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們說,精神糧食和夢幻偶像被毀滅了,這不是人生一大痛事嗎?」
衛可仲、杜聖夫和柳浪還傻傻的,黎焰已經搭上他的肩膀,慨然同意,因為他所愛的女人,在網絡稱霸的高貴迷濛形象,與實際上的邋遢、不解人意也同是兩回事,此後看到她的文字,再也無法激起他任何的漣漪。
「虹彩妹妹想跑重案線,你就幫忙牽一下,交換條件是每天聽一個做菜的秘訣,或是每天吃她做的一道菜,不就行了嗎?」頭腦最簡單的衛可仲想得很直接,全然忘了已發生過人仰馬翻故事的三煞,最初的餿主意都是他出的。「既不會跟她的專業斷線,又能吃到她親手做的天下美味,不是兩全其美嗎?」
沒想到楊尊不懂得記取歷史的教訓,竟然還點了點頭,「說得也是。」
「像我們道館錢師父的女兒,也是不幹美食記者,硬要轉跑重案線,為了從我這個黑陽幫幫主身上得到消息,就每天燒一道菜給我吃,你也可以學我呀。」衛可仲掏了掏耳朵,吸了最後一口煙,把煙蒂彈了出去,一副無賴樣。
楊尊微笑的聽着同道中人的建議,但是愈想愈不對……
「你未來丈人道館裏的錢師父有一身好武藝,他自己不會燒菜,但是懂得天南地北能吃的東西,當初還因為我送你幾鍋雞湯,特別問過你那些從哪裏來的,他做事一板一眼,很無趣,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陷自己於不義也無所謂,阿常就在義道門學武,他在工地當工人,常常載着油漆桶和木板……」
「是啊、是啊,你真是有情有義,這些事都記得。」衛可仲傻傻的笑道。
「丁熙虹是誰?」楊尊突然大聲喊叫。
「欸?」衛可仲跳了起來,反射性的回答:「是錢崇光那老頭的女兒!」
預備看好戲的柳浪幸災樂禍的笑了。
「原來她就是虹彩妹妹,你怎麼從沒告訴過我?」
「我沒看過那個單元啊,不知道她的工作就是……」
「可是她姓丁,不姓錢。」
「錢師父的女兒是跟她媽媽姓,好像有着什麼跟什麼的緣故……」
「難怪她也是做事一板一眼、大義凜然、腦筋不太會轉變,但是功夫很好,跟男人一樣粗聲粗氣,藝高人膽大,果然有什麼樣的爸爸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好!既然都算有點關係,我非得要她重新回到美食單元不可!好好的,憑什麼不幹?」楊尊對她可不客氣了。
衛可仲和柳浪大感意外,他前頭這麼形容錢師父的女兒,還以為終於受到感動,要拉拔富有正義感又有功夫的她成為重案線記者,沒想到還是想讓她回去重操舊業。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她是被逼退的。」衛可仲說。
「什麼?她那種動手比動口快的傢伙,還有誰可以逼她?」
「她一直想跑重案線,所以想挖獨家新聞,有一回她似乎查出嚴德清從事大麻買賣,因此冒險跟蹤他到一家汽車旅館,當她以不當手段進入房間,卻見跟他上床的是當家主播陶怡岑,原本只打算用手機偷拍的她,不小心嚇出聲,便被兩人揪出來啦……」
楊尊哼哼冷笑,「我就知道陶怡岑有問題。」
「其實女主播未婚,愛跟誰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但某一天上班時間,電視台小開隨手將喝到一半的咖啡給了新來的小妹,陶怡岑看見眼紅,故意找借口把那杯咖啡潑到小妹的臉上,熙虹仗義執言,陶怡岑說像小妹那種剛來不久就得到重要人物的施捨,必須要讓她清醒才不會得意忘形,不然很快就會失去方向。熙虹立刻用『你有資格說別人嗎?』這句話反駁她……哈哈,太爽了,熙虹就是一板一眼,沒得商量,像她那一點情趣也沒有的老頭,我喜歡!」衛可仲想到錢崇光邊喝茶邊說起這段經過的情形,便覺得好笑。
原來丁熙虹除了對硬邦邦的重大新聞一頭熱外,還常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她和錢崇光那老頭聯想在一起,還真是有幾分像,高瘦的身材、僵硬剛烈的思考模式、嫉惡如仇、面對不喜歡的人便是一句話也無法說出口……難怪她喜歡揭發黑暗面,非得要盡一份心力不可,這是她與生俱來的遺傳。
楊尊抓起幾個牌,丟進衛可仲大笑的嘴裏,「陶怡岑那女人好解決。」
「人家就喜歡刀光劍影,你幹嘛硬逼人家?」柳浪崇尚自由。
「江湖是很危險的啊!」楊尊心有所感。
「她不是要加入黑道,只是想當記者。」衛可仲覺得他管太多了。
「依她那樣子的查案方式,跟卧底監控黑道有什麼不同?何況她是個女人,女人能濟什麼事?不如好好的待在廚房裏做菜給大爺我嘗嘗!」楊尊白他一眼。
愈想愈不對,若是丁熙虹出事,沒人創新菜色,沒人發掘這世界大大小小角落任何一個可能好吃的小店,沒人發明一些做菜小謎題讓他玩……他無法想像舌頭麻痹的日子。好,待他與已出院的被撞孕婦見過面,調查告一段落,就逼她回周刊工作。
【第三章】
大眾電視台新聞中心,丁熙虹捧着箱子收拾自己的東西,同仁們無不轉頭看她,很想說些難捨的話,又怕有人向陶怡岑告狀,只好看她走掉。
她走進茶水間,想拿自己的馬克杯,卻見電視台小開費天翔跟一個女職員卿卿我我,而那個女孩正是上次喝了費天翔給的咖啡,卻讓陶怡岑潑臟一身的小妹,丁熙虹看他們兩人打得火熱,看來上次是她出頭太快,多管不必要的閑事,反而害得自己離開工作崗位。
婉貞一見是她,連忙尷尬的推開費天翔,低下頭。
「幹嘛呢?親愛的,為什麼要怕她?她又不是陶主播。再說,真是陶主播也不用怕,我們又不是她生的,對吧?」費天翔抬起婉貞的臉,但她偏偏膽小。
丁熙虹不想做任何反應,只是打開柜子,拿出紅色的愛心透明塑膠杯。
「紅色愛心,很不像你現在的風格。」費天翔逕自伸手,拿過來一瞧。
「是啊,我要將它丟到大馬路上,讓車子輾得粉碎。」
「對了,那是你高中的事吧?你讀的是女校,冒險幫最要好的校花朋友傳情書到隔了兩條街的和尚高中給我,因為嬌滴滴的她不敢踰矩,也不敢跟男生說話,只能靠你。沒想到校花寫完情書還沒署名,給你過目的時候被老師抓到,通知我們學校,把收件人我揪了出來。校花不敢承認信是她寫的,你又不想出賣她,只好默認。」費天翔回憶起十七、八歲那青澀又青春的年代,無比嚮往。
婉貞怎麼也想不到,花花小開跟男兒似的丁熙虹竟然有這麼一段?!
「後來我覺得有意思,就開始追你,反而讓你跟校花漸行漸遠,因為她認為你明知道她喜歡的是我,還要搶她最愛的人,你也覺得已經幫她頂罪,她不感激你就算了,還讓你背上奪人所愛的污名,所以乾脆跟我在一起給她看。你的個性真是說一是一,剛烈得要命,人家愈想對付你,你就愈故意作對。」費天翔把玩着塑膠杯,「這是我當年跟你交往的第一天送你的禮物,是對杯,我是藍色愛心。」
「女生都很奇怪,猜不透。」丁熙虹幽幽的說,把杯子搶回來,用清水沖洗。
婉貞的心跳得很快,覺得她好像是在暗諷自己。
「真的很奇怪,但是你更奇怪。」費天翔滔滔不絕的數落罪狀了:「跟你在一起之後,我的好朋友全都變成你的好朋友,一群男的整天跟你混在一起,飆車、喝酒、打架……對!你甚至還幫那些臭男生泡妞,每泡到一個,你便得到一、兩千元不等,後來他們每次想到什麼,立刻打電話給你,這樣讓我很沒尊嚴。」
「你不是更奇怪嗎?起先嫌那些女孩既嬌嫩又無趣,每次跟你和你的朋友們在一起,她們不是小家碧玉不敢講話,不然就說有門禁,這個不行,那個不要,讓你覺得很掃興,所以你才一個女朋友換過一個,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說我是最後一個。我跟你的朋友熟得不能再熟,這樣也不行?」不說還好,一說,丁熙虹也要翻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