲碼?我有能力擔綱嗎?不演不行嗎?

宴無好宴,我吃了一頓最難下咽的西餐,從頭到尾,她都以高姿態對我說話,不容我置喙。

我借口要到對面的百貨公司逛逛,擋掉她開車送我回家的提議。本想立刻攔部計程車回家,踟躕片刻,我決定還是逛逛百貨公司好了。

我在少淑女服飾這一層發現一個跟我一樣獨自閑逛的女孩,穿了一身藍色,我想她可能也很喜歡畢卡索藍色時期作品中那種悲慟孤絕的美。

手扶梯上,我發現一位中年婦女,手提一個“聖瑪莉”字樣的塑膠袋。我知道那裏面裝的是好吃的麵包,她看起來很賢慧,也許她也能自己烘焙美食,像丹麥酥、各式派餅、披薩和甜甜圈。她是忙碌的職業婦女,所以選擇買現成的,誰像高捷思那麼想不開,一個人吃飽就全家都飽了,沒事還那麼麻煩,自己做飯,真是!

什麼也沒買的我,帶着一身輕回家。

“我不在,有事請留言。”

“嗨,是我。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明天早上我要吃皮蛋瘦肉粥,我一定要吃到,還要加油條。明天中午我只要吃一個三明治、喝一杯咖啡,明天下了班我要去超市買點菜自己做晚飯。我想好好照顧自己,既然打算一個人過日子,就該好好照顧自己對不對?不要人疼、不要人愛就該好好愛自己、疼自己對不對?從現在開始,我要過得更好、更自在,你支持我嗎?還有,明天開始,每晚睡前我要做二十個仰卧起坐,鍛煉身體。我的體力不太好,先從二十個開始做,以後再慢慢增加。今晚不能做。因為我的胃不太舒服,上司請吃飯的關係。對了,你在電視上看過‘我家甜點’的廣告嗎?你喜歡嗎?別人不肯定我沒關係,你肯定我就好了,你買過他們的產品嗎?是不是因為看了廣告才去買的?呃……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覺了,拜。”

我一邊洗澡一邊想着沐浴精那個case視廣告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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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晚上沐浴精廣告點子,睡夢中漫天的泡泡依舊盤旋在我的腦際,睡眠品質奇差,第二天早上我起晚了,上班當然也遲到了。

“品嘉,昨天約會忙呵,遲到嘍!”

我沒搭理小劉,直到我發現桌上有一杯飲料和一塊甜點時才看他。

“公主請吃早餐,皮蛋瘦肉粥和烏梅酥。”小劉回答我詢問的眼神。

我打開杯蓋一看,果然是皮蛋瘦肉粥,那塊烏梅酥是“我家甜點”的產品。

“公主為什麼要請我們吃早餐?”我看見創意部里每個人都還在享用免費早餐,於是也跟着吃了。

“有人請客就吃嘛!問那麼多。不吃白不吃,我吃過早餐才進辦公室來的,還不是照吃,公主心情好嘛!”小劉大剌剌地說道。“你趕快吃那塊烏梅酥,配皮蛋瘦肉粥不錯耶!清爽不油膩,甜甜和鹹鹹,速配成功!”

公主在我家裝了竊聽器嗎?我吃一口就在心裏問一聲。

“怎麼樣,好吃嗎?”公主從她的辦公室里走出來,對着我們大聲一問。

“好吃!”眾口同聲。

她特別對我笑了笑,唇線優美。我也回她一個笑。

一個小時后,明璨和靜怡去客戶那裏送設計編排。又過了半小時,小劉和阿娉也走了,大概是支援客戶吧!沒多久,其他人也出了辦公室,剩我孤單一人,繼續和沐浴精大戰。

午餐時間到了,公主從她的辦公室走出來。

“品嘉,還不去吃飯?”

“再過一會兒吧!”

她沒說什麼,出了創意部。

這樣很好,剩我一個人。我沖了杯咖啡回座位。

“嗨,是我!”高總裁在我喝了第一口咖啡之後出現在創意部。

“嗨。”我站起身,以示對長官的尊敬。

“你打算喝這杯咖啡當午餐嗎?”

他走近我,一手擱在我肩上,按我坐下,自己則坐在我的桌沿。

“我本來想帶個三明治的,來不及做。”

“現在呢?不餓嗎?”

“不是很餓。”

“不是很餓表示吃得下東西。走,我們一起出去吃午飯。”他站直了,等我起立。

跟他走無異是向公主挑戰,更挑戰我自己。

“你不要牽我的手,我才跟你走。”

“好。”

老實說,跟他走在一起卻不牽手,我並不習慣,但我告訴自己最好從此刻開始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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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捷思又出差了,這次我是聽他說的。

沒想到竟有這等好事。他出差我就有好日子過了。首先是我不必跟公主進行什麼公平競爭,我一點也不想跟她爭。其次,我可以專心手上的設計工作。

甜點廣告我選擇了傳統路線,這個沐浴精廣告我決定采意識型態路線,我已擬好大部分文案。

“小劉,中午休息時間,你幫我個忙好嗎?”

“好呀!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小劉是我簡單生活里少數男生之一,對我只有百利而無一害,他一消失在我眼前,我也就忘了他的存在,從不曾對我造成負擔。

“我想請你念一段話給我聽。呃用那種很感性的聲音。”我歪着腦袋說。

“感性?”小劉眼睛一亮,繼而輕咳兩聲。“像這樣嗎?‘愛情充滿着風險,拒絕去愛卻是生命中最大的遺憾。心靈對話讓我們喜悅,讓我們成長,也讓我們感受到真愛。’”小劉的確很有天分,不做廣告人,不進演藝圈,他還可以去電台主持節目。

他剛才說的那一段話並非我要求的,是他有感而發嗎?那些話輕扯着我的心,原來小劉也可以給我壓力。

“我這樣夠感性了吧?”

“夠。”

“你要我念什麼?”

“中午再告訴你。”

我繼續工作,卻難再專心。小劉感性的話語縈繞在我心頭。

“品嘉,二線電話。”靜怡的聲音。

我按下鍵接聽電話。“你好,我是邱品嘉。”

“嗨,是我。你今天中午打算吃什麼?”

霎時我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來電者是我一周不見的高捷思。

“吃午飯。”

他在那頭笑翻了。

我人在辦公室里,不好對着話筒說些引人側目的話,因此只能任他欺負我。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有。說話給我聽。”他這句話說得比小劉還感性。

“對不起,我現在沒空耶!我改天再跟你聯絡好了。”希望聽起來像是我跟客戶在講話。

“你這幾天恐怕聯絡不上我,晚上在家等我電話,拜拜。”他收線了。

我偷瞄了靜怡一眼,她應該聽不出那是高捷思的聲音吧?

高捷思現在可能在中部,可能在南部,也可能在亞太區某個城市。管它呢!反正離我夠遠。

中午我和小劉一起用餐。阿娉出差,下午才回辦公室。

“等一下要我念什麼?”

“我設計的一段口白。”

“你自己不會念哦?”

“我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感情,聽我念就完了,那段口白是很重要的部分,我不想念一遍就修改一遍,我的聲音感動不了自己。”

“這樣哦!?”

回辦公室后,我拿稿給小劉看。

“呵你要我念這段喔”小劉立刻看稿,邊搔着頭。

“對。”

“什麼畫面搭配?”

“美女隔着霧狀玻璃在洗澎澎。”

“哇塞,很癢眼嘛!”

“現在多得是這種鏡頭的廣告,你別那麼低標好不好?”

“開始了嗎?”

“開始了。”

“等一下,我再仔細看一遍,搞不好有我不會念的字。”小劉突然有點龜毛。

“拜託,就那麼兩三句話,還要看那麼多遍,念錯字重來就好了嘛!”

“不行不行,我要一次OK。”

原來小劉是完美主義者。

“好,開始了。”小劉以已培養好情緒。

我不敢出聲擾亂他,對他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

“有時候,戀愛不過是感覺在作祟,吸引彼此的,只是最初那一分陌生,愛情得以永生在想像中。微風的午後,它讓我敗得洒脫。”

小劉果然一次OK,他念出我要的感覺。

“你念的就是不一樣。”

“哎,用女聲是不是比較恰當?”

“我是打算用女聲呀!”

“那你幹嘛叫我念?”

“先聽聽看能不能感動我自己嘛!”

“品嘉,這段話很灰色耶!你是只要失戀的人買這種沐浴精嗎?”

“那樣就夠啦!你想想看,很少有人不失戀的,小學生當中就有人開始失戀了,更別說是青少年和成年人了。而且啊!大部分的人不止失戀一次,甚至兩次、三次,我說的對不對?”

“那沒失戀的人就一定不會買了,不用還好,用了就失戀,觸霉頭。”

“那也難說。洗澡的時候幻想一下自己失戀的感覺也挺凄美的,不是嗎?不信你等阿娉回來問她看看。”

“你不要害我了。萬一你主導設計的這個case,也上了電視,我一定不讓阿娉買這種牌子,免得她成天幻想自己失戀,你要搞清楚一點,她失戀我就失戀了耶!”

“胡說,她失戀就是你變心!”

“變心?那就是我換女朋友嘍?嗯聽起來好像不錯耶!”我把小劉推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Θ轉載自熾天使書城H.C.G.掃校

晚上,我家電話鈴聲大作。

我等它響了五聲才接聽。結果,來電者是一個我幾乎已忘掉的大學同學,不是高捷思。

她先是一陣寒暄,為我倆疏離的同窗之誼暖身。然後,平靜卻滄桑地告訴我,她離婚了,婚姻生活只維持了八個月。

其實我連她結婚了都不知道,也許定期的系友通訊上有簡介吧!她可能也是從那上頭得知我現在的電話號碼。

我跟她非常不熟,我想她會找我訴苦也許是看中了這一點。對我說這些話跟對着牆壁說是一樣的,但牆壁不會回答她“嗯”跟“哦”。

而我跟牆壁一樣,不會再把她的話傳出去。

她說離婚之後感情生活也沒閑着,她旋及陷入另一次熱戀,而現在她重新掉進痛苦的輪迴“在想像當中,愛情才得以永生。”我用傳教士般的口吻對她“曉以大義”。

“也許吧!”她謝謝我,掛掉電話。

原來最深沉的悲哀要和最不親近的人分享。

這通意外的電話是我生活中的小插曲,無傷。

電話再響。我忘了要讓它先響五聲。

“喂?”“嗨,是我。你剛才在跟朋友聊天嗎?我打了好久都打不進來。”高捷思在抱怨我“長舌”。

“我同學找我訴苦,聊了滿久。”

“還有人找你訴苦啊?我以為只有你會找別人訴苦哩。”

“你亂講,我哪有找人家訴苦?”他看不見我高噘着嘴。“至少。我就沒找你訴過苦。”

“是嗎?”

“是。”

“好吧!你說是就是。今天晚餐你吃什麼?等等,別回答我說吃晚飯。”

“忘了吃。”

“怎麼這麼迷糊呢?一個人過日子就該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對不對?”他的話教我眼眶發熱,不能言語。“現在還不算晚,街上應該還很熱鬧,你趕快出去吃點東西吧!免得餓壞了,我先掛電話好了,拜拜。”

拿着鑰匙,我準備上街吃飯。出門前我將眼淚擦乾。

Θ綉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我的好日子不算短,又一個星期過去了。高捷思還在差假中,他總共只給過我兩通電話,都是提醒我要記得吃飯。

這天是周末。晚間,我接到世賢來電,他今天北上來喝老同學的喜酒,約我明早見面,我好期待見到他。

“好久不見。”世賢穿着一件淺藍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西褲,看起來依舊那麼乾淨斯文,原來他的眼鏡架是金色框。

我請他在亞太飯店吃brunch。他很可愛,今天跟我談政治、經濟這些東西。

“世賢,你鎖定新目標了嗎?”我主動改變話題,彷彿想驗證自己對他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沒有。不過,我好像被鎖定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弄懂。“真的嗎?是什麼樣的女孩?”

“學校里的同事。”

“那你怎麼現在才知道?”

“我早有耳聞她對我有好感,只不過她到最近才有所行動。”

“哦?”

“她可能聽說了我和女朋友分手的事。”

“你說的是我吧?”

“對。”

我們相視而笑。感謝老天讓我認識世賢。

“你呢?有能力治療你疑難雜症的人出現了沒?”世賢臉上滿是關心,像我哥一樣。

“讓我病情加重的人出現了。”

“病情加重?怎麼會呢?我覺得今天看見的你是我認識你以後,狀況最好的一次。”

“是哦?”

“是。”他用力點頭。“你今天看起來很快樂,充滿希望。”

快樂?希望?可能是我在台北市住久了的緣故。

“其實,沒有人願意駐足孤獨與寂寞。”

世賢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覺得他今天對我的態度很放得開。

“孤獨有那麼可怕嗎?好像哪個詩人曾說過:在孤獨中,激起感情萬千;在孤獨中,我們最不孤獨。孤獨使生命得以歸零,重新審視自我,孤獨提供我們必須的休息和自由。你不覺得自己偶爾也很需要孤獨嗎?”

“你說到重點了,偶爾我也需要孤獨,但只是偶爾,注意,是偶爾。”他用上課時對學生強調重點的語氣說話。

“謝謝李老師教誨。”

我們再次相視莞爾。

他北上找過我幾次,從來我也沒送他到火車站去過。今天我堅持要看他進站,一路上摩肩擦踵的男男女女、人來人往中,我發現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值得珍惜的。

“有機會的話,讓我看看你的女朋友。”

“沒問題,如果她有機會成為我的女朋友。”

進站前,世賢摸了摸我的頭。

“拜拜。”他對我揮揮手。

我感動失聲。

回家后,我睡了個午覺。兩個鐘頭后,鬧鐘叫醒了我,但我沒有起床,坐在床上發獃,直到我想上廁所。

電話響了。

“嗨,是我,你在幹嘛?”

“我在接電話。”剛才在尿尿。

“你過來我家?還是我去你家?”

顯然高捷思這個冒失鬼剛出差回來,他這一問會讓不明就裏的人想入非非。

“你來我家幹嘛?我去你家幹嘛?”

“你剛睡醒對不對?起床氣這麼重。”他委屈得要命。“我買了菜準備做晚飯,是你來我家吃呢!還是我把菜拎到你家去做?”

“我家沒鍋沒鏟沒有調味料,我也不想走路去你家。”我選以上皆非。

“那你也不出去了嗎?”

“對。”

“拜拜。”他倒也乾脆,立刻掛電話。

我洗澡去了,腦海里幻想着失戀的滋味。

“我不在,有事請留言。”

“嗨,是我。今天世賢說我看起來很快樂、充滿希望。當時我也頗有同感,可是現在我卻不這麼想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懂的,你一定很笨,不跟你說了,我想吃東西,拜。”

我找到一包蘇打餅乾,倒了杯鮮你,坐在電視機前啃晚餐。

門鈴響了。

“誰?”我眼睛盯着電視,嘴裏咬着餅乾去開門。

高捷思。他拎着一個袋子鑽進門。

“你偷懶,怎麼直接就開門了,萬一是歹徒怎麼辦?”

我吐了吐舌頭,承認錯誤。剛才我為什麼會省略先瞄一眼的步驟?奇怪。幸好我身上穿的是休閑裝,一點也不暴露。

“不要再啃餅乾了,過來吃飯吧!”他從提袋裏取出好幾個盒子放在餐桌上。

我坐在餐桌前等他伺候。

“哪,這盒少一點的給你。”他把一盒飯推到我面前,然後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盒容量多一點的。接着,他打開另外三個大餐盒的蓋子。

他瞥一眼兩手托腮的我。“幹嘛了?心情不好?還是啃餅乾啃飽了?”

我晃了下腦袋。“這些是什麼?”

“咖喱雞、腌黃瓜、紅燒豆腐,你連這些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看得出來。不過你上菜的時候,應該主動報一下菜色。”

“我把你寵壞了。”他連免洗筷和湯匙都帶來了,這會兒正在替我拆筷子。“哪,吃吧!”

我依舊托着腮看他。

“怎麼,難道你還要我喂?”

我把視線自他臉上移到那盒咖喱雞上頭。

他拿湯匙舀起一口咖喱。“張嘴!”

我先吃了他喂的這一口,然後接過他手中的湯匙,開始吃飯。

“好吃嗎?”他等我把每樣菜都嘗過了才問。

“好吃。”

“哪個最好吃?”

“一樣好吃。”

“可惜沒有湯,你要是肯到我家去就有湯喝了。”

“沒有湯也無所謂啦!這樣吃已經很奢侈了。”我說。

“就是啊!請一個私人廚師很貴的。”

我白他一眼。誰請他當私人廚師了?

“你什麼時候回台北的?”

“我忙了一個多鐘頭,終於換來你一句勉強算關心的話。”他委屈地埋怨我。“昨天晚上回來的。”

“噢。”

“今早打電話給你,你不在,所以我就答應何淑敏,陪她去看了場電影。”

“噢。”

“下午回家睡了一覺。”

“噢。”

“醒來就去超市買菜。”

“噢。”

“然後打電話給你。”

“嗯。”

“然後做飯。”

“噢。”

“然後送晚餐過來。”

“嗯。”

“然後向你報告我一天的行程,報告完畢。”

我笑出聲來。

“博君一笑,再辛苦都值得了。”

“我不忍心看你這麼辛苦。”

“那你就該常常對我笑。”

“不對,是你該常常看何淑敏對你笑,那樣你比較不辛苦。”

“你的笑容對我才有吸引力。”

“那是因為你對我還很陌生。”我想起那一句:吸引彼此的只是最初的那一分陌生。

“我對你並不陌生。”他說。

我不再說話,繼續吃飯。

他雞婆兮做晚餐,我過意不去兮洗碗盤。飯後,我洗凈所有的餐盒,正要拿餐巾紙擦乾它們,他又說話了。

“不必擦了,放着瀝干吧!我家還有得用,這些我今天不帶回去了。”

“我用不着這些東西。”

“先放着好了,我們去散步,等一下送你回來時我再拿。”

我又讓他牽着手去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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