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天之後，韋舒雲等人接到老魏通知石球的保全系統已經設定完成的訊息，立刻收拾簡單的行李，準備返回他們的研究總部，繼續實驗的最後階段。
將軍對他們那晚在流浪犬身上所展現的實驗成果感到極度滿意，大手筆地撥出鉅額經費給他們。
研究經費一到手，龐燁迫不及待地催促大家離開，急切地想進行下一步的實驗。
將軍派了兩輛吉普車送他們回去，韋舒雲和秦夢棠搭乘一輛，席凱茜與龐燁搭乘另一輛。
“你口中的石球，就是這兒？”當他們所搭乘的吉普車即將抵達石球時，秦夢棠指着透過林間隱隱浮現的圓形建築，向身旁的韋舒雲問道。
她已經聽他多次提起這“位在荒山野嶺、鳥不生蛋的石球”，如今一見，果然是符合他的描述。
從他們進入山區到現在，吉普車已經行駛將近兩個小時。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附近的空氣變得稀薄，周圍林木蒼蒼，他們目前行進的這條路，其實只是一條稍微寬闊的林徑，根本就是吉普車硬辟出來的。
要韋舒雲那麼人來瘋的人憋在這裏一年，難怪他過去幾天每天都想往外跑。
那晚他們利用流浪犬做實驗時，她也見識到了OCP的驚人成果。即使她本來就知道他們所進行的計劃，但當她親眼所見時，仍是忍不住佩服讚歎。
龐燁曾私下告訴她，OCP截至現階段，幕後最重要的推手就是韋舒雲，沒有他，就什麼都沒有。是他的電腦專才克服過去許多技術上的障礙，將每一個研究的片段串連在一起，完成一個完整的研究。
韋舒雲……真是個讓人摸不透的傢伙。
她見過他的油嘴滑舌、弔兒郎當，也體會過他的開朗陽光、溫柔體貼……然而，卻未曾瞧過龐樺口中，他絕頂聰明、冷靜犀利的那一面。
他那雙永遠清朗靈活的黑眸冷靜犀利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非常想知道。
或許就是因為他擁有如此多樣的面相，她才會深深被他吸引，不知不覺中開始搜尋他的身影。
“……夢棠，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秦夢棠回過神，赫然發現韋舒雲的俊臉離她很近，趕緊往後挪一些。
“什麼？你退後一點好不好？”秦夢棠俏臉閃過一絲尷尬，伸手推他的肩膀。
韋舒雲乖乖地往後移動一些，臉上掛着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笑什麼？”秦夢棠奇怪地看他一眼，問道。
他搖搖頭，說：“秘密。”
呵呵，她自己一定沒有注意到，她對待他的態度還有看他的眼神，都跟初見面時有很大的改變。她不再是冷冰冰地繃著一張臉，即使剛才他那樣靠近她，她臉上的表情也只是尷尬，而不是嫌惡不屑。
這樣的改變，讓他怎能不笑呢？
不過，他還不會白目到跟她明講，否則以她彆扭的個性，反而弄巧成拙也說不定。
誰教他已經深深被她吸引，難以自拔。所以，她至少也要喜歡他一點點才公平嘛！
“不說就算了。”韋舒雲黑眸中的熱切讓秦夢棠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她淡淡掃過他一眼，再次往外看。
—普車在距離石球門口約三十公尺之處停下，因為剩下的路面太窄，必須徒步進去。
“看，老魏在那邊。”韋舒雲見秦夢棠不搭理他，自己又湊過去，指着站在石球門口的人影說道。
“就是你說的那位保全專家？他看起來不算老，怎麼喊他老魏？”秦夢棠凝神看着前方的人。
“我也不知道，當初只有他是將軍另外找來的人，我、凱茜跟龐燁本來就熟識，將軍這麼跟我們介紹，我們就一直這樣喊他。”韋舒雲聳聳肩。
“是嗎？不知道真名，也讓他跟你們同處一個屋檐下？”秦夢棠挑起一道秀眉，感到十分訝異。
“這一年來他負責我們一切生活所需及保全設施的維護，已經是我們的一份子了，知不知道真名很重要嗎？”韋舒雲有些奇怪地問道。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秦夢棠搖搖頭。
被韋舒雲這麼一說，她反倒像是疑心病重的老太婆，把世界上所有的陌生人都當成壞人。
她不禁苦笑，有時，她也很羨慕韋舒雲那種能輕易相信某個人的個性，那是她絕對做不到的事。不過，若非如此，他們又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接受她進入他們的團體呢？
秦夢棠先跳下車子，韋舒雲和另外一輛車的龐燁、席凱茜也紛紛下車。
一走到石球門前，韋舒雲不等龐樺開口，率先介紹老魏和秦夢棠認識彼此。
“秦秀名氣很響亮，以前早有耳聞。”老魏穿着整齊的襯衫跟西裝褲，打扮得一絲不苟，禮貌地上前與秦夢棠握手，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
秦夢棠微笑地伸出手與他握手，刻意微低着頭，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疑惑。
他的臉龐對她而言是陌生的，可是不知怎地，老魏的氣質竟讓她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她是否曾經在哪兒見過他？
“夢棠，我們走吧！”韋舒雲打斷她的思緒，拉着她的手，往一旁的樓梯間走去。
龐樺和席凱茜已經走在前頭。
“別拉拉扯扯，我自己會走。”秦夢棠抽回自己的手，語氣不像是責罵，反而比較像嬌嗔。
韋舒雲的黑眸驀地一亮，乖乖地放開手，將雙手負在背後。“沒問題，夢棠……請。”
“你為什麼笑成那樣？”秦夢棠一點也不喜歡他臉上那過分英俊又過分殷勤的笑容。
那會讓她的心跳再度失控。
“沒有啊！我回到家，心情好嘛！走走走，燁跟凱茜都已經走進樓梯間了。”
韋舒雲一臉無辜地催促着。
秦夢棠見他那模樣，俏臉再也綳不起來，忍不住揚起笑容，搖搖頭。
她真是完完全全被他打敗。
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人讓她如此束手無策，卻又輸得心甘情願。
秦夢棠轉過身，往樓梯口走去。
就在她轉身的同時，韋舒雲收起臉上的嘻笑表情，凝視着她背影的黑眸中，漾滿溫柔深情。
她永遠不知道，她是多麼輕易地就俘虜他未曾啟封的心。
也不會知道，他在多麼短的時間內，就看清她強悍無情外表下的柔軟敏感。
不過他保證，他一定會讓她知道，他愛她……
老魏隔着一段距離，定在韋舒雲身後，不輕易透露情緒的黑眸，將韋舒雲和秦夢棠之間的一切看在眼裏。
少有情緒的臉上出現異樣的波動。
夢棠……縱使他們已經多年末見，她已經從黃毛丫頭蛻變成一名美麗女子，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
將軍先前曾告訴他會加派一名人手過來，可是為何是派她來？
莫非將軍查到了他與她的關係，所以特別把她牽扯進來，以確保他會聽命行事？
老魏的眼神轉冷。
將軍實在無須如此費工夫，即使沒有她，他也會完成他交代的任務。硬將她牽扯進來，只是把事情弄得更複雜而已。
因為她是他會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這顆石球，讓秦夢棠大開眼界。
一進入石球一樓的大廳，龐燁和席凱茜各自回房，只留下她和韋舒雲兩人。
韋舒雲當仁不讓地要帶她四處參觀，介紹她認識環境，沒想到一逛下來，竟也花費快一小時。
其實石球本身並沒有很巨大，總共四層樓，一樓是會議室和大廳，二、三樓分別是個人的起居室和實驗室，四樓是餐廳、廚房及儲藏室。只因內部隔間簡單，所以每個房間看起來都很寬敞。
“最後一站，”韋舒雲帶她在一扇門前停下，推開門。“鏘鏘……歡迎光臨我的小天地。”
秦夢棠踏入房內，緩緩定到房間的中央，一雙美目四處流轉，雙唇驚訝地微張着。
他的起居室總共分成三個空間，一間卧房、一間衛浴，還有一個較大的空間，是研究室兼客廳。龐燁和席凱茜所擁有的空間也是相同格局。
淡黃色的大理石地板、橘色的皮製沙發，沙發下墊着蘋果綠色的柔軟長毛地毯、乳白色的巨型格子窗……這些組合，建構出一個明亮多彩的溫暖空間。
靠在左側牆壁的十多台電腦並未破壞整體感，反而讓此處多了一些專業的氣息。
然而，當她的視線瀏覽過掛在牆上的幾幀類似沙龍照的照片，以及貼在右側牆上的那面大鏡子時，出乎韋舒雲意料之外地，一串輕柔悅耳的笑聲從她口中逸出。
她越笑越厲害，從淺淺的笑，變成開懷大笑。
最後，她甚至笑到眼角嗆出淚水。
韋舒雲愣在當場，一頭霧水地望向她，隨即，眼神愈加深沉起來。
這樣的她，好美，好美。
他恨不得手邊有台相機，能將她此刻的模樣拍攝起來。
不過無妨，縱使沒有相機，這一幕也已經儲存在他的腦海中。
ˉ漸地，他也被她的笑聲感染，開始跟她一起笑。
好不容易，笑聲漸歇。
“咳……你剛剛……你剛剛在笑什麼？”韋舒雲邊喘邊笑問。
“你的房間……哪有男生的房間會擺這麼一面大鏡子，牆壁上還掛着自己的大幅相片，真是自戀狂。”秦夢棠唇邊仍帶着笑，伸手指指那佔據整面牆的鏡子，還有兩旁牆上掛着的幾幀照片，照片里的他全都帶着燦爛陽光的笑容，率性地擺出各種姿勢，顯然非常享受被拍攝的樂趣。
一開始，她是在笑這個房間果真完全表現他自戀的個性，可是一旦笑開之後，似乎就無法停下來，到最後，連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麼。
但是，開懷大笑的感覺真好。
她已經好久沒有如此大笑了。
“就因為這個，你就笑成這樣？”韋舒雲睜大了眼。“我覺得這幾幅照片不錯啊！哪裏算自戀狂？”
“是不錯，每天照着鏡子頭影自憐還不夠，還要把照片掛在牆上自我陶醉一番，還不算自戀狂？”秦夢棠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神態所流露出的嬌俏。
她走到沙發旁，很自然地往沙發上一坐，放鬆舒適的模樣彷彿在自己家中一般。
韋舒雲的視線完全無法離開她。
自從那天早上她親自做早餐給大家吃之後，她對他的態度有了很明顯的轉變。
他能夠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化學作用，那種曖昧的、難以捉摸的情愫，正在兩人之間發酵。
“我只是喜歡欣賞美麗的東西，不見得一定要是自己的照片，不符合自戀的定義。”韋舒雲微笑道，走到她身旁坐下。
兩人保持着有些親密又仍在合宜範圍的距離，韋舒雲面對着秦夢棠側坐，長腿微曲，一手撐住頭，手肘靠在沙發的靠背上，看起來非常家居。
“是嗎？除了你的照片，我可沒見到其他人的。”秦夢棠調侃道，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壁，此刻的氣氛莫名地讓她產生一股慵懶放鬆的溫暖感覺。
韋舒雲朝她眨眨眼，接着彈一下手指。
“你瞧。”他微笑地朝她身後的那排電腦比了比。
秦夢棠困惑地轉頭，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錯愕地倒吸一口氣。
靠牆的那十幾台電腦不知什麼時候開的機，每一台螢幕秀出的桌面都不一樣，但裏頭的照片全都是她。
她認出那些照片是他們去海邊那天，韋舒雲幫她拍的。
起初她很不喜歡，可是韋舒雲叫她不用理他，就當他是空氣，所以她也由着他了。
後來，或許是天氣太好，陽光太溫暖，她也沒再注意他是否還有拍她。
沒想到……
秦夢棠的明眸掃過一張張的照片。
她不明白，他怎麼能捕捉到這些畫面？畫面中的她看起來如此生動自然，如此……美麗。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美麗的。
“那些就是我眼中的你。”韋舒雲在她背後靜靜說道，語氣中有着難掩的溫柔。
秦夢棠回頭，美麗的眸子凝視着他的俊臉，俏臉在短短的時間內閃過各種神情。
她一直抗拒着跟他有太密切的交集，她所接到的任務，是保護他們，或是殺掉他們。所以她刻意和他們三人保持距離，否則若事情進展到不得已的階段，自己怎麼下得了手？
特務，是不能有感情的。
可是，這傢伙似乎生來就是與她唱反調的。
她不想理他，他就偏偏黏得緊，非但如此，他還用那張英俊的笑臉和溫柔的眼神，擾得她芳心震顫。
“你怎麼啦？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感到驚喜呢！”韋舒雲看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的神情，心裏一涼。
秦夢棠搖搖頭，長長的睫羽垂下半晌，再抬眼時，所有情緒皆已斂去。
“那些電腦不是關着嗎？怎麼你一彈手指，就像變魔術一樣全開了？這些照片又是怎麼弄上去的，從回來之後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沒見到你把照片傳輸到電腦啊？”她微笑，挑了個安全的話題。
他所設下的溫柔陷阱太誘人，她不敢太靠近。
她向來是扮演獵人的角色，可是方才她卻覺得自己猶如即將撲進蜘蛛網的蝴蝶。
韋舒雲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仍是微笑地說明。“拜託！我是吃這行飯的耶！聲控加上簡單的木馬程式，就可以完成剛才的小把戲，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仍是不願意打開心房嗎？
即使，他已經陷得那麼深、做了那麼多……
“我可沒準你把我的照片放在電腦上。”她偏着頭，半開玩笑地說。
“這麼小氣？”韋舒雲鎖住她的視線，黑眸中隱隱閃着熾熱的光芒。“你一直閃躲抗拒我就算了，難道連讓我看着你的照片聊慰相思都不肯？”
秦夢棠嬌軀一震，呼吸彷彿梗在咽喉。
她搜尋着他的黑眸，裏頭看不見半絲戲譫。
他是認真的……
一股混合著興奮與苦惱的矛盾情緒湧上心頭。
“你別開玩笑了。”秦夢棠僵硬地扯扯嘴角，撇過頭，無力地說道。
“夢棠，我沒有開玩笑。”韋舒雲展現出罕見的強勢，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這幾天，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我……”
秦夢棠的柔荑搗住他的嘴。
韋舒雲順勢吻了她細緻的掌心。
“唔！”她像被燙着一般地甩開手。
紅暈登時爬滿秦夢棠的雙頰，強烈的燥熱酥麻自她掌心直竄心窩。
換作是別人，她老早一巴掌賞過去，不，別人根本沒有機會那麼靠近她。
韋舒雲着迷地看着她氤氳的水眸、紅艷的雙頰，還有俏瞼上又羞又惱的動人表情。
隱忍許久的慾望如同欲出柙的猛虎，不停衝擊着他的理智。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秦夢棠卻狼狽地跳離沙發。
面對他熾熱的黑眸，她局促而驚惶，心臟像是將要跳出來一般，腦袋更是一片空白。
“別再過來了，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說罷，她做了這輩子最怯懦的一件事……奪門而逃。
韋舒雲錯愕地看着她奔出的身影，直到房門被砰地關上，他才癱回沙發，極力平復被挑起的情慾。
一股荒謬想笑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不禁苦笑。
他應該是第一個嚇得她落荒而逃的人吧？
還好她是逃跑，而不是把他毒打一頓。
看來她對他，也不是完全無情嘛！但那又為什麼要躲？想他也是一表人才，一片痴心啊！
唉！愛情果然是碰不得的東西，一旦沾上了，就連他這超高智商的腦子，也成為一團漿糊。
市郊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內。
室外VIP休息區中，將軍坐在一張休閑椅上，上回曾被植入晶片的流浪犬乖順地蹲在他腳邊，旁邊桌上撐起的彩色大洋傘，遮去陽光的肆虐。
將軍刻意地遠離人群，正用手機與某人交談。
“我要那張晶片……不，不是給協會，是給我。”他對電話的另一頭說道。
“將軍要自己吞下？”對方問道。
“就算把東西交給協會，他們那些老古板又能變出什麼把戲？但如果晶片在我手中，我可以完全發揮它的力量，也不枉花了那麼多金錢、心血在它上頭。”將軍直接地說道，毫不掩飾他想私吞研究成果的意圖。
“可是要怎麼瞞過協會？這個研究案是經過會議討論通過的。”對方的口氣開始遲疑。
“這由我來擔心就好，你只要聽命行事。只要事成，我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將軍說完，便將手機掛斷。
他彎腰輕撫腳邊流浪犬的頭，瞼上掛着一個冷酷深沉的笑容。
其他人都以為基因複製協會只是一個研究組織，甚至協會內部的成員也如此認為。沒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成立基因複製協會，根本不是為了探究醫學科技，而是為了研究如何複製出健康的複製人，然後將他們訓練成一批傭兵供恐怖組織之用。
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恐怖組織內的高級幹部。
只要得到OCP的技術，他們便能擁有足以與各先進國家抗衡的軍隊，日後可以更加肆無忌憚。
龐燁他們要回去石球，就儘管回去吧！反正他還有最後一張王牌，OCP的一切最終必定會落入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