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包裹送去一整天了。麥隆再一次和其他人在約翰的書房等達樂來告訴他們蒙克的報告。

等待令他抓狂。天啊,他怎麼會淪落到這步田地?他是怎麼了?想當初他曾有滿腹夢想與希望。從什麼時開始一切都走了樣?

現在的他彷彿被困在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殘酷競賽里。鋃鐺入獄的時刻越來越接近。閉上眼睛,他彷彿可以看到自己被關進牢房裏。

“我們不能一直按兵不動。”麥隆說。“已經一天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們必須趕快採取行動。”

“我提議我們今晚開車去寶文鎮。”培頓附和道。

“到達那裏之後呢?”約翰問。

“無論如何都比坐在這裏等警察來逮捕我們好。”培頓說。“我們等得越久──”

麥隆打斷他的話。“我等夠了。如果必須親自動手才能把事情搞定,那麼我就要親自動手。”

約翰一拳打在桌上。“不行。”他吼道。“我們在同一條船上,除非大家同意,否則你不可以輕舉妄動。明白嗎?”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我們的老大了?”麥隆咕噥。

“這樣吵於事無補。”培頓說。“大家都冷靜下來,也許達樂會帶來好消息。”

“那是另一個問題。”麥隆說。“為什麼蒙克不能向我們任何一人報告?為什麼非透過達樂不可?他領的是我們大家的錢,我們應該能隨時掌握他才對。見鬼的!我甚至不知道蒙克的行動電話號碼。”

“我覺得麥隆說的對。我們為什麼不能直接跟蒙克談?”

“你們兩個太計較小節。”約翰說。“蒙克是達樂帶進來的,記得嗎?也許我們的殺手不喜歡跟我們四個見面,是因為他不信任我們。”

“胡說。”培頓說。“達樂就是喜歡支配他。依我之見,那只是無聊的權力遊戲。”

約翰惱了。“只要他把事情辦好,我才不在乎他向誰報告。”

達樂在門口聽到他們的談話。“你要蒙克的行動電話號碼?二二三一六九九。滿意了嗎,麥隆?你呢,培頓?你要他家的地址?連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盯梢、查出他住在哪裏。”

“告訴我,你有好消息。”培頓說,不理會達樂的諷刺。

“如果你問的是蒙克拿到包裹沒有,答案是沒有。”

“他還是沒有找到那些該死的文件?”麥隆不敢置信地問。

“包裹一定在醫院裏。”培頓說。“只有那裏是蒙克無法徹底搜索的地方。”

“那就叫他再去那裏找。”麥隆說。

“我叫蒙克繼續監視雷米雪。”達樂說。“他又不能分身,何況,他已經搜過她在醫院的衣物櫃。麥隆,記不記得我說過他甚至請一個助手幫忙在急診室里找過?他不可能大搖大擺地進去翻箱倒篋。用點腦筋,好不好?”

“我不喜歡假設。”約翰說。“我不相信雷米雪在離開醫院時沒有把包裹帶走。你認為蒙克搜查她家和她的診所時有多徹底?也許他在匆忙之間……”

“胡說。”達樂說。“他是職業好手。他怎麼會不徹底?他一交出包裹就能賺到一大筆錢。他跟我們一樣想要找到那些檔案。”

“都怪你的老婆。”培頓對約翰說。“她把我們害慘了。”

“我們殺了她,記得嗎?”達樂說。

麥隆把臉埋在手掌里。“約翰,都是你這個王八蛋害我們陷入這場噩夢裏。”

約翰依然冷靜。“覆水難收,我們必須放眼將來。”

麥隆搖頭。“什麼將來?如果找不回那些文件,一切都完了。”

☆☆☆

塞奧的行動電話里有六個留言。他趁米雪準備晚餐時到書房聽留言和做筆記。處理完留言后,他打電話給柯諾亞,要他開車從畢洛斯過來。

“晚餐好了嗎?我快餓死了。”他走進廚房問。

“還沒好。”她說。“這裏不是飯店,你得幫忙。”她拿起刀開始切芹菜和胡蘿蔔,他靠在水槽上看她切菜。

“天啊,妳真厲害。”

“男生們都那麼說。”

“妳用起刀來像機械人,快、狠、准。”

“你真會哄女孩子開心。”

他抓起一根胡蘿蔔送進嘴裏。“妳要我做什麼?我快餓死了。”

“那個雙層漢堡沒有用嗎?”

“那只是開胃小菜。”

“你可以幫我點燃烤爐的火,你右手邊的抽屜里有火柴。”

“烤爐在後院嗎?”他狐疑地望向窗戶外面。

“那當然。怎麼了?”

“我需要擔心外面有另一條‘露薏’嗎?”

“不需要。”她向他保證,然後忍不住捉弄地說:“當然啦,貓王可能在附近。你可能會想帶掃帚出去,以防萬一嘛。”

他戛然止步。“貓王?”

她撕下一張鋁箔,把蔬菜堆在中央。“本地的名人。上次看到‘貓王’的人發誓牠有十六尺長。”

“給鱷魚取名為‘貓王’?你們這些人有毛病不成?”

“不是每一隻都有名字。”她辯道。“只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些。”

“鱷魚叫‘貓王’的事是妳在開玩笑,對不對?”

她甜甜一笑。“可以算是。”

“拿鱷魚捉弄害怕鱷魚的人可以算是很殘忍的,米克。”

“我寧願你叫我米雪。”

“我寧願妳別拿鱷魚開玩笑。”

“好。一言為定。”

“為什麼我不能叫妳米克?大家都那樣叫妳。”

她仔細摺好鋁箔的邊緣。“我不希望你把我當成一個……米克。”

“為什麼?”

“那個名字太不女性化。你認識的男人中有幾個會想和一個名叫米克的女人交往?”

“什麼?”

“算了。”

“我不想算了。妳剛才說妳想和──”

她打斷他的話。“不,我沒有那樣說,反正別叫我米克就是了。去點火吧!別那樣看我,好像你認為我神經病發作了。如果你害怕,儘管放聲尖叫,我會帶掃帚出去救你。”

“男人不尖叫,而妳,米雪,有病態的幽默感。”他再度瞥向窗外。“見鬼的!鱷魚在夜間出來活動,對不對?我才是神經病發作,沒事跑來這個……”他本來要說窮鄉僻壤,但及時改口。“……荒郊野外做什麼。”

但她已經猜到他原本要說的話。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我不知道。你告訴我,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釣魚的,記得嗎?我沒料到會有鱷魚擋路。”

“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她指出。“而且你來這裏不只是為了釣魚。”

“妳說的沒錯。”

“然後呢?”

他聳聳肩。“也許我是來尋找某樣東西的。可以嗎?”現在他聽來充滿敵意了。

她轉向水槽。“告訴我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

他不發一語地走出去,她不明白氣氛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緊張。前一分鐘他們還在開玩笑,下一分鐘塞奧就變得嚴肅無比。他在表面上是那種悠閑自在、從容不迫的人。就像一泓深藏不露的靜水……她心想。布塞奧絕不是只有好看的外表而已。

她決定放輕鬆。如果他願意,他自然會告訴她他的問題是什麼。她不會像潑婦似地對他嘮叨不休。

悶熱卻迷人的夜晚,他們在陽台的鍛鐵桌上吃晚餐。他們的談話內容膚淺而勉強,但塞奧的胃口完全不受影響。他像她父親一樣狼吞虎咽,把晚餐吃得精光。

“如果我像你這麼會吃,我就得把門加寬了。”她說。

他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這裏好平靜,傾聽着牛蛙和蟋蟀的叫聲。”

她不想害他反胃,所以沒有說明從遠方傳來的其實是鱷魚的叫聲。從小在沼澤地帶長大的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些聲音,但她有預感實情會嚇壞大都市先生。

他堅持洗碗。她沒有洗碗機,他只好用手洗。收好調味料后,她拿起毛巾開始擦乾他洗好的碗。

“妳為什麼還沒有結婚?”他問。

“沒有時間。”

“現在有交往的對象嗎?”

“沒有。”

好極了,他心想。他不打算在寶文鎮久留,但當他在鎮上的期間,他不希望有別的男人礙事。只有薄情寡義的混蛋才會有那種想法,他心想。

“你在想什麼?”她問。“你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兇惡。”

我在想我是個自私的混蛋。“我在奇怪為什麼沒有男人追求妳。任何男人只要看妳一眼,就會知道……”

“知道什麼?”

他咧嘴一笑。“妳有真材實料。”

她賞他一個衛生眼。“你真會讚美女孩子。”

“嘿,我來自波士頓,記得嗎?男人從小就被教導成直言不諱。這一帶有令妳感興趣的男人嗎?”

“為什麼想知道?”

“只是好奇。”

“我猜聶邦恩對我有意思,但我不會鼓勵他。邦恩是個好人,但我們不來電。你懂我的意思嗎?”

“當然懂。不像我們這樣來電。”

“請再說一遍。”

“妳聽到了。”他遞給她一個盤子擦乾,注意到上面殘留有肥皂泡時,又把它奪回來重新清洗。“從我走進‘天鵝酒吧’的那一刻起,妳就想跟我上床。”

他的話正中要害,但她不打算承認。“跟你上床?不是那樣吧。”

“我只是實話實說。”

“你哪來那個念頭?”

“從妳的眼睛裏看到的。”

“不可能。”

“為什麼?”

她微笑。“你忙着看我的腿。”

他毫無懊惱之色。“一雙修長的美腿。”

“我承認有某種肉體吸引力,但那是很正常的。”

“這是荷爾蒙講座的開場白嗎?”

“那要看我得在這裏站多久等你把那個碗洗完。你很少洗碗,對不對?”

“妳的重點是?”

“你洗得真慢。”

“我做任何事都是從容不迫。”

令她心跳加速的不是他的話,而是他的語氣。他在床上也是從容不迫嗎?

“你結過婚,對不對?”她脫口而出。

“對。我並不是個好丈夫。”

“你的妻子死了。”

“沒錯。”

她伸手把另一個盤子放進碗櫥。“那是爸爸告訴我的。她是怎麼死的?”

他遞給她一個洗好的碗。“為什麼想知道?”

“好奇。”她承認。“如果你覺得我多管閑事,就當我沒問。”

“沒關係。她在車禍中喪生。”

“哦,塞奧,真是遺憾。意外發生多久了?”

“那不是意外。”他的音調毫無變化,就像在談漏水的水龍頭。

“不是嗎?”

他嘆口氣。“不是意外。知道嗎?這是從四年前出事以來,我第一次大聲說出來。”

她可以從他態度里看出他希望她改變話題,但她不會迎合他的意思。並不是她有病態的好奇心,而是她覺得如果他花了四年才能承認事實,那麼現在或許該讓他一吐為快。

“自殺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遞給她另一個碗。“我想她不是故意自殺,至少不是用那種方式。她用的是比較慢的方法。”

“意思是?”

“酒精和藥物。”

她不發一語地等他說下去。

“她混合了酒精、藥物和天知道已經在她體內的其他東西。那是致命的組合,至少驗屍報告上是那樣寫的。她在駕駛座上失去控制,開車衝過橋邊的護欄掉進海灣里。好一個驚心動魄的自殺方式,妳說是不是?”他不等她回答就繼續說:“我懷疑她連自己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我只能感謝上帝當時她的車上沒有其他人。”

聽了他的話之後,需要極大的自制力才能不露出任何的反應。塞奧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她知道如果她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同情或憐憫,他就會立刻把自己封閉起來,而她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你的朋友和家人……他們有人知道實情嗎?”

“沒有。”他說。“我十分肯定尼克猜出事有蹊蹺,但他什麼都沒說過。”

“也許他在等你跟他談。”

“也許吧!”

她不知道該逼他到什麼程度。她靠在水槽邊,緩緩摺着濕毛巾問:“你自責嗎?”

他聳聳肩,好像那個問題不重要。“我已經接受了事實,那使我了解到我不適合結婚。我把婚姻擺在最後,我應該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我忙着工作,一天工作二十小時,沒有注意到家裏出了狀況。我知道她喝酒,但不明白已經到了酗酒的程度,我想我是不願正視問題吧。”

“那是她做的選擇。我知道這樣說很沒有同情心,但把葯或酒灌進她的喉嚨里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

“婚姻是合夥關係。”他說。“我沒有盡到我該盡的責任。她很……脆弱。是的,脆弱。她需要幫助,但我看不出來。也許我不想看出來。”

“我覺得你終於能夠談這件事是有益的,也許你現在可以擺脫掉了。”

“擺脫掉什麼?”

“憤怒、傷心和內疚。”

“少跟我來心理醫師那一套。”他放掉水槽里的水。“洗完了。”他說。“妳還有問題要問嗎?還是我們可以進行下個節目了?”

她想要問他愛不愛他的妻子,但是不敢。“好,下個節目。”她說。“現在告訴我,你對診所破壞案的看法。”

“我馬上回來。”他離開廚房往樓上走。

“你要做什麼?”她在樓梯口問。

“我要把我的筆記型電腦安裝在妳的書房。”他在樓梯上回答。“我得檢查一下電子郵件,希望已經有答案了。”

米雪回到廚房清洗流理台。洗完后,她關掉電燈上樓。她站在客房門口說:“忙了一整天,我要去洗個澡。”

他俯身在床邊打開公事包的鎖。他已經把旅行袋裏的衣服拿出來放在五斗柜上。

房間裏亂七八糟。紙箱高高地堆在俯瞰後院的窗戶前面,地毯還沒有用吸塵器吸過,牆角的蜘蛛網也沒有清掉。

“我把這個房間當儲藏室。”她說。“那張舊床會害你背痛,你的腳會掛在床尾外面。床墊凹凸不平。”

“沒關係。我什麼地方都能睡。”

“我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我猜你可以睡我的床,我的床是特大號的。”

“是嗎?”

他站直身子,用那種眼神看她。她看過許多深夜電影,也跟許多獵艷的男人相處過,所以立刻就認了出來。塞奧的那種眼神比梅爾吉勃遜的還要性感,天知道她有多麼迷梅爾。

“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她命令,然後笑了出來。

“哪種眼神?”他裝傻地問。

她能說什麼?好像我剛剛叫你脫光衣服跟我翻雲覆雨的那種眼神?

“算了。”她說。“你想怎樣?”

“睡在妳的床上嗎?多誘人的邀請。”

“請再說一遍。”

“妳想要我跟妳同床嗎?”

天啊!她真的想。她想不起來上次和男人有情感瓜葛是什麼時候。可能是因為上次的災難收場,使她故意忘記那段記憶。

從容不迫。天啊!

她感到喉嚨發緊。“我想那不會是個好主意。”

他朝她靠近一步。“為什麼?”

如果老個三十歲,她會認為自己正出現更年期的熱潮紅。她全身燥熱,呼吸困難,頭重腳輕。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她知道她就會開始換氣過度。需要洗冷水澡壓制性慾的不只是男人,她這會兒就覺得自己需要一頭栽進冷凍櫃裏。

都怪他害她胡思亂想,因為是他用那種眼神看她的。

他慢慢地往前走,顯然在給她時間打定主意。她的腳像是在地板上生了根似的,她的心開始小鹿亂撞。“那會使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為什麼?”

“我們會做愛,然後──”

“美妙難忘的性愛。”他更正。

他害她幻想起來,他的眼神告訴她,他也在幻想。她點點頭,想要吞咽,但喉嚨太干。她的心在狂跳,可能每分鐘一百六十下,而且忽快忽慢。太好了,她心想,一個大帥哥在跟她調情,她卻出現心室纖維性顫動。他再靠近一步,她可能就要心跳停止而當場斃命。

他在離她一英尺處停下,用手指輕撫她的臉頰,然後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視他。她感到難為情和不確定,直到看見他眼中的笑意。

“妳在想什麼?”他問。

明知故問。“你快把我逼瘋了。塞奧,在事情進一步之前,你必須了解……”

“什麼?”他輕聲問,用溫暖的手指撫摸她的頸背。

她開始起雞皮疙瘩。“我天生不適合一夜情。跟一個男人上床前,我必須先跟他建立穩固的關係,我不相信娛樂性的性行為。”她擠出一個笑容,希望能使氣氛輕鬆起來。“我是老古板。”

“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老古板?”

天啊!她在心中嘆息。天啊!

他的手指撥弄着她頸背的髮絲。“妳的頭髮好柔、好軟。”他喃喃地道。“顏色像火。”

“我的紅髮和雀斑得自母親的遺傳。”她回答。

“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有雀斑的女人?我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親吻每一顆雀斑。”

“我全身都有雀斑。”

“我不會放過它們的。”

她又開始頭重腳輕起來。“那種事不可能發生。”

“到時候就知道。”

他太自負了。他需要改善那個缺點,她打算等頭腦清醒時告訴他。但此時此刻,她正忙着站穩腳。他只是觸摸她就使她全身細胞都興奮起來。

發現自己想要扯掉他的衣服時,她後退一步,輕輕撥開他的手。雖然兩條腿軟綿綿的,她還是設法轉身走向她的卧室,但她不該在關門時看他的。他靠在門框上對她微笑。

她不打算讓他知道他的碰觸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她要給大都市先生一個教訓,他休想為所欲為。

“勾搭我就得承擔後果。”她說。“你可以在我洗完冷水澡之後洗個冷水澡。”她發現自己露出馬腳時已經來不及了。“我要洗冷水澡是因為我很熱。”她解釋,然後發現自己是越描越黑。

“米雪?”他慢吞吞地說。

“什麼?”

“我還沒有開始勾搭妳。”

她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天啊!”她低聲說。

米雪列舉出她不該和塞奧有情感瓜葛的各項理由。她列舉到第二十項時,他來敲浴室門。

“我還沒洗澡。”

“我知道。我只是想問妳要不要我替妳把妳的電腦接上。”

“你找到它了?”她抓緊浴袍的前襟,把門打開一條細縫往外瞧。

“想不發現也難。我把衣服放在洗衣機上時,被其中一個箱子絆倒。到底要不要?”

“把我的電腦接上嗎?好啊!”

她當著他的面關上門,重新開始列舉。第一個理由:那個男人會傷她的心。

她跨進浴缸,把蓮蓬頭的水開到最大。冰涼的冷水使她齜牙咧嘴地急忙調高水溫。

洗好頭髮時,她已經是越想越憤慨。勾搭她,真是的。她可沒有那麼好騙,她在吹頭髮時,心想。

他可能是個需索無度的情人……

“真要命。”從容不迫。她什麼時候才能忘掉那幾個字?它們就像歌曲般不停地在她的腦海里重播。

她刷了牙,在臉上擦了保濕霜,然後凝視着鏡中的自己。“承認吧。”她喃喃自語。“妳想要跟他睡。”

她搖搖頭。不,應該說是她想跟他發生性行為。那有什麼不對?沒有。她只是在幻想。幻想是很正常的。

把幻想付諸行動則是另一回事。第一個理由:他會傷她的心。她被男人傷過心,不想重蹈覆轍。

不,她不要和布塞奧有任何瓜葛。因此她捨棄平時睡覺穿的短睡衣,套上從底層抽屜翻出的藍色的中國式絲綢長袖睡衣褲,扣上每一粒鈕釦,包括領口那一粒。接着她又從衣櫥里找出白色法蘭絨厚睡袍,同樣地扣上每一粒鈕釦,甚至繫上腰帶打個死結。趿上厚重的白色毛巾布舊拖鞋后,她往穿衣鏡前一站。很好,她看起來像修女。

她下樓時,塞奧已經在書房裏接好了電腦,正在盯着螢幕看。她走進書房,他從眼鏡上緣瞥向她,視線就此停留。他立刻注意到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小地方──藍色睡衣使她的藍眸更藍,披肩秀髮在柔和的光線中閃着金褐的光澤,脂粉不施的她更顯清麗脫俗。

她一副準備上床睡覺的打扮……如果床擺在南極。米雪雖然是醫生,但她顯然完全不了解男人的心理,那麼多的衣服只有使他對衣服底下的東西產生更多的幻想。

他開始想像她在上床前脫掉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真要命,別想了,他告訴自己。天啊,別去想衣服底下溫暖柔嫩的肌膚。

米雪走向書桌。他的眼神使她不自在地玩弄着腰帶的死結。“怎麼樣?你覺得如何?”

他沒有回應,只是盯着她的拖鞋看,臉上掛着奇怪的笑容。

“塞奧,你怎麼了?”她問。

“今晚有暴風雪要來嗎?”

她伸手揪緊領口。“我會冷。”

他大笑。

“真的。”她嘴硬地說。“冷氣吹得我直發抖。我把它關掉,以免你凍着。”

“嗯哼。”

現在她覺得自己好蠢,因為他不相信她撒的謊。

“好可愛的兔子拖鞋。”

“謝謝。”她說。“嘲笑夠了就回答問題。你覺得我的……電腦怎麼樣?”

“老骨董。”

“別再看我的拖鞋了,好不好?”她惱怒地靠在桌邊脫掉拖鞋。塞奧看到她穿着襪子時,再度放聲大笑。

“你又在笑什麼?”她問。

“我只是在想妳是不是把衛生衣也穿上了。”

“我沒有衛生衣。”她回嘴。“好了,回答我的問題,我的電腦能不能用?”

“妳從哪裏弄來的這台電腦?”

“我的大哥瑞敏上次回家時給我的二手貨,我一直沒空把它裝起來,我搬進這裏才兩個星期。藍柏要把地板再上一層亮光漆,如果你認識我二哥,你就會知道他做事有他自己的時間表。我一直在用醫院的電腦。我知道這台電腦過時了,但等我買得起時,我遲早會買一台比較新的。”

塞奧把顯示器移近桌角,把鍵盤調整到他認為她想要的位置,然後往後靠在椅背上。“言歸正傳,跟蹤妳的這個人……他是不是某個被妳拋棄的傷心人?”

“這個已經談過了。”

“現在要再談一遍。”

她沒有爭辯。“我沒有和任何人有情感瓜葛。此外,我是醫生,我不傷人的心。”

“我知道,妳修補它們。”

“不,我專診它們。”

他放在桌子另一邊的筆記型電腦突然“嗶”地叫了一聲。

“你有電子郵件。”

他伸手按一個鍵,看看是誰寄來的信。她在他按鍵清空螢幕前看到名字。她不知道他決定待會兒再看信,是因為知道它不重要,還是不想讓她看到。

“諾亞是誰?”

“朋友。”

“你先前跟他通過電話。”

“對。他一定是坐在電腦前等,因為我在妳洗澡時寄信給他,他現在就回信了。”

“如果你現在要看信,我可以去別的房間。”

“沒關係。妳可以一起看,但妳不會看得懂。”

“太專業?”

“太諾亞。如果妳認識他,妳就會看得懂,那傢伙有變態的幽默感。”

“聽起來像是恭維。”

“確實是。”他說。“做他那行的,變態一點很有幫助。”

塞奧按鍵等待。米雪俯身在他肩后看信,錯綜複雜的內容看得她摸不着頭腦。

“那些是密碼嗎?”

“不是。”他粗聲回答。真要命,他希望她走開。他可以聞到她清新的洗髮精香味,感覺到她的體溫。

感官的刺激令他全身繃緊。他幻想自己把她拉到腿上吻得她喘不過氣來,然後進一步想像着他想要對她做的事,從她的腳趾一路往上,直到解開她所有的鈕釦──

“玫蓓是誰?”

“妳說什麼?”

“諾亞說他一直沒有機會謝謝你在他上次到波士頓時讓他用玫蓓。你們男生共用你們的女人?”

“玫蓓是一艘釣魚船的名字。我邀諾亞開車到寶文鎮來釣魚。我告訴他釣魚大賽的事,他要我替他報名。他在畢洛斯快抓狂了。他在上訓練課,他恨死它了。”他轉向螢幕,脫下眼鏡放在桌上。他無法專心,只能拚命阻止自己對她伸出魔爪。他是怎麼了?米雪只會使事情複雜,而他現在只想過單純的生活。她不是那種你可以愛過就算了的女人,他卻不會在這裏停留很久。

他知道他在自相矛盾。他為了她來到寶文鎮,但是……

她戳他肩膀引起他的注意。“祭司是誰?”

“梅達民神父。”他回答。“他就像弟弟一樣。他上小學時搬到我們家來住。他和尼克同年,他們兩個是知己好友,他們一起上賓州大學。尼克即將與達民的妹妹結婚。”

“諾亞為什麼叫他祭司?”

“故意氣他。但無論諾亞怎麼找碴兒,達民都不會和他計較。”

“為什麼?”

“因為諾亞為了救達民而差點送命。他逼得達民快發瘋,但他們其實已經結為好友。他們三個有時會一起去釣魚。”

她點點頭,然後問:“諾亞最後那句‘至於另一件事,沒問題’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知道我在這裏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他要替我辦些事。”

“你的回答和他的信一樣含糊其辭。”

她從書桌邊走開,打開連接書房和客廳的落地窗。沙發上散佈着醫學期刊。她拾起它們疊在茶几上,然後坐下來吐口大氣。

她撩起頸背的頭髮通風。天,她快熱死了。厚睡袍悶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拿起一本期刊準備搧風,但在想到那樣會露出馬腳時又把它放下。

塞奧靠在椅背上望向客廳。“妳還好嗎?妳的臉滿紅的。”

那傢伙真是觀察入微。“我只是累了。”

“妳幾點起床的?”

“四、五點。”

他打了一會兒鍵盤。“先這樣擺着。”他說,然後站起來伸懶腰,活動肩膀。

他使她想到老公貓。“為什麼帶着你的筆記型電腦?打算在釣魚時檢查電子郵件嗎?”

“它就像我的行動電話,出門一定帶着。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用,謝謝。你要喝什麼自己去拿。”

塞奧進入廚房,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健怡可樂,又從櫥櫃裏翻出一盒未開封的低鹽低脂脆餅乾。他拿着可樂和餅乾回到客廳。

他坐進安樂椅的軟墊里,踢掉鞋子,把腳擱在腳凳上,把可樂放在椅子旁邊的紙箱上,舉起餅乾盒問:“要不要來一點?”

“我剛剛刷過牙。你的肚子吃不撐嗎?”

“吃零食不會。”

他打開盒子抓起餅乾往嘴裏送。“我找了幾個朋友替我打電話和上網調查。希望今晚就會收到迴音,明天一切都可以準備就緒。”

“你休假時司法部照常運作?”

“糖廠也照常運作。”

她坐直起來。“你認為你能夠幫忙岱爾和他的家人嗎?”

“我儘力。妳對葛氏兄弟知道多少?”

“不多。”她承認。“你應該跟爸爸談,他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寶文鎮很小,打聽消息很容易,每個人都知道別人在做什麼。”

“偏偏沒有人知道診所破壞案的內情。”他說。“我仔細想過了,我認為這件案子不是不良少年的惡作劇。”

“那麼你認為是什麼?”

“單人行動。我有可能是錯的,但我認為不大可能,從現場可以看出模式。”

“我不懂。你所謂的模式是指什麼?”

“亂中有序。他從後門進入──”

“但是候診室的窗戶破了。”

“從裏面打破的。玻璃碎片可以證明。”

“還有呢?”

“我的專長不是調查,而是起訴。”他說。“如果是不良少年找尋麻藥,就像妳的朋友聶邦恩和爸爸認為的那樣,那麼診療室為什麼完好無損?”

“葯櫃的鎖和玻璃門遭到破壞。”

“但針頭和藥棉塊還在。還有,那些病歷怎麼解釋,米雪?他們為什麼要費事把病歷翻得亂七八糟?”

“也許他們只是在亂丟東西。”

“在我看來不像單純的破壞案。打算破壞的不良少年……他們會自備工具。”

“比方說?”

“噴漆。這傢伙用妳的噴漆在診所里塗鴉,這一點使我認為他並不是為了搗毀診所而來。後院的垃圾袋看來被翻過,後門的門鎖卻毫無刮痕,由此可見他懂得使用正確的工具。”

“也就是說他是職業的?”

他避而不答。“諾亞明天會到。如果妳不介意,保留現場讓他看。”

“好。”她的朋友後天才會來幫忙,她可以等到那個時候。“諾亞是做什麼的?”

“聯邦調查局探員。”

“聯邦調查局探員?”她吃了一驚。“那麼你一定是認為──”

他打斷她的話。“別妄下斷語。他是我們家的朋友,我覺得讓他看看診所也無妨,聽聽他的看法。何況他就在畢洛斯,他喜歡釣魚,在寶文鎮待一、兩天對他來說會是休假。”

“我會很感激他的協助,還有你的協助,但我們這樣會不會是小題大作了?”

“妳不是真的那樣想吧?”

她揉揉額頭。“大概不是。我認為邦恩也不相信是不良少年乾的。他和我一起巡視了現場,我們都注意到窗戶外面沒有鞋印。昨晚下過一場大雨,草地仍然是濕的,應該會留下鞋印才對。”

“那麼,妳為什麼不贊同我對他如何進入診所的看法?”

她聳聳肩。“我猜我只是希望案情單純合理。知道我在看到辦公室時的第一個念頭嗎?有人對我恨之入骨,這一點令我害怕。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會是誰,而我回來還不到一個月,不可能已經樹敵了。兩、三個月後,我相信我的敵人就會有一長串。”

“我懷疑。那個人在妳的辦公室里完全失控,諾亞會看出端倪來的。”

他把另一片餅乾扔進嘴裏。沒有乳酪或花生醬,餅乾吃起來像木屑,但他還是繼續吃。

“諾亞那種人逮捕罪犯,你把他們關起來。”

“差不多。”

“至少你不必擔心有人對你開槍。”

“沒錯。”他撒謊道。他在工作時遭人開槍、拳打腳踢和吐口水,甚至有職業殺手要幹掉他──他記得的就有兩次──孫利昂的案子更使他天天遭到恐嚇。

“我有個推測。”她說。

“說來聽聽。”他從盒底挖出最後一片木屑。

“駱醫師的某個病人想要竊取他的病歷。”

“理由是什麼?”

“不知道。也許是得了某種傳染病或不治之症不想讓保險公司或家人知道。我知道我的推測有點牽強,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會使病歷被翻得亂七八糟。”

“駱醫師有沒有給妳,他病人的名單?”

“有。用膠帶黏在其中一個紙箱上的牛皮信封里有一份電腦打印的名單。就他在這裏開業的時間而言,他的業務量並不大。據我聽說,駱醫師需要上些促進醫病關係的課程。他得罪了不少病人。”

“等諾亞看過診所和提出看法后,妳得比對名單和病歷,看看有誰的病歷不見了。”

“如果名單還在。”

塞奧點頭。“妳還應該打電話給駱醫師,問問看有沒有不好處理的病人。”

“好。他說不定有病人名單的副本。”

他注意到她在按摩頸背。“頭痛嗎?”

“可以算是。”

“也許我可以幫上忙。”

他起身坐到她身旁的沙發上,把靠枕放在兩腳之間的地板上,然後叫她坐到靠枕上讓他替她按摩。

那個建議令人難以抗拒。她坐到他的膝蓋中間,伸直雙腿。他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又收回去。

“把睡袍脫掉。”

她解開鈕釦和系帶,脫掉睡袍。

“現在脫掉睡衣。”

“你想得美。”

他咧嘴而笑。“好吧,那麼解開上面幾粒鈕釦。”

她不得不解開三粒鈕釦讓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發覺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太遲了。他溫暖的大手碰觸着她赤裸的肌膚,天啊,那種感覺真是舒服。

“妳真是細皮嫩肉。”

她閉起眼睛,心想應該叫他住手,這樣做真傻。塞奧是她緊張的原因,現在她卻讓情況更加惡化。是的,她絕對應該叫他住手,可是她卻轉頭讓他按摩她僵硬的脖子。

“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妳時是怎麼想的嗎?”

“覺得我的魅力無法擋?”她打趣道。“因此不得不吐在我身上?”

“妳永遠不會讓我忘記那件糗事,對不對?”

“大概吧。”

“我那時痛昏頭了。”他提醒她。“但我要說的不是那個。手術后,妳到我的病房來,妳談到妳的診所、寶文鎮和住在這裏的人……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

“希望我閉嘴,好讓你能睡一下?”

他輕扯一下她的頭髮。“我是認真的。我要告訴妳,我到寶文鎮來的真正理由。”

他的語氣顯示他不是在開玩笑。“抱歉。你在想什麼?”

“我想要妳所擁有的。”他說。“我在妳身上看到我曾經擁有、卻在一路走來時逐漸失去的東西。在遇見妳之前,那不曾令我困擾。妳使我想要找回它,如果可能。”

“你看到什麼?”

“熱情。”

她不懂。“對工作的熱情?”

“使事情有所不同的熱情。”

她停頓片刻。“我不想改變世界,塞奧。我只是希望我能改變它的一小個角落。”她屈膝跪起,轉身面對他。“你覺得你沒有使事情有所不同嗎?”她驚訝地問。

“我有。”他實話實說。“我猜我只是失去了對工作的熱忱。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被我送進監獄的那些人就像殺不完的老鼠,每關一個就會有三個取而代之。真是令人泄氣。”

“我想你是心力交瘁。自從妻子去世后,你就不停地工作,不讓自己有片刻的放鬆。”

“妳怎麼知道?”

“你說過你喜歡做手工,但也說過你四年來都沒時間從事那項嗜好。換言之,從你的妻子去世之後。釣魚也是,你說過你以前很喜歡釣魚,但你的語氣好像左說上輩子的事。你懲罰自己夠久了,塞奧,你非放手不可。”

他的直覺反應是叫她少管閑事。她的話一針見血,但她說的都是他已經知道的事。四年來他不停地往前沖,不讓自己有時間去想未能拯救妻子的失敗。內疚一直在啃噬着他,消耗他的精力、熱忱和熱情。

“你需要拋開俗務,過兩星期悠閑自在的日子。”

“醫生的囑咐?”

“沒錯。你會覺得活力再現。我保證。”

他可以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擔心他。天啊,她真是溫柔可愛。他該怎麼辦?他開始比預期中還要喜歡她了。

“如果你決定回波士頓,你會有嶄新的人生態度。”

“如果?”

“我是說等你回去時。”她改口。

他不願去想波士頓、工作或他的將來。事實上,他什麼都不願去想。這太不像他了。他向來是個計劃者,但現在他不想計劃任何事,他只想照米雪的建議,拋開俗務,悠閑度日。

“不可思議。”

“什麼?”

“妳……我。彷彿命運使我們相遇。”

她微笑。“你是個矛盾的人,塞奧。誰會想到檢察官也有浪漫的一面?”

塞奧決定使氣氛輕鬆一點。捉弄米雪是那麼容易和有趣。他喜歡使她難為情。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容易臉紅的醫生。

“知道我遇見妳時還在想什麼嗎?”他頑皮地咧嘴一笑。

“什麼?”她狐疑地問。

“妳很性感,非常性感。”

“啊。”她嘆息着說。

“啊什麼?”

天啊!“寬鬆的綠色手術袍,對不對?那套服裝很容易使人產生性衝動。”

“面罩遮住了妳最迷人的部分。”

“雀斑嗎?”

“不,嘴巴。”

天啊,天啊!塞奧無疑是調情高手。他可以使她在坐立難安的同時臉紅心跳。

她甜甜一笑。“你還沒有見過我最迷人的部分。”

他聳起一道眉毛。“是嗎?這下妳可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妳不打算告訴我,妳最迷人的部分在哪裏,對不對?”

“對。”

“妳想害我為此失眠嗎?”

沒錯,她希望他失眠,希望他坐立難安,就像他每次看她時她的反應一樣。她知道她今晚一定睡不好。為什麼只有她該失眠?一報還一報。她突然覺得很得意。塞奧或許是調情高手,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勾搭我就得承擔後果。

“想要找樂子嗎?”他問。

她笑着回答:“不要。”

“那麼妳最好把鈕釦扣好。”

她低頭一看,呻吟一聲。絲質睡衣的前襟全開了。那些該死的絲質鈕釦總是扣不牢。半露的酥胸羞得她慌忙扣好鈕釦。

她臉頰緋紅地望向他。“為什麼不早說?”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剝奪自己大飽眼福的機會?別那樣看我,鈕釦又不是我解開的。我是無辜的旁觀者。”

她坐到腳跟上穿回睡袍。“我要去睡覺了。”

他傾身捧起她的臉蛋親吻她。她的唇是那麼柔軟溫暖,她的味道像薄荷糖。他從容不迫地誘哄她做出回應。

她完全沒有時間做準備。她沒想到他會吻她,直到兩人的唇瓣接觸,她沒有抗拒。她應該抗拒,但她沒有。她不自覺地輕啟唇瓣,當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時,她毫無招架之力。

此刻的她任他予取予求,而且他們兩個都知道。

他突然抽身後退。“祝妳好夢。”

“什麼?”

“晚安。”

“哦,對,我要去睡覺了。”

他的眼中閃着笑意,很清楚剛剛對她做了什麼。她只差沒在他面前融化。天啊!如果他們做愛會怎麼樣?她說不定會精神崩潰。

他怎麼能這麼如此收放自如?靠經驗和自製,她在起身走出客廳時心想。多年的經驗和自製。而她的自制力顯然跟兔子差不多。只不過是一個吻,她就願意為他生兒育女。

天啊,她真是丟臉。但他非這麼會接吻不可嗎?如果她不管好自己,大都市先生會把她活活吃掉。她並非毫無經驗,她談過戀愛,那時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嫁給那個男生,但他的吻功遠不及塞奧,他也沒有讓她覺得如此充滿活力和魅力。

冤家。米雪在上樓時被睡袍下襬絆了一下。她一進卧室就脫掉睡袍,撲到床上。她躺了大約五秒就起床下樓。

塞奧已經回到書桌邊,正在敲着筆記型電腦的鍵盤。

“你給我聽着。”她幾乎是用叫喊地說。

“什麼?”他問,手懸在鍵盤上方。

“我只是要你知道……”

“什麼?”

“我是優秀的外科醫生。當你在到處鬼混累積經驗時,我……”

“怎樣?”他問,唇角浮起一抹笑意。

她用手指戳戳胸膛。“我在忙着學習如何使用手術刀。我只是要你知道……”

“知道什麼?”

她的腦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幾秒鐘悄悄過去,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我不知道。”

她二話不說地轉身走出書房。

她還可能出更大的洋相嗎?“我懷疑。”她咕噥着爬上床。她覺得自己就像要去殺巨人歌利亞卻忘了帶彈弓的大衛。大聲呻吟一聲,她翻身拉過枕頭蓋住頭,然後閉上眼睛。

她快被他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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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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