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下

6遠手裏緊握着一張火車票，在父母那關切以及不舍的目光的注視下，在眾人的推搡中，擠上了南下的火車，這是很多北方年輕小夥子都喜歡、嚮往以及不得不走上的一條路，成年之後，南下打工對於北方很多窮困地方的人家來說，南下打工，似乎是家中唯一的出路，雖然並不完全正確，但至少，目前6遠是這麼想的。

春節剛過，家家都還沉浸在歡愉的氣氛當中，而為了生活更好一些的鄉村人們，已經早早地買好了南下的火車票，到南方打工。6遠的火車票上的終點站是——深圳。

那是一個他從小就聽說而且嚮往的城市，聽說那裏很繁華，聽說那裏有很多工廠，也聽說那裏有很多跟自己一樣的年輕人在那裏打工，似乎年輕人都應該到深圳打工，涉世不深的6遠曾一度這麼認為。

“聽說深圳的治安不好，你到了那裏要多加小心……”

“到了那裏之後，一定要給家裏打個電話，讓我們放心……”

“找到工作也給我們打個電話，在那裏如果錢不夠花，打電話回來，我們給你寄點……”

“你表哥在那邊，下了火車先給他打電話，讓他去接你，火車站很亂，千萬要看好自己的包袱，還有，不要跟不認識的人打招呼……”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對大城市的見識也不是很深，只是聽着鄰居們閑來無事說來的一些話頭，心下里暗暗記下，然後再一遍一遍交代給自己的孩子。常年的風吹日晒，雨淋霜打，才四十五歲上下的父母，看上去早已是皺紋滿臉，頭稀疏，看上去就像是老頭子跟老太婆，粗糙的大手，乾瘦的身軀，都深深地印在了6遠的心裏。

原本，他可以考上大學的，但是看到為了自己而操勞了半生的父母，他們粗糙的皮膚，甚至比得上那粗糙的樹皮，又看自己雖然生在農村，卻是細皮嫩肉，手掌上連半點老繭都沒有，心裏總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他故意把幾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悄悄地藏了起來，從此不再上學。

擁擠的車箱內，就在6遠上車后那一陣失神的工夫，就連站立都比較困難的了。春節時期，人流涌動的高峰時期，6遠買到的車票，也不過是火車站開出的臨時車的車票，而且沒有座位，原以為沒什麼，卻是沒有想到上了車之後，不只是行李沒有地方放，就連人都沒有地方站，站在過道中間轉個身都是非常困難的，更別說坐的地方了。

從來沒有坐過火車的6遠，以前總是聽說火車的度是如何如何的快，等到火車啟動的時候，他才現，原來這就是火車所謂的快，度竟然跟普通公交車的度一個樣，在他看來，連高公路上的那些氣車，一個個都比它跑得快。不由得大失所望，原來極其嚮往，極其好奇的火車竟會是這樣，一下子就沒了興緻。

行途是漫長而枯燥的，沒有坐位，就只能站着，這並不是站公交車，幾個小時，幾十分鐘就會到站，這是要站幾十個小時，一天多的行程。左腿累了就換右腿用力支撐，右腿累了就換左腿用力支撐，就這麼換來換去，看着外面一一後退的風景，有些地方積雪還沒有化去，這就是6遠行途中唯一的樂趣。

列車走走停停，6遠曾一度好奇這是為什麼，當聽到有經驗的人說是給別的快車讓道時，心中不由得暗自大罵，因為它多停一分，自己就多受一分的罪。在這樣站立都無法轉身的情況下，還有一些推着小貨車在列車內賣食品的，6遠厭惡那些人的同時，又不得不佩服那些人，能夠在如此密積的人群中推着一個小車子殺出一條血路，那是相當地不容易地，而且這些人還樂此不彼，一次又一次地在人群中穿梭着，真可謂是英勇無比。

原本二十六個小時的行程，卻偏偏延遲為三十六個小時，在精神的極度打壓下，6遠創造了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的記錄——站着睡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不覺地閉上了雙眼，半睡半醒間，進入了休息的狀態，這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享受，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與奧妙。

火車進入湖南境內，漸漸地，家鄉里的那種寒冷的感覺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悶熱的感覺，就像是在家鄉里，冬天過去了，春天到來了，那種暖洋洋的感覺頓時佈滿了全身，讓人有忍不住脫去厚厚冬裝的衝動。於是列車上便有人除去了厚厚的冬裝，以解那股悶熱之氣。

陽光透過厚厚的列車車窗玻璃照了進來，帶着一絲絲暖意，道旁的地面上還長有青草，這讓6遠有了春天的感覺，在家鄉，春天到來時，也是四處碧綠，暖意四溢，陽光不強也不弱，風兒不急也不緩，想家了，這是6遠的感覺。

站在6遠身旁的，還有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同樣是不堪忍受車內的擁擠，不過相比之下，6遠的形象跟人家可就相差比較遠了，6遠的皮膚的些黝黑，那是在農村常在太陽底下給曬的，雖然相比家裏相他的皮膚是比較白的，但畢竟常在太陽底下曬着，還是會有黑色素的。加上一身厚厚的冬裝，穿得密不透風，冬天還連帶着點小感冒，時不時鼻涕會流出來，表情木訥，簡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土包子。

那女孩子，面容清秀，雙眼水靈，身上還若有若無地散着一股香味，6遠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還是那傳說中的處女體香，反正近距離的他，聞了那股香味之後，只感覺腹部一陣火熱，身體的某個部位在蠢蠢欲動，這感覺使得他時不時眼睛總會往那女孩子的身上瞟，當然不會只限於看她那漂亮的臉蛋，還有她那動人的身材，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6遠當時的表現，那就是——垂涎三尺。

十七歲高中畢業的6遠，之前有一個關係只能稱得上暖昧的女性朋友，卻不能稱為女朋友，因為他跟那女孩子雖然關係非常要好，但也只是限於牽牽手而已，就連情人間最基本的擁抱是什麼滋味，他都沒有嘗過，所以對於女孩子的身體，他還是極其好奇的，也是非常容易犯衝動的。

高中畢業之後，隨着各自的不同選擇，6遠就跟他的那位所謂的情人勞燕分飛了。農村很少有幾個模樣俊俏的姑娘，6遠待在家裏大半年，自然是無福見到了，現在火車上見到這麼一個動人的美女，心底隱藏許久的那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齷齪念頭，如同抽絲剝繭一般，一點一點地蹦竄上來。雖然他現在還是土包子一個，家裏父母老實巴交，沒有什麼本事，但6遠那男性的本能卻是在不斷地鼓動着他。

終於，他的那雙不安份的眼睛，被人給覺了，一雙忿怒的美目迎了上來，那女孩面目微紅，恨恨低罵了一句：“流氓！”

聲音雖然不大，但周圍都是人，還是有很多人聽到了，一雙雙眼睛都注視到了這個農村土包子的身上，有驚奇，有笑意，也有鄙夷。這一句罵，把6遠也罵醒了，先是臉上微紅，繼而望向窗外，裝作毫不再意。所謂人至賤則無敵，如果一個人不怕別人罵，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一般人還真是沒辦法。

等到所有的人都不再注意這個“流氓”的時候，他的那雙不安份的眼睛就會再次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那個小美女。

叫什麼名字？”當他又迎來那雙充滿怒意與恨恨的目光時，便沒心沒肺，笑呵呵地，很是沒有禮貌地向對方問。

“王八蛋！”美女罵了一句，便看向窗外。

極有可能，這個美女是屬於那種胸大無腦型的，所以才會被這個“流氓”鑽了空子。

“王八蛋？不是吧？看你長得這麼漂亮，怎麼會起這麼一個名字？王八蛋這名字是你老爸給你起的嗎？”6遠依舊笑容滿面，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聽到6遠竟把話給罵了回來，美女氣得渾身抖，指着6遠的鼻子叫道：“你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雖然現在社會上的美女大多數都會罵一些極其難聽的話語，但是也有一些不會罵人的，這位就是其中一位，氣得不行，卻只會罵“王八蛋”三個字。

面對美女的大罵，6遠的笑容更加燦爛了，純粹就是一副沒事欠扁找抽的模樣。其實，6遠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列車旅途太過無聊，想找點樂子，看到這個小姑娘，便想開心一下。

兩人的對話，惹得周圍的人都是一陣鬨笑，急得那小姑娘哭笑不得，但是在這一群人中卻有一個人始終只是冷冷注視着6遠，在不遠處坐位上，坐着一個身材高大碩健的男子，看向6遠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劍，很可惜，得意中的6遠並沒有看到。

火車到達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深夜，6遠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車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上面記錄著一串手機號碼，走到小商店的電話機前，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了下去。在深圳他的那個表哥，只是一個遠房親戚而已，深夜到這裏，還是不打電話打擾人家的好，家境並不好的6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在深圳可以依賴那個表哥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他不想輕易地去找對方。

找了一處人少的角落，悄悄地坐下。深圳這座大城市跟農村家裏就是不一樣，家裏一到晚上就會到處漆黑一片，出了門就得打上手電筒，而這裏卻是四處燈火通明，甚至他坐的這個地方打開一本書都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每一個字。這是6遠對深圳的第一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