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光下的男人有着英挺的面容，穿着一襲質料上好的灰色長袍，雙手背在身後仰望天上的月亮，從容的神情與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沉着相符。

當他聽見身後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時，唇角微微揚起，他轉過身，瞧見等待的人兒出現在另一頭。

一身白衣的女子快步朝他走來，白凈無瑕的臉上掛着淺淺的笑容。

男人欣賞地看着她娉婷的身影，視線牢牢鎖住她，片刻也捨不得離開。

「你等很久了嗎？」女子來到他面前，帶着笑意柔柔地問。

「沒有。」他審視她身上單薄的衣服，而後微微擰眉。「夜深了，怎麼下多穿件外衣？」

「我不冷的。」女子仍是一臉溫婉的笑。「這回外出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啊？」

「我忙着生意上的事，哪有時間注意其他。」他低頭從衣袖的暗袋裏掏出一柄精緻的象牙梳。「送妳的。」他低聲開口，黑眸專註地望着她。

女子注視着躺在他掌心裏的象牙梳，眼裏波光流轉，臉上流露出一絲羞怯與欣喜。

「你呀，老是愛買東西送我，以後別再亂花錢了，我不缺梳子的。」她輕輕地說。

「我喜歡送妳東西。」他執起她的手，將象牙梳放到她柔嫩的手中。「以後，我就用這把梳子幫妳梳頭。」他凝視她溫柔的雙眼低聲說著，溫厚低沉的嗓音有着承諾。

「胡說什麼呢！」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炙人的眼光，絕麗的臉龐飛上兩朵紅雲。

見她臉蛋微紅，他低聲笑了，笑聲溫暖了她的心房。

她垂下目光，視線落在他包覆自己雙手的大掌上。暈黃的月光下，兩人交握的手看起來是如此美麗，讓她唇邊的微笑更深了。

「我真愛看妳笑，妳笑起來很美。」黑眸望着那美麗的笑花，他出自真心地說。這回外出經商，分離了兩個月再見到她的笑容，讓他頓時忘了所有的疲憊。

「我很喜歡笑，哪有什麼特別的？」話雖這麼說，但女子小臉上已是一片胭脂色。

男子笑望着眼前的女子，貪看她嬌艷的芙蓉貌。

「我願妳一生都能展露歡顏，永遠不懂得流淚的滋味！」他握緊她的手，誓言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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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淇清！」霍振天從夢中驚醒，嘴裏跟着喊出她的名字。

又夢見她了！那個在他夢裏糾纏了一輩子的女人！

霍振天睜開眼，躺在偌大的床上，任憑心跳加速起伏，也不願抹去夢中女子的臉龐。

他不該訝異又夢見她的，因為那張絕麗的臉龐，他才在今晚見過。

他不能忘記今晚乍見她時內心的震撼，那彎彎的秀眉、水靈的大眼、娉婷的身影都與夢中的淇清一模一樣，就連那微微顰眉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唯一改變的，就是女子眸里的柔情，已被警戒與冷漠取代。

他找她找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會遇見她，沒想到他們早就兜在一起了。

龍語兒。

這名字他確實十分熟悉，她是「龍騰企業」的新任總經理，也是他最新的競爭對手。

想起今晚當她說出她的名字時，他雖面不改色地望着她，但心下卻是一陣嘆息。他從來沒想到，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夢中情人，竟然立刻被當成了敵人！

早在餐廳里，他就注意到她對所有人都是冷淡有禮，和夢裏那個甜美可人的女子迥然不同，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轉移。

他找她找了如此久，他看得出來，她也一定夢見過他，不然，她絕不會在兩人乍見的那一瞬間大驚失色。

他不想去管為何他們兩人會同時夢見彼此，這世間有太多神秘不可知的事，他沒有力氣去一一探尋，他只想把握住當下，緊緊抓住她。

霍振天翻身下床，赤着上身裸着腳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黑夜，冷靜地思考要如何追求女人。

他，霍振天，在三十歲以前便成功地建立了屬於他的財富與地位，他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卻從沒對女人費過任何心思。

他眼高於頂，同時也潔身自愛，除了夢裏不斷出現的女子，沒有任何女人能讓他停下腳步多看一眼。而今，夢裏的女子出現了，生平第一次，他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她屬於他。

他對着黑夜擰起眉，深邃的五宮在月光下更顯嚴峻。他知道龍語兒絕對會迫不及待想避開他，但他絕不讓她從他手裏逃開，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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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請進。」龍語兒頭也不抬地說，視線專註在面前的卷宗上，沒留意夏美美捧着一大束粉色玫瑰花進來。

「總經理，我給妳報喜來了！」夏美美將那束玫瑰擺在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后，這才喜孜孜地開口。

龍語兒抬起頭，立刻看見那束超大玫瑰。她深思地瞥了夏美美一眼，而後聳聳肩。

「妳說的『喜』該不會是那束花吧？」

「對啊、對啊，妳猜送花的是誰？」夏美美笑得眼兒彎彎，知道上司絕對猜不出來，也不賣關子了，下一秒立刻公佈答案。「是霍振天！喏，這是卡片。」她獻寶似地遞上卡片，卻發現上司擰起秀眉。

龍語兒盯着那張卡片，上面沒有寫任何話，只有署名霍振天三個字。

「想不到霍總裁竟然會送花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曉得他心裏在打什麼主意。」龍語兒臉上沒有喜色，只有防備。

想到昨晚她報上姓名后，立刻轉身就走，在路邊招了輛計程車回家。一路上，她讓那個男人攪得心神不寧，一直到下車她才發現他竟開着車跟在她後頭「護送」她回家。

那時她因太過震驚而站在原地動彈不得，誰料他竟還按下車窗，朝她揮揮手后才開車離去。

一定是因為乍見他令她太過驚愕，所以昨晚她又夢見他。

但這回他已不再是個少年，而是偉岸英挺的男人，夢裏的男人非常溫柔，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單純。

所以，她決定要和霍振天保持距離才行。

見上司沒有接過卡片，反而一臉沉思，夏美美疑惑地望着她。

「妳不喜歡啊？據說霍總裁不是喜歡追逐聲色的人，他送花來……應該是有原因的吧？你們見過嗎？」她小心翼翼地問着，滿心期盼上司能稍微透露一下口風，讓她知道一點內幕。

「他送花的原因說不定是為了土地開發案。」龍語兒淡淡地開口，用一個最方便的理由解釋他的動機。

「哦。」夏美美點個頭。「這也是有可能，剛才『霍氏集團』的總裁秘書來電，說要約個時間談談內湖土地開發案的事情。」

聽見這個消息，龍語兒心裏莫名地震了一下，一股隱約的失落襲上心頭，但仍維持面無表情。

似是沒察覺到上司的異樣，夏美美又接著說：「不過，那位劉秘書表示是她要和陳傑約時間談的，並沒提到妳或霍總裁，這樣可以說他是為了土地開發案而來的嗎？再說，『霍氏集團』的財力、人力此我們雄厚，有必要巴結妳嗎？如果真要巴結，應該也是我們去巴結他們吧？」

聞言，龍語兒抿了抿唇，低下頭假咳了聲，之後再若無其事地拾眸，淡聲道：「我又何必去巴結他，土地開發案大家各憑本事，這件案子讓陳傑去辦，告訴他別讓我失望。」

「是，我一定會盯好他辦妥的。對了，『青邦』有消息過來，說是知道『玉龍』的下落了，可是他們說還有其他人也在找『玉龍』……」說到最後，夏美美幾乎說不下去了，只為龍語兒感到可惜。

很久以前，龍語兒就委託「青邦徵信社」尋找一隻龍形玉環——「玉龍」，沒想到「霍氏集團」也在找它，真是……唉，太巧了吧。

「誰？」龍語兒催促地問。

「唉，也是『霍氏集團』啦！聽『青邦』的人說還是霍振勛親自出馬呢。我查過了，這霍振勛可是保全界、徵信界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很多人砸下大把大把的鈔票，就是希望能請得動他出馬幫忙。」結果，現在這位傳說中的高手出來跟語兒搶奪「玉龍」，情況很不樂觀耶！夏美美苦惱地望着好友兼上司，心想霍振天送來的這束花可能要遭殃了。

龍語兒挑高一眉，「那又怎樣？我請的人也是頂尖的，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深呼吸，絕對不能讓這點小事亂了心緒。等會兒她要立刻知會「青邦」，無論如何都要先下手為強！

這可惡的霍振天，真是處處和她作對！而她，竟還天天夢見他！

不不不，不是夢見他，是夢見一個長得很像他的古人而已。雖然那個古人看起來很溫柔、很正直、很深情，但古人終究是古人，而且只活在夢裏而已。但這個霍振天可是她現實生活中最強勁的對手，她不能輕忽。

「呃，總經理……妳還在嗎？」夏美美揮手叫喚神遊的上司。

龍語兒回過神來。「如果沒事的話，妳先出去吧。」

「好，那玫瑰就留給妳欣賞啦！」夏美美帶着大大的微笑走出辦公室，臨走之際，她又朝花束望了一眼，赫然發覺，這束花是這幾年唯一沒有讓上司丟出去的花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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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

晚上十點半，書房的電話響起，龍語兒隨手接起電話。

「喂？」她看着陌生的來電號碼，疑惑着是誰打來？她的私人電話向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

「請問是龍語兒嗎？」低沉的男人嗓音有禮地問，當他聽到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細微的抽氣聲音，立刻自我介紹，「妳好，我是霍振天。」

龍語兒握緊了電話聽筒，再開口時，聲音冷淡疏離。

「不知霍總裁有何貴幹？」

她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像起他一臉沉鬱、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知道妳想要『玉龍』，但妳可知『玉龍』是霍家的傳家寶？」

今天下午他的弟弟霍振勛已告知他龍語兒派人盯住「玉龍」了，當下他雖然有一絲驚訝，但卻沒表露出來。他不明白為何他要的東西，龍語兒也要，逼得他又變成她的眼中釘。

聞言，龍語兒輕哼一聲。

「『玉龍』在很久以前的確是你霍家的傳家寶，但現在卻是屬於我們龍家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願聞其詳。」

「因為很久以前，有一個姓霍的負心漢把『玉龍』送給他心愛的姑娘，說是以後絕對要娶她為妻，可是最後他始亂終棄，逼得那個傻姑娘自盡結束生命。告訴你，那位姑娘就是龍家人，所以，『玉龍』早已是龍家的東西了！」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的道理。

「妳可知『玉龍』在霍家有什麼意義？」

「不知道。」誰管那麼多！

「我的先祖霍邦民深愛着他的妻子，不惜砸下重金買下一隻雕刻奇特的漢代古玉環，也就是『玉龍』，送給他的妻子。『玉龍』在霍家，向來是傳給長媳，代代傳承。」

「……」

「如果妳執意要『玉龍』，我很願意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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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她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為何到哪裏都會遇見他？每個夜晚他在夢中糾纏不休，白天更是無時無刻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又避之不散，而現在，在風老先生的晚宴上，竟然又碰見他了！

「啊，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啊！」今日的宴會主人風老先生，一臉興味盎然地望着眼前這對男女，嘴邊忍不住揚起一抹竊笑。男的一身鐵灰色西裝，看來沉着穩重，領導者的氣勢表露無遺；女的一身黑色絲質禮服，足踏三吋高跟鞋，看來也是商場女強人。嘿！瞧瞧，這兩人一對上眼幾乎忘了他這正牌主人了，思及此，他用力咳了兩聲——

「是，我們認識。」霍振天將視線從龍語兒臉上拉回，轉向風老先生。

「哦，是好朋友？」風老先生顯然人老心不老，「好朋友」三個字說得十分曖昧。

「不，正確地說，是生意上的對手。」龍語兒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語帶挑釁地說。她望着霍振天，發覺那雙莫測高深的黑眸閃過一絲莞爾，不覺有點惱怒。

最近只要有機會，她都試着故意激怒他，想讓那張英挺的面容被怒氣操控，讓他也嘗嘗挫敗、憤怒的滋味，但不知為何，一向以冷酷精明著稱的他，對她似乎有絕佳的耐心。

自從上回他說要將「玉龍」送她，那明白的言下之意讓她又驚又怒地摔上電話，當天立刻指示「青邦」的人無論如何也要先下手把「玉龍」給搶來。

只是「玉龍」被她派人偷走，他沒有找上門興師問罪；土地開發案她故意拿喬，他也配合到底。這男人，老謀深算得讓人生氣，在他面前，她彷彿成了無理取鬧的女人！

「是這樣啊。」風老先生呵呵笑道，轉頭看了霍振天一眼，而後非常好心地建議道：「那你們慢慢聊，說不定聊久了，你們倆可以從競爭對手變成好朋友哩！」

霍振天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嘴角，沒有開口贊成或反駁，就這麼望着她。

為了不輸給他，龍語兒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你看什麼？」待風老先生一走，她不滿地問。她不喜歡他這樣看她，因為這會令她產生錯覺，以為她是嬌弱無助的孤女淇清，而他是……是那個一往情深、又高高在上的少爺。

「這件衣服很適合妳。」他低聲說，黑眸里滿是欣賞。

龍語兒眉頭一皺，對他的讚美無動於衷，反而略帶警戒。

「怎麼？想說像我這種冷冰冰的性格，黑色肯定配我嗎？」她冷冷地回應。

他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用一種像是縱容的眼神注視她。

「為何妳老是喜歡曲解我的話？」

「因為我不認為你是真心讚美我。」即使臉紅，她也下想矯揉作態地說謝謝誇獎。「失陪了，我看到朋友——」

「不許走。」霍振天截斷她的話，黑眸閃現一絲強硬，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容在瞬間變得危險而神秘。

「你、你、你要幹嘛？」她難得結巴。

面對他突然強硬的態度雖令她一時之間感到錯愕，但也成功的讓她待在原地，瞠大美眸驚訝地看着他。這陣子因為他老是讓步，所以她從不把外傳的冷酷精明套到他身上，總以為他……唉，她也不知道該把他想成怎樣的人了。

「我想和妳談談。」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肘，催促她往無人的陽台走去。

「談話就談話，為什麼一定要去那裏？」她冷着臉，想擺脫他的控制，但從光裸的手臂上傳來的溫度讓她忍不住一陣戰傈。

「因為我要談的是我們的私事。」察覺到她的顫抖，霍振天低頭審視她的表情。「會冷？」

「沒有。」她逞強道，一來到陽台，她拾起頭，下巴堅定地揚起。「你想跟我談什麼私事？」

如果是為了「玉龍」，那就抱歉了，她是一個字也不會透露的。

夜晚的涼風輕輕吹拂過兩人，也吹起她的禮服裙襬和他前額的一綹黑髮。霍振天倚着欄杆站在她面前，在見到她不自覺地伸手撫摸手臂時，驀地脫下外套，覆在她的肩上。

「你——」她再度驚訝地望着他，還沒開口拒絕，他的下一句話立刻讓她愣在原地。

「語兒，妳曾經夢見我嗎？」

她瞠目結舌，一時間不知該先反駁還是要他不準喊她的名字。

「沒有。」直覺反應替她決定了回答。「你以為你是誰？我怎麼、怎麼可能……會、會……」奇怪，怎麼又結巴了？

見她如此驚慌，霍振天反倒淡淡一笑，坦然承認。

「我有，而且我幾乎每晚都夢見妳，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