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着來慰問,實際上應該是因為無法給嚴德清那有錢人定罪,來改口供的吧?」吳權通是張雪梅的漁夫老公,身為海口兄弟,自是見過世面。
「怎麼會呢?老公,你都不知道楊警官多勇敢,嚴德清想栽贓給他車上的女主播,還叫來一堆兄弟,企圖用暴力解決,他直接用槍讓嚴德清就範呢。」張雪梅雖然懷孕八個月,但身形還是頗嬌小,動作算得上靈巧。
吳權通揚起毛毛蟲似的濃眉,由上往下、由下往上打量着這個英挺瀟洒的警官,突然大聲吼道:「你對我的漂亮老婆這麼好乾嘛?」
在一旁靜候楊尊的丁熙虹大笑出聲。
「那……是基於人民保母的本能,就算閣下的老婆是醜八怪,我也會儘力保護。」
「哼,總算你也知道我的牽手很美!」吳權通忍不住揚起下巴。
「比這束花還美呢!」丁熙虹連忙獻上百合。
張雪梅歡喜的接下,笑說:「謝謝,好久沒人送我花了。」
吳權通大力拍桌,怒喝道:「幹嘛送花給我老婆?」
「放心啦,既然楊警官不是一個人來,就代表他避嫌了。」丁熙虹解釋。
「兩個男人來,有比較安全嗎?」吳權通更加防範。
這下換楊尊忍不住哈哈大笑。
丁熙虹很火大的瞪他一眼。
「什麼啦?我是女的!女人啦!」她刻意轉了個圈,突顯自己凹凸的身形。
眾人緊盯着她的胸部,議論紛紛。
「明明是男的啊……」
丁熙虹面如死灰,這種尷尬又下不了台的場面讓一向沒幾句好話的楊尊見了,更是讓她難堪,只好狠下心,抓起桌上一瓶維士比就往嘴裏灌,咕嚕嚕的喝光后,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大聲叫道:「為了證明我是女的,誰要是能把我灌醉,我就脫衣服讓大家看!」
氣死了,她真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嗎?
大夥嘩然,覺得新鮮又好笑,不禁交頭接耳。
「我看別了吧,免得脫了衣服更加確定你不是女的,就難看了。」楊尊取笑道。
「你……」可惡!為什麼他總能講中要點?丁熙虹快要抓狂了。
「好啦、好啦,我向大家解釋你是女的不就行了?」張雪梅覺得她也真有趣。
經過張雪梅的解釋后,大夥總算半信半疑的接受這件事,但還是頻頻看向丁熙虹的喉頭和胸部。
「你是女的竟然還能喝光一瓶阿比,那是有套維大力P的呢!這麼阿莎力,你也是警察嗎?」吳權通很欣賞她。
「哈哈……好說、好說,我是記者啦。」
「記者?記者,我有話要說啦!為什麼日本漁船押我們的蘇澳船到琉球去,我們還要付四千萬日圓給他們?不公平啦!吃定我們了!你可以去跟政府說嗎?你可以寫出來我們的委屈嗎?」第二桌的阿勇伯沖了出來,大聲陳情。
「還有,菲律賓人開槍打死我們的漁民兄弟,政府竟然說要我們自己搜集證據,再向他們提出抗議,這是什麼道理?這是國和國的問題,不是你打我、我打你的小問題耶!記者,你一定要幫我寫上去啦!」第三桌的阿猛伯也大叫。
一時之間,伯伯叔叔們都憤慨的向她陳情,這是丁熙虹始料未及的,只能尷尬的僵笑,天知道她只是被陶主播壓着出不了頭的周刊小記者,而且負責的是生活美食,就算復出,也以社會線、政治線、重案線為目標,根本沒想過農民、漁民這等事……但她此刻不想撇清,因為聽他們的抱怨,也認為這些民生問題對於他們而言勝過所有的世界大事。
楊尊則在一旁偷笑。記者嘛……
但他也對丁熙虹的傾聽和認真感到意外,原以為她只以重案線和政治線為目標,會像初識時對他極力撇清自己是跑生活美食線,一下子便會對他們說出自己不報導農漁民新聞,沒想到她還滿投入的,聆聽併發問,而且竟然還頗了解農漁政策。
誰會去關心他們的權益?誰會對一個與自己偉大理想不相干的議題產生共鳴?
忽然,他覺得她像個現代女俠,正在跟一群海口豪傑談論江湖情勢,不自覺的笑了。頭一次見到這種女人,不僅個性硬,就連興趣、理想、喜好都硬得很……看,她的阿比從套維大力P到套咖啡,她還是一直灌下去,他還真想知道,她醉了之後會脫衣服嗎?
「嗨,楊警官,你竟然會看着女人笑?」張雪梅微笑。
「她哪是女人?我是用打量男人的眼光看着她。」
「如果她是男人,那多好啊,是吧?」
「是啊,如果她是男人,我就跟她做拜把兄弟,只可惜她是女的。」
「嗯,你最不喜歡跟女人扯上關係了,你是男女平等論,不特別看輕女人,但也不特別憐惜女人,如果跟女人上床,那是互相交易,不被感情羈絆,也從不產生真正的愛情。」張雪梅如數家珍。
「梅姊……你將自己整型得如此樸素,以為我就認不出來了嗎?」楊尊正色的說。
張雪梅笑了笑,「就知道你不會不認得。」
「世界上的女人哪個不是把自己愈整愈美,只有你寧願把自己的美貌弄得樸素又平凡,好隱姓埋名,從此與世無爭。」楊尊隱約感到惆悵,頓了頓,終於開口提起往事,「伍爺死了之後,又發生了伍剛背負罪名而逃,修羅門大亂后形同解散,這才發現你不見了……梅姊,你過得好吧?」他掃了繁忙又辛苦的打魚兄弟一眼。
張雪梅正是修羅門掌門人伍爺的第三任妻子,比伍爺還小三十歲,對於嚴德清開車撞她,楊尊不得不做更多的聯想,也多虧這起車禍,讓他找到了她,回憶起前塵往事,好像有千萬年那麼久了。
「比從前簡單,阿通很愛我,他不知道我從前的身分,也不知道我本來的名字。不管爺是否為伍剛以下逆上所弒,我都不會找伍剛,我還怕伍剛像你一樣找上門來……」張雪梅看了看左右,老公他們還在跟丁熙虹喋喋不休的抱怨,她拿出一個紙袋。「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有我的生活。這裏面有兩隻熊娃娃,是伍爺在世時送給我當作寶寶的禮物,只可惜我為他懷了兩次胎都流產。伍爺去世了,我不能為他生出他在世上不曾有過的親生兒子,跟他的情緣也該做個了斷,熊娃娃給你吧!」
楊尊緩緩的伸手接過,心下黯然,霎時湧現很多過去的回憶。
掌門人伍爺和他的養子伍剛,每次聽到這兩個人名,他總會心痛,可是為什麼「伍剛」這兩個字帶給他的悸震,遠遠比伍爺還要深?現在伍剛到底在哪裏?爺到底是不是他殺的?為什麼他們每次出事,都有伍剛的蹤跡,可是出動了所有的人還是找不到他?
「難道……你認為露得清故意撞你,跟伍剛或多或少有關係?」他頓悟。
「露得清?喔……嚴德清啊!」張雪梅失笑。
「都是丁熙虹亂取外號。」楊尊一陣尷尬,抱怨道。
「可是你難得會被別人影響。」張雪梅覺得他對丁熙虹有不同的心情,隨即正經的說:「我不知道,如果爺是伍剛殺的,那麼就有這個可能,畢竟我是爺的小老婆,他要趕盡殺絕也不奇怪。」
楊尊悵然。伍剛……真的這麼冷血?嚴德清又跟毒品源頭蛇洞有聯絡,嚴家富可敵國,再無其他更強的勢力,能控制他的似乎也只有陰暗的蛇洞了,倘若嚴德清不是無意肇事,難道……難道……蛇洞老大便是……
他渾身不舒服,甚至莫名的怒氣沖沖,不能再想下去。
「如果是他,又是為了什麼原因追殺你?」楊尊的聲音微顫。
「可能他以為我當伍爺的枕邊人那麼久,知道很多秘密。」張雪梅只能這麼說。「好好保存這兩隻熊娃娃吧。」
「我會的。那麼,你猜他怕你知道什麼?」
「呵,我知道的事那麼多,怎麼知道他怕的是什麼?」
突然,眾人歡樂的大聲★喝。
喝得醉醺醺的吳權通搖搖晃晃的跑過來,拍桌喝道:「快來看!楊警官,你的好兄弟真的要脫了。」
「脫!脫!脫!」大夥醉茫茫的,大聲鼓吹。
丁熙虹酒性大發,豁出去的跳到桌上,一邊哇哈哈的逞英雄,一邊脫衣服。
楊尊一看,真是不得了。她還真的以為自己是打赤膊也無所謂的男人嗎?可別脫了之後更加慘不忍睹才好。
他觀察丁熙虹,發現她沒醉,但是酒精可能會讓她趁着熱鬧做出失控的事,她難道是那種平常規規矩矩、大義凜然,酒後愈多人愈瘋狂的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