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病房裏的其他病人錯愕的看着雪莉如受傷的野獸般追着她的哥哥而去,臉上有着濃濃好奇
“安榕,聽聽看裏頭是什麼。”臨床歐巴桑要段安榕拿起耳機。
“這是別人的東西,不好吧!”段安榕將錄音帶抽出來,拿回隨身聽。一抬眼.瞧見段安樵拉過輪椅,正費力的將身子移到輪椅上。“安樵,你要上廁所嗎?”
“我不太放心她!”
從雪莉第一天人院以來,他只看過她頤指氣使,只看過她高傲任性,卻沒看過她在人前掉淚。段安樵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怕這傻女孩又做出傻事來。
“有她哥哥在,應該沒事的。”沒有百分百把握的段安榕語氣有些虛。
杜泊懷走了好些時候了,臨走前給雪莉的那把鑰匙雪莉又沒帶走,不曉得她是否真的能找到她哥哥。
段安樵考慮了一下,“不然醫院繞一繞,找不到人就算了。”
段安榕心裏其實也擔心着,點點頭,推着段安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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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醫院一圈,並沒有發現到任何雪莉的蹤影。
“應該是去找她哥哥了吧!”段安榕說:“她知道她哥哥住哪。”
“姊,你不是有杜大哥的電話?你打個電話跟他確定一下。”
“呃……”段安榕面露猶疑。
這點她早就想過了,可下了決心要跟杜泊懷斷絕任何聯繫的她,一直是強忍着自身的意志.不肯打電話問他。
“去打電話啦,不然我會睡不着覺。”
段安樵並沒有發現段安榕跟杜泊懷的異樣,他現下關心的是另一個女孩的安危。
站在公共電話前,段安榕拿起話筒,將電話卡插人的手輕微顫抖。
她的心……竟然在狂跳,因為即將可能聽到他的聲音而狂跳?天啊!她比她想像中陷人的還深啊!
不耐的段安樵將電話卡插人,催促段安榕,“你是怎麼了?
還是因為你跟雪莉吵架的關係,所以你不想打給杜大哥?”
雪莉的嗓門高亢,難聽的話語一清二楚,但沒人聽得懂她們究竟在吵什麼。
“會把雪莉那個人說的話放在心上的都是傻瓜,不要讓她影響你跟杜大哥之間,OK?”
“我跟他又沒有什麼。”段安榕下意識就想撇清兩人的關係。
“好,沒有什麼。”段安樵實在不懂段安榕在龜毛啥,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這兩個人也吵架了,而雪莉不過是火上加油“沒有什麼就快打,再想下去沒有什麼就變成有什麼了。”
段安榕吸了口氣,心臟怦怦直跳的她,緊張的按下已然鐫刻在腦子裏的十個號碼。
“喂,杜泊懷。”低沉的嗓音平板而無情緒。
周圍靜悄悄的,人應該是在屋內,他回家了嗎?
“哪位?”對方遲遲不講話,杜泊懷口氣有些不耐。
段安榕停止臆測,聲音虛得不像話,“你妹去找你了嗎?”
對方停頓了一下,“安榕?”
發現他竟輕易的就聽出自己的聲音,段安榕的心跳更是快得幾乎躍出喉頭
“她到了嗎?”
“誰到了?”他的口氣有些不悅,似是因為她的關係。
在她拒絕他之後.他應該是不想聽到她的聲音了吧!
那本該如釋重負的心情,卻是被難以言喻的失望所填滿。
“雪莉,她去找你了。”
“她終於想開了?!”分不出他是嘲諷還是篤定在預料之中。
“她還沒到嗎?”段安榕握着話筒的手難以控制的微微顫抖。
“應該沒那麼快。”話筒裏面出現“砰砰”的吵雜聲。
“什麼聲音?”
“我在整理房問。”
“給她住的嗎?”確定雪莉還沒有到他家,她應該說再見把電話掛了,最多要他注意一下雪莉的狀況。她怎麼管起他現在在做什麼了?
“對,不過跟我不同房。”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弦外之音讓段安榕的雙頰潮紅。
身旁的段安樵看段安榕跟杜泊懷似乎還有話要說,也不想打擾,轉開輪椅往走廊另一端行去。
“她……有點怪怪的,你給她聽的是什麼錄音帶?”
“為什麼關心?”他不答反問。
“呃?”她還沒想到怎麼去回答,電話里突然傳來巨大的碰撞聲,接下來她只聽到一聲“該死”,電話就被掛斷了。
段安榕瞪着發出嘟嘟聲的話筒,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他掛了她的電話……段安榕甩甩頭,嘆了一口大氣,腦中紛亂不已。
誰來告訴她該如何是好?她現在做的又是怎麼樣的決定?
她到底是做對還是做錯?
她用力咬住唇,似要咬出一個血口來的用力。
她……其實是做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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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幹什麼?
他竟然因為一時的衝動,把那一卷錄音帶交給情緒仍不穩的雪莉,這豈不是再一次給她自殺的動機?!
丟下手上整理的東西,杜泊懷想也不想就將話筒摔回原處,急衝出門一直到出了社區大樓,遙望路口的盡頭,仍沒有看到雪莉的蹤影。
估計一下時間,她應該還沒到,可是也很難說她是否會直接過來找他。有太多不確定,沒人曉得雪莉是否會另覓場所去了結生命?
他決定先回醫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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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安樵的輪椅在醫院逛了一圈,並沒有看到雪莉的蹤影,詢問樓層護士,有的說看到她搭電梯.但大都不知道她到哪去了。
一種奇怪的直覺在胸腔鼓動,進人電梯的他按下最高樓層的按鍵。
想到頂樓還得再爬一層樓梯,對剛手術完的段安樵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於是他嘗試對着上頂樓的樓梯喊雪莉的名字,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應該不會在這裏吧!”段安樵想。她應該去找她哥哥了才對.因為她臨去之前的憤怒神情,一副不把杜泊懷五馬分屍不罷休的狠樣,應該不可能還會留在醫院。
這樣一想,不安的感覺稍稍降低了一點。將輪椅往後轉,打算回病房的段安樵,冷不防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冷冷的“喂”!
倏地轉過頭去,竟是他遍尋不着的雪莉。
“你不是去找你哥哥?”
“你來這裏幹嘛?”
“我怕你出意外。”
“出什麼意外?”雪莉冷冷一笑,“就算出意外也跟你沒關係!”
他們一家人沒一個在口頭上斗得過她,知道她個性的段安樵也不跟她計較。
“你來頂樓幹嘛?”
“跟你沒關係!”
“喔!”的確是跟他沒關係。且看她仍盛氣凌人,橫眉怒目,沒有任何自殺的傾向,應該是他想太多了。既然確定人沒事,段安樵也放了心,再次將輪椅轉過去。
“我要去死!”
聞言,段安樵嚇了一跳,匆匆回過頭,同時,雪莉側過身,手握着頂樓安全門的門把,“我要從頂樓跳下去,你要來阻止我嗎?”
“你不要做傻事!”段安樵急得大吼。
“這不是傻事,這是一了百了!”雪莉凄厲的嘶喊,“反正那個人已經不要我,我哥關心你比關心我還多!我的存在對你很礙眼不是嗎?我死了,你們都會稱心如意!”
“沒有這種事,是你想太多了。”段安樵急急的說。
“還說沒有?噁心鬼,明知道沒有人來看我,就每天在我面前上演天倫之樂,擺明是想刺激我,想顯示我有多可憐嗎?”
“你也太會幻想了,我們才沒有這個意思。”
雪莉不理會他,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尤其你那腳踏兩條船的姊姊,勾引何醫師,又引誘我哥!”雪莉輕蔑的冷哼,“你的手術費也不知道從哪來的,說不定是從其他我們不知道的男人身上騙來的……”
“你少胡說八道!”聽到雪莉侮辱他姊姊,段安樵氣得差點跳起來。
“我胡說八道?”雪莉哈哈大笑,“你以為你的手術費是一百塊還是兩千塊?你以為裝在你腳上的木頭是去公園砍的嗎?你家窮得要死,哪付得起?”好爽!看到段安樵氣沖牛斗的臉,雪莉不自覺地越說越過分
“那錢是我姊以前的公司主管好心借我們的!”
“沒有付出代價,哪個人會這麼好心?你姊八成每天晚上都睡在那個好心主管的旁邊……”
“你去死吧!”
雪莉一愣,“你叫我去死?”
“反正你沒人疼、沒人愛不是嗎?”對於雪莉的污衊,段安樵快氣瘋了。“反正你即使有家人在,你也不想好好相處。反正那個男的不過是個爛貨,你卻白痴的當寶,像你這種蠢到沒藥救的笨蛋活着幹嘛?多你一個多製造爭端,少你一個天下太平!”
“你……你沒聽到我剛說的嗎?我要去死,我要跳樓自殺,你還敢這樣跟我說話?!”
“你死了我不會為你掉一滴淚!”段安樵冷酷的說,“你有哥哥、有爸媽,我只有一個姊姊。你四肢健全,美麗可愛,卻要在一個斷了條腿的人面前喊自殺!我為什麼要阻止你?像你這種人……我恨不得全死光!”
“你斷了條腿又不是我撞的!你憑什麼說我是笨蛋?”
“你不是笨蛋,你是人渣!”
“你才是人渣!連走路都不會的人渣!”
“我沒有腿,你沒有腦子!笨女人!”
“敢罵我?”雪莉氣得全身發抖,四下張望可以拿來當武器的用品,卻遍尋不着。按捺不住怒氣的她衝下來,往段安樵身上就是一陣打,“誰准許你罵我的?雜草!”
“你才是雜草!”段安樵也毫不客氣的回打。
雪莉將段安樵從輪椅上拖下來,伸出腳踢他的腰,段安樵也不甘示弱的一把扯住攻擊的腳,用力一拉,雪莉整個人往後跌倒。
“好痛!”雪莉痛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既然要死,就把腳給我!”段安樵扯住雪莉的腿,狠狠的咬下去。
“不要……好痛……放開我……”段安樵嘴下毫不留情,雪莉拚命的捶打他都無法讓他鬆口。
他狠狠的咬着,其狠勁讓雪莉有一種錯覺——他是真的要把她的腳咬下來,好接上他的斷腿。
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慌,大哭大喊起來,“我不要……我的腿不要給你……”
“給我……給我……”段安樵撕開雪莉腿上的布料,雪白的大腿印着齒痕,微微滲着血,“我的腿……”
段安樵的眼露出奇異的光芒,把雪莉給嚇死了。
“不要,我的腿不要給你……救命呀……”雪莉凄厲的哭喊,總算把人給引過來了。
“天啊!”
“你們在幹嘛?”
紛雜腳步聲由遠而近,聽到求救聲而跑來的人們被眼前的景象駭住了。
“不要打架!”其中一人挺身想拉開趴在雪莉身上的段安樵。
段安樵惡狠狠的一回眸,惡毒的目光、滲着血絲的牙唇,看起來十分嚇人。
“走開!”任何人都別想阻撓他拿到她的腿。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他咬她啊?“救命!”雪莉又哭又喊,眸中映人一個高大的身影,忙不迭伸手求救,“二哥,救命……”
“安樵!”一股蠻力搭上段安樵的肩,硬生生將他拉開,“住手!”
段安樵怒瞪前來阻止的杜泊懷,那眼神似乎已經忘了他是誰。
“滾!”面目猙獰的段安樵大吼,手抓着想逃跑的雪莉。
所有人都膛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平日溫順善良的段安樵會突然凶性大發,令在場認識他的人都難以置信。
一名認識段家兩姊弟的小護士見情形不對,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安榕!”小護士幾經詢問,總算在後院找到了正尋找着段安樵的段榕。
“你有看到我弟弟嗎?”段安榕一看到小護士,劈頭就問。
“你弟他……”小護士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她剛剛看到的情形,“他不好了,你快跟我來。”
“不好了?”段安榕神色大變,“他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又受傷了”
“不是他受傷。”
“不是他受傷?”段安榕一頭霧水,“那是……”
“他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攻擊雪莉,還咬她。雪莉快嚇死了,一直哭,嘴裏還不斷念着什麼“我的腳不要給你?!”
段安榕臉色整個刷白,“他們現在在哪裏?”
“A棟頂樓……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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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電梯下來,段安榕一股作氣從太平梯直衝頂樓。
她只看見一群人圍着她的弟弟,其中杜泊懷似乎正打算將他跟雪莉拉開,可段安樵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竟可以邊抵抗着杜泊懷,又可以阻止想逃的雪莉。
“我們也來幫忙吧!”有人提議,有人附和,接下來所有的人彷彿都把段安樵當成怪物一般,一起撲了上去,有的抓手、有的抓腳,終於趁機將雪莉救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段安樵大吼,可沒有人理他,好像只要一鬆手,接下來遭殃的會是在場所有人。
看到段安樵的極力反抗,因掙扎而漲紅的臉上有着不甘願的淚水,段安榕一時氣涌而上,直衝過去,推開箝制着段安樵的人,奮力吼道:“放開我弟!”
她像只保護小貓的母貓,以手擋住其他人對段安樵的侵擾,惡狠狠的目光瞪着在場的人。
“你們竟然合力欺負一個剛手術完的病人,太過分了!”
“不是的,安榕,”杜泊懷解釋,“安樵不知跟雪莉發生什麼事.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我們是要勸架。”
“勸架需要動手動腳嗎?”看到段安樵身上多了幾處掙扎的傷口,段安榕心裏好痛。他們明明是欺負弱者,竟然還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是因為他死咬着那個女孩不放,我們不得已才這樣做的。”站在杜泊懷後面的男人道。
“你是他的親人嗎?”另外一個人問,“你弟弟攻擊這個女孩,人家都還沒討公道,你倒惡人先告狀。”
段安榕轉頭看着哭哭啼啼、驚魂未定的雪莉一眼,“原因一定不是在我弟弟身上。”
雪莉平常一張嘴就不饒人,一定是她說了什麼刺激到段安樵,要不然段安樵不會出手打人。
被段安榕緊擁在懷裏的段安樵不知怎地突然變得很安靜,臉上神情恍恍惚惚。
“他是瘋子!”雪莉控訴.“他莫名其妙,自己斷了腿,就想要別人的腿,他剛說要咬斷我的腿接上他的!”雪莉撥開碎布,露出傷口,“他咬我,你看,都流血了,我要你賠償!”
安樵咬人?段安榕怎麼也無法相信。
“一定是你說了什麼刺激他!”
“我哪有說什麼?”雪莉小心翼翼的爬到杜泊懷身後,就怕段安樵又突然發起瘋來,咬她一大口。“我心情不好,上來吹吹風,他突然跑來,對着我就開罵,說我是雜草、人渣,我氣不過,才打他一下,他就像發了瘋般的咬我!他精神不正常,該關進精神病院!”
“雪莉,”杜泊懷問她,“真的是這樣嗎?”會肆無忌憚做人身攻擊的,似乎是雪莉比較有可能。
杜泊懷就算不了解段安樵,卻清楚他妹妹。
“當然!”雪莉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我被咬得這麼慘.你不關心我,竟然還認為我說謊.到底誰才是你妹妹啊?”
“我不相信!”段安榕激動的喊。
“這裏每個人都看到他咬我!”雪莉轉過頭,“你們都看到他像個瘋子一樣的咬我,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有人附和。
“會不會是你弟弟因為鋸腳,所以心志變得不正常起來?"知道段安樵情況的人提出臆測。
“有可能喔!”
“不是說受過重大傷害的人.都該去做心理諮詢?你最好帶他給精神科看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都將段安樵給當成瘋子看待了。
躲在杜泊懷身後的雪莉臉上浮現冷笑。最好被關進精神病院!她毒辣的下着詛咒。
“各位,你們先回房去吧!”杜泊懷打算先驅離看熱鬧的人.再好好的問清楚。
“先送他們回病房去吧!”旁邊的醫護人員說道。
看熱鬧的人被趕走,不知是誰臨走前丟下一句,“像他這種人最好關起來,要不然哪一天跑出來咬我們就慘了!”
段安榕本來就發白的臉色,這會兒更是毫無血色。
杜泊懷聽了也很不高興,“請不要妄下斷言。”
“都是你害的!”段安榕突然朝着杜泊懷大吼.“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你是兇手!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