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時間並沒有因此而過得會有多漫長,在我又重新振作后,我已經身在台南,吃着台南的米食,喝着台南的水了。

我隻身來到嘉藥科大念書,開始展開為期四年的台南生活,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日子依然要繼續過下去。

南部的確夠炎熱,每天我從床上醒來后,鼻子所呼吸到的空氣永遠要比起我過去待在新竹所吸到的氣要來得炙熱一些,而且我也黝黑許多了,像個小炭人一樣。

我刷好牙,洗了臉,面對着打開的衣櫃思索着今天該穿哪件衣服好呢。

很難想像我此刻已經是一個大學生了,而且還離鄉背井,一個人來到距離新竹如此遙遠的台南來。

換好衣服后,我坐在書桌前從一堆書里挑出今天上課需要用到的課本,然後順序擺放進我的書包里。

看起來似乎我最早醒來。我的另外一位室友妮妮這時才剛睡醒,她惺忪地睜開眼來,伸了個懶腰,接着便發出像是殺豬般的叫聲,十分清楚地說著:

“什麼嘛!我才剛睡不到三個小時耶,怎麼這麼快又天亮了?人家還睡不飽啦!”她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念念有詞的。

她昨天瘋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凌晨快天亮時才拎着她的高跟鞋回房。

住在這間房的,一共也就三人而已。雖然我和另外一位室友對於妮妮這種夜夜玩到瘋的行為有點不以為然,但畢竟大家共處一室,相處的時間也很長,久了,對她的行徑也就麻木了。

“誰教你老是要玩到快天亮才回來睡覺的!”克柔這時候剛洗完臉坐在鏡子前,她拿起梳子慢慢梳順着她的一頭長直發。

對於這些幾乎每天都要面對的場面,我選擇的是沉默以對。

妮妮凡事都太動。

克柔凡事則太冷靜。

偏偏這兩種截然不同調性的人卻都是我的室友。

與她們相處要拿捏得妥當。是一門學習的大學問。

“夏茉,你怎麼都不講講妮妮?”克柔突然間朝我一問,嚇得我閃神一下。

“妮妮再繼續這樣子下去,該怎麼得了?”

我望着他們兩人,尷尬地笑着。

妮妮這時候卻顯得不高興起來了,她忍不住對克柔發難:

“沒課羅’!這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大一先玩瘋一點,大二再來好好念書,這是我的人生哲學之道呀!懂不懂?”

因為克柔姓梅,梅克柔的諧音和“沒課羅”很像,所以大家幾乎都把“沒課羅”當成是克柔的外號在叫了。

克柔龜毛挑剔的個性遭到妮妮的挑戰。

“張境妮,那你就再更瘋一點好啦!”她不悅地回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看樣子苗頭似乎有點不太對。

我掰了一個理由,提前離開房內。

一大清早就先遇到這樣的事,的確有點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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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安學長,是我上這間學校第一個熟稔的學長。

算起來,他算是大我四屆的學長。

因為他一心想要報考研究所的緣故,所以便辦了延畢的手續,以便有更多時間能留在學校里專心準備研究所考試。

說起來我與他的認識真的是滿誤打誤撞的。

有一次在學生餐廳吃飯時,我不小心將他的背影錯認為是阿光,便很快伸出手向他打聲招呼,直到他轉過臉並帶着一種困惑的表情看着我時,我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認錯人了。

我發窘地向他不斷說著抱歉之類的話,感覺對他十分失禮。

怎麼會以為在嘉葯遇得到阿光呢?

從我離開新竹后,阿光也回去加拿大念書了。

與阿光也很久很久都未再聯絡上了。

難不成是太想念,所以將相似於他的背影錯認成是他了?

雅安學長當時並不介意我將他認錯,他微笑地對我頷首,彷彿很習慣別人將他認錯是其他認識的人。

但從那次后,我與雅安學長便經常在校園裏彼此遇到對方。

很難想像校園如此大,我們一天碰到面的機率卻是多到頻繁。這是數學無法推算出來的,也許真的是緣份吧。

與他熱絡起來,是直到雅安學長也與我同修了一門社會通識才真正開始,他正好又坐在我旁邊的空位子。

一切真的巧合地過份,連克柔、妮妮聽完我的敘述后都直嚷着不可思議,但它真的發生在我的現實生活里。

雅安學長那門社會通識在他大二時被學校當了,被當的原因是因為他缺席太多,又不繳報告給該科老師,所以老師學期末時便很乾脆當了他這位學生。

“我是故意放到現在才來重修這門課。”他老是這樣說,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回來修大二時的通識課。

當時我因為才剛與他熟悉而不敢多問,後來才漸漸由他口中知道一些蛛絲馬跡,原來他外務太多,又要打工、又要陪女朋友,還要花時間念那時候要念的書,算一算,他當然沒那麼多時間回來重慘大二時該修的課。

看起來大學生並不怎麼好當。

雅安學長身上的氣質與阿光倒挺相像的,兩個人都屬於笑容可掬的鄰家男孩型,唯一不同的是,雅安學長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他高興也好、難過也罷,全寫在他臉上一覽無遺。

也就因為這樣,他常說自己是個容易吃悶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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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繫上將我們大一的課表排得太滿,搞得一群新生進來后連連抱怨一點大學生輕鬆的感覺都沒有。我的直屬學姐巧曼對此感到不悅起來,她認為我們這屆學弟妹都不耐操,課程滿。學到的東西才多。因此每回家聚時,巧曼學姐都會對我們這個家族的學弟妹精神訓話好久,弄得大夥到最後連家聚都少去了。

還好這門系也是有一點人情味啦,像我們今天就只有二堂課。上到中午就可以走人了。

快到中午時,我的手機響起收到簡訊的聲音。

等下教室前面等我,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原來是雅安學長約我中午吃飯。

看完簡訊后,我還來不及刪除掉,便被妮妮搶了過去看。她看完后對我笑得賊賊地,好像我與雅安學長有什麼暖昧。

“幹嘛這樣子看我?”我忍不住問。

妮妮掩起嘴笑咯咯地。

“你偷偷談戀愛?”

“哪有呀!別胡說八道行不行?”我沒好氣地瞪了妮妮一眼,連忙否認她這句話,急着想將那封簡訊刪掉,但卻被她阻止了。

她低呼了句:“先別刪呀!‘沒課羅’都還沒看過耶!”

“幹嘛一封簡訊弄得全都人都知道?”我有點不悅地回說。

“談戀愛又不是一件壞事,也讓我和‘沒課羅’沾沾一點喜氣嘛!幹嘛那麼小氣?”她的話教我笑也不是,生氣也不是。

對於雅安學長過於熱情的照顧,我偶爾會感覺這太多餘,一種很多餘的學長與學妹的關係,雖然當初與他是誤打誤撞的結識,但是一直到後來,我們之間的關係卻變得很微妙。

“張境妮、夏茉!你們兩個在於么?”台上的教授不高興地對我們倆板起臉叫了句:“不要利用時間在聊天,真是的!”

妮妮坐直身子,小聲地丟了句話給我:

“先別刪哦!一切回去再說!”還向我眨了眨眼。

結果那堂課我和妮妮頻頻受到教授的“青睞”,光是上台解題就好幾次了,解不出來,就被教授在台上當場痛削一頓。

總算撐過這堂課,也算解除危機警報。

步出教室前,克柔特地走過來我和妮妮這裏。

“-、-、-,你們剛才怎麼會被盯上呀?”她關心地問。

我收拾着桌上的課本,丟了句回答給克柔:“別說了,你回去問她比較快!”

這時候妮妮居然不思反省,竟然要我趕快將手機拿出來。

“幹嘛?”我還不懂。

“給‘沒課羅’看雅安學長傳給你的那封簡訊呀!”她叫。

克柔傻呼呼地望着我們兩個人推來拉去的模樣,不禁問:

“雅安學長到底傳給夏茉什麼簡訊呀?”

妮妮回頭對克柔暖昧地說:

“他們背着我們兩個人……偷偷在談戀愛!”

我大呼,連忙捂住妮妮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巴。

“拜託你!不要再亂說話了行不行哪?”

克柔的臉聽見妮妮那句“……偷偷在談戀愛”后,微微變色,像是不敢置信般,連她也跟我要手機看那封簡訊了。

“真的不是像妮妮說的那樣子!”將手機遞給克柔之前,我忍不住對她解釋,害怕誤會從此會像滾雪球一樣,愈滾愈大。

克柔將簡訊看過後,從她臉上實在讀不出什麼表情。

她靜靜地將手機遞還了給我,臉上還是一貫的樣子。

“恭喜你羅!雅安學長人真的很棒!”她笑說。

我尷尬地望着她笑着,笑得心虛起來。

雅安學長的一封簡訊,弄到最後,我們三人各懷鬼胎地一起步出了教室的門。後來因為我必須留下來等雅安學長過來找我,於是妮妮和克柔兩人便相偕一塊離開。

“夏茉。要幸福喲!”

妮妮要離開之前,又多嘴地加了這句話給我,一旁的克柔卻是急着要走,不停催她快一些。

“張境妮!你快一點好不好?我肚子很餓耶!”她叫道。

望着她們漸漸走遠的身影,我隱約感到若有所失地愁悵着。克柔好像對這件事比較冷淡一點。

難道?我心驚地猛地一怔。或許我已經猜中些克柔的什麼心思。

驚覺到這個發現后,不禁讓我感到戒慎恐懼起來。

我咬着指頭,不安地發愁,擔心回去后要如何坦然面對她。渾然沒有察覺到這時候雅安學長已經悄悄走到我面前了。

“你在想些什麼?看你想得出神!”他的手在我面前揮了揮,笑着問我。

“嚇!”我心神倏地一懾,“你什麼時候來到的?”

“剛剛呀,就在你想得很認真的時候。”他眼睛笑得眯起一條線的樣子,和阿光真的很像。

我好幾次將他的身影與阿光重疊在一起。

抱歉地對他微微一笑。

“我沒注意到你已經到了,對不起!”

“沒關係,我們走吧。”雅安學長順勢地牽起我的手來。

就在這時候,我竟看見克柔急急忙忙地從走廊盡頭跑到我們面前,妮妮追在她身後,連氣都還來不及換。

“你們兩個……不是去吃飯了嗎?”她們這時候出現在我面前,讓我的疑惑不禁加深起來。

“她說她程式課本忘了拿。我跟她說吃完飯再回來拿,她不肯,堅持要現在回來拿!追在她後面,我都快喘死了啦!”妮妮埋怨似地看了克柔一眼,像連珠炮說。

克柔瞧見我的手正被雅安學長握着,臉上笑得極不自然地對我和雅安學長解釋着妮妮對她的抱怨。

“我走到半路才想到程設課本沒拿到。我原本想自己回來拿的,叫妮妮先去吃飯,偏偏她不肯。硬是要陪我回來拿……”

我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子……”

克柔忽然連忙推着我和雅安學長往前。

“沒事了沒事了!你們兩個趕快去吃飯吧!”她揮揮手,向我和雅安學長說再見。

我不放心地多看了克柔一眼。

“那、那我們先去吃飯羅!”我對她說。

“嗯。趕快去吧!”她又再揮揮手。

雅安學長這才拉着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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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安學長帶我來到西和路上的“天堂鳥”,老闆是一位看上去約莫四十幾歲左右的中年婦女。

她留着一頭長而微卷的頭髮,被及肩膀,額前留着二綹瀏海,各分兩邊,胖瘦適宜的身材。

雅安學長拉着我進入店內,這裏的裝潢偏向日式居酒屋的風格,裏頭只有幾把原木桌和幾把長方椅凳。

客人散亂地各據一隅坐着,店內幾盞竹編燈罩和昏黃的燈泡,營造出在這裏吃燒烤的豪放氣氛。

“我們坐這裏好了,比較安靜一點。”雅安學長找了個靠牆的位置,他對我說。

店內的海鮮大多是從安平港與水仙官市場裏所挑選出來的魚貨,老闆將它們置放在灘頭前任客人們挑選。

雅安學長對於炭烤這件事,似乎有着我們這些不好炭烤的人所無法理解的情結。

一進店內,便見他向我熟稔地開始介紹起菜單內的食物,還不時詢問我想吃些什麼。見到他對這裏如此熟悉的樣子,我馬上便猜出他一定常來這裏吃飯。

“學長,你常來這裏嗎?”我向他提出心中的猜測。

雅安學長聞言不禁愣了下,他尷尬地笑着。

“呃……算是很常來這裏吧!因為以前的女朋友很喜歡這裏的炭烤,我們常常來,久了,我也跟着她愛上這裏的炭烤了……”嘴裏提起過去的女朋友時,我發現雅安學長的臉上忽然多了平日我所不曾看見過的一種溫柔表情。

我靜靜地聽着雅安學長敘述這段往事,像是聽一個很老很舊的故事,不敢隨便插話。

但雅安學長說到後來,臉色卻微微一變,溫柔的表情不再,換上一張哀傷的神情,他語氣挾着少有的傷感,感慨地對我說:

“但後來她身邊多了一個男孩子,是小她一屬的社團學弟,他們是國際標準舞的搭檔。雖然我也隱約覺得他們之間有點怪怪的,朋友也跟我警告了好幾次,但是因為很相信她,所以一直沒想太多,直到後來她受不了內心煎熬跟我坦白所有事情,我才猛然驚覺到原來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看到雅安學長的臉愈來愈沉,我突然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他說著那些過去事,像是對自己的傷口重新揭開,裏面的膿胞還沒消退,傷口卻意外結了疤。

“學長……”聽着他的親身故事,我也跟着有所感觸。

他的故事,讓我想起了阿光與那傢伙。

“我跟她為了這個學弟開始不斷有爭執,那一個月的吵架次數是我跟她在一起三年的吵架累積量。吵到後來,兩個人也覺得很累了,再也吵不下去了,在我們還來不及向對方為吵架道歉時,我們卻都先搶在彼此之前,為這段無力為繼的感情做了一個句號。”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像是變成一串一串長長的喟嘆般,留在空氣里。

我坐立難安地望着雅安學長失落的臉龐。

雅安學長像是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他立刻發窘地連忙轉移其他話題,假裝開心地挾了一口菜放到我碗裏。

“多吃一點,你太瘦了!”他說著這句話的同時,又忙不迭地從盤子裏掃了一口菜給我,教我不好意思起來。

“學長,我已經吃夠多了,你自己也要多吃一點呀,不然這些菜等下都被我給吃光光了,那你就要餓肚子了!”我連忙回挾一口菜放在雅安學長的碗裏。

自從來到這裏后,我常被妮妮她們拉着去逛這附近的夜市,現在的體重已經比我剛來這裏時多重了幾公斤。

他笑眯眯着眼看我吃東西。

“學妹,以前我跟她來這裏吃飯時,她也常會像你這樣子挾菜到我碗裏,怕菜都被她給掃光了,這點你跟她倒挺像的!”

聞言,我的臉大概變得很難看吧。

我乾乾地笑着,低着頭吃着碗裏的食物,席間不敢再抬頭與雅安學長攀話,這頓飯就在我們都沉默下草草結束了。

離開的時候,我不禁抱起肚子來,剛才的一頓飯實在消化地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豫吃飯餓太久的關係,我感覺整個肚子十分不舒服,但雅安學長似乎沒發現我的異狀,而我也沒和他提起這件事。

回學校的途中,雅安學長突然冷不防問了我一句:

“我這裏有二張電影票,晚上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我已經感覺神智不清了,我嘴裏咿咿喔喔,也不知道究竟回答了雅安學長什麼,只感覺到他騰出一隻手來,要我把手放進他外套的口袋裏。

“你是不是很冷呀?怎麼一直在冒冷汗?”他緊張地問我。

始終靠在他背上的我渾然無所覺自己頻冒冷汗。

“有嗎?”我把手放進他外套口袋裏,突然感覺一陣噁心,我作勢要吐,頭卻沉重地想要昏睡過去。

眼見我不對勁,雅安學長驚怔大叫一聲,連忙停下機車。

“學妹……”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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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發現我正做着一個夢。

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的我,只是個像飄浮物般的靈魂,在空氣里遊盪着。

我可以輕盈地站在空中移動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任何阻礙,接着在我驚奇於自己這項超能力時,我發現了一扇大門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好奇地不禁想要推開它。

大門內正坐着一個背對着我的男人。

他像是在忙碌些什麼,疾振着他手裏的筆。在他坐着的那張椅旁地面,全是一些被搓揉過後的紙張,讓我好奇地蹲下身想拾起來看。

但我看完后卻因此而變得更加驚怔了,我不知道那傢伙何時變成一名作家了,剛才的那些紙是他所寫的回憶錄,所看到的那段情節,也是他在記錄著我和他認識的經過。

我迅速將手裏的那些紙丟掉,氣憤地直立起身子,而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我正站在他身邊,難道他完全看不到我嗎?

我心裏頓時閃爍着二堆疑惑,碰觸了他因寫不好而略顯焦躁的臉龐,但我的手卻穿透了他的肌膚,完全碰不到他。

我驀地感到一股悻悻然,心裏覺得挺不是滋味,我踩過那些被他丟棄的紙團,就像踩過了我與他過往的一切經過。

我恨他,就像我愛他一樣多!

這讓我想起了山田詠美《野獸邏輯》中的其中一段話:

這就像是某一個人,住在某一個地方一樣;也如同魚兒徜洋在河海;獅子棲息於非洲大地;憎恨和愛情存在於人的內心一樣。

(註:山田詠美EimiYamada是日本當今情色文學最受爭議的一位女性作家,她的文章多以大膽闡述男女性愛的內容)

難道我對他的憎恨跟愛情都同時存在於我的內心裏?

我害怕地逃離這裏,但腳底像是失去重心般,卻又跌落在另一扇大門之前。

我緊緊閉起雙眼,彷彿正有股強大的吸力將我往那扇門內吸了進去,我整個人像是吹飽過後的氣球,只需要稍微輕輕一彈,就可能應聲皸開。

在我被強行帶進門內后,出現在我面前的,是車水馬龍的景緻,而我正站在一排高大的建築物前方的街心上。

紅綠燈的號誌沿着這整條街不停往前延伸下去,像是一條巨大而長的蟒蛇般,無止盡地盤踞着這整條街道。

眼前的建築物幾乎都蓋成摩登大樓的式樣,新穎而高聳,以一種商業區龍頭的姿態屹立不搖着。

我浸無目的地四處晃蕩着,對這裏毫無所悉的我,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才好,所有來來往往的汽車穿過了我的身子,我卻毫髮無傷地身處着。

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這些人都看不到我呢?難道我真的已經死了嗎?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我害怕地對着周遭的環境頻頻張望着,就在這時我聽見阿光的聲音從我身後出現。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們對我說教的話……”

一個剛經過他的手而被壓扁的啤酒罐,在碰觸到地面時,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音,那被丟棄后的啤酒罐發出聽起來像是低嗚的聲音,最後便靜靜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阿光的母親將那隻啤酒罐撿了起來,向附近最近的垃圾桶投遞,我看見他們正朝着我的方向走了過來。

“我決定回去台灣,我再也不要像個玩偶般被你們操弄着,那些該死的相親宴就繼續該死下去吧!”他頻頻咒罵著,一點都不在意路人投射在他身上的注視目光。

阿光的母親冷冷地笑着。

“難道你還想去找她嗎?如果不想被你爸活活打死,勸你最好打消這種沒意義的念頭!”

阿光的母親是名年紀看上去還不算老氣殘破的中年婦女,她頭上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一身講究的名牌衣飾,從臉上仍舊光滑平整的皮膚絲毫看不出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迹。

“為什麼你們就不能試着喜歡她呢?”阿光低聲下氣地說。

他母親冷哼着。

“這種出身的女孩,拿什麼跟我們家匹配?”

她覷着那雙精銳的雙眸盯緊着阿光的臉,’強勢的態度讓阿光再也說不下去。

阿光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眉宇也出現深深的擰摺。

然後他們便都從我身邊與我擦身而過,他母親經過我身旁時,我感覺一股強大的寒氣籠罩着我全身,我懼冷地緊緊用雙手環抱住自己。

破碎的心更因此而更加殘敗不已了。

我與阿光永遠適時地保持着一條猶如洪溝般的距離,彼此再也近不了誰。

後來,我一個人隨意坐在人行磚道上擺放給行人休息用的長椅上,孤伶伶地望着眼前車水馬龍的景緻,突然覺得倦得忍不住打起小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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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盹醒來后,睜開眼便是刺眼的白色天幕。

我感覺陽光燙燙地曬在我臉上,直覺想伸手遮擋住它。

雅安學長欣喜地從床邊的坐位上連忙站起了身來,他伸手拂開覆在我額前的那幾縷髮絲,像是鬆了一口氣,他笑着說:

“學妹,你終於醒來啦?你昏睡快足足一天的時間了。”

“一天?”

我覺得我喉嚨好乾,幹得讓我快發不出聲音來。

一旁的妮妮趕緊倒了杯水給我,我一口氣便把那杯水給喝光了。

雅安學長則是細心地將我身後那隻枕頭稍微放高些,讓我可以比較舒服地墊着。

妮妮湊上前來。

“夏茉,你現在還覺得頭昏嗎?你可把我和‘沒課羅’他們給嚇壞了,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睡很久!”妮妮對我的擔心溢於言表,讓我十分感動。

而始終站得離我遠遠的克柔,卻是異常寡言得沒有發言。

她低着頭,像是在想什麼事般,想得很認真出神。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覺得那個夢很奇怪!”

我對他們說,一向對這種事好奇的妮妮問得更心切了。

“夢?什麼樣的夢呀?可不可以說出來聽聽?”妮妮拉着我問,差點忘了我還是病人的身分。

我很歉然地看着妮妮,我並不想告訴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夢,我想自己保留這個夢。

雅安學長低聲斥責妮妮一句。並交待:

“她才剛醒,我們還是讓她多休息一下好了,明天你們再過來看她,今天晚上我負責照顧她,你們明天還有課,先回宿舍休息好了。”

妮妮暗暗發笑着,並且暖昧地在我和雅安學長臉上來回看了好幾遍,最後才裝出識相的表情。

“學長,你不要我和‘沒課羅’陪你留下來一起照顧夏茉,是不

妮妮的這些話說得太直接,她一說完,病房內所有人的臉上都閃過一陣尷尬,尤其是雅安學長,他的臉倏地赧紅起來,語塞地不知該接妮妮什麼話才好,而克柔則是鐵青着一張臉,怕被其他人發現她臉色不對,她連忙背過大家。

“妮妮!你不要又再亂說話了好不好?”

怕造成大家的不便,而且我自己對這些話也不太舒服,所以我忍不住向妮妮抱怨。

“妮妮剛才說的也沒錯呀!男朋友照顧生病的女朋友,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呀,夏榮,你幹嘛要生她的氣?”克柔卻反常地開口說。

“唉喲!只有‘沒課羅’最懂我在想什麼,我又沒其他意思,你幹嘛那麼生氣?”

經克柔對妮妮那些話加持后,原來自知理虧的妮妮,也認為錯不在她,她埋怨似地對我說。

眼見氣氛愈來愈差,雅安學長只好出來打圓場,要求她們兩個人明天再到醫院來看我。

等到她們離開后,雅安學長似乎略顯坐立難安地看着我。

“學長,你怎麼了嗎?”我望了他一眼后問。

“你剛才是不是在為妮妮的話生氣了?”他搖搖頭后,擔心地問道。

“生什麼氣?”我忙否認着。

“妮妮講話本來就比較心直口快一點,我在宿舍里已經習慣了。我真的沒生她的氣。”怕雅安學長不相信,我又補充道。

“那就好。”他放心地坐在我床邊。

“你還渴不渴呀?我幫你再倒一杯水好嗎?”

“謝謝。”

雅安學長替我倒來一杯溫水。並且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我不小心碰觸到他的手,連忙急着閃開,卻因此不小心碰翻了那杯水。

水倒在我衣襟前,濕了一大片。

“對不起對不起……”雅安學長連忙向我道歉,並隨手抽了幾張面紙給我。

我突然覺得在那一刻有點好笑,明明是我的錯,卻變成了他。我接過他遞來的面紙,胡亂在身上擦了擦。

“我想休息了。”我說。

雅安學長認為是那杯水讓我不高興。聽出我話里有謝絕訪客的意思,他也不敢多加停留,只淡淡地對我說:

“嗯,那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然後他離開了我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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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病房實在有些冷。

為什麼即使我擁緊着棉被卻仍然可以感覺身體的寒冷。

我像紙團般緊緊縮成一團,不時在發顫着。

睡在床邊的雅安學長像是累了很久,他沉沉睡着。

我看到他身上被着一件外套,那是克柔在傍晚來到醫院時探望我所特別帶過來給雅安學長的。

她似乎很擔心雅安學長,還特地幫他買了晚餐帶過來給他吃,因為她怕他會因為忙着照顧我而沒有時間吃飯。

“學長,你要記得電飯,千萬別跟着夏茉也病下去了。”她羅嗦似的盯嚀,讓忙着照顧我的雅安學長,臉上不時出現不耐煩。

他與克柔隨便敷衍了幾句話后,便催着要她趕快回宿舍,克柔心知肚明地點點頭,不敢多留地將外套和食物交給雅安學長后,人便馬上離開醫院了。

而雅安學長在照料完我后。克柔為他買的晚餐也吃了幾口,看我睡熟后,他才敢放心地去睡。

我微微直起身,替雅安學長將他身上那件外套稍微拉高。上頭還殘存着克柔特有的香氣。

真想不到!一向有很嚴重潔癖的克柔,居然敢將她的外套借給雅安學長,果然愛情的力量真的很大,大到可以改變一個人。

雅安學長微微動了一下,把我嚇到了,還好他沒被我吵醒。

我想下床喝點水,才一挪動身子,雅安學長便整個人驚醒過來了。

“學妹,你是不要想喝水?”他睡眼惺忪地問我。

將他吵醒讓我覺得抱歉不已,為了照顧我累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終於可以休息一下。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我給吵醒了。

“學長,我把你吵醒了?”

“沒有!我還沒睡熟,我不敢睡熟,怕你半夜如果需要什麼,我才可以幫你弄呀!”雅安學長的細心與溫柔和阿光如出一轍,這讓我不禁想起了那個夢和阿光。

我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

這種出身的女孩,拿什麼跟我們家匹配?

頓時兩行清淚便從我的臉上滾了下來,我梨花帶淚地望着雅安學長,心傷地輕輕哭着。

他像是被我嚇到。

“你怎麼哭了?”他輕輕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般地哄着我。

我抱着雅安學長,淚不停地掉着。

然後他將我的臉移到他面前。

“不要哭了,乖!”

接下來我便感覺到他的唇輕輕地在我唇上吻着,然後他為我吻去了那些留在臉上的淚漬。

我被雅安學長的這個舉動大大嚇到了,身體強烈感覺到不安和顫抖。雅安學長到最後只是抱着我,直到我倦了、想睡了,他才替我枕好枕頭,讓我能安穩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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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出院后,便看得出來克柔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倒不是因為我終於出院而感到不快,她似乎是正為了某件事而感到心煩意亂不已。

我常可以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發獃想事情的模樣,妮妮偷偷告訴我,從我住院時就常見到她這樣子,問她原因也堅持不肯吐露半個字,久了,連妮妮也懶得去問她原因了。

妮妮每天都在課後安排了一堆活動,所以大部份留在宿舍里的時間也不多,但是我就和她不一樣了,因為不想到處亂跑,所以必須經常留在宿舍或者是學校園書館為專題開始做準備,面對克柔這突如其來的性情大變,說真的,我也開始感到束手無策起來。

有好幾次,我經過克柔的身邊,卻不小心發現她在偷偷掉眼淚。

“克柔,你還好嗎?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我關心地問她,但只見她順一下聲音,又強裝起笑臉回說她沒事,但她轉過身後,眼淚又跟着掉了下來。

老是這樣子弄得這問房到後來氣氛也變得很怪,連我也愈來愈討厭在晚上的時間要和克柔兩人留在宿舍裏面面相覷起來的畫面,但克柔似乎渾然無所覺我和妮妮的為難和無所適從,她依然故我,每天都在我們面前哭喪着臉。

後來連我晚上也不回宿舍了,選擇在圖書館把書念完后才回去睡覺,直到這樣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后,有天克柔竟在我回來宿舍洗完頭髮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後,冷冷的質問我。

“你今天去哪些地方了?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吹風機吵雜的聲音轟隆轟隆地跟着她的話,一起跑進我耳朵里。

我覺得克柔今天有點大驚小怪的。

“我在圖書館念了一個晚上的書呀!怎麼了嗎?”

克柔的眼淚攻勢又發作了,她開始在我面前掉眼淚。

克柔忽然間變成這樣,教我跟另外一旁的妮妮都愣住了。

她哭得跟淚人兒沒二樣,我們還來不及做好反應,只能下意識地上前安慰克柔。

“克柔,你怎麼啦?好端端的幹嘛又哭了?”妮妮嫌吹風機太吵。連忙拔掉插頭。

“是不是晚上發生什麼事呀?”我問得毫不經意,但卻教克柔因此比哭得更凶了。

妮妮一向不擅長處理這類哭得慘兮兮的場面,她皺了下眉頭,尷尬萬分地對我說:“晚上雅安學長有打宿舍電話找你,電話是克柔接的,她掛掉電話后就開始在等你回來,結果沒想到會等很久,事情到底是怎樣,我也不清楚……”

妮妮的臉上完全一付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袋的樣子。

我怔了一下。

“嚇!該不會和我有關吧?”我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天呀!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我也和妮妮同樣困惑不已。

克柔只是一直地哭着,根本不管我跟妮妮的疑問。

“我看我還是先閃好了!”妮妮捂着耳朵像逃難似地將克柔丟給我一個人照顧,自己卻跑到別間房去窩了。

妮妮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我心裏面覺得很乾,但是現在卻只能按捺下來,好好安慰克柔再說。

“克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能跟我說嗎?”

克柔邊流着淚,可憐兮兮地望着我說:

“夏茉……我問你……你是不是和雅安學長在一起了?”

“你又聽妮妮在胡說八道了哦?我什麼時候跟雅安學長在一起了?”

對我來說,雅安學長我只是把他定位成一個很照顧我的學長而已,除此之外,我真的對他沒有其他感覺。

“夏茉,你可不可以老實告訴我,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嗎?。她又重覆拿這問題問我。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回答一百遍也是沒有!”

“那、那……”克柔的雙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臂,她張大着淚眼,殷切地又問。

“可是我那天晚上看到雅安在醫院裏吻了你的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茉!”

她一連串的問題表現了她的不安。

原來雅安學長那天晚上吻我的畫面,克柔都看見了。

“那天那麼晚了你怎麼看見他……你一夜沒回宿舍?”

克柔不願意回答我這問題,始終頭低低的。

我直盯着克柔,終於肯定了我之前的猜測。

“克柔!你喜歡雅安學長對不對?”

頓時她手足無措地忙抬眼對我說:

“我、我……”又低下頭去了。

“克柔,你喜歡他為什麼不敢說呀?”我有點生氣。

“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歡你……”她最後這麼說。

我將克柔推開,語氣仍激動不已。

“就因為他喜歡我,所以你不敢對他有任何錶示?”

“是這樣子的嗎?”我又問。

克柔的小臉立刻生氣地漲紅起來,她氣憤地瞪着我說:

“不要裝作你很懂我。如果你懂我想的,你就不會像這樣子說我了!”克柔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不管她再說什麼,我都已經聽不下去了。

這裏的空氣簡直快讓我發瘋了!

我立刻起身逃開這問房,因為雅安學長的關係,我跟克柔的友誼變質了,我與她之間變得小心眼和愛猜忌。

不顧克柔的拉扯,我衝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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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誰給我事前通知,阿光便直接飛抵到台灣來了,而且還跑來台南找我。

當他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正好要和雅安學長相偕到頂好去買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看到阿光時,我整個人不禁愣住了,以為自己產生錯覺,看了好久才敢相信他真的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衝過去上前抱住他.興奮地尖叫一聲: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一旁的雅安學長像是察覺到我跟阿光的關係,他的臉上頓時出現不小程度受傷的表情來,他冷眼看着阿光和我。

阿光看起來清瘦許多。

“你瘦多了耶,是不是在減肥呀?”我伸出手摸着他那張瘦多了的臉龐。心疼地對他說。

阿光捉住我那隻手,對着我露出他一貫粲然的笑靨來。

“你倒是變胖了,還習慣台南嗎?”他問。

我開心的笑着。

“當然習慣呀,這裏吃的東西很多呢,而且雅安學長也挺照顧我的呀!你不用擔心我不習慣台南!”我拉拉一旁的雅安學長,對阿光說。

當阿光和雅安學長抬起的目光彼此接觸時,兩人似乎很有默契地都各自將臉別了過去,連簡單的握手都省略了。

“怎麼啦?”我納悶地看着他們不太和諧的氣氛。

阿光一把拉過我的手,將我迅速圈在他手臂里。

雅安學長見狀,尷尬地對我說:

“學妹,我還有事,我先走好了,你的朋友會陪你吧?”

阿光毫不客氣地搶言道:“你放心,我會陪我‘女朋友’的。”他的語氣還特別加重那三個字,讓雅安學長臉上霎時一陣青一陣白的,他似乎無處躲藏他的挫敗,發窘地急着離開。

“學妹,我先走了!”雅安學長連頭都不回地對我說。

“雅安學長……”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覺得很抱歉。

我想追上前和他解釋,但卻被阿光給阻止了。

“阿光,你到底是怎麼了?”我忍不住生氣問道。

真想不透阿光今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不理性地對雅安學長做出這種反常的舉動呢?

阿光同樣生氣地看着我,他氣急敗壞地問: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我人不在,你就不懂得和男生避嫌一點點嗎?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對他這樣說,難道有錯?”

“你沒錯!但是你可不可以對雅安學長說話的口氣好一點?他是我的學長,並不是你的敵人好嗎?請你客氣一點!”

這下子他更怒了。

“你真的以為他只是學長而已嗎?他看你的眼神那樣不尋常,就算是一個白痴也看得出來,他在追求你!”

“他就跟你那個學弟一樣,一樣在扮演我們愛情入侵者的角色!我討厭一直發生這種情況!你懂不懂?”他扒了下頭髮。心煩地接道。

聽到阿光又再提起那傢伙,我有一瞬間對他非常痛恨!

為什麼他要在我那好不容結痂的傷口上,又狠狠撕開了?

我捂住雙耳,將畫面停格住。

“不、要、再、提、了!”我尖叫着,想將自己躲起來,躲離那分鏡切割好的畫面向我瘋狂侵襲過來。

“夏茉,你怎麼了?”他走上前抱住我,將我安撫在他懷抱里,只是這樣子的擁抱已經教我的心逐漸失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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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預計在台灣停留約二星期左右的時間。

上完一星期的課後,星期五早上我便和阿光一起回苗栗了。

坐了好久的火車,終於回到苗栗了。

在老媽替我們開門時,她嚇了好大一跳。

因為我在電話里並沒有跟他提過阿光會和我一起回苗栗的事,所以當他們見到我和阿光一起出現在他們眼前時,他們都受寵若驚,而我也因沒有事先告知而被碎碎念了好久。

阿光回來了,最高興的人當然莫過於老媽了,她到現在精神都還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

在阿光停留在台灣的這幾天,老媽親自下廚做了好幾道他愛吃的拿手菜色,教我們這些旁觀者看了,不禁連連搖頭。

連夏天也開始覺得自己不是老媽親生的小孩了。

“我的肚子快攆不下去了啦,真想拿第二個肚子來裝!”阿光的這旬恭維話立刻讓老媽芳心大悅不已。

她挾了更多菜放被他碗裏了。

“多吃一點嘛,你看看你都瘦得跟瘦皮猴沒二樣了!”老媽疼惜地對阿光說。

“真是差別待遇耶!”我嘟囔着說。沒讓老媽聽見。

一頓晚餐過後,我忽然意外接到楚楚打來的電話。

“夏茉好久不見!大學生活還好嗎?”她語氣愉快地問我。

電話里的她,讓人感覺活力充沛。

現在的她,和從前那個怯懦的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還好,你呢?大學生活還好嗎?”

“我很好呀!我現在還交了一個小男朋友喲!給你猜猜他是誰!”她語氣幸福地對我說。

“可以給我一個提示嗎?”我說。

“提示是……這個人你也認識,而且還滿熟的!”

“哎呀!就是向丞廷呀!”她大聲地說。

她彷彿朝我狠狠扔下一顆爆發力十足的原子彈,震得我耳朵轟隆轟隆的。我不敢置信地聽着楚楚對我說著他們交往的經過,內心頓時被轟炸成廣島戰場,體無完膚起來。

我聽見心再次破碎的聲音,但卻沒有勇氣蹲下來撿起它。

我試着持平聲音,裝出很為她感到高興的聲音來:

“那很好呀!你們真的很相配。”

我沒有任何可以難過的權利,我不是他的什麼人,卻只能對楚楚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我感覺胸口一陣絞痛,痛得難受。

聽見我這樣讚美,楚楚笑得更加心花怒放起來。

我靜默地面對他們交往的事實,瓦碎的心再也拼湊不起來。

阿光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旁,像是讀出我臉上掛着的憂愁,他伸出手將我緊皺着的眉尖輕輕揉開。

我抬眼望着阿光,在我知道他與楚楚交往後,我再也沒勇氣去面對我和阿光之間未來總總。

為什麼我的內心直至現在卻仍然聽不見平穩的聲音呢?

我發著怔,渾然無所覺自己正和楚楚講着電話,直到她忍不住出聲喊我,我才回神過來。

“夏茉你還在嗎?”

“嗯。”我力氣彷彿用盡,虛軟地直想癱卧在沙發里。

“差點忘了問你,這個星期六能與你見面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從畢業後到現在有好長時間沒再見面過,如果你時間允許的話,我們能在新竹碰面嗎?”她的話不時含着試探。

我愣了下。

“見面?這個星期六?”

“是呀!你方便嗎?”

“方便……方便呀……你想約幾點在車站碰面呢?”

“那、那約早上十點好不好?”

“當然沒問題呀!”

“他也會陪我來,你男朋友也會和你一起來吧?那天我們剛好人可以一起去唱歌喲!”

然後便聽見楚楚笑得輕悅的聲音o

“他也要來?”真不敢相信我還能再遇到他。

阿光精銳的眸光在我臉上搜尋着,讓我看得心虛起來。

我的語氣不由得變得結巴起來,我虛應着她的話,回答地言不由衷。

“也許會吧……”但我心裏卻着實不希望阿光也來。

“你一定要記得來喲!星期六不見不散!”她像是不放心,掛下電話前又再三叮嚀着我。

掛下電話后,我感覺整個心好空洞,空蕩蕩的。

接着便對上阿光那雙極欲知道那通電話內容的眼。

他視線牢牢鎖住我臉上每一個跳動的表情,很努力想讀出我的心思,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佯稱了個借口欲離開他視線。

“我忽然想到我還有其他事,我先回房了。”我急着走。

“你是不是要和他見面了?”阿光冷冷地在我身後冒出一句話。

像是作賊心虛,我根本不敢回頭看他一眼。

“你在說誰?”

阿光直起身子來到我面前,他的眼神充滿哀傷不已。那雙眼像是在控訴着我對他犯下的罪行,憤恨而怒。

“你、知、道、我、在、說、誰!”他語氣明顯不悅。

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說中之後的難堪,我連忙反駁他:

“他和楚楚在交往了!電話中約我的人並不是他,是楚楚,請你不要誤會我好嗎?”我又氣又羞地扔下這句話。

“那天我能和你一起去嗎?”他不安地問我。

“因為你不放心我嗎?”我生氣地說。

阿光的沉默讓我更加篤定我所想的,我氣急敗壞地沖回自己的房間,像是喪失掉任何力氣將自己用力往床上丟去,我感覺自己不斷往下沉淪着。

就要從此永劫不復了嗎?

我抱住枕頭,將自己的臉狠狠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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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終於來到。

那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從我搬回苗栗后,又接着南下至台南負笈念書,重新再踏上新竹這塊土地,感覺很微秒,這座城市我曾經想都沒想過我會再回來過。

畢竟太多的往事在這座城市和在我的身上發生過。

不堪與懷念,在我離開這座城市后,以為從此能夠忘懷。

而今天我卻回來了,難道是想重溫些什麼嗎?

真是諷刺!當初想忘的,今天卻拚命想撿回來。

新竹火車站周圍依舊熱鬧如昔,老舊的車站由於位在商圈範圍里,到處都是人湖為患,當我和阿光並肩走出收票口后,我不禁抬眼望着那片蔚藍無垠的晴空,然後接着便看見楚楚他們了,他們守時地在我與她的好的地方等着與我和阿光會合。

感情上的假想敵相見,的確是有那麼一些尷尬。

阿光和他兩人禮貌地向彼此頷首后,很有默契不再與對方有任何交集,他們顧左右而張望,彼此顯得相處很冷淡。

而我與楚楚由於認識太久也太熟,雖然已很久未見,但經過幾句話暖場后,一下子又嘰嘰呱呱起來了,看不出太久未見。

而他們氣氛之冷淡,連一向感覺笨拙的楚楚都發現了。

她試着想將氣氛炒熱起來,從那傢伙手裏把出某件東西來,並

阿光和楚楚開始認真點起歌來。

那傢伙抱着聖誕,看着楚楚點歌。

而我只是不停喝着好樂迪所提供的飲料和食物,像是特地來這裏吃東西,在我面前的食物慢慢愈堆愈多,多到後來連楚楚都忍不住對我發難說:

“夏茉,你怎麼到台南念書後,食量變得這麼大了?你看看你桌上都是滿滿的食物,不要再吃了啦!趕快來點歌比較重要呀,不然等下麥克風都被我搶來了喲!”她將我一把拉了過去,我被迫挾在她與那傢伙之間。

簡直是尷尬到家了!

我才坐下,連忙又從沙發椅上跳了起來。

“我還是坐阿光旁邊。”我喃喃說著,連忙坐到阿光身旁,接着便拿到楚楚分過來給我的歌本。

“坐哪裏還不都一樣,反正都是要唱歌呀!”她翻了下歌本。

“夏茉,你有沒比較想唱誰的歌呀?”她問。

我假裝投入心思地將臉埋在歌本里開始點着歌。

因為我一向不太熱衷於唱歌。所以實際上會唱的歌也不多,所點的歌也大都很老很老。

等我點好歌后,楚楚又轉過臉問那傢伙。

“你想唱誰的歌?我幫你點!”她喜孜孜地說。

由於距離他們兩人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之間偶爾會出現的親昵,楚楚此時看起來像是一個完全沉浸於幸福中的小女人,嬌羞羞的。

我心煩地將臉別了過去,和阿光低頭交耳地閑聊着。

然後我便聽到那傢伙對楚楚說他要點的歌名。

“我要唱梁靜茹的‘接受’。”

聽到他所點的歌時,楚楚的臉色立即大變。

“那首歌你之前在學校不是也點給夏茉過嗎?”

她的聲音大到連我也忍不住往他們兩個方向看過去。

我看見楚楚既傷心又是難過的表情。

“果然你還是忘不掉夏茉!”楚楚的淚頓時掉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我納悶地望着他們兩人問。

“你還記得以前在學校時,有次中午有人點了一首歌給你的事嗎?”

“點歌給你的,就是他!”她強吸了一大口氣接道。

“你知道那是他點給我的?”這下子換我比她更錯愕不已。

“對不起!這件事隱瞞了你那麼久。”楚楚哀傷地望着我,並對我抱歉地說。

這時阿光已隱忍不住已蠢蠢欲動的怒氣,他扔下手中的歌本,板緊着一張撲克牌臉對所有人。

“抱歉!我上洗手間。”說完后他便迅速離開了包廂。

造成這段插曲的那傢伙,此時臉上非常歉疚地看着我。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意指阿光氣憤離開包廂的事,但我擔心的卻似乎不是這件事……

我見到阿光急忙離開包廂的氣怒模樣,內心不禁五味雜陳起來,在我知道這件陳年往事後,我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和阿光?情況似乎正陷入膠着中。

“楚楚,我也到洗手間一下。”我說。

“夏茉,真的對不起!”

似乎是被我與阿光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包廂的反應嚇怔了好半晌,楚楚臉上更顯得抱歉地頻頻向我道歉着。

我則是無奈地搖搖頭,安慰着楚楚。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你和他還是先唱歌好了,我們馬下就回來,真的沒什麼事,你不要擔心!”安撫好她的情緒,我才敢放心走出包廂。

來到包廂外后,我便一眼看見阿光正在準備點燃起一支煙,連忙搶下他手上的,他側過臉困惑得望着我,因我的出現而顯得失措。

他語氣冷淡地對我說:

“你怎麼也跟着出來了?”

我來到他身旁,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你生氣了對不對?”我問。

我聽見他吐出一口大氣,像是嘆息,又像是喘氣般,他又重新在他外套口袋裏淘出另外一支煙來,並且很快地點燃它。

“你從來沒向我提過那件事。”

他重重吸了一口煙,呼吸濃濁,而我只是內心充滿了悲傷地靜默看着他。

“阿光,你從不抽煙的……”我說。

他頓時臉色微變,眼底時而出現他藏躲的怒氣。

“你能告訴我,你跟他現在究竟是什麼關係嗎?”踩掉了煙頭,他眸光憤恨地盯着找,一字一句問道。

我平靜地望着他的臉龐,對他說:

“我跟他。現在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阿光頻頻追問起來,甚至雙手還不自覺地捏緊了我的肩膀。

“那、那你現在還喜歡他嗎?像從前那個樣子在意他一切嗎?”他問。

我沉默地面對他這個問題,感到心虛到無法面對他那雙極欲搜尋解答的目光。

對不起!

我在心裏面對阿光道歉着。

因我的沉默,阿光心領神會一切,他摔開我。口氣忍不住怒意地發狂起來。

“我猜得沒錯!你還是跟從前一樣還是喜歡着他、在意着他對不對?我說對了對不對?”說完后,他竟像個孩子般,無助地跌坐在包廂的走廊上痛泣起來。

他整個人蜷縮在一團,渾身因痛哭而不停顫動着。

“阿光,你別這樣好嗎?”我想安慰他,但卻不知道怎樣安慰他的方式是最好的。

“你根本不是真心跟我重新開始,你根本不愛我!”這句話如同責難般,刺進我內心裏,讓我無以復加地更加沉淪下去。

我試圖上前抱住他,但卻被他一把狠狠推開了。

“不愛我,就不要一直給我錯覺!我討厭你對我這麼做!”

他口裏清楚地咬着每一個字,字中包裹着他深深的受傷。

我緊捂着嘴,想哭卻不敢放聲在他面前大哭。

“為什麼你總是在騙我?你不是和我約定好要永遠在一起嗎?但到了最後,你還是跟我失約了,你還是對我做出背叛的行為!我真的討厭你對我這麼做,既然喜歡他,就不要再給我錯覺愛你下去了,讓我對你死心吧!我真的不能再愛下去了!”

阿光痛絕地慘笑了一下,重新站了起來,回到包廂取回他的隨身物件后,他便選擇離開好樂迪了。

而在包廂里的楚楚和那傢伙,他們並沒有唱歌,反而因為阿光在包廂外的講話聲音過大,所以他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聽得十分清楚,等我落寞地再回到包廂后,他們兩個臉上都十分哀傷不已。

楚楚在我面前掉了眼淚來。

“看來我也輸給你了!”她忽地冒出這句話來。

那傢伙不禁望向楚楚。

“其實學弟很愛你,只是你們有太多誤會而無法在一起,而我明明知道你們之間所有誤會,但卻無法誠實對你說,因為我也同樣在喜歡着他……”她眼裏盈滿淚水,我彷彿正看着另外一個同樣也在為愛痴狂的女孩。

接着她將那傢伙的手覆在我手上。

“我想,我是該知趣地退出這場愛情戰役了,因為我是不戰而敗的,實在也沒任何資格再留在戰場上。”楚楚的這些話,讓我對她感到愧疚不已。

“祝你們能夠幸福!”她衷心地對着我與他說。

“謝謝!”我擁抱着楚楚,忍不住想哭的念頭,我也不禁哭了。

儘管我與那傢伙距離愈來愈近,但無法否認的事實是,我和阿光及楚楚兩人如今卻是愈行愈遠,慢慢成為分離的平行線。

在愛情的軌道上,終究只能容納一條相疊合的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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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光和楚楚都離開后。到最後包廂內也只剩下我與他了。

我們兩人彼此面面相覷着,誰也不願意先開口說話。

“你……還要留在這裏嗎?”他忽然一問。

“啊!”我抬眼傻愣地望着他,咿喔一聲。

接着我感覺到我的右手突然間被他拉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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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依然很好,但心情卻不太好。

他用他的機車載着我在市區里四處亂晃着。

正當我感覺到非常無趣的同時。他突然轉過臉問我一句:

“你以前念的幼稚園在哪裏?”

“幹嘛?”我困惑地問道。

“先從你的母校開始認識你這個人呀!”他笑了一下,然後敲了我的頭一下。

像是被他粲然的笑容感染了,原來鬱悶的心情倏地也慢慢散掉了,我回以他一笑,輕輕地將臉貼在他背上。

因為他的堅持,我們從我所念的幼稚園、小學、國中一路來到了我與他相識同一所的高職。

回到才離開不久的高職校門前,我突然感覺有些怯步,但他的手卻在這時適時地上前握住了我的,給我一種安心的力量。

學校里的花園式建築物仍舊沒有任何改變,那座噴泉這時候正噴着水,不時在水面上激起輕微的漣漪。

我們並肩坐在石椅上,曬着午後暖暖的陽光。

“你還記得桔子的事嗎?”我隨口問。

“嗯。記得,那時候的你還說要幫我找那顆桔子……”

那傢伙將雙手撐在石椅上,他側過臉回望我一眼,才緩緩說。

“不過那時你蠻不領情的!”我吐槽說。

“因為我快遲到了,總不能為了一顆桔子而遲到吧?而且我也怕教官!”他向我坦承說,臉上故意裝出滑稽的表情來。

見狀我不禁放聲大笑。

“你知道嗎?最後遲到的人反而是我,而且還是為了一顆莫名其妙的桔子遲到,而且還遇到全校里最討人厭的教官!”

“好可憐!應該是我被教官逮住才對!怎麼最後變成是你呢?”他伸手輕輕地將我擁着。

“可是我們卻是因為那顆桔子才會誤打誤撞認識了,我們應該要感謝那顆桔子吧?對不對?”他說。

“最好是!”我對他扮了一個鬼臉說。

他哈哈哈地笑着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開心的笑容。原來他的笑容教我多麼着迷不已。

我輕輕將唇移到他唇上,吻了他一下。

感受到我的愛后,他托住了我的,重重的吻同樣落在我的唇上,我用手心摩挲着他雖然刮過但依稀可見的鬍渣子,粗粗短短的鬍渣頭在手心裏摩挲讓我有一種新鮮的感覺。

“你想不想看白色的桔子水?”他問。

“白色的桔子水?”我納悶地望着他臉上那認真的表情。

“怎麼可能桔子水會是白色的?你在開我玩笑吧?”我暗暗笑着,不太相信他所說的話。

“那我們先約好,下次見面,我再給你看白色的桔子水,好嗎?”他表情非常堅決,讓我不得不答應他的。

“那、那麼到時再一起剝桔子吃好了!”我開他玩笑說。

因為我說的這句話,他忍俊不住也大笑幾聲。

由於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他送我回到新竹車站。

“小心些,回家后給我報聲平安!”他將車票遞給我,看着我進入第二月台。

“再見!”他最後說。

向他揮了揮手,我步人月台,等侯南下苗栗的自強號。

而他仍然站在月台外牢牢注視着我,這樣太過溫柔的注視,彷彿是對我預告着這將會是最後一次他所給我的深情注視了。

起身來到阿光過去所住的那間客房,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僅除了原來的傢具外,什麼再也沒有了!阿光連最後一點點關於他的記憶都收拾地十分乾淨,明顯擺出想與我斬斷最後牽連的態度,這讓我更加沮喪不已,沮喪失去了一段友誼。

我趴伏在他所躺過的床鋪上,與阿光,從原來交集的線回歸到兩條平行的直線后,心情不知不覺中已不再紊亂,心裏反而感覺更踏實了些。

或許再也不會進到對方的軌道上了。

一切都會塵歸塵、土歸土。

靜靜地坐在這間房裏憑悼着往日情懷,此時無風也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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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嘉葯后,很明顯感受到雅安學長的態度轉變了。

或許是因為阿光之前對待他的態度太過強硬,讓他覺得非常難堪,到最後也只好對我死心了。

雖然與他還是偶爾會一塊出入,但是原來充斥的暖昧關係卻漸漸趨於單純化了,雅安學長不再定時對我噓寒問暖,像個忙碌的戀人般一樣照顧着我,我們反而發展成像是可以彼此照顧的家人情感那樣。

這讓我感覺輕鬆不少,再也不必挾在他與克柔之間難做人。

另一方面,在我與妮妮在一旁的煽風點火之下,雅安學長跟克柔也比從前多了更多私下兩人獨處的時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仍然無法再往更親密的關係發展下去。

也就是說,他們依然還不是情人!

在滿腹懷疑下,我和妮妮忍不住頻頰追問起克柔原因。

拗不過我與妮妮的追問,她才向我們心虛地坦承事實: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克柔既害羞又抱歉地對我們說。

“吼!原來是早就有新對象了!”妮妮對她大叫一聲。

克柔早巳轉變了目標,現在正和一位醫務管理系大二的學長戀愛進行式中,聽她說是因為聯誼才開始發展這段感情的。

克柔的情事進展到最後,結果的確非常出乎我與妮妮的意料之外,不過總算還是好的結果,至少我們三位室友間的感情比從前更加親呢、堅固許多了。

而且我們現在除了雅安學長的照顧外,現在又多了一位醫務管理系大二的學長在照顧我們。

這,也算是美事一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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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自從那天與他約定要一起看白色的桔子水后,便開始在日曆上計算着下一次可以一起吃到桔子的日子。

我每天都在期待與他的見面,雖然功課壓力經常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但我不以為然。每過一天,我便在行事曆上畫上一個大叉叉,看到約定的日子就快慢慢來到了,我卻像是等不及似地,好想好想快點來到翌日。

從未感受過戀愛的滋味的妮妮,見到我這付模樣,總是會不以為然地挖苦我一句“想男朋友想瘋了”之類的話語。

她不明白為什麼我和克柔都如此沉醉於愛情的世界,她情願一個人快快樂樂地生活,也不想被另外一個男人將她的所有心思綁得牢牢緊緊的,因此愈見我與克柔愛情的洗禮情形后,她愈堅持她的單身想法是對的。

但克柔總是會適時地跳出來幫忙我反駁妮妮的話。

她有一句至理名言是“男人是泥,女人是水,泥與水相混后才能造成全天下最獨特的藝術品,這個藝術品就叫做愛情”。

但偏偏妮妮才不信這套。

“單身最好!”她最後說。

“兩人世界最好!”克柔不客氣地反駁她。

像是嗅到煙硝味悄悄點燃,我索性逃離房內,來個眼不見為凈,免得等會兒被戰火轟炸到,女人的戰爭殺傷力是無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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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傢伙相約一塊看白色桔子水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這天早上我特別早起,並且迫不及待地提早時間來到了新竹車站,因為我想看到他騎着機車向我迎面而來的樣子。

但是,-個鐘頭過去、二個鐘頭過去,一直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他來,而我原來雀躍的心情也早已慢慢冷卻了下來。

原來晴朗無雲的天氣,突然間也開始滿布了烏抹抹的黑雲了。快下雨了嗎?是呀,就快要下雨了,那傢伙卻還不出現!

我在心裏自問自答地說著,雨還未下,我的心卻開始滂沱地下起大雨來了,忽然問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受。

抬眼望着車站內來來往往的人,而我卻始終只能站在這裏等待他向我走來。

突然間天空響起一道轟隆巨大的悶雷,接着便聽見雨淅瀝嘩啦地倏地下了起來,好大的一場午後雷陣雨,沒帶傘出門的路人們紛紛走避至百貨騎樓底下躲起雨來。

他還沒有來。難道他失約,決定不來見我了嗎?

心漸灰,一塊慘青的顏色開始在我心底逐漸模糊成形起來。

在沮水的迷朦里,我彷彿看見少年人類的身影從對街朝我這方向奔跑過來,他氣喘吁吁不已,緊抓住我的手不放。

“怎麼是你來?他呢、他呢?”我顧左右而張望拚命找尋那傢伙的蹤跡,我的語氣此時激動不已。

少年人類臉色非常難看,一張臉從剛才肌肉線條便綳得很緊。

“你先冷靜下來好嗎?”他說。

我急得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到底怎麼了?”

“聽我說、聽我說!”他的手反握住我的。

接着他帶給我的,是比晴天霹靂更加令我感到錯愕的消息。

“阿弟仔在剛才要來見你的路上發生車禍了,我跟小米接到醫院通知時,他人已經先被送到最近的醫院急救了,他大概沒辦法親自來車站見你了!”

聞言,我不敢置信地緊捂住嘴。

“發生車禍?”沒想到他竟然會在赴約的路上發生意外。

我的雙眼頓時瞪得好大。

“你能不能帶我去醫院,我要看他!”

一路上,我感覺不出雨淋在我身上的寒冷,此時我的心比這場雨更寒冷不已,在前往醫院的路上,我的一顆心因擔心那傢伙的傷勢而懸吊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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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濃重刺鼻的藥水味依舊充斥在走廊里。

而那傢伙正待在急救室里急救着,我跟小米他們坐在病房外頭的長椅上焦慮不安地等待最後急救的給果。

剛才少年人類與我還各自捐了自己的血液給他,因為他是0型的,必須要有相符合的血型才行。

經過漫長的等待后,急救室的燈隨之熄滅了下來,負責幫他急的醫生這時才從急救室里疲累地走出來。

我們三人同時衝上前,卻赫然見到在醫身身後緊接着被推出來的急救病床,病床上已經覆蓋著一襲白被單了,兩名護士正準備將之往太平間的方向推去。

我霎時傻眼,趕緊撲向那張病床,並且迅速地拉下那襲白被單,而那傢伙平靜的臉上此時已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了。

輕撫着他的臉龐,我只能感覺到他那殘存的溫熱體溫。

醫生脫下綠色口罩,用抱歉的語氣對我們三人說:

“很抱歉,我們都努力過了,但是他的失血實在太嚴重了,經過急救后,最後還是沒辦法救回病人……”他邊說著的同時,他的手邊擦拭了額頭上頻冒的汗水。

少年人類聞言簡直不敢相信,他唯一的弟弟竟會這樣就撒手離開了,他臉色灰敗不已,緊緊地捉住了小米的手,捏得發汗。

“你說醫院血庫的血袋庫存數不夠,我們也都各自捐了血出去,為什麼你還會說他失血嚴重?我們的血假若不夠,我們可以再捐,為什麼你還救不回他?你是醫生,醫生不是就該負責把病人救回來,不是嗎?”少年人類失心地兀自發狂叫嚷着。

很明顯,醫生有責任上的疏失,但是他卻避而不談。

“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醫生到最後只能對我們不停重覆著這些話,接着他回頭交待完護士們后,便逢自走掉了。

護士將他迅速推往太平間,我連他最後一眼甚至還來不及看到,讓我不禁感到痛徹心扉不已。

他被推到太平間去,那將代表我與他從此各在不同的世界。

我不要變成這樣!

我瘋狂地阻擋護士將他推往太平間,一度在走廊上與護士發生拉扯。

少年人類露出喪失唯一親人後的孤獨感,他蹲踞在角落裏,淚流滿布,他根本不知道現在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冷冷地看着所有一切在發生着。

小米則是苦口婆心地勸我讓他到平靜的地方休息,不要阻止護士將屍體送到太平間。

她告注我,人的靈魂一旦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后,需要找到一個可以讓他安靜下來的空間,他需要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於是……

他別離了我。

他別離了與我的約定。

同時也別離了和我約定好要一起看的白色桔子水。

白色桔子水頓時成為一則遙不可及的美麗神話。

一則用他的生命與我破碎的心所交換而來的美麗神話。

再見!

如成再回想起那日在車站上最後的一句他所對我說的再見。聽起來是多麼地諷刺不已。

我傷心難忍,不知道從今後該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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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決定將他用火葬的方式讓他平靜地離開我們的身邊。

當大火一把燒起他的屍體時,我彷彿也同樣感覺自己也正被狠狠地燒着,陪他一同感受那種燒灼的感覺。

空氣里,散發著屍體被燒灼后的惡臭味道,最後,原來那具我們都熟悉的身體已變成一小堆的骨灰了。

“我們把他的骨灰灑在海里吧,海是無限自由的,就讓他從此都是無限自由吧。”少年人類捧着他的骨灰,聲音聽上去並沒有任何的起伏,他只是很平靜地替他決定他最後的旅途。

“少年人類,你可不可以把他的骨灰給我抱一下?”

我語氣悲痛地向他請求着,並且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裝着他的骨灰的罈子,我緊緊地擁在懷中。

如果你能聽見我的聲音,那麼請你以後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我向他輕輕地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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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骨灰終於灑進海里去了。

漫天的骨灰飛散,但都一一落進海里了。

我留下手裏最後一把可掬的他的骨灰,小心地裝進新的小瓶子裏。少年人類站在我旁邊,靜靜地注視那平靜的海面。

“在這裏,他會得到平靜的。”我說。

所有的人都沒有任何聲音,我們只是靜靜地陪着他,看着他的骨灰漸漸遠離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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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故事,最後僅僅只用一個不完美的句號畫下。

當時的你,在心裏一定還惦掛着我們的白色桔子水吧?

忽然問想起你唯一送給我的那首歌,我不禁輕輕哼唱着。

送給寂寞靈魂的你,也送給傷心的我。

(接受--粱靜茹

曲:林毅心詞:阿管

彷彿上一分鐘你還陪在我左右

還以為我們會開花結果

我還記得玫瑰色天空

卻模糊了我們的臉孔

哼過的歌到底是什麼內容

彷彿已經自由

下一刻我變成風

吹過你的領空差點失控

回憶在夜裏鬧得很兇

我想我可以明白你所有的痛

想讓你知道我懂卻擔心言不由衷)

請你記得放心地走吧,我會學習放開你的手,但卻不能在心底從此抹滅掉你曾逗留過的足跡。

我會隨時攜着這個裝有你的瓶子,你並不是孤孤單單的。

白色桔子水,永遠永遠會是一段無暇純潔的愛情神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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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桔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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