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米雪站在車子邊和邦恩說話,塞奧進入她的屋子。他把鞋子脫在門邊,以免把屋裏踩得到處是爛泥。他跑上樓,脫掉衣服,迅速淋個浴,慶幸身上沒有水蛭或蝨子。十分鐘后,他回到屋外,帶着他和米雪的行動電話和她的充電器。他已經把手槍裝滿了子彈,還在口袋裏多塞了一個彈匣。
“可以走了嗎?”他問米雪。
“藍柏把你的車發動起來了。”米雪在上車時說。“鑰匙插在點火開關里。”
“妳哥哥在哪裏?”
她朝屋子側面點點頭,藍柏正跑向停在路邊的小貨車。塞奧攔下他,把米雪的行動電話和充電器遞向他。
“我不要那玩意兒。”藍柏一臉厭惡地瞪着電話。
“我必須能夠聯絡你,拿去。”
“我不──”
塞奧沒心情爭辯。“米雪和我需要你時該怎麼辦?祈禱嗎?”
藍柏讓步,抓起電話和充電器走向小貨車。他聽到妹妹喊道:“藍柏,照顧爸爸,別讓他出事。你自己也要當心。你是所向無敵的。”
塞奧上車,正在關門時,邦恩嚷嚷着跑過來。“我想案情剛剛有了幸運的突破。”
“怎麼說?”
“局裏剛剛打電話來,有個紐奧良警探找我,說是有急事要跟我說。”
“知道是什麼事嗎?紐奧良警方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昨夜發生的事。”
“我這就回局裏查明,但我有預感那個紐奧良警探跟這件案子有關。他們可能知道一些有助我們破案的事。”
“有進展就打電話到醫院給我。”塞奧說。
他們很快就到達醫院。米雪帶他從後走廊進入急診室。她沒有照過鏡子,看到醫護人員詫異的目光,她才發覺自己又臟又臭。剛考到執照的小護士梅涵看到她時,怔了一怔。
“米克醫師,妳看起來好像掉進了垃圾車裏。”她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掉進了垃圾車裏。”
另一個名叫芳絲的護士從護理站後面抬起頭。她也很年輕,但已經贏得“阿婆”的綽號,因為她的舉止像九十歲的老太太。米雪叫她準備縫合器材。芳絲站起來快步繞出櫃枱,她的膠底鞋在地板上踩得嘎吱作響。
“待在這裏,塞奧。”米雪說。“我要去醫師休息室淋個浴。”
“我陪妳去。那裏比較安靜,對不對?”
“對。”
“太好了。我必須打電話給諾亞。”
他們經過梅涵時,米雪注意到小護士目瞪口呆地凝視着塞奧。
米雪帶他進入寬敞的醫師休息室。她從衣物櫃裏拿了乾淨的衣服去洗澡,他用辦公桌上的電話打諾亞的行動電話。語音信箱。他大概知道諾亞在哪裏,但必須等米雪洗完澡出來才能問到電話號碼。
接着他撥給醫院總機要求呼叫苗愛蓮。他聽到背景里的紙張沙沙聲,接着總機告訴他,愛蓮尚未來值班。總機拒絕告訴塞奧,愛蓮家的電話,但終於同意把他的電話轉過去。愛蓮在鈴聲兩響時接起電話,塞奧在表明身分后,要求她描述星期三到醫院取包裹的那個投遞員,是長什麼樣子和對她說過什麼話。
愛蓮等不及要告訴塞奧那個人有多麼沒禮貌。“他居然有臉對我大呼小叫。”
塞奧在辦公桌上找到便條紙,他邊問問題、邊做筆記。掛斷電話后,他在電話簿里查出快捷快遞在紐奧良的電話號碼。他打過去,經過三個人之後,電話終於轉給了主管。那個人聽來很疲倦也不想合作,直到塞奧揚言要派兩個警察過去問話,主管才突然樂於助人起來。他解釋說所有的投遞都記錄在電腦里。他輸入雷米雪的名字,然後告訴塞奧包裹投遞的時間和地點。
“我想要知道寄件人是誰。”塞奧說。
“班戴鮑律師事務所。”主管回答。“根據我的記錄,包裹是五點十五分在聖克萊醫院簽收的。要不要寄一份影本給你?”
“不用了,謝謝。”塞奧說。
米雪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你聯絡到諾亞了嗎?”
“還沒有。”他回答。“但我跟快捷快遞的主管談過了。妳猜怎麼著?”
“他們公司沒有叫范良或艾迪的員工,對不對?天啊!我覺得自己像白痴。”她說。
“對,沒有范良或艾迪,但妳為什麼要覺得自己像白痴?妳完全沒有理由起疑。”
“塞奧,我說的是真的,我以前見過那個人。我本來以為是在醫院,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樣。那麼我到底在哪裏見過他?”
“妳會想起來的。”他說。“快遞公司的主管還告訴我那個包裹的寄件人是班戴鮑律師事務所。”
“收件人是我?”
“對。我打電話到那家律師事務所,但沒有人肯在電話上告訴我任何事,所以我會派諾亞過去。對了,我還跟苗愛蓮談過。她說那個投遞員充滿敵意。”
“那個我們已經知道了。”
“愛蓮說那個投遞員在她無法替他找到包裹時,對她大呼小叫,還出言恐嚇她。她氣得要打電話去快遞公司投訴,但後來一忙就忘了。”
“來吧!”米雪說,走向休息室門口。“我先替你縫合手臂的傷口。”
塞奧跟着她來到走廊。“不,米雪,我想先找包裹。”
她轉身倒退着走。“塞奧,這裏由我作主,你認了吧!”
他們來到急診室。總是眉頭深鎖的護士芳絲站在一個診間外面,她拉開帘子。“都準備好了,醫師。”
米雪拍拍檢查床,芳絲升起床頭讓塞奧靠。他坐在檢查床上看米雪戴上手套。芳絲拿起剪刀,抓住他的恤衫。他連忙伸手把衣袖拉到肩膀上。芳絲消毒傷口附近的皮膚時,他拿起行動電話開始撥號。
“醫院裏不可以使用行動電話。”芳絲說,企圖拿走他手中的電話。
他關掉電話,把它放在身旁的檢查床上。“拿一具我可以使用的電話來。”
他的聲音聽來想必充滿敵意,芳絲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脾氣暴躁,對不對,醫師?”
米雪背對着塞奧在角落做事,但他聽到她用滿含笑意的聲音說:“他需要睡一覺。”
“我需要電話。”
芳絲一消毒完傷口就離開診間。塞奧心想,她是去替他拿電話了。米雪走向他,手放在背後。他不喜歡她把他當十歲孩童,藏起注射器以免他看到針頭。
他惱怒地說:“快一點,我們還有事做。”
她替他打局部麻醉劑時,他沒有瑟縮。“麻醉劑很快就會生效。要不要躺下?”
“如果我躺下,妳做起事來會不會比較容易或比較快?”
“不會。”
“那麼我坐着就好,趕快動手吧!”
芳絲拿着寫字板和文件回來。她顯然聽到塞奧叫米雪快點。
“年輕人,你不該催醫師。錯誤就是這樣造成的。”
年輕人?見鬼,他的年紀比她大多了。“電話在哪裏?”
“放鬆,塞奧。”米雪說,示意芳絲把器械盤移近她身側。“我不會草草了事。”然後她微笑着低聲說:“有人告訴過我,想要把事情做對,就得從容不迫,這是唯一的方式。”
儘管憋了一肚子火,他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想要親吻米雪,但知道那個晚娘面孔的護士說不定會對他飽以老拳。
“芳絲,妳結婚了嗎?”
“結了。問這個做什麼?”
“我在想米雪應該把妳和她哥哥藍柏送作堆,你們兩個有許多共同之處。”
“醫師,我們沒有這個病人的病歷。”她沒好氣地說。
“我要的電話呢?”塞奧說。
“等我縫完再叫他填表格。”米雪說。
“那樣不合程序。”
“我要數到五,數完前還沒有電話在我手裏,我就要跳下這張床……”塞奧警告。
“芳絲,麻煩妳拿一具電話來給塞奧。”
“牆上就有一具。”她指出。
“但他搆不着,對不對?”米雪的語氣不耐煩起來。
“好吧,醫師。”
芳絲把那個任務委託給靠在櫃枱上正和一個醫佐打情罵俏的梅涵。梅涵把一具老式的桌上型電話接到牆上的電話線出口,然後把電話遞給塞奧。“外線先撥九。”
米雪消毒完傷口,準備開始縫合。“不要動來動去。”她對塞奧說。“你又要嘗試聯絡諾亞嗎?”
“我該跟誰說才能讓醫護人員幫忙我們找包裹?”
“管理部主任,但他不會跟你合作的。他不喜歡例行工作被打亂。何況,太多人找反而會搞不清楚哪裏找過和哪裏沒找過,所以先讓我在急診室和外科部找找再說。”
“為什麼只找那兩個地方?”
“因為我沒有在急診室這裏拿走的郵件都送去外科部。所有的外科醫師在樓上都有辦公間,我們的郵件都送到那裏去。”
“沒錯。”梅涵說。“我送很多郵件上去,每天至少兩次。我可以幫妳的忙,米克醫師。急診室這會兒不忙,芳絲需要我時可以呼叫我。”
“謝謝妳,梅涵。”
“不客氣。我要幫妳做什麼?”
“找一個快捷快遞的包裹。”
“噢,我們每天都會收到很多包裹。”
“米雪,甜心,妳快縫完了嗎?”塞奧問。
“喲!他剛剛叫妳甜心。”梅涵叫道。
“梅涵,妳擋到光了。”
“對不起,醫師。”她退開,視線在米雪和塞奧之間來回。“是什麼?”她低聲問。
“趁着米雪還沒縫完,妳從這裏的辦公桌和櫥櫃開始找起。”塞奧命令。
“遵命。”
“徹底一點。”米雪頭也不抬地說。
梅涵一拉起帘子,米雪就低聲說:“你不該叫我甜心。”
“我損害了妳的權威嗎?”
“沒有,只不過是……梅涵很可愛,但她是個大嘴巴,我可以想像明天的八卦會傳成我懷孕在家待產。”
他把頭一偏。“懷孕……很迷人的畫面。”
她賞他一個衛生眼。“拜託。”
他微笑。“連毒蛇爬上小腿都面不改色的女人,絕對應付得了小小八卦。妳比外表看起來強悍。”
她專心在縫合傷口上。“再一針就好了。你上次注射破傷風疫苗是什麼時候?”
他不假思索地說:“昨天。”
“你很怕打針,是嗎?抱歉,你得挨上一針了。”
他伸手碰觸她臉頰。“揶揄使妳手足無措,恭維使妳不好意思。妳不知道如何面對別人的恭維,對不對?”
“好了。”她宣佈。“還別起來。”她在他移動時,連忙補充。“我好了,你還沒有。”
“什麼意思?”
“包紮和打針。”
“縫了幾針?”
“六針。”
米雪在脫手套時,診間的帘子被拉開一條縫。梅涵探頭進來說:“米克醫師,有位紐奧良來的警探想要跟妳和妳的男朋友談一談。”
“他是病人。”米雪粗聲惡氣地說,但立刻發覺她根本不該說話。她聽來充滿自衛性,那隻會助長梅涵過分活躍的想像力。
梅涵把帘子完全拉開。“這位是賀警探。”她說。
那個女人長得美艷高挑,有着一張瓜子臉和一對犀利的眼眸,穿着黑色長褲、淺藍色襯衫和黑色平底鞋。當她走向塞奧時,米雪可以看到她眼角和嘴角的細紋。當她和他握手時,米雪注意到她的腰帶上別著警徽和手槍。
賀警探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要知道昨夜到底出了什麼事。聶局長跟我說了,但我想聽聽你們的版本。”
“邦恩在哪裏?”米雪問。
“他回妳家去勘驗犯罪現場。”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米雪。“我會把他搜集到的證據帶回紐奧良的實驗室。”
趁她跟米雪說話時,塞奧把賀警探仔細端詳了一番。她看來就像他認識的無數警官,眉宇間有種操勞大半生的疲憊,態度冷漠兇狠。
“妳在局裏多久了?”他問。
“兇殺組四年。”她不耐煩地回答。“之前在風化組三年。”
啊!風化組。難怪。“到寶文鎮來有什麼事?”
“如果你不介意,由我來發問。”
“行。”他欣然同意。“在妳回答完我的問題之後。”
她噘起嘴唇,像是要微笑。“要不是聶局長已經告訴我了,我會猜你是律師。”
塞奧不吭氣,等她回答他的問題。她企圖以目光壓倒他和恫嚇他,但那兩招都失敗了。她嘆口氣說:“我接獲密報……可靠的內部情報,說我追蹤了整整三年的一個殺手在這裏出現。據說他到寶文鎮來執行一項任務,我發誓這次一定要逮到他。”
“他是誰?”
“一個幽靈。至少兇殺組裏的一些人是那樣叫他的,因為每次我快抓到他時,他就平空消失。根據我的情報,他近日自稱蒙克。我把他列為紐奧良去年兩件命案的兇嫌。我們十分肯定他殺害了美泰里市的一個少女,少女的父親為了領取保險金而買兇殺人,但我們無法證明。”
“妳怎麼知道人是蒙克殺的?”塞奧問。
“他留下名片。他向來如此。”她說明。“我的線民跟蒙克走得很近,了解他的一貫作風。他告訴我蒙克留下一朵長莖玫瑰來證明人是他殺的。他總是把謀殺弄得像是意外或自殺,在我參與調查的每件命案里,都有人因死者的死亡而受益。”
“一個做父親的為了錢,而找人殺害自己的孩子?”米雪不寒而慄。天下竟然有如此泯滅人性的父親。她感到噁心欲嘔。那個可憐的孩子。
“我們沒有在少女的卧室里找到玫瑰。”賀警探繼續說。“但在梳妝枱找到一片尚未枯萎的花瓣。在另一件命案里,在床單上找到一根玫瑰的刺。蒙克大部分都是在深夜趁被害人熟睡時下手。”
“妳提到的第二件命案的被害人是誰?”塞奧問。
“一個有錢的老頭,他唯一的親戚有嚴重的吸毒問題。”
“從妳剛才說的那些事聽來,跟其他人合作不像是他的作風。他聽來像是獨行俠。”塞奧說。
“之前他都是單獨行動,但我有預感昨夜在醫師家的人是他。”
“如果是他涉案,那他一定是在找那個包裹。”米雪說。“也許包裹里有東西可以證明他或僱用他的人有罪。”
“什麼包裹?”賀警探厲聲問,好像要揍米雪知情不報。
米雪說明完畢時,警探無法隱藏她的興奮。
“妳是說妳能夠指認他們其中一人?妳看到他的臉,可以肯定他就是去足球場找妳的那個人?”
“是的。”
“我的天啊!如果妳說的那個人就是蒙克,那可真是太幸運了。沒有人見過他,但現在有了他的長相……”
“我想要跟妳的線民談談。”塞奧說。
她搖頭。“你以為我有他的電話號碼?他想跟我聯絡時才打電話給我,而且一定是用公用電話打的。我們追蹤過電話,但車子趕到時,他早就不見了。”
“好吧!”塞奧說。“我想看看妳手中關於蒙克的檔案。”
她不理會他的要求。“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包裹。”她對米雪說。“知不知道裏面可能是什麼?”
“不知道。”
“我這次一定要抓到蒙克。我發誓,他近得我幾乎可以聞到他。”
“我想要看妳的檔案。”塞奧重複,這次確使她了解他不是在要求,而是在命令。
她一言不發,冷冷地瞪着他。
米雪連忙打圓場。“我們會儘力幫助妳,警探。”
賀警探在回答時仍然瞪着塞奧。“不要妨礙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這次行動由我負責,明白嗎?”
塞奧遲遲不回答,她緊張地清清喉嚨。“你送醫師回家,待在那裏別亂跑。如果你們聽到或看到任何可疑的事,打電話給我。”她抽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塞奧和米雪。“打我的行動電話一定可以找到我。”
賀警探顯然不願意合作,所以塞奧覺得他也沒有必要分享情報。
“我要看妳的檔案,賀警探,我還要看包裹里的東西。”他以不容拒絕的強硬語氣說。
“你可以看包裹里的東西。”賀警探說。“如果和蒙克無關,那你愛怎麼調查都隨你。”
“如果跟蒙克有關呢?”米雪問。
“那就由我發號施令。這是我的案子,我不會讓任何人搞砸它。我花了三年追逐蒙克的影子,投注了那麼多心血,絕不會讓聯邦調查局插手。”
“妳擔心聯邦調查局會搶走妳的案子?”米雪問。
“沒錯,擔心得要命。三年。”她重複。“等我逮到蒙克時,我絕不會把他交給你。”她告訴塞奧。
“嘿,我是司法部檢察官,我才不在乎妳怎麼處置他。但是,如果他是昨夜追殺米雪和我的人之一,那麼妳我就得達成共識。”
她搖頭。“聶局長告訴我,你是來釣魚度假的。所以你去釣你的魚,讓我做我的工作。”
“聽着,不管妳喜不喜歡,我都要插手。也許我說的不夠清楚,他企圖殺害我們。”
賀警探火大了。“我絕不會讓你搞砸這件案子。”
塞奧不打算跟她比嗓門。他強迫自己用平靜的聲音說:“我要說幾遍妳才會懂?妳阻止不了我。”
“見鬼的──”
他打斷她。“我卻阻止得了妳,而且妳我都知道,只要一通電話就行了。”
他不是虛張聲勢。賀警探決定改變策略。“好,我們分享情報。我一回局裏就把蒙克的檔案副本寄給你,我還會讓你看包裹里的東西。”
“如果我們找得到。”米雪插嘴。
“我們非找到不可。”她厲聲道,接着轉向塞奧。“在你開始干涉之前,給我四十八小時。我保證我會在時限內逮到蒙克。如果他是昨夜追殺醫師和你的人之一,我會把他的同夥一併逮獲。”
“妳聽來很有把握。妳是不是有事瞞着我,警探?妳是不是知道蒙克現在人在何處?”
“四十八小時。”她堅持。
他不假思索地說:“不行。”
“那麼二十四小時。”她要求。“那很合情合理。”
她氣得臉紅脖子粗,但塞奧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使她日子難過。“不行。”
“你到底想怎樣?你總得給我一些時間。我的人正在收網,我們辛苦了那麼久,不能就這樣拱手讓人。讓我們逮捕他。整整──”
“我知道。三年。”他說。“好吧,給妳十二小時,多一分鐘都不行。如果妳到時還沒有逮到人,那麼我就要採取行動了。”
她看看錶。“現在快九點了。十二小時……好,我可以接受。你送醫師回家,在那裏陪她到今晚九點。”她轉向米雪說:“找包裹吧。我們從哪裏開始找起?”
米雪看到芳絲拿着電話對她打手勢。“包裹不是在樓下這裏,就是在樓上的外科部。失陪一下,我有電話。”她快步走向護理站。“梅涵,妳帶賀警探到外科部去找。我馬上上去幫忙。芳絲,妳去替布先生包紮和注射破傷風疫苗。”
她拿起電話,讓路給梅涵。
“跟我來,警探。”梅涵說,帶她走向電梯。
米雪很快就講完電話回到塞奧身邊。“藍醫師得知我在醫院,要我替他檢查一個病人。麻藥退了嗎?痛的話,我可以給你止痛藥。”
“我沒事。”
“別忘了文書工作,醫師。”芳絲在離開診間前說。
塞奧一直在看電梯。電梯門一關上,他就拿起電話,叫米雪告訴他媚安家的電話號碼。
她說出號碼。“你為什麼想跟媚安說話?”
“我沒有。”
媚安在鈴聲三響時接起電話,她聽來還在睡覺。塞奧沒有浪費時間在寒暄上。“讓我跟諾亞說話。”
米雪目瞪口呆。“他和媚安一起回紐奧良了?”
她在一秒鐘后從塞奧的話里得到答案。“從她的床上起來,到另一個房間講電話。”
諾亞對着電話大聲打呵欠。“最好是有要緊的事。”
“有。”他保證。
“好吧!等一下。”
米雪聽到廣播呼叫她的名字,於是回到護理站接電話。米雪掛斷電話時,塞奧正要結束談話。她聽到他說:“查過後就回寶文鎮來。謝了,諾亞。”
他一掛斷電話,米雪就問:“你在做什麼?我聽到你答應賀警探你會給她十二小時,在那之前不會採取任何行動。”
“嗯哼。”
“你說的是十二小時,對嗎?”
“對。”他說。“所以妳知道那必定表示什麼。”
“什麼?”
“我說謊。”
她們找錯了辦公間。米雪經過她的辦公桌,發現賀警探和梅涵在搜查藍醫師的東西。
“妳們已經找過我的辦公間了嗎?”她問梅涵。
“我以為這是妳工作的地方。”梅涵說。她坐在辦公桌旁邊的地板上搜查檔案夾。
“我的辦公間在隔壁。”
“天啊,對不起,米克醫師。從來這裏上班起,我一直以為妳是個邋遢鬼,因為我以為這裏是妳的辦公間。我每次上來這裏,妳都在這張桌子上處理病歷。”
“我用藍醫師的辦公間,是因為護士和秘書把他的病歷放在這裏,我在他休假期間代他照顧他的病人。”
“但我一直把妳的東西送進這裏。”
“那麼我們最好繼續找。”賀警探說。“也許包裹被誤送進這裏了。”
由於賀警探在搜查辦公桌,所以米雪跪下來搜查牆邊的那堆東西。“我不知道藍醫師怎麼能這樣辦公。”
“他的病歷進度總是落後。”梅涵搭腔道。
“妳們專心找好不好?”賀警探要求,她的語氣像老師在訓斥犯錯的學生。
“我可以一邊說話一邊找。”梅涵向她保證。
“繼續找。”賀警探催促。
“會不會是這個?”梅涵在幾秒鐘后問,把一個黃色小信封遞給米雪。
“不是。”米雪回答。“信封上必須有快捷快遞的標籤。”
“這個呢?”梅涵問。
她又透了一個包裹給米雪。賀警探回頭看,等待米雪的答覆。
那個包裹是一個法定尺寸的加墊牛皮紙信封。米雪看到信封左上角標籤上方的律師事務所名稱時,倒抽了口氣。“我想可能是這個。”她把信封遞給警探。
賀警探的反應像在處理爆裂物。她小心翼翼地試了試它的重量,慢慢把它翻過來,輕輕打開它的封口。裏面還有一個牛皮紙信封。她用拆信刀割開它。捏着信封的邊緣,她掃視辦公桌上。“這個應該可以。”她拿起一個活頁夾。“我不想碰到裏面的文件,以免污損了指紋。”
“我可以拿一副手套給妳。”梅涵說。
賀警探微笑。“謝謝,但這個應該就可以了。”
米雪往後靠在牆上,膝蓋上堆滿了檔案夾。她看到警探用活頁夾夾住其中一張紙的邊角把它夾出一半。
梅涵起身時撞翻了一疊報紙和病歷。米雪幫她把那疊東西重新靠牆堆好。
“上面說什麼?”米雪問警探。
賀警探一臉失望。“好像是查帳或財務報告。這頁上沒有名字,只有首字母在好像是交易的東西旁邊。許多許多的數字。”
“其他幾張呢?”
“看來約有十二張,可能更多,但後面有幾張用訂書針釘在一起。”她搖搖頭。“硬把它拉開太過冒險。”她慢慢把紙推回信封里。“我得趕快把這個送去實驗室。等他們采完指紋后,我會找人幫我弄清楚這些數字的涵義。”
不知道其中涵義令人沮喪。米雪移開檔案夾站起來。賀警探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謝謝妳的幫忙,”她說。“我會通知妳。”
“妳答應過塞奧讓他看包裹里的東西。”米雪追過去提醒她。
電梯門開啟。賀警探走進去按下按鈕。電梯門即將關閉時,她微笑對米雪說:“我會在十二小時后讓他看那些文件,一分鐘都不會早。”
米雪雙手插腰地站在電梯前,搖頭看着電梯門緩緩關閉。梅涵來到她背後。“妳期待在那個信封里發現什麼?”她問。
“答案。”
“等塵埃落定,妳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可以。”米雪答應。“如果我能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會很樂意告訴妳。”
“妳的男朋友是律師,他可能會知道那些數字的涵義,妳知道他沒看過文件是不會放警探走的。我要走樓梯下去急診室,我不想錯過精彩好戲。”
米雪還有一個病人要看,然後就沒事了。“告訴塞奧我馬上好。”她大聲說著轉身走向加護病房。
賀警探不打算冒遇到布塞奧的險。她在二樓出電梯,走樓梯到一樓。跟着出口標示,她找到側門溜出醫院,沒有被任何人看到。她抱着信封跑向停車場時,聽到背後傳來刺耳的輪胎聲。她猛地轉身,看到一輛灰色豐田小轎車沖向她。
☆☆☆
賀警探的行動電話無人接聽,塞奧怒不可遏。他試了兩次,每次都被轉到語音信箱。他的留言簡明扼要。他要那個包裹,立刻就要。他還打到她的分局裏留話。他剛切斷電話就看到米雪從電梯裏出來。他跟她到醫師休息室拿她的衣服。雖然梅涵已經跟他說過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是要米雪再說一遍。
“但妳沒有看到文件?”
“沒有。”她回答。“她不讓我碰它們,她擔心會污損指紋。”
“才怪!”他沒好氣地說。“她在耍妳。她決心不讓我參與這件案子。”
“反正只有十二小時。”她站在門口,衣服和鞋子已經放進了塑膠袋裏。
他伸手去拿電話。“要耍狠,大家一起來。”
“塞奧?”
他終於抬頭望向她。“什麼事?”
“我累死了。我需要睡一下,你也是。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好,可以。”
“給她十二小時。”她打着呵欠說。“我知道你氣她不願跟你合作,但我認為你應該給她一點時間。她畢竟投注了三年的心血。”
“即使她投注了十五年,我也不在乎。”他說。“我不會讓步的。”
他正在氣頭上。等他們抵達車子旁時,他正揚言要摘掉賀警探的警徽。米雪沒有打岔,等他發泄完之後,她問:“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
他把自己的行動電話遞給她。“打電話給妳爸爸,告訴他我們要過去。”
“可不可先在我家停一下,讓我拿換洗的衣服?”
“當然。”
他轉個彎駛入寶文鎮。雖然已經把路摸熟了,但他還是認為寶文鎮需要一些路標。
她父親家沒人接電話。由於他不肯裝答錄機,所以她無法留言。想起她的行動電話在藍柏身上,於是她鍵人自己的電話號碼。
“幹什麼?”
“哪有人這樣接電話的?”米雪問。
“哦,是妳啊!”她哥哥說。“妳沒事吧?”
“沒事,但塞奧和我要過去。爸爸在哪裏?”
“就在我旁邊,我們正在去妳家的路上。爸爸聽說昨夜發生的事,想要看看妳,確定妳平安無事。”
“告訴他我很好。”
“說過了,但他還是想親眼看看妳。”
她還來不及叫藍柏讓她和父親說話,電話就被突兀地切斷。她按下結束通話鍵,把電話還給塞奧。
藍柏和傑可緊跟在他們後面駛入她家的車道。在米雪安撫了父親和收拾了換洗衣物后,他們就準備離開。藍柏建議大家都坐傑可的車,把租來的車留在車道上,讓前來察看的人以為塞奧和米雪在屋裏。塞奧沒心情跟他爭辯。
到達傑可家后,米雪帶塞奧到放了兩張單人床的客房。她坐到其中一張床上脫掉鞋襪,往後倒在枕頭上。不到一分鐘,她就睡著了。
塞奧悄悄離開客房,關上房門,回到客廳。
一個小時后,傑可洪亮的笑聲吵醒了米雪。她起床走向浴室時,塞奧正好轉進走廊。
“我們把妳吵醒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退後讓路給他,但他把她壓在牆上親吻她。
“新的一天應該這樣開始才對。親吻美女。”他說,然後回到客廳。
她看到鏡中的自己時嚇了一跳。該拿出化妝品打扮得女性化一點了,她決定。他叫她美女?她認為塞奧需要隨時戴着他的眼鏡。
半個小時后,她穿着淺黃色罩衫和深藍色短褲從浴室出來。她回到客房,把化妝包放在斗柜上。塞奧進來拿眼鏡。他邊走路邊講電話。他飛快地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視線停留在她的腿上。她聽到他叫電話彼端的人重複剛剛說的話。
“知道了。有,她的父親大約一小時前收到信了。米雪不知道,我會讓傑可告訴她。”
“那是誰?”她問。
“邦恩。他還在等犯罪現場的報告。”
“你要讓爸爸告訴我什麼?”
“好消息。”他透露。
“先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這裏?我好像聽到門開開關關和許多陌生的聲音。”
“妳爸爸的幾個朋友從妳家送食物過來,廚房桌子上有四個派。”他咧嘴而笑。
“但沒有附卡片,對不對?”
“米克,我有話跟妳說。”傑可喊道。
“來了,爸爸。”
她和塞奧一起走進客廳。她看到桌上的相簿時,低聲說:“糟了。爸爸心情憂鬱。”
“我覺得他看起來很開心。”
“他很憂鬱。他只有在憂鬱時才會拿出相簿。”
藍柏懶散地靠坐在沙發上,雙手交疊在胸口,雙眼緊閉着。
傑可坐在客廳與開放式廚房之間的橡木大圓桌旁。“你現在懊悔沒去參加葬禮了吧?”他問兒子。
藍柏閉着眼睛回答。“沒有。”
“你應該懊悔的。”傑可說。“你的表姊不是你認為的那種掃興鬼。”
“我從來沒說她是掃興鬼,我說的是──”
傑可立刻阻止他。“我記得你說的是什麼,但我不希望你在客人面前重複。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悔不當初。”
藍柏無言以對,除非嘟讓一聲能夠算是回答。
“你的表姊畢竟惦記着親人。米克,過來坐,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妳。塞奧,你也坐下,我想讓你看些相片。”
塞奧替米雪拉出一張椅子,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傑可握住米雪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說:“妳要有心理準備,小乖。這件事會令妳非常震驚。”
“誰死了?”
她的父親眨眨眼。“沒有人死。是妳的表姊丁瑟琳。”
“死掉的那個。”藍柏大聲說。
“她怎麼了?”米雪問。
“她遺留給我們一筆錢。一大筆錢。”他聳眉強調。
米雪不信。“爸爸,這一定是搞錯了。你說瑟琳遺留給我們一筆錢?不,她不會的。”
“我知道這難以置信,也很令人震驚,但這是事實。她遺留給我們一筆錢。”傑可說。
“她怎麼會遺留任何東西給我們?她憎惡我們。”
“別說那種話。”他斥責,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拭眼角。“妳的表姊是個好女人。”
“那叫做改寫歷史。”藍柏咕噥。
仍然心存懷疑的米雪搖頭說;“這一定是搞錯了。”
“不,小乖,沒有搞錯。妳不想知道她遺留給我們多少錢嗎?”
“當然想。”她說,納悶着瑟琳在開哪種玩笑。根據兩個哥哥的描述,他們的表姊生性殘酷。
“妳親愛的表姊遺留給我們每個人十萬美元。”
米雪目瞪口呆。“十……”
“萬美元。”傑可替她說完。“我剛剛跟瑞敏通了電話,告訴他瑟琳的慷慨行為,他的反應就像妳和藍柏一樣。我養出了三個憤世嫉俗的孩子。”
米雪一時之間無法面對這令人震驚的消息。“丁瑟琳……給……十萬……”
藍柏大笑。“妳語無倫次了,小妹。”
“你給我閉嘴,藍柏。”傑可命令,然後以比較溫柔的語氣對米雪說:“妳瞧,小乖,瑟琳並不憎惡我們。她只是不大願意同我們打交道。她……跟我們不一樣,我們使她想到苦日子。”
米雪突然想到塞奧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人。“我的表姊七、八歲時,她的母親嫁給了一個姓丁的富翁。她們搬去紐奧良,幾乎與我們斷絕了關係。我從來沒有見過瑟琳或跟她通過電話。”她承認。“我無法相信她會遺留任何東西給我們。”
“瑟琳的母親曉瓊是內人的姊姊。”傑可解釋。“曉瓊未婚懷孕,在當時引起極大的騷動,但隨着時間過去,人們也逐漸淡忘。她的父親卻耿耿於懷,無法原諒她。他把她攆出家門。當時藹玲和我新婚不久,所以曉瓊搬來和我們同住。孩子出世后,她們母女繼續住了下來。雖然擁擠,但我們都將就着過日子。後來曉瓊結識那個富翁,結了婚就搬走了。曉瓊在瑟琳十一歲時去世。我不打算讓那個孩子忘了寶文鎮有愛她的親人,所以每個月至少打一次電話給她或去看她。但她的話總是不多,我只好經常誇耀我的三個孩子,好讓她了解她的三個表弟妹。瑟琳得知米克將成為醫生時很感動。她以妳為傲,小乖。她只是不曾說出口。”
“瑟琳甚至沒有邀請你去參加她的婚禮。”米雪提醒父親。“我知道那一定傷了你的感情。”
“沒有。何況,那只是在法院裏的小聚會。她親口跟我說的。”
米雪把手肘靠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用頭髮纏繞手指,腦海里盤算着把那筆意外之財拿來修複診所和僱用護士絕對是綽綽有餘。
傑可面帶笑容地看着她。“妳又在玩頭髮了。”他轉向塞奧說:“她小時候很喜歡一邊把頭髮纏在手指上,一邊吸吮大拇指,直到睡着為止。瑞敏或我不得不解開她纏出的髮結,次數多到我都記不清楚了。”
米雪放開頭髮,交疊雙手。“我覺得內疚。”她說。“因為我想不出半句好話來說瑟琳,這會兒卻已經在盤算着要如何用她的錢了。”
傑可把厚厚的相簿推向塞奧。塞奧開始翻閱相簿,傑可在旁指出誰是誰。米雪把藍柏拖進廚房弄東西吃。傑可指着一張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合照。滿身爛泥卻滿臉笑容的兩個小男孩顯然是瑞敏和藍柏。站在他們中間的女孩面無笑容,穿着一件因長大而快要穿不下的洋裝。
“那個就是瑟琳。”傑可告訴塞奧。“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堅持穿連身裙。我記得她常吵着要她媽媽替她縫合衣裳上被撐裂的地方。瑟琳很能吃。”
塞奧繼續翻閱。瑟琳的母親顯然在搬走後仍不忘寄相片來,因為相簿里至少有十二張她女兒的相片。每張相片里的女孩都穿着連身裙,但質料越來越好。在其中一張相片里,瑟琳站在聖誕樹前面,懷裏抱着兩個一模一樣的洋娃娃。另一張相片里的瑟琳穿着不同的連身裙,抱着兩個一模一樣的填充玩具熊。
傑可看到相片時,低聲輕笑。“瑟琳所有的東西都非有兩件不可。”他解釋。“有些人窮怕了,有錢后還是貪得無厭。瑟琳總是擔心東西會用完,喜歡的玩具或衣服都要有一模一樣的兩件,以防萬一第一件出了什麼事。曉瓊手頭闊綽后對女兒是有求必應。藹玲認為是內疚使曉瓊那樣寵女兒,因為她還沒有結婚就懷了她。我以為瑟琳長大后就不會再覺得非囤積東西不可,沒想到她反而變本加厲。”
米雪回到桌邊播嘴說:“藍柏在熱秋葵湯。”
塞奧來回翻着相簿比較兩張相片:瑟琳穿着過小的二手衣;瑟琳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樣,懷裏抱着兩個一模一樣的洋娃娃。
“可憐的瑟琳在結婚後體重直線上升。”傑可說。
“你怎麼會知道?”米雪問。“她從來不讓你去看她。”
“她的管家告訴我的。”傑可回答。“魏蘿莎接電話時都會和我聊幾句。她待人親切,膽子很小,但心地非常善良。她告訴我,她煩惱瑟琳的體重,擔心她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瑟琳──”米雪開口。
“性情古怪。”藍柏在廚房喊道。
“你就不古怪了嗎?”米雪問。
“去妳的,跟她比起來,我這叫正常。”
“爸爸,你怎麼知道瑟琳留錢給我們?”米雪問。
“還是不相信我的話?”
“我沒有那樣說。”
“但妳還是不相信,對不對?”傑可頂開椅子站起來。“我有律師信可以證明,一個小時前收到的。”
傑可走向廚房流理台,掀開他放重要文件的餅乾罐罐蓋,從裏面抽出一封信封。他走回圓桌旁。米雪坐在塞奧身旁陪他看相簿。
傑可把信封伸到米雪面前晃了晃。“這就是妳要的證據,自作聰明的醫師。”
米雪搖搖頭,微笑着說:“爸爸替我取了許多可愛的綽號。”
塞奧大笑,轉頭瞥向她時,看到信封左上角的律師事務所名字。“對啦,正是如此。”他低聲說。“正是如此。”他重複,拍一下桌面。
“正是什麼?”
“關聯。同一家律師事務所。真該死……”他轉身奪走傑可手中的信。“可以嗎?”
“請便。”
“但你還沒有解釋──”米雪說。
塞奧伸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等一下,可以嗎?我的眼鏡在哪裏?”
“戴在你的鼻樑上。”
“喔,對。就要水落石出了。”
傑可和米雪讓他看信。他看完信後站起來說:“我必須去紐奧良一趟。”
米雪拿起信,很快地看了一遍。根據瑟琳的指示,她的律師班菲勵在此通知每位受益人遺產的總金額和每筆遺贈的金額。雷氏一家將獲得四十萬美元,平均分配給傑可和他的三個子女。魏蘿莎因多年來對瑟琳的忠心服侍而將獲得十五萬美元。瑟琳的丈夫羅約翰將獲得一百美元,剩餘的龐大遺產將悉數捐贈予伊敦鳥園。
“她的丈夫只得到一百美元?”米雪吃驚地問。
“他們的婚姻可能不幸福。”傑可說。
“不是騙妳的。”藍柏在廚房說。
“蘿莎確實不喜歡他。”傑可補充。“我覺得很不錯,瑟琳沒有忘記留一些給她的管家。她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約翰一定簽了婚前協議,讓瑟琳支配她自己的錢。”米雪說。
“他還是會設法抗辯。”塞奧說。“那個人是做什麼的?”
“律師。”傑可說。“他為紐奧良的一家大銀行工作。我從來沒有真正跟他談過話。米克和我在葬禮上根本沒有機會跟他說話,對不對,小乖?”
“對,爸爸。但那都要怪我不好。我必須趕回醫院,你必須開車載我。”
塞奧的行動電話響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電話是諾亞打來的。
“你在哪裏?”塞奧問。
“剛到聖克萊鎮。”諾亞回答。
“直接開到傑可家來。知道路嗎?”
“知道。十分鐘就到。”
“你查出了什麼?”塞奧一邊講電話,一邊走向後陽台。他在出去后帶上門。
米雪猜他需要私隱,於是決定擺餐具。藍柏靠在流理台上瞪她。
“怎麼了?”她問,拉開餐具抽屜。
“妳要讓另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進這棟屋子?”
“對。”她說。“少擺臭臉給我看,藍柏。我心情不好。你會對諾亞客氣有禮。”
“妳認為我會嗎?”
“我知道你會。爸爸?藍柏……”她不必再說下去。
藍柏惱怒地搖頭,然後露出微笑。“妳還要告我的狀,是不是,小鬼?”
她也露出微笑。“還是有效,對不對?謝謝你,藍柏。”
“我沒有說……”
“你不必說出來。你會設法想起如何親切待人。”
她回到桌邊,放下餐具。她疲倦地坐下來用手支着頭。她不停地想到那十萬美元,越想就越內疚。那麼刻薄的女人怎麼會做出這麼慷慨的事?瑟琳還寄給她什麼東西那麼令警方感興趣,又令昨夜那幾個人不惜殺人也要取得?
爸爸坐在她旁邊又開始看相薄。
“可憐的瑟琳,”米雪說。“她沒有幾個朋友。葬禮是那麼冷清,只有她的管家掉了眼淚。爸爸,你記不記得?她為瑟琳哭泣,其他人都沒有。真是悲哀。”
她回想起稀稀落落的送葬隊伍。蘿莎手持念珠,嚶嚶啜泣。約翰走在牧師後面,頻頻回頭瞥向爸爸和她。由於他們素未謀面,所以她猜他是在納悶他們是什麼人。另一個男人也回頭看。他走在約翰身旁,他……
“我的天啊!那個人……就是他。”她大叫着跳起來。急着要告訴塞奧,她想起來的事,她撞翻了椅子。她不耐煩地把它扶正,然後沖向後陽台門。塞奧正要進來。她撞上他時,他正好打完電話。他抱住她,退回陽台上。
“怎麼了?”
“我想起來我在哪裏見過那個人了。記不記得我說過他看來有點眼熟?就是同一個人。”她連珠炮似地說。
“慢一點。”他說。“從頭再說一遍。”
“在足球場跟我說話的那個投遞員。我告訴過你,他看來有點眼熟,我以為我一定是在醫院見過他,其實是在瑟琳的葬禮上。他走在約翰的身旁,他們在交談。”
傑可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在想瑟琳的慷慨,在想藹玲一定很欣慰她的外甥女對雷家做了件好事。她生前一直很擔心瑟琳的自私,但現在瑟琳拯救了自己。
他聽到米雪提到約翰而高聲說:“我在想我應該打個電話給瑟琳的丈夫。”
“哦,爸爸,不要打。”米雪說。
“不行。”塞奧在同時說。
“為什麼,”傑可問,在椅子裏轉身望向塞奧。“我應該向他道謝。他是瑟琳的丈夫,那筆錢一定經過他的同意。”
米雪拚命搖頭,塞奧走向傑可。“伯父,我不希望你打電話給他。答應我,你不會打。”
“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就答應。”傑可說。
“好。”塞奧以平靜的語氣說。“他企圖殺害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