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克林將莉雅搖醒。“甜心,睜開眼睛,出門前我有事要告訴你。”
她掙扎地坐起。“你去哪兒。”
“工作。”
她又要鑽回被窩裏,克林俯身抓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她的眼睛是睜是閉,因為散在她臉上的鬈髮遮住了她的視線。他騰出一手撥開發絲,有些着惱又覺得好笑。“醒了沒?”
“我相信是。”
“在我回家前,我要你一直待在家裏。我已經通知陸蒙和杜文了。”
“我為什麼不能出門?”
“你忘了三十天的效期?”
她打了個大呵欠,真的忘了這回事。“你的意思是我必須被鎖在家裏一整個月嗎?”
“想開點,老婆。”
“克林,現在幾點了?”
“天剛亮沒多久。”
“老天!”
“聽到沒有?”
她沒理他,只是自顧自地下床,套上睡袍逕自往他的卧室走去。克林立即尾隨其後。
“你去哪兒?”
“你的床。”
“為什麼?”
“那也是我的床。”
她上床不到一分鐘光景又呼呼大睡。克林替她將被子蓋好,並俯身吻了她的額頭。克林來到大廳,交代富恩該注意的事;從現在起的三十天內,這幢屋子將成為一座堡壘,除了親人之外,不準任何外人進入。
“主人,陪公主出門容易,把她留在家裏不出去可是樁天大的苦差事。”
富恩的預感百分之百正確。上午還沒過完,戰爭就開始了。管家首先發現他的新女主人坐在克林卧室的地板上,四周擺滿了她丈夫的鞋。
“公主,您在做什麼?”
“克林需要新靴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雙從沒穿過的。他寧可穿老掉牙的少希安靴,也不碰最時髦的威靈頓靴子。”
莉雅仔細檢查鞋跟。“富恩,你有沒有注意到每雙鞋的左腳鞋跟幾乎都沒有磨痕?”管家在女主人身邊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來像新的一樣,”他開口道。“可是我知道他……”
“是,他的確穿了這些靴子。”她打斷他的話,拿起右腳的靴子。“這鞋跟幾乎都快磨平了。”
“公主,您到底想說什麼?”
“富恩,我們現在討論一切都要保密。他對他的腳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們背地裏談論他的腳。”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她點點頭。“他受過傷的左腳似乎比左腳短了一點。我想找個鞋匠看看這些鞋,做點調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嗎,公主?克林會發覺的。”
她搖搖頭。“我在考慮是否在鞋子裏頭加……一片薄薄的軟墊。克林的靴子都是誰做的?”
“哈比,”富恩答道。“每個時髦的紳士都穿他做的靴子。”
“那我們就不找他,”她尋思道。“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實驗,我們得另找人。”
“那就找寇帝斯好了。”富恩思索一會兒后說道。“老主人經常穿他做的鞋子。他現在已經退休了,或許我們可以說服他幫個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帶一雙靴子,克林應該不會發現。”
富恩大搖其頭。“你不能出這屋子,我很樂意跑這一趟。”見到她一副要開始爭辯的神情,他又繼續說道:“您可以寫下要他做的事。”
“好吧。”她終於同意。“我就列張表,真是好主意。今天下午你可以去嗎?”
管家立即點頭同意。“如果這個計劃行得通,我希望寇帝斯能做一雙威靈頓式樣的半統靴,讓他可以穿在長褲下。現在,富恩,我還有事要你幫忙。”
“請說,公主。”
“麻煩你帶個口信給溫爵士,希望下午他能來一趟。”
“沒問題,”管家同意道。“我能大膽請問您為什麼要找醫生嗎?”
“下午我將生場小病。”
管家一下子沒意會過來。“真的?您怎能……”
她嘆口氣。“如果我解釋給你聽,又叫你保密又要騙克林一次,我們不能那麼做吧?”
“當然不能。”
“所以啦,富恩,你還是別知道的好。”
“這件事跟克林有關係?”
她面露微笑道:“或許。”
她留下富恩一人收拾滿地的鞋,自個兒回到房裏將交代寇帝斯要做的事寫在紙條上,然後又寫了張要溫特爵士於下午四點來訪的條子。
醫師十分準時。杜文領他進入客廳。由於公主堅持讓他進來,杜文大膽地對主人皺皺眉頭。她則對他笑笑。
“你的丈夫特別指示我們,除了親人之外,誰都不可以進來。”他壓低嗓音抗議道。“溫爵士就像家人一樣,杜文,而且我身體不舒服,需要他幫忙。”
侍衛只得讓步。大膽的瞎話令莉雅有些罪惡感,但這感覺很快就消去了。她提醒自己一切以克林的利益優先。
莉雅將法式門一拉,把忠心耿耿的侍衛隔在外頭。然後,她陪着腋下挾着棕色公文包的溫醫生來到長椅邊。
“身體不舒服不是該躺在床上休息嗎,公主?”
她微笑地看着醫師。“沒那麼嚴重,”她開口說道。“只是喉嚨有點癢而已。”
“這種情形喝茶最管用,”溫爵士答道。“一點白蘭地也有同樣的效果。”
眼看這位白髮老人如此誠摯且關心,她再也瞞不住了。“我請你到來還有另一個目的,”她坦白承認。“我想跟你談談克林。”
莉雅在醫生對面的椅子坐下,雙手平放膝上。“我使了一點小詭計使你來這裏。”
她一副招認什麼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實上,我只有在想大聲吼我那頑固的丈夫又不能時,喉嚨才會痛。”
溫爵士臉上浮現笑意。“克林很頑固,不是嗎?”
“的確。”
“那麼是他病了?”醫師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搖搖頭。“他的腿。”她輕聲地加解釋:“他不原意討論受傷的事情,而且又很敏感。而我雖然知道他處於極大的痛苦中,卻不知如何減輕他的痛苦。”
醫生看着她臉上憂慮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關心。“他沒有告訴過你那次意外的發生經過?”
“沒有。”
“他的腿被鯊魚咬了一大口,公主。我負責治療他,而且一度考慮過切除那條腿。他的合夥人納山竭力反對,當時你的丈夫根本無法表示任何意見。幸好他還是撐過來了。”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富恩端着銀盤進來,為他們各倒一杯熱茶後方才告退。溫爵士放下公文包,開始享用精緻的甜點熱茶。
“如果克林知道我們在討論他的身體狀況,一定會生氣。”她說道。“做這種會令他不高興的事,我多少覺得有些罪惡感。”
“胡說,”溫爵士反駁道。“你是為了他好,而我也不會讓他知道。至於你提出的問題。”“雅片酊及白蘭地都能有效止痛,可是我知道克林不會契那種東西。”“是自尊使然?”
溫爵士搖頭。“是獨立。雅片和酒精會使人上癮,克林不願冒這種險成為兩者的奴隸。”
“我懂了。”
“我也建議過從膝蓋至腳踝用鐵架固定,他當場就大發脾氣了。”
“他天生是個驕傲的人。”
溫醫生點點頭。“他比我想像中堅強多了。”他說道。“原本我認為他沒人幫忙一定無法再走路,他卻證明我是錯的。直到現在,他走路也只有點跛。”
“到了晚上或是他累了的時候,他就會開始跛。”
“那時就用毛巾熱敷,雖然沒有使肌肉強壯的效果,但卻可以減輕不適。按摩也是有幫助的。”
她懷疑克林會讓她做這些事。但這是她的問題,不是溫爵士的,等他走了以後她再操這個心吧。“還有別的建議嗎?”
“如果痛得厲害,他應該脫鞋休息。”
莉雅同意地點點頭,不讓他看出她的失望,這些建議都只有治標的效果。“溫爵士,你給我的都是應付疼痛的做法,有沒有任何根治的辦法?”
“要使那條腿復原,只有奇迹才辦得到,公主。”
“是的,”她輕聲地說。“我想我是期待着奇迹的出現。謝謝你給我的建議,如果以後你還想到什麼的話,請務必寫下來給我好嗎?我會用得上你所有的建議。”
溫爵士取走最後一片餅乾,他正專註於克林的身體狀況,沒留意到自己竟將一整盤餅乾契得精光。莉雅又替他倒了杯茶。
“所有的丈夫都很頑固嗎?”她問醫生。
爵士笑了起來。“我敢打賭至少絕大多數是。”
接着,他說了幾個貴族為了面子拒絕看醫生的故事給她聽。其中他覺得最有趣的是艾克曼候爵。在一次決鬥里,他肩膀中了一槍,卻拒絕讓任何人照料他的傷勢。後來還是他的哥哥去把溫爵士找來。
“我們在白家的賭桌旁找到他,”他告訴她。“三個壯漢才把他拖離牌桌,我們一將外套脫掉,才發現到處都是血跡。”
“侯爵後來好了嗎?”
“那麼頑固的人如果自己不想死,誰也沒辦法要他死。在他失去知覺前,他一直嚷着那傷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建議他的妻子將他綁在床上,直到他恢復健康為止。”
莉雅為想像中的景象笑了起來。“克林的脾氣也差不多。”她嘆口氣道。“希望你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
溫爵士放下茶杯,拿起公文包起身準備離去。“別擔心,公主,我一定保密。不知有多少妻子為她們的丈夫偷偷來找我幫忙過。”
醫生正要開門時,門已由外開啟,面前赫然是克林。他向醫師頷首示意,然後轉身面對莉雅。
“富恩說你病了。”
他沒等她回答,轉而對醫生開口問道:“她生什麼病?”
莉雅不想讓醫生為她扯這個謊。“我喉嚨有點癢,醫師建議我多喝熱茶。現在好多了。”
“沒錯。”醫師附和她的話。
事情有點不對勁,但克林一時也說不上來。莉雅不敢直視他,而依他對她的了解,
他知道她沒說話。她也看不出半點病容,泛紅的臉頰暗示着她正為某事而十分尷尬。他決定等他們獨處時,再要她交代清楚。
她告訴自己,她的動機是純正的,罪惡感是多餘的。然而站在幾尺外的富恩正對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謊話就是謊話。院長常說不可因惡小而為之,還說上帝記下了世上每個人犯的每一個惡行,而莉雅的清單,院長認為已經長到海底了。
莉雅不相信自己犯過那麼多錯,她想像自己的單子大概有她的影子那麼長。而且她猜想她的上帝應該有兩套記錄:一套記小過失,另一套記真正的惡行。
溫爵士的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聽說你損失‘鑽石’,克林,真正運氣不佳。”
“你掉了一顆鑽石嗎?”莉雅不解地問道。
克林搖頭。“那是一艘船,莉雅,她滿載着貨物沈到海里去了。溫大夫,你這麼快就知道這個消息,我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我有個朋友和羅氏保險公司有生意往來,公司里的人告訴他的。聽說他們得賠償你的損失。”
“沒錯。”
“這是你和納山今年損失的第二艘船吧?”
克林點頭。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莉雅開口問道,她無法掩飾受到傷害的感覺。
“我不想讓你擔心。”克林解釋道。
她覺得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原因,沒錯,他很可能是不要她擔心,但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兒不要她分擔他的擔子。克林向來獨來獨往,和其它人分享他的世界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甚至妻子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應該有耐心,慢慢讓他習慣她的存在。因此,她先行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間,讓丈夫和醫生繼續聊天。
一回到房裏,她開始列下醫生剛才所提的建議,心思卻沒放在那上頭。該死,他應該把沈船的事告訴她的,丈夫和妻子應該一起分擔彼此的問題,不是嗎?
富恩前來通知她契晚餐,下樓時,她乘機請他幫另一個忙。
“你知道塔波特子爵的事嗎?”
“當然知道,”富恩答道。“據說羅萍夫人離開了她的丈夫。”
“克林禁止我去找子爵談這件事,我也不想違背他的心意。他認為我會弄得子爵更加心煩。”
“你為什麼想見子爵?”
“我懷疑羅萍夫人和我朋友白蓓莉的突然失蹤之間有某種關聯。我想讓你去和僕人談談,我想知道羅萍夫人是否有收到某個匿名仰慕者的小禮物。”
她的話挑起富恩的好奇心。“什麼樣的小禮物,公主?”
她聳聳肩道:“鮮花、巧克力,諸如此類的。”她說道。“女僕們不是都會留意這類的事嗎?”
富恩點頭。“當然會,而且會彼此討論,只是不會跟我說罷了。廚房女僕明天上菜市場我去問問她,可以嗎?”
“好,拜託了。”
“你們兩在嘀咕些什麼?”
克林站在餐廳入口開口問道。莉雅嚇得差點跳起來。“今晚你似乎有點緊張。”他面帶微笑地看着妻子。
“我必須連續鎖在家裏一整個月嗎?”兩人坐定之後,她開口問道。
“是的。”
他連契飯時間都忙着處理業務,她決定提一個比較有壓迫性的問題。
“凱林第一次舞會怎麼辦?它一個禮拜后就要舉行,克林,我不想錯過。”
“我會說給你聽。”
“你不帶我去?她失望地問道。
他微笑。“是的,我必須出席,而你則必須理智點。”
他的表情告訴了她,他是不會讓步的。她慍怒地用指尖敲着桌面。“在飯桌上看公文是很不禮貌的。”克林正專心看他合夥人的來信,沒聽見她的抗議。
“納山的妻子生了個女娃娃,取名為嬌安。他還說等莎娜的身體恢復健康后,會帶她們來倫敦一趟,公司的事就先交給金寶來管。”
“金寶?”奇怪的名字讓莉雅微笑起來。
“一個很好的朋友。”克林答道。“他是翡翠號的船長,船現在正進塢大修,因此他可以幫忙照料公司的事。”
“這算是好消息,不是嗎?”
“當然是。”
“那你為什麼還皺眉?”
經她提醒,他才曉得自己在皺眉。“納山想出售百分之十到二十的股份,我不喜歡這主意,相信他也是。他和莎娜兩個人一直住租來的房子,現在孩子生下來,他會想有固定的住所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為何如此反對出售股份呢?”
“我們要完全掌握公司的控制權。”
“如果只出售百分之十到二十,你們還是最大的股東,控制權還是你們的呀。”她的推論沒有說服他,他依舊眉頭深鎖,她又提出另一個建議。“如果把股份賣給家人呢?”
“不行。”
“看在老天的分上,為什麼不行?”
他嘆口氣。“這跟錢的意思一樣。”
“才不會的,”她爭論道。“凱恩和你父親必定很樂意做這筆投資。”
“你為什麼找溫大夫來?”
他故意改變話題,她當然不會讓他得逞。“你同意納山出售自己的股份了嗎?”
“是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決定?”
“已經決定了,我會叫狄馬修負責買賣,這問題到此為止。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何找溫大夫?”
“我已經解釋過了,”她答道。“我的喉……”
“我知道,”克林答道。“你的喉嚨不舒服。”
莉雅的手不停地折弄餐巾。“實際上它只是有點癢。”
“是這樣。”他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她。“現在,我要你眼睛看着我說實話。”她放下餐巾,眼睛望着他。“如果你暗示我撒謊,那就太過分了。”
“你是嗎?”
“是的。”
“為什麼?”
“如果我實話實說,你一定會生氣。”
“以後不能再對我撒謊,老婆,答應我。”
“你自己也撒謊。”
“什麼時候?”
“你對我說你不再為理察爵士工作的時候。我發現他匯了錢進你的帳戶,克林,而且我還聽見他交代某件新任務給你。是的,你騙我。如果你保證以後不再騙我,我也會很高興地向你保證。”
“莉雅,這不一樣。”
“一樣。”
突然間,一股無法遏抑的怒意生起,她將餐巾甩在桌上,富恩恰好端着一盤食物走進餐廳。“克林,我從不做冒險的事,可是你會,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不是嗎?”她不給他時間回答。“你故意使自己置身危險當中,既然我們已經結婚,我考慮的就不只是我,而是我們兩人的未來。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會崩潰。然而如果換了是我,你頂多只會暫時放下工作,花幾個小時來參加我的葬禮,請在我說出更多讓自己後悔的事前,容我告退。”
她沒等他同意,也不理會他要她坐回原位的要求,逕自上樓回房間,她很想把受挫的情緒發泄在甩門上,卻沒真那麼做,因為那實在不太莊重。
還好克林沒跟上,她需要時間來冷卻狂亂的思緒。
對方才的大發雷霆,老實說她自己也契了一驚。她不是他的監護人,即使他樂意為理察工作,她不能也不該阻止他。
但是他也不該去冒這種險。如果他有些微在乎她,就不該如此傷害她。
莉雅在房裏藉踱方步來消氣。她在壁爐前來回走了足足十分鐘,口中喃喃自語:“院長知道我對她的依賴,絕不會去做任何冒險或危險的事。她愛我,該死。”雖說她不是天主教徒,褻瀆的字眼出口后,她還是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我懷疑理察會要院長去為他賣命,莉雅。”
克林站在門口說道。她太專註於自己的思緒,連開門聲都沒聽見。她迅速地轉身,發覺她的丈夫正雙臂抱胸倚着門框。
“我不欣賞你的幽默。”
“我也不欣賞你的行為。”他還擊道。“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為理察做事?”
“我自己本來也不知道。”
他揚眉道:“你要我歇手不幹嗎?”
她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改變心意搖搖頭。“我希望你是自已想歇手不做,克林。兩者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總有一天你終究會了解。”
“現在你就可以幫我了解。”
她轉身望着壁爐。“我在修道院裏時就學會不去冒不必要的險,至少在得到了教訓之後。有一回修道院失火,而我被困在裏面,直到屋頂坍下的前一秒鐘我才及時逃出去。院長擔心得都暈了。她一方面很高興我無恙,一方面又氣我為了看蓓莉的信而擅自將蠟燭自燭台取下,她這麼難過讓我也很難過。那場火災雖是一場意外,但我還是向自己保證以後不再做這種蠢事。”
“如果火災是場意外,你怎麼做什麼傻事呢?”
“我一再衝到裏面搶救修女們收藏的畫像及小雕像。”
“那的確是傻。”
“沒錯。”
“院長像對自己的女兒般愛你,是不是?”
莉雅點點頭。
“你也愛她。”
“是的。”
沈默持續了幾分鐘。“責任隨着愛而來,”她喃喃說道。“見院長那麼惱我,我才明白了這件事。”
“你愛我嗎,莉雅?”
他一語中的。她一轉身,見他正舉步來到她面前,她立刻往後退。
“我不想愛你。”
她驚慌的語氣阻止了他。“你愛我嗎?”他再次問道。
還好今晚壁爐沒有生火,否則已退到壁爐前的她只怕裙擺早已着火。
她是蓄意規避他或他的問題?克林無法確定。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她回答,他要……需要聽她承認的事實。
“回答我,莉雅。”
她突然不再逃避,反而上前到他面前,抬頭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目光。“是的。”
“是什麼?”
“是的,我愛你。”
他的得意與滿足同時顯示在他的笑容里。他對她的答案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而這把她完全弄胡塗了。
“你早知道我愛你了,是不是?”
他緩緩點頭,她卻搖頭。“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你怎麼會知道呢?”
他伸手想擁她入懷,她迅速退開。“不行,你別用吻來使我忘了一切,先回答我的問題,克林。”
他卻不容拒絕。他將她攬入懷裏,抬起她的下巴恣意地吻她。等他終於抬起頭時,她已閉上雙眼癱在他胸前,大聲嘆口氣,他箍緊她的腰,下巴棲在她的頭頂上。抱着她的感覺真好。一天工作結束的時候已成為值得期待的事,因為他知道她會在家等他。
克林突然發覺他喜歡有個妻子。不是隨便一個,他告訴自己,只是莉雅才行。以往,由於腿部到夜裏益形加劇的疼痛,他總不樂見夜的到來。然而他溫柔的小新娘卻使他轉移了注意力,她激惱他、誘惑他,而忙於加以響應的他根本無暇顧及其它的任何事。而且她愛他。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
他笑起來。“當真我一碰你,你就昏了頭?”
“這麼丟臉的事你用不着這麼得意。不過你就是這個樣子,不是嗎?啊,我甚至可以想像你吻我時,腦子裏也一定充滿各種念頭。”
“沒錯。”
“噢。”她語帶沮喪。
“而且它們全是我要用嘴巴、雙手撫摸你、吻你……”
她立即捂住他的嘴巴免得聽到更煽情的字眼,她的反應逼得他又開心地笑起來。他拉開她的手。“你在想我是什麼時候肯定你是愛我的。”
“我是想過。”
“是在新婚之夜,”他解釋道。“你對我的反應可以明顯看出你是愛我的。”她搖頭。“我不明白。”
“你沒有一點保留,每一個反應都那麼誠實。除非你愛我,否則不可能如此投入。”
“克林!”
“什麼事?”
“你該找人治治你的自大,越來越不象樣了。”
“你喜歡我的自大。”
她沒回答。“克林,我保證不會幹涉你的計劃。”
“我從不認為你會。”她認真的語氣使他不禁露出笑容。
“你的計劃沒什麼改變吧?你還要五年的時間才……”她沒繼續說下去。
“才怎樣?”
才會改變心意來愛你的妻子──還有孩子,你這白痴。五年後他可能會想要一、兩個孩子,只是到時候不知她是否已老得不適合生育子女了。
現在她暫時不能有孩子,孩子會給克林增加不少壓力。看看納山的改變就知道了。原本他是堅決反對出讓股權。但孩子誕生后,事情就不一樣了。以前不能接受的的事情也只好硬着頭皮去做了。
“莉雅,才怎樣啊?”克林再次問道,莉雅若有所思的口氣使他摸不着頭腦。
“達成你的目標。”她連忙答道。
“對,還要五年。”
他走到床邊坐下,彎腰脫鞋。“我不知道我幫理察工作你會擔心,”他把話題又轉到那上頭。“你早該告訴我。”
他把靴子襪子隨意往旁邊一丟,開始解襯衫扣子。“你說得對,我們應該互相為對方着想,我很抱歉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注視着他將襯衫下擺自腰際拉起過頭頂,她無法移開目光。她思索他的每句話,希望他會告訴他對她的感情。她沒有膽量問他是否愛她。克林就沒有任何顧忌,她告訴自己。不過話說回來,他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可不知道他的答案。
她必須把這些空想拋開。男人不會考慮諸如愛這種事情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如果他沒時間想對他為理察工作的感受,又憑什麼花時間來想愛不愛她呢?他的心充滿了那些將他的公司變成大帝國的計劃,根本沒空位容納其它事情了。
莉雅提醒自己有個這麼專心事業的丈夫應該感到自豪。她應有耐心,再過個五年,克林就會回她身邊了。
“我已經答應理察幫他傳遞幾份文件,”他把襯衫往椅上一丟,然後站起來。“至於其它的,我打算讓摩根來接手。其實我原本就決定不接這件差事,那麼一來我就得離開倫敦兩星期,甚至是三個星期。辛普森可以幫我打理公司,但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待在家裏。”
她認為這是克林說過最甜蜜的話了。他會想她,她決定要聽他親口說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你不想讓我一個人待在家裏?”
“當然是目前的情勢使然。”
她肩膀一垂。“陸蒙和杜文會照顧我。”
“莉雅,你是我的責任。”
“但我不想變成你的責任。”她喃喃道。“你要想的事已經夠多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對她的話他沒有做任何反應,只是解開長褲脫掉剩餘的衣物。
她的思緒頓成碎片,沒辦法不瞪着自己的丈夫。老天,他真的壯觀,古希臘的戰神想必就是這模樣。克林全身儘是結實有力的肌肉,而線條卻又如此平滑優雅。
她的視線隨着他穿過房間把房門落鎖。然後他踅回來經過她走到床邊,拉開被罩,對她勾勾手指。
她毫不遲疑地來到他面前,一臉鎮靜嚴肅。但他一撥開她頸間的髮絲,便發現她的脈搏正以狂亂的頻率跳動着,他低頭吻她。
她開始解衣服,克林溫柔地推開她的手。“讓我來。”
她順從地放下雙手。他的動作比她快了許多,也沒那麼小心。他把她的衣服胡亂丟在他的襯衫上,急着想接觸她。他注意到自己解着她內襯絲帶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着,不覺為自己的缺乏自製微笑起來。
他對她的迅速反應令他自己也契了一驚。他的呼吸已經開始不順,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而他甚至還沒碰她呢,至少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莉雅決定要讓他告訴她,如果他接下那個任務一定會很想她。當她身上最後一件衣物也被卸下時,她抬頭輕聲喚着他的名字。
“克林?”
“怎麼了?”
“如果你離開倫敦,會不會想我?”
他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他的微笑滿溢着溫柔。“會。”
這個答案令她愉快地呼一口氣。克林俯首輕刷她的雙唇。
“你不問我會不會想你嗎?”
“不必了。”
“為什麼?”
他拉起她的雙手摟住他的頸子,接着他開始啃嚙着她的耳垂。“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會想我。你愛我,記得嗎?”
他的說詞無懈可擊。她的丈夫絕對沒有自尊方面的問題。一等他停止用吻把她的腦袋化成一團漿糊,她就要這麼告訴他。
克林在她的頸間布下無數個潮濕的吻。她的脈搏已經快得幾近瘋狂,嬌軀在他懷裏哆嗦不已。
克林也同樣深受震撼。他拍撫着她的背,有如輕風般呢喃着愛語,直到她恢復些許的自製。
“它一次比一次美妙。”她呢喃道。
“那有這麼可怕嗎?”
“這樣下去我一個禮拜之內就死了。”她宣稱道。“你感覺不到我的心臟快跳出來了嗎?我確定那對我的健康絕沒任何好處。”
“如果你真的死掉,甜心,也是快樂的死。”他誇張地說道。
她緩緩地點頭。
他的笑聲充滿了整個卧室。
她這才滿足地閉上眼睛,蜷縮在丈夫的懷裏。
“我們忘了吃晚餐。”她突然想了起來。
愛克林和喜歡克林完全是兩回事。他這人很難理喻,卻很容易親吻。她聰明的沒直接提出用她繼承的財產解決他的需要的建議,而是訴諸古老的技倆來幫助他。她將用她父親的手法,而且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即使克林無法諒解,至少上帝可以。克林終究會克服他的頑固,但她卻不願意在等他恢復理智的期間,坐視外人介入他的公司。
星期三早上十點,克林公司的部分股票正式出售。兩分鐘后那二十股的股份已全部售出,而且價錢高得不得了。
賣出的價格高得令克林瞠目結舌,立時起了疑心。他要求狄馬修把購買者的名單列出來。狄先生卻只告訴他買主只有一個,而且他無權透露其姓名。
“你只要告訴我,我的妻子是否就是買主。”
狄先生立刻地搖頭。“不是,韋先生,”他一派坦然地答道。“莉雅公主不是這名買主。”
克林對這個答案相當滿意,接着又思及另一個可能。“那麼她的顧問呢?她的伯特叔叔是買主嗎?”
“不是。”狄先生立即答道。“我相信他如果事先得知,一定會來搶購。只可惜,我還來不及通知,就已賣掉了。”
克林終於不再追問。莉雅喃喃感謝上帝。
她為自己耍了小詭計而覺得罪惡感深重。她知道不該這麼對待自己的丈夫,並將之全歸咎於他的冥頑不化。她本以為自己能將此事也拋諸腦後,卻發現實情藏愈久她愈難過。她不斷地對自己念念有辭。幸好克林不在家──他在公司一天要工作十二個鐘點,而富恩只當她是因為被長期禁足而情緒不佳。
由公爵夫人及潔玉口中,她得知凱琳的舞會辦得非常成功。她們倆為她的不克參加表示遺憾,但也頗能理解克林決定把她鎖在家裏的原因。
第二天下午,凱琳也來了,再次將宴會大肆描繪一番。她宣佈她已愛上一位侯爵和兩位伯爵,正熱切等她父親允許這兩位紳士來家中拜訪她。
由於工作佔了克林大半的時間,莉雅分外珍惜兩人獨處的時光,但有時還是有必要提及正事。他們原來的經紀人通知富恩說屋主決定長居海外,因此希望出售這棟房子,而已經喜歡上這房子的莉雅有意買下。她在晚餐時間提了這個話題。
克林對她繼承的財產態度依然不變。他告訴她她如何運用她的財產都無妨,於是她把話挑明了。“我想買下這棟房子。”
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又匆匆解釋道:“由於你們英格蘭簡陋的法律規定,已婚婦女幾乎不能獨立行使任何權利。我不想拿這事麻煩你,但是契約上需要你簽名。”
“那個規定的用意很容易懂,”他反駁道。“做丈夫的必須為妻子的一切行為負責。”
“可是我要討論的重點不是……”
“重點在於我是否有能力供養你,”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你懷疑我沒有這份能力?”
“不,當然不會。”
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她嘆口氣,看樣子對這件事他是不打算講理的了。她考慮了一下,隨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克林一定會起疑心,何況這種謊也扯得太過分了。她懷疑上帝會為她那自私多於好意的動機再原諒她一次。用一點詭計來幫忙克林和人的合夥是一回事,但使詐買一幢她喜歡的房子可就不能相提並論了。她自忖嫁給克林之後,上帝那張紀錄她的罪行的單子一定加長了許多,不過當然都是小錯那一邊的。為了自己快樂而扯謊絕對是要歸在嚴重的罪行那一邊的。
她不能騙他。“就照你的意思嗎,克林。但是請你記住一點,關於這件事你非常不理性。”
“記住了。”他澀聲答道。
這回他連最後一句也不讓她。然而儘管他對她如此遲鈍,對別人卻是完全不同,有時候甚至是很體貼的。這個月過後,陸蒙和杜文卸下了擔任她的護衛的工作,克林在公司裏頭替他們安插工作。恰好這兩個人都年輕而且沒有家累,正想上船環遊世界,因此克林就叫金寶負責帶他們。
克林一直是個熱情的情人。他每晚都上她的床,做完愛總會抱着她,確定她睡着后,才返回自己的房間。由於他早已表明不想談論他的腿的立場,莉雅只好悶不作聲。他甚至裝成一切沒問題的模樣。她不了解他的邏輯,難道承認有凡人的缺陷就會使他不如人嗎?而如果他愛她,不是該和她分享他的喜樂和憂傷嗎?
但是克林不愛她,至少目前如此,而莉雅提醒自己不要氣餒。他是個聰明人,假以時日他會明白她是個好妻子,對她的態度也會改善。如果五年內他還不明白,那也沒關係,她可以再等。她會遵守對他的承諾,絕不會幹涉他。
在他的鞋內加一小片鞋墊依她的想法里不算干涉。他現在幾乎每天都穿她特別訂製的那雙鞋。鞋匠做了兩種厚薄不同的鞋墊,其中之一大概太厚了,因為克林穿不到幾分鐘便脫掉換另一雙。另一種似乎好多了,克林還以為是他自己把它穿合腳了,只有她和富恩兩人知道事情真相。富恩偷偷告訴莉雅,近來他的主人在走了一天之後不再跛得那麼厲害了。初步計劃獲得成功,她立即又請鞋匠照樣做了兩雙鞋墊,讓她丈夫在休閑和在正式場合中都有舒服的鞋可穿。
對外,克林經常是一副天塌下來與我何乾的樣子,但所到之處卻又會使眾人趨之若鶩。即使婚後,那些個淑女照樣纏着他不放。所幸克林是朵“花”而不是只花蝴蝶。他經常是挽着她的手進行他娛樂與公事并行的社交活動。克林不只是聰明,還很精明。他的船生意大半是在宴會或舞會裏談成的,因此不論多晚回家,她都不介意。
整整兩個月,她和克林幾乎每晚參加宴會。弄得筋疲力竭的她開始有反胃的癥狀。然而今晚艾倫堡伯爵的宴會,由於克林的家人都會參加,因此莉雅也格外期待。公爵及公爵夫人會帶他們的女兒凱琳去,而克林的哥哥凱恩和他的妻子也會出席。為了盛大的舞會,伯爵租下了哈里遜宮,其亮麗堂皇幾乎可與攝政王的皇宮相比。莉雅身穿一襲象牙白晚禮服。領口開得並不致太過暴露,但克林還是嘀咕了半天。她唯一的裝飾是一條鑲金藍寶石項鏈,中間那顆藍寶石至少有兩克拉重,而且毫無瑕疵。克林知道那玩意兒價值不菲,而他不喜歡莉雅戴着它。
“我特別喜歡這條項鏈,”他倆坐上馬車直驅會場途中,她說道。“可是你的表情卻告訴我你不太喜歡它,為什麼呢,克林?”
“你為什麼喜歡?”
她撫着頸間的項鏈。“因為這是我母親的。父親送給她,她又送給了我。每回戴着它,我總會想起她。”
克林的態度立即和緩許多。“那你應該常常戴。”
“可是你為什麼不高興呢?我看到你剛見到它時皺起了眉頭。”
他一聳肩。“因為那不是我送給你的。”
她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只是伸手準備將項鏈取下。克林阻止了她。“是我太小氣了。戴着吧,它跟你眼睛很相配。”
由他的神情看來,這話應該是恭維而不是諷刺。她雙手疊在膝上,微笑地看着她丈夫。“你的合夥人是不是該回來了?”
“是的。”
“我會喜歡他嗎?”
“終究會。”
“我會喜歡他的妻子嗎?”
“是的。”
他簡短的回答並未使她不悅,從他的表情,她看得出他的腿又在作怪了。過了一會兒,克林將左腳抬高放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她知道她猜對了。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伸手碰他的腿。“我們今晚並不一定要去,你好象累了。”
“我沒事。”
他肅然的口氣使她決定不與他爭辯,也決定改變話題。“我們該送個禮物給納山和莎娜的孩子。”
克林靠着椅背,緊閉雙眼,不知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開始調整裙褶。“這些小事就不必麻煩你,我來處理就行了。你和納山都喜歡船,不如教人為你們的船做艘模型船。等他們買了房子,可以掛在客廳。”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喜歡。”克林答道。“你怎麼做我都贊成。”
“你的書房裏有好幾幅公司的船的油畫,”她繼續說道。“希望你不介意我借翡翠號那幅拿給畫匠去複製。”
馬車在哈里遜宮前停下。車夫將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克林半睡半醒的模樣立即一變,克林立即微笑起來。
克林並沒有奇迹似的恢復過來。只有莉雅知道他忍受了多大的痛楚,才勉強擠出微笑。醫生說過如果腳痛得厲害,克林應該多休息。然而她丈夫顯然是不會聽話的,為了證明沒事,搞不好今晚他還會跳一整晚的舞。
夜晚的空氣潮濕而寒冷。莉雅突然間覺得頭重腳輕。胃也開始不安分起來,還好她沒契太多東西。她真的累壞了,她告訴自己。
潔玉注意到莉雅蒼白的臉色,並且在兩個大男人面前提起來。凱恩和克林立刻轉頭看着她。
“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克林問道。
“我只是有些疲倦,”她迅速答道。“別皺眉盯着我,克林。我不習慣每天交際應酬,所以才覺得很疲倦。其實我倒寧可和你待在家裏不出門。”
“你不喜歡宴會?”
她的丈夫一臉驚訝。她一聳肩。“該做的還是要做。”
“解釋一下,甜心。”
他是不想輕易放過她了。“好吧。”她說道。“我是不怎麼喜歡參加宴會……”
“為什麼你從沒說過?”
他在生她的氣了。她搖搖頭道:“因為每個宴會都是你和納山的機會。你自己也不喜歡常常應酬,而那正是我說那句話的意思。不過,我總有一天會說的。”
他的妻子是個聰明的女人。她不僅明白他的動機,也了解他拉她參加宴會心裏真正的想法。“總有一天?”他露齒一笑。“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提出抗議?”
“我才不會抗議,而且你該為此暗示而道歉。”她不服氣地說道。“所謂‘總有一天’正確地說是五年後,到時我會告訴你我喜歡待在家裏。”
凱恩改變了話題,他對莉雅微笑道:“代我向你的伯特叔叔致謝,我在他的指點下買的股票已經漲了三倍。”
她點點頭,“什麼?”克林問道。
凱恩回答道:“上回在你家我提起有意作些投資,莉雅說伯特推薦剛上市的坎普敦玻璃公司。”
“我以為你投資的是肯特成衣廠。”潔玉插進來說道。
“還在考慮中。”
莉雅未及多想便搖了搖頭。“我想這不是件很好的投資,凱恩,希望你考慮周詳之後再做決定。”
莉雅感覺丈夫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決定不予理會。“伯特原本對這家成衣廠也頗有興趣,他已經請狄先生去看過了。而狄先生報告說工廠設備簡陋,好幾百個婦孺擠在狹小的工作環境,防火設備也少得可憐。他不想藉使他人生活悲慘的方式而得到……至少上一封信中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凱恩點頭表示同意。一進室內,公爵與公爵夫人已在招手要他們過去加入他們。公事暫時被擱在一旁。凱枉擁抱了潔玉,然後轉向莉雅,她立刻發現了那串藍寶石項鏈,直嚷着快嫉妒得暈倒了。她把玩着自己頸間的珍珠項鏈,狀似不經心地說她父親如果送她藍寶,她的禮服一定會生色不少。
那再明顯不過的暗示使莉雅笑起來,既然沒人注意她們,她遂迅速解下項鏈交給凱琳。
“這是我母親的,所以你得格外小心。”莉雅壓低嗓門免得克林聽見。“只要不大力拉扯,頸鏈絕對牢靠。”
凱琳半推半就地解下她自己的遞給莉雅。潔玉拿着凱琳的跳舞卡,好讓她小姑戴上項鏈,然後又要她轉身讓她檢查扣子有沒有勾好,“小心點。”潔玉提醒她。克林一直沒注意到交換項鏈的事,理察爵士上前來和他們打招呼,趁着凱恩正和他父親討論某件事情時,示意克林私下談談。由他的臉色看來,事態似乎挺嚴重的。機會終於來了。克林的父親邀請莉雅跳支舞,一等他們進入舞池,克林便走向正站在處凹室前的理察。克林注意到房間另一頭的白尼爾,不悅地蹙起眉頭。他希望莉雅不會看見,否則她一定會再去逼問他妹妹的事。而姓白的絕對又會出言不遜,克林就又不得不出手擺平他了。
而那可能性使他微笑起來。
接着他看見了他妹妹,她正在和摩根共舞。克林雙手背在背後,凝視着那一對。不久摩根也注意到他,兩人彼此頷首示意。
理察爵士也對這位新加入的夥伴微笑致意,因此當他開口時生氣的語調着實令克林頗意外。“我不該派摩根出那次任務,”他低聲道。“他把它搞砸了。你記得戴文這個人嗎?”
克林點點頭。理察提到的這個人偶爾會為他們傳遞訊息。
“他死了。摩根說他們正準備接頭時,戴文的女兒卻冒出來,他就驚慌起來了。不幸的是,女孩也喪生在火網下,真該死,克林。原本一樁穩當安全的任務,卻被摩根的急躁和經驗不足弄得功虧一簣,不論是不是運氣不好,顯然這個人不是干這行的料。”
“別再用他了,”克林聲音中滿是怒意。“戴文不是那種會慌張失措的人。沒錯,他的脾氣很大,但他的判斷向來十分準確。”
“是的,在通常情況下我同意你對他的評價。然而他也是個父親,如果他認為他的女兒有危險,的確有可能會慌了手腳。”
“我倒認為做父親的會有完全相反的反應,他有更多的理由不慌張。”
理察點點頭。“我告訴摩根他出局了,他還不能接受我的決定。他承認自己反應過度,但他也怪到你頭上來,說是你沒事先指導他或陪他一起去,才會造成這種結果。”克林不以為然地搖頭,顯然理察也一樣。
“你說的對,他不是干這行的料。”
“真可惜,”理察繼續說疲乏。“他很有心,也需要錢。不過他倒是可以藉婚姻來解決問題,小姐們都滿喜歡他的。”
克林往舞池望去,立刻便看到安摩根。他正和凱琳在跳舞,而他那笑個不停的妹妹顯然正在享受她的好時光。
接着他發現莉雅的項鏈居然戴在凱琳身上。他迅速把目光移向人群中的莉雅。沒錯,她戴的是凱琳的珍珠項鏈。他蹙起眉頭,因為他發現她臉色幾乎和禮服一樣,一副隨時會暈倒的模樣。
他向理察告退走向自己的妻子,拍拍父親的肩膀后把莉雅攬入懷中。她擠出一笑,整個人偎在他身側。
克林領着他的妻子到陽台上時,華爾滋舞曲正好結束。
“你真的病了嗎,甜心?”
凱恩正好和他的妻子站在門口,看見莉雅的臉色,他立即後退一步。他的弟媳臉色發青,他只能祈禱那不會又是什麼傳染病。
莉雅不知道自己是要嘔吐還是暈倒,而且希望在回家之前能撐下去。不過新鮮空氣似乎頗有幫助,幾分鐘后,她的頭便停止旋轉了。
“大概是跳舞跳暈了頭。”
鬆了一口氣的凱恩上前伸出援手。克林讓她靠着凱恩,自己去和眾人道別,再回來接她,見她沒穿斗篷,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莉雅身上,扶她上馬車。
顛簸搖晃的車身使她的胃又翻攪起來。她握緊拳頭,做幾次深呼吸以抗拒反胃的感覺。
克林把她抱在懷裏,到家后立即抱她回房,他讓她坐在床邊,去拿她要的冷開水。莉雅躺在床罩上,一分鐘后已沈沈睡去。
克林為她卸下禮服。富恩擔心地在門外踱着步,但克林不要他幫忙。她真的累壞了,因為她睡得像個小嬰兒,而且他抱起她拉開毛毯時,連眼睛都沒睜開。
他決定整夜陪她。如果她半夜醒來需要什麼,他可以就近照顧。他突然覺得自己也筋疲力竭了。他脫了衣褲上床,她本能地偎進他懷裏。克林吻吻她的前額並閉上眼睛,隨即也沈沈睡去了。
黎明前,他被挨着他蠕動的莉雅吵醒了。她沒醒,而克林在半睡半醒中,想都沒想便開始和她做愛。兩人先後獲得滿足后,他又墜入夢鄉,身體仍與她結合著。
第二天,莉雅已完全恢復正常。凱琳在下午兩點帶項鏈來還她。還興高采烈地告訴莉雅,已經有好幾個人向她求婚了。
“這麼美好的星期天下午,我哥哥跑哪兒去了?”
“工作去了。”莉雅答道。“他晚餐時會回來。”
凱琳和莉雅兩人坐在客廳聊天,富恩則站在門口。
“這幾個紳士都很難取捨。”
“你該列張你喜歡的紳士的名單,”莉雅建議道。“一一做比較,不要感情用事。”凱琳認為那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莉雅便要富恩走紙筆來。
“我已經要父親替我拒絕幾位紳士,他說他也不急着要我定下來。”
“你應該把拒絕過的人也列個名單,註明理由,以防日後忘記,或改變主意。”
“嗯,好主意。”凱琳說道。“有你這麼心思縝密的人幫忙真好。”
莉雅很高興能幫上忙。“組織就是關鍵。”她宣佈道。
“什麼的關鍵?”
莉雅正要回答,卻又發覺自己不確定答案是什麼。“充實、快樂的人生的關鍵。”她終於說道。富恩拿來了她要的東西,她謝過他后又轉向凱琳。
“我們先把你拒絕的人列出來。”
“好。”凱琳同意道。“白尼爾是頭一個。昨天他向我求了婚。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莉雅把他的名字寫上去。“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她說道。“拒絕他是正確的選擇。”
“謝謝。”
“我要他的名字旁邊註明什麼原因呢?”
“令人作嘔。”
莉雅笑了。“一點沒錯。”她說道。“他是和他妹妹完全不一樣,蓓莉是個很可愛的淑女。”
由於凱琳不認識蓓莉,也無從表示任何意見。她繼續說了幾個她不喜歡的人,迫不及待地想進行第二部分,而且她還有其它的消息想告訴莉雅。
“開始列第二張名單吧?”
凱琳給了她四個名字,摩根是最後一個。“昨天我才第一次見到他,當然他也還沒有向我求婚。可是他真的又英俊又迷人,莉雅。他一露出笑容,我的心就像是要停止跳動似的。不過我懷疑自己會有任何機會,而且他太受歡迎了。對了,他說他會問父親是否能來拜訪我。”
“我見過摩根,”莉雅答道。“他的確很迷人。我想克林也喜歡他。”
“他是個好人選。”凱琳道。“不過……還有一個我也想列入考慮。”
“他是誰呢?”
凱琳的臉頰開始泛紅。“這是最浪漫的事,”她輕聲道。“可是父親一定不會這麼認為。你要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說什麼呢?”
“你先發誓,我再說給你聽。把你的手放在心上,這樣才算數。”
看她這麼認真,莉雅不願掃她的興,只是忍着笑乖乖照辦。
“現在可以說了嗎?”
“我還不知道這位紳士的名字。”凱琳說道。“我相信昨晚他也參加了舞會,而且他一定很棒。”
“如果你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他好不好呢?或者你見過他,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形容一下他的長相,說不定我見過他呢。”
“噢,我還沒見過他呀。”
“你把我搞迷糊了。”
凱琳笑起來。“我們仍然可以在名單上列上他的名字。”
莉雅拿筆沾墨水,凱琳等她準備好才低聲道:“秘密的仰慕者。”
她快樂地嘆息,莉雅聞言卻驚喘一聲。她的筆掉在她的粉紅色長袍上,染了一塊污漬。
“老天爺,你看你的裙子……”
莉雅搖搖頭。“別管裙子了,”她語帶憂慮。“我要多知道這個秘密仰慕者的事。”
凱琳皺起眉頭。“我又沒有做錯事,莉雅,為什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至少不是對你。”
“你對我吼叫。”
“我不是有意的。”
凱琳眼中的淚光使莉雅明白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遂決定不告訴她她的憂慮。她要先和克林談,他會知道該拿這個秘密仰慕者怎麼辦。
“抱歉惹你難過,請原諒我。”她儘可能用最溫和的語氣。“我對這個秘密仰慕者很感興趣,你能多說一些他的事好嗎?”
凱琳眨眨眼睛。“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她說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一束鮮花和一張卡片,上頭只有簽名,沒有其它字眼。”
“什麼簽名?”
“你秘密的仰慕者。我覺得那好浪漫,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大驚小怪。”
“上帝。”莉雅頹然靠在椅背上,腦筋飛快地轉着。克林一定要聽她這一次,即使她得把他綁起來也在所不惜。
“你在發抖,莉雅。”
“我只是有點冷。”
“母親告訴潔玉說你懷孕了。”
“我什麼?”她無意吼叫,但凱琳的話實在太教人意外了。
“她們都認為你有了克林的孩子。”凱琳解釋道。“你有嗎?”
“沒有,當然沒有。這是不可能,只是太快了。”
“你們已經結婚超過三個月了吧。”凱琳提醒她。“母親說你的反胃是一種徵兆,如果你沒懷孕,她一定會很失望的。你確定嗎?”
“我確定。”
事實上她根本不確定。天,她可能真的懷孕了,上一次的月事好象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吧。她回頭算去,沒錯,婚前兩周她才來過一次。這麼說反胃不是疲勞所致嘍?她又想起以前自己從不午睡,最近卻沒午睡便撐不完一整天。難道每晚出去不是她疲倦的原因嗎?
她的手本能地落至小腹上。“我很喜歡有克林的孩子,只是他有個重要的計劃,我答應過不讓他分心。”
“他的計劃跟孩子有什麼關係?”
莉雅試着控制住自己,她覺得頭暈目眩的,根本無法思考。
“說嘛,莉雅。”凱琳懇求道。
“那是一個五年計劃,”莉雅衝口而出。“五年後我才能生小孩。”
凱琳還以為她是在逗她玩,於是笑了起來。莉雅力持鎮靜,直到她的小姑離去,才匆匆上樓回房,關起門哭了起來。
她內心充滿矛盾的情緒。懷着克林的兒子或女兒的可能性令她興奮不已,一個正在她體內成長的、珍貴的生命就像個應許的奇迹。她滿心喜悅……和罪惡感。
克林或許根本不會高興有孩子。莉雅毫不懷疑他做個好父親的能力,然而此刻孩子會不會是個額外的負擔呢?上帝,她真希望他愛她,也希望他對她繼承的財產態度不那麼頑固。
富恩替他的女主人倒了一杯熱茶,正要敲她的門時,聽見她的啜泣聲,這令他遲疑着沒敢敲門,既想幫忙又不知該不該打擾她。
他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趕緊走向樓梯。他還沒下樓梯,克林已進了屋裏,後面還跟着他的合夥人納山。納山高大得不得不低下頭,才能通過拱門。
富恩還沒笨得在外人面前提及女主人的情況,他下樓后先向主人鞠躬,然後才對他的朋友致意。
“我們會在客廳里,”克林說道。“凱恩和他老婆待會兒會來。莉雅呢?”
“公主在樓上休息。”富恩答道。
“就讓她休息到凱恩他們來好了。”他回頭跟他的合夥人說道:“我們每天晚上都得出門,莉雅累壞了。”
“她喜歡嗎?”
克林微笑。“不喜歡。”
敲門聲響起時,克林和納山正走入客廳,富恩認為那是克林的家人,趕緊開門迎接,結果竟然只是信差。男孩丟給他一個用紅絲帶綁着的白色禮盒。
“有人要我送這東西給莉雅公主。”
富恩點點頭關上門。他微笑地轉身上樓,現在他可有充分的理由去打擾公主,並探聽出她那麼難過的原因了。
敲門聲再度響起。富恩將盒子擱在一張小几上,踅回前門,還以為那小信差又回來了。
門口是凱恩夫婦。潔玉夫人對富恩甜甜一笑,凱恩卻幾乎沒理管家。他正對他的妻子大皺其眉。
“午安。”富恩將大門打開后說道。
潔玉匆匆進屋並和管家打招呼,凱恩則點個頭。他有點心不在焉。
“我們還沒討論完。”他的口氣不容辯駁。
“早就完了。”她回嘴道。“你是個非常不講理的丈夫。富恩,克林和納山在哪裏?”
“他們正在客廳等你們,夫人。”
“我一定要把這事弄清楚,潔玉。”凱恩喃喃道。“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不在乎。”
“你嫉妒得過頭了,凱恩。”
“對極了。”
他大聲說完那句話,尾隨着妻子進客廳。
潔玉走進去時,納山和克林立即站起來。納山緊抱一下他妹妹,然後瞪着對他妹妹大聲講話的妹夫。“丈夫對妻子講話的聲音不應該太大。”
凱恩和克林同時笑了起來。“真是風水輪流轉。”凱恩說道。“我好象記得你以前老在大吼大叫的。”
納山露齒一笑。“那小女人的確也有脾氣的。”
潔玉在納山身邊坐下,納山坐下后又轉向凱恩。“你們兩個人意見不合嗎?”大哥開口問了。
“沒這回事。”潔玉搶着回答。
“有。”凱恩幾乎和她同時開口。
“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潔玉刻意岔開話題。“納山,我真想看看你的寶寶,她像你還是像莎娜?”
“眼睛像我,腿像莎娜。謝天謝地。”
“她們人在哪裏?”克林問道。
“我把她先送回娘家,讓她炫耀一下。”
“你們在倫敦停留期間,會住在她娘家嗎?”凱恩問道。
“才不,”納山的聲音居然有點顫抖。“他們會把我給逼瘋,我們要和你們一起住。”凱恩微笑地點點頭,命令別人正是納山典型的作風。潔玉為這消息高興極了。
“你老婆呢?”納山問克林。
“富恩已經上樓通知她,她再過一分鐘就會下樓。”
一分鐘變成十分種。莉雅換下被墨水弄髒的長袍,穿着紫羅蘭色日裝,坐在寫字枱前專心列着給克林的單子。她當然不可能把單子拿給她丈夫看,因為上面所有的要求都極不恰當。她逐漸了解為人妻者應付她們的丈夫應該有比“建議”更好的辦法,因為他們大多數──包括克林──都不喜歡被“命令”做任何事。
不過寫下對他的期望,的確有助於她心情的恢復。她把克林的名字寫在紙張的最上頭,底下是命令的內容。
第一,他必須聽他的妻子對蓓莉和一個自稱秘密仰慕者之間的事疑慮說完。後面又加上括號,裏頭是凱琳的名字。
第二,克林應該改變對她名下財產的態度。括號里註明“太頑固”。
第三,克林不能過了五年後才明白愛不愛她,應該現在就弄清楚,並且讓她知道。
第四,身為人父應該表現得很快樂,不能責怪她破壞了他的計劃。
莉雅念一遍自己寫的東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好興奮就要有克林的孩子,卻又害怕他會不高興。諸多矛盾的情緒令她既想大哭又想大叫。
她又長嘆一聲。就她而言,如此慌亂又情緒化實在是太反常了?
她繼續寫道:懷孕的已婚婦女可以做修女嗎?接着又加上一句:院長愛我。
這句話使她感覺好多了,她點點頭準備將紙條撕掉。
富恩打斷了她。他敲敲門,她一請他進來,富恩便沖了進來。
看見他的公主不再哭泣,他安心許多。儘管她眼睛仍有些紅腫,但兩個都沒說什麼。
“公主,我們有……”
她沒讓他說完。“原諒我插嘴,只是我不想忘記要問你的事。廚子和子爵家的僕人談過沒有?我知道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我真的很抱歉,富恩。但我有必須得到答案的重大原因,請你多加包涵。”
“她還沒在市場遇見子爵家的僕人。”富恩答道。“我能不能提個建議?”
“請說。”
“何不直接派她去子爵家呢?如果她走後門,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
她立即點頭同意。“好主意,”她稱讚道。“立刻就這麼做,不能再拖了,她可以用我的馬車。”
“喔,不行,公主,這樣子反而會驚動別人。反正距離很近,走路就可以了。”
“好吧。剛才被我打斷之前,你想說什麼?”
“有客人來訪,”富恩說道。“您丈夫的合夥人來了。主人的大哥夫婦也都到了。”他露出期盼的笑容。他明白女主人是關心他,才會想訓練他有系統地處理事情,而費心替他列表。而當他順利完成每件工作后,她也不吝於給予讚賞。
莉雅自一疊紙張中挑出寫着富恩名字的那一張遞了給他。
他將紙條塞進口袋,然後陪着她下樓。看見門廳小几上的盒子,他才想起那個禮物還沒拿給她。
“那個禮物剛剛送到。”他告訴她。“你想現在打開,還是待會兒再看?”
“待會兒好了。”她答。“我急着要見見克林的合夥人。”
她走進客廳時,克林正準備親自去找她。男人們全部立即站起來。莉雅上前握住潔玉的手,告訴她真高興再次再到她。
“克林,你的眼光果然不賴。”
莉雅沒聽見納山低聲的讚美。片刻后,她鼓足勇氣面對這位巨漢,抬頭對他微笑。
“我必須向公主鞠躬嗎?”納山問道。
“如果你向我鞠躬,為了答謝你,我得拿梯子爬到上頭才能吻到你的臉頰。”
納山開心地笑了,他俯身得到了一個吻,然後站直身子。“解釋一下答謝的意思。”老天,他真是個英俊的魔鬼。“當然是答謝你對克林的容忍嘍。我知道你們倆合作無間,由於克林固執得很,因此一定都是你在容忍他。”
克林聞言忍不住捧腹大笑,納山則是一臉尷尬。
“你完全搞反了,莉雅。”凱恩解釋道。“納山才是頑固的人,克林是和事佬。”
“她叫我噴火龍。”克林宣稱道。
莉雅假意對丈夫怒目而視,然後走到他身邊坐下。
“凱恩,別再瞪你老婆了。”克林命令道。
“他對我氣極。”潔玉解釋道。“真是荒謬,我又沒有去勾引別人。”
“我沒這麼說。”
潔玉轉向克林。“你知道嗎?他還把花束都丟到外面去了。”
克林聳聳肩。他摟着莉雅的肩,兩腿伸得長長的。“我完全沒搞懂你們在說些什麼。”
“在我帶莎娜和嬌安進你們家之前,希望你們先吵完,我女兒需要安靜的氣氛。”納山的話立即引來凱恩和克林無法置信的眼光。納山不理他們。
“你發現自己快當爸爸時,心裏高不高興?”莉雅故作不在意地問納山,握緊雙拳擱在腿上。
即使納山覺得她的問題太奇怪,他也沒表示出來。“我當然很高興。”
“那麼你和克林的五年計劃怎麼辦?”莉雅追問道。
“什麼?”他一臉困惑地反問。
“孩子不會幹擾你們對公司的計劃嗎?”
“不會。”
她不相信他。如果不是為了孩子,他不會出售公司的股權。克林告訴過她他想為他的家人買一幢房子的。
不過她也不想再追問下去了。“我懂了,你的計劃里留有妥協的彈性空間。”
“克林,我聽不懂你的妻子在說什麼。”
“我剛認識莉雅時,說過五年內我不打算結婚。”
“或者是擁有一個家庭。”她插進一句話。
“沒錯。”克林為取悅她而同意道。
凱恩和潔玉互看一眼。“你真是有條有理呀。”
莉雅認為那是讚美的意思。“是啊,他的確很有計劃。”
“計劃是可以改變的。”潔玉望着莉雅同情地說道。她發現莉雅突然變得難過起來,而潔玉相信自己知道原因。
“孩子是天賜的禮物。”她衝口而出。
“是的,”納山同意道。“潔玉說計劃可以改變這句話也十分正確。”他點點頭繼續說道。“克林和我原本一直靠我妻子的財產來經營公司,但攝政王決定把財產凍結,我們只好想其它辦法了。”
“於是就有了五年計劃。”克林補充道。
莉雅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凱恩真想一把勒死他弟弟。如果克林肯看她一眼,就會知道出了什麼岔了。他弟弟顯然一無所知,而凱恩也不認為他該插手……至少是目前。莉雅腦中思緒翻騰,納山不經意說出的話讓她生起氣來。顯然他和克林都不以為用莎娜的財產有何不妥,那麼克林又為什麼要那麼頑固地拒絕用她的呢?
納山把注意力移回妹妹及妹夫身上。“潔玉,你們到底在吵什麼?”莉雅聽見他問道。
“今天早上我收到一束花,還有一張只有簽名的卡片。”
納山和克林一起皺起眉頭。“你收到別的男人送的花?”納山問道。
“是的。”
納山瞪着妹夫看。“你得想想辦法,凱恩。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該容忍其它男人送她花,你怎麼還沒把這混球宰了?”
凱恩十分感謝納山的支持。“只要我查出這人的身份,一定會把他宰了。”
克林大搖其頭。“你不可以隨便殺人!”他生氣地說道。“凱恩,你必須理智地處理這件事。送花又不犯罪,那人搞不好只是個迷上她的毛頭孩子。”
“克林,你理智當然無妨,潔玉不是你的妻子。”
“如果花是送給莉雅的,我照樣會很理智。”
凱恩搖頭。“把那人的名字告訴大家,潔玉。”納山要求道。
“是啊,”克林也問潔玉。“花是誰送的?”
“他在他所有卡片上的簽名都一樣──你秘密的仰慕者。”
所有的人一齊望向莉雅,潔玉張大嘴巴。
“對嗎,潔玉?”
潔玉點頭。“你怎麼知道?”
納山靠向椅背。“看樣子這不只是單純的仰慕嘍?”
好半響,室內一片沈默。莉雅突然想起那個白色禮盒。她想起身去拿來看看,克林卻按住她的肩。
“我相信那人也送了東西給我。”她解釋道。“門廳里有個包里。”
“好大的狗膽。富恩!”
克林大聲咆哮,莉雅的耳朵嗡嗡作響。富恩跑着進來,手上的白色禮盒暗示着他一直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莉雅伸手想接包里,但克林的臉色使她改變初衷。克林低聲詛咒地大手一扯將緞帶扯下,掀開盒蓋,裏頭是一把精緻的扇子。“狗──娘──養──的!”克林吼道,然後又罵了一次那句髒話。莉雅注意到納山不住地點頭,顯然頗有同感。
克林拿起那張卡片。“你要理智地處理這件事嗎?”凱恩火上添油。
“才不。”
“這才正確!”凱恩很高興又有人站在他這邊。
“再加一個這裏就成了暴力集團了。”潔玉說道。“莉雅,你看看我們的丈夫,這種嫉妒心真是冠絕古今。”
她期待着莉雅的支持,沒想到她卻搖搖頭。
“克林和凱恩不該嫉妒,”莉雅輕聲道。“他們應該擔心。”
“你怎麼會知道卡片上的簽名?”納山問道。“你收過別的禮物嗎?”
克林轉頭看着她,臉色冷得嚇人,他的口氣也不相上下。“如果你收過別的禮物一定會告訴我,對不對,莉雅?”
她很高興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克林的脾氣着實有點嚇人。“是的,我會告訴你。還有不,我沒收到其它的禮物。”
克林點頭。他靠回椅背,手臂再度環上她肩頭,拉她緊挨在他身側。此刻她只覺得他的佔有欲頗令人安慰,便不在乎他正不自覺地捏痛了她。
“你還有事沒說出來。”納山說道。
莉雅點一點頭。“是的,”她答道。“而且我試着找人討論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甚至還找過理察爵士。”她回頭對丈夫皺起眉頭。“你準備要聽我講了嗎?”他妻子的話令克林有點意外,但真正令他驚訝的是她憤怒的口吻。
“你要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關於蓓莉收到秘密仰慕者送的禮物和信的事。”
克林聞言大契一驚,莉雅的確試過解釋她對好友遭遇的憂慮,他卻不讓她講。他錯了。
“蓓莉是誰?”
莉雅把認識蓓莉的經過說一遍。“她回英格蘭后,每個月至少寫一封信給我。我當然都立刻回信,因為我好喜歡看她的信,她的生活真是多彩多姿。最後幾封信中她提到有個秘密仰慕者送禮物給她,而且認為那是非常浪漫的事。九月上旬我收到她的最後一封信。”
“那封信上寫些什麼?”凱恩問道。
“她決定要和那男人見面。”莉雅答道。“我嚇壞了,立即回信要她小心,並建議她最好帶着她哥哥一起去。”
莉雅開始發抖,克林立即摟住她。“我不知道蓓莉有沒有收到我的回信。那時她已經走了。”
“走了?走到哪裏去?”潔玉問道。
“有人說蓓莉私奔到格雷塔格去了,”克林解釋道。“可是莉雅不相信。”
“那兒沒有她的結婚記錄。”
“那麼你認為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納山問道。
這一刻,她才真正允許自己說出心裏的恐懼。她深深地吸口氣,望着她丈夫的合伙人。
“我相信她被謀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