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羅太太和新來的老師在辦公室里談話后,聶舷和子平對望一眼,她隨即尷尬地轉開視線。
“如果你覺得困擾就不必送我,到門口這麼一小段路還難不倒我。”子平看出她的不自在,體貼地說。
“請你別誤會,我並不覺得困擾。”她趕忙解釋。
“是嗎?我看你挺不願意的。”他半是戲弄地說。
“我只是……我想你可能還在生我的氣,不願意跟我說話。”聶舷怯怯地說。
“我是挺氣你的不自愛。”子平笑笑承認。
“不自愛?”她在鐵門前停下腳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一見到我就又獻身又獻吻,哪個正經的女人會對陌生男人這麼積極?”他拿出墨鏡戴上,讓聶舷看不到他眼中的善意。
“對不起。”聶舷難為情地道歉,臉頰再度燒紅,讓他有點擔心她會因此腦充血。
“夠了,你老在跟我道歉。”子平忍不住翻個白眼,“其實我還真該謝謝你這麼肯定我的男性魅力呢!”
“你的確是很有魅力。”見他似乎不再在意她昨晚的糗態,聶舷大膽道。雖然她否認聶嫣說她已喜歡上馮子平的說詞,但她無法否認自己欣賞他的為人。
子平雙臂抱胸與她四目相對好一會兒,他知道這是真心的讚美,但她真讓他訝異和好奇,什麼樣的女人可以又羞怯又大膽?
“別誤會,我只是說實話,我想一定有不少女人這麼稱讚你吧!”見他不語,她開始擔心自己這麼說不妥當。
唉!為什麼她過去跟男人交談的機會這麼少?
“我只是在想,你真是個矛盾的女人。”他不置可否的笑笑。
“為什麼?”她有點不安地問道。
“一會兒害羞、一會兒大膽,哪個才是真的你?’”
聶舷難為情地咬着唇,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你對傳統觀念似乎有異樣的堅持,”子平繼續發表他的觀察心得。“卻又在腰際刺了個想要振翅高飛的刺青,怎麼,你這麼想突破現狀?”
“你看到了?”聶舷杏眼圓睜地瞪着他。
“我是看到了。”他點頭承認。“你剛刺上去沒幾天吧?還有點紅腫,但色澤勻稱、手工很細,傳神得讓我覺得那好像就是你心裏所渴望代表的意義。”
“呃……我……”她因心事被識破而結巴,“你……你好厲害,第一次在PUB遇見你那天,我妹妹才帶我去刺的。”
天哪!刺在後腰的用意在於不會輕易被人發現,但馮子平才認識她第二天就看到了,還神准地猜中那所代表的含意,而他甚至不是她的情人。
“那可真巧,刺完后你就對我毛手毛腳。”子平開玩笑的說。
聶舷聞言臉又紅了,子平見狀,無聲地呻吟一聲,這女人可真容易臉紅。
“我開玩笑的,別介意。快進辦公室吧,太陽很大,我怕你中暑,更怕你心臟病發作。”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這麼了解她所有的秘密。
“我上網查了一下你說的透納氏症。”子平捺着性子解釋,她除了容易臉紅,還容易驚訝。“上面說透納氏患者常帶有心血管異常的疾病,加上那天在我工作室,你昏睡前說了一句‘又發作了’,所以我猜你心臟有問題。剛問了一下你乾媽,她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聶舷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他真如聶嫣所說,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嚇呆了?”子平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心裏不由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每次她一出現這種獃滯神情,下一刻便是口出驚人之語或有驚人之舉。
“我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她一臉的驚惶。
幸好,她這次並未有什麼驚人之舉,子平在心裏悄悄地鬆了口氣。
“別想太多,這些都只是湊巧。”他安撫道。
“這不公平,我對你一無所知。”她像孩子似的抗議,那股不祥之感再次揪住子平的心臟。
“呃……不盡然,你知道我是攝影師。”話一出口,他便氣自己提出這麼個薄弱的辯駁。
“那又怎樣?比起你知道我的事只是九牛一毛。”她現在的臉色可不紅,神情也沒有方才的嬌羞,這讓他嚴重懷疑她有雙重人格傾向。
“小姐,你冷靜點好嗎?”子平被激得上火,但仍試圖講理。“我知道你較多的事又怎樣?我又不會把你的秘密登到雜誌上,就算登了,我懷疑會有人想知道一個凡夫俗子的私隱。”
“我的意思是……朋友間的了解該是雙向的。”聶舷的低吼讓他的怒火平息。
“你是說……你把我當成朋友?”子平問得謹慎,心裏其實也有點納悶,她怎麼會把一個看盡她糗態,又對她少有好臉色的陌生男人當朋友?
“你不是壞人,我為什麼不能把你當朋友?”她不解地看着她。
“你評斷得太快了吧?我們才認識幾天。”對她的話,其實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當你的朋友?”聶舷受傷地問。
子平開始覺得他們倆有嚴重的溝通問題。
“你彆扭曲我的意思。”他無力的閉上眼,等他張開眼睛,聶舷的手已經伸到他面前。
“你是我遇見最講理的男人,撇開前些天的……不愉快,我們交個朋友好嗎?”她誠心誠意的問道。
子平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認真的表情,這女人長到二十八歲還這麼天真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他考慮着要不要告訴她男人總是說一套、做一套。
不過看她期待的神情,他仍不忍心打破她對男人還存有的美好遐思,還是別戳破她的期望,讓她慢慢從經驗中學習吧!更何況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她在PUB遇到的那麼混蛋。
於是他伸手與她交握。
***
羅太太的婚紗照訂在禮拜六拍攝,因為也要拍外景,所以他們當天一大早就得開始工作。
聶舷接到羅太太的電話時,正難得的賴在床上懶得起身,因為她滿腦子想着子平看透她秘密的事。
羅太太提議聶嫣前去參觀拍攝工作,畢竟她也準備要結婚了。
聶嫣欣然答應,然後打電話把煜詢找來,硬拉着聶舷一起到高美館參觀拍攝工作。
“為什麼我也要去?”聶舷聽到妹妹命令她換衣服時,莫名其妙地問,“又不是我要結婚。”
“你算是去提前預習。”
“這也提前得太早了吧?連個對象也沒有。”
“別吵!”聶嫣惡聲地打斷她的嚷叫,“反正攝影師和今天的主角你都認識,預習兼參觀有什麼關係?快去換衣服,不然你就穿這樣去。”
聶舷瞪大眼睛,低頭看着身上寬鬆的睡衣。
“穿這樣出門哪能看?”
“既然如此,你就換套能看的。”聶嫣說完便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聶舷先是瞪着房門好半晌,才悻悻然地打開衣櫃,突然要她出門,她完全拿不定主意該穿什麼衣服好。
結果她挑了十五分鐘才換上一件牛仔褲和透氣的棉質襯衫。
“這一身衣服要換這麼久?!”當聶嫣看到她走進客廳時,忍不住不耐的脾氣問道。
“這樣穿哪裏不對?”聶舷無辜地打量自己的穿着,煜詢站在聶嫣身後忍着笑,讓她更加不解。
“我以為你是因為要見馮子平,所以才花這麼久時間挑一套漂亮衣服穿,沒想到卻是這種輕裝打扮。”聶嫣高聲說出不滿。
幸好她們的父母都去當義工不在家,不然聶舷又得解釋誰是馮子平。
“我哪有說要去見他?是你硬要拉我出門的。”她不悅地反駁。
“別吵了。”煜詢介入兩姐妹間要求停戰。“我們快出門吧,要不然等我們趕到時,他們搞不好已經拍完了。”說完,他把聶嫣拉出大門,聶舷嘟起嘴跟上去,結果兩姐妹還是在車裏爭論直到抵達目的地。
***
子平一行人在高美館的餐廳外取景,這裏有具歐洲風情的戶外座位,常成為拍婚紗照的最佳取景場地,雖然來此用餐或參觀美術館的人對此景已見怪不怪,但仍是會盯着拍照的新人猛瞧。
周末的高美館湧進不少人,在聶舷他們抵達前,已有許多好奇的人駐足圍觀,但不知是子平哄人工夫一流或主角本身並不怯場,一對新人在眾目睽睽下,pose擺得自然又親昵。
小黛朝聶舷揮手,示意他們找個位置坐下。三個人小心謹慎地經過子平背後,也許已習慣如此工作,他不受打擾的繼續對新人發出指示。
“拍多久了?”聶嫣輕聲問道。
“才剛拍不到十分鐘。”小黛看看錶,“化妝和選禮服就花掉不少時間,這次case有點趕。”
“全部拍好要多久?”聶嫣再度發問。
“一天。室內景呢,還得換裝、補妝,可累了!”
聶嫣接着詢問價錢,小黛的回答讓她瞪大眼睛,並和煜詢對望一眼。
不過聶舷沒有在聽他們的對話,她的注意力全擺在穿着一身雪白婚紗、容光煥發的羅太太上。
她相信他們兩人此刻一定汗流浹背、燠熱難當,大熱天穿着厚重、看似不透氣的白紗,新郎的純白燕尾服也沒能讓他涼快到哪去,聶舷看見汗水正沿着何先生的額際滴落。
為什麼他們倆仍一臉甜蜜地相互依偎,任由攝影師使喚?是即將廝守一生的喜悅使然嗎?乾媽曾說到這年紀還穿白紗拍照有點不好意思,但何先生說想看她穿白紗,結果儘管乾媽感覺彆扭,仍為丈夫穿上它,並幸福地在他懷裏微笑。
這就是愛情?讓人為愛人犧牲、妥協,只為博君一笑,也從對方的笑容中獲得幸福的感覺,彷彿這一生以此為志,夢想實現的那一刻,心裏便得到滿足。
但現實的部分呢?結婚不可能只是兩個人的事,它讓兩個互不相識的家族從全然陌生,一夕之間變得密不可分,兩人相處還好溝通,一旦扯上家族呢?公婆與岳父母、妯娌姑嫂。叔伯姻親,這些可不是說個三兩句便能解決的問題。
羅太太說她已年屆半百,何先生也已有一個剛成年的兒子,她不打算再生孩子了,有園裏一群孩子和丈夫陪伴她度過晚年她已心滿意足。聶舷跟她有相似的想法,也許她應該等個二十年再找丈夫。
但她不想再等二十年才初嘗戀愛的甜蜜。
小黛被叫去幫新娘補妝,她還沒離開,聶舷便看到乾媽拿起面紙替何先生擦汗,而何先生也替她撫平額際鬆脫的髮絲。
一陣既溫暖又苦澀的感覺掠過聶舷的心,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溢於言表,同時愛着也被愛,先前她一直強烈感受到自己未曾被如此愛過,但現在她更發現自己不曾這樣去愛過一個人。
“姐!”聶嫣伸手在她眼前用力一揮,把聶舷嚇得回過神來。
“什麼?”聶舷茫然地望着她。
“你幹嘛盯着你乾媽發獃?”聶嫣疑惑地問道,她本來還以為聶舷會直盯着馮子平不放呢!
“喔,沒有,我在想事情。”聶舷敷衍道,不自在地用手順順頭髮。
“天氣好熱,我和煜詢要進美術館逛逛,你來不來?”聶舷舉起手扇風,煜詢則在一旁對着無雲的天空皺眉。
“不了,我懶得動。”聶舷瞄一眼他們握緊的手后拒絕,她不想當電燈泡,也不想加深自己形單影隻的苦澀。
“怎麼?捨不得離開馮子平啊?”聶嫣小聲地調侃道。
“你別鬧了!”聶舷紅着臉瞪她,“我們昨天才說好要當朋友。”與其說是他們說好的,不如說是她硬拗來的。
“少來了,你的胸部都被他看光了,我才不信你們兩個能像沒事人一樣的做朋友。”聶嫣一臉不信,煜詢則是睜大了眼睛,看來她並沒有跟他提到聶舷這件糗事。
“你別亂說!”聶舷的臉更紅,若讓煜詢知道那件事,她以後要怎麼面對這個准妹婿?
“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細節?”煜絢興緻勃勃地問着。
“我待會再說給你聽。”聶嫣轉頭朝他一眨眼保證道。
“小嫣。”聶舷輕斥一聲。
“好啦,不打擾你欣賞帥哥的時間,有事打手機給我。”聶嫣調皮地說,然後拉着煜詢的手離開了。
他們一離開,聶舷的視線便落在正和新人談話的子平身上。他背對着她,襯衫上有點點濕印,但他一點也沒有被炎熱的天氣搞得煩躁或不耐,更不受周圍人群走動和談話的影響,只專註於工作上,聶舷懷疑他知道她坐在這裏觀看他們拍照許久。
她對他充滿了好奇,他說她是個矛盾的女人,但她同樣認為他也是個矛盾的男人,覺得她煩卻願意幫她;覺得她反覆無常卻願了解她;覺得她瘋狂卻答應與她成為朋友。既暴躁又溫和、沒耐性又體貼。也許,他根本是刀子嘴豆腐心。
原來男人其實跟女人一樣反覆無常、口是心非。
他有女朋友嗎?如果有,她想看看被他愛着的女人有着如何幸福的表情,也想看看他呵護女友的模樣;如果他沒有,他會喜歡像她這樣老讓他為之氣結的女人嗎?
呃……她在想什麼?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不尋常后,她感覺臉頰正在燒紅,趕緊用手扇風,假裝自己是因天氣太熱而臉紅,還裝模作樣的吐吐舌頭。
不過天氣真的很熱,她不知自己坐着發獃多久了,座位上方的陽傘根本擋不住熱氣,越接近中午越令人難受,她開始後悔來參觀室外拍攝工作,她應該限聶嫣提議參觀室內拍攝就好。
現在她的頭開始暈了,刺眼的陽光曬得她眼冒金星,肚子也發出微小抗議聲,聶嫣趕她出門,害她連早餐的吐司都沒能咬一口。
羅太太的視線越過子平的肩膀落在聶舷臉上,她的表情變化讓人一目了然,彷彿剛幻想了些不堪入目的畫面,現在心虛的想掩飾,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怎麼了?”正在換底片的子平疑惑地抬頭看她,何先生去洗手間,他們正在等他回來,而鯨魚和小黛跑進餐廳里買飲料。
“我們副園長剛對着你的背影流口水呢!”羅太太微俯向他輕聲笑道。
子平挑起一道眉,忍住轉身向後看的衝動,他若是真的回頭,聶舷搞不好因血液上沖而中風。
“你別開玩笑了。”他語氣平靜地說,繼續換底片。
他差點忍不住衝動要告訴她,聶舷對他流口水算是他們認識這些日子以來,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聶舷一身細緻的肌膚和傳神的刺青冷不防湧現他腦海。
他眨眨眼甩掉腦中影像,專心手邊工作。
其實從聶舷出現開始,他就擔心她身體不適,今天的太陽很大,他老想丟下工作,把她拖進餐廳里吹冷氣避暑。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自己頻頻轉身查看她的狀況,安慰自己聶嫣和其未婚夫就在她身邊,就算他們現在跑到別的地方去了,小黛一會兒就會回來陪她。
剛才喊小黛過來幫羅太太補妝時,他乘機回頭瞄了她一眼,她並沒有發現,眼神專註在那對新人身上,表情充滿了羨慕和渴望,還有孤寂,她可能對自己的表情已泄漏這麼多秘密毫大知覺。
也許是受到身旁親友的影響,使她的戀愛知覺蘇醒了,如她所說屬實從未談過戀愛,那麼他幾乎可以理解她如此積極想獻身的原因了。不只是因為她怕沒人願意娶她,還因為她想要愛一回。
他敢打賭她以為自己只愛一回就能滿足,他在心裏笑她傻,真愛一回或許能滿足人們饑渴的心,但遊戲般的愛只會讓人越來越空虛。
“她就算不是對着你流口水,心裏想的事也絕對與你有關。”羅太太呵呵笑道。
這時何先生剛好回來;問她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讓她一直待在這裏好嗎?”她尚未開口解釋,子平便若大其事地問,“我們大概還要再拍半小時,萬一她中暑可不妙。”
“你的意思是叫她進餐廳,邊吹冷氣邊等嗎?”何光生看了一下天上烈日後問道。
羅太太在一旁不以為然地扯扯嘴角,聶舷來了還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在擔心她會中暑了,他不是太低估聶舷的體力,就是捨不得她被烈陽烘烤,她相信最有可能中暑的人絕不可能是一身輕裝的聶舷。
“嗯,再不要她到美術館裏逛逛,反正她一個人呆坐在那也挺無聊的。”子平頭也不抬的說。
羅太太真想頒給他最佳演技獎,他明明擔心得要命,卻可以說得如此雲淡風清,好像只是隨口提提。
她正要建議子平親自去對聶舷說時,聶舷已走向他們了,腳步似乎有點不穩,羅太太緊張地盯着她。
“怎麼了?”
聽到羅太太發問,子平這才發現聶舷已來到跟前,她看起來並無不自在,可見羅太太說聶舷對着他流口水並非實話。子平的情緒突然莫名地不悅,她的存在已經開始令他心神不寧,她怎能像無事人似的優閑?
接着他注意到她雙頰酡紅,嘴唇卻很蒼白,雖然天氣很熱,但她只在髮際處有些汗濕,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憂心的事是不是成真了。
“我想進去逛逛。”聶舷的視線盡量避免與子平的接觸,站在他身邊就已令她緊張到忘了肚子餓。“小嫣他們已經先去逛了。”
一直呆坐在那兒對着子平的背影胡思亂想不是辦法,聶舷有種感覺,若她再繼續想着他,她肯定又會做出令所有人吃驚的事,造成更尷尬的局面。
“也好,馮先生剛還在擔心你繼續坐在這裏會中暑呢!”何先生笑道。
聶舷感覺有些詫異,他擔心她?但從他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正把相機鎖回三腳架上。
“謝謝關心,我沒事。”她小聲說道,沒發現羅太太正專註地觀察她和子平間的互動。
“我們大概再半小時就結束,”子平終於說話了,但連看也不看她。“你要不要到餐廳里等?我想小黛很樂意陪你。”
喲,連伴都替她找好了。羅太太嘲諷地想着。
聶舷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暈旋襲上她,腿一軟便往地上倒,幸好何先生反應快,及時扶住了她,羅太太的低呼聲引起子平和圍觀人群的注意。
剛把相機固定好的子平立刻沖向她,由何光生手中接過昏過去的聶舷,一把將她抱起走向餐廳,才剛步出餐廳的小黛和鯨魚趕緊替他開門。
“她中署了,幫我挪個位子出來讓她躺着好嗎?”子平對迎上來的服務生說道,接着他被領到有沙發椅的位子,他小心翼翼地將聶舷平放在沙發上。
不待他開口要求,另一個服務生便送上冷水和毛巾,他趕忙浸濕毛巾擦拭聶舷的臉和雙手,接着毫不遲疑地解開她的襯衫鈕扣,降低她胸前肌膚的溫度。
小黛也過來幫忙,看到此景時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但沒多說什麼。
羅太太在他們身後擔心地望着,何光生則微背過身子非禮勿視,並巧妙地調整他和羅太太的位置,遮掩聶舷的衣衫不整。餐廳內因此突髮狀況而有些騷動,客人們邊用餐邊議論紛紛。
“聶舷,醒醒!”子平拍拍她的臉頰,發現她肌膚的溫度仍很高,她必須補充水分。
“需要叫救護車嗎?”站在一旁待命的服務生緊張地問道。
“麻煩你打一一九。”子平頭也不回地說,“她有心臟病,最好送她去醫院。”
服務生一聽到“心臟病”三個字,一刻也不敢怠慢地沖向櫃枱打電話,而小黛則驚訝地瞪着子平,他怎麼會知道?
“你有聶舷妹妹的手機號碼嗎?”子平回頭問着羅太太。
“我沒記着,但小舷一定有記在手機里,找找她的口袋。”
子平二話不說便摸索着聶舷的牛仔褲口袋,在右邊褲袋裏找到她的銀天使,隨即遞給她。
羅太太剛和聶嫣連上線,聶舷便緩緩蘇醒過來了。
“聶舷!”子平着急地叫道,“你沒事吧?”
“我……我昏倒了?”聶舷坐起身,望着眼前幾張憂心仲仲的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中暑了,我們已經叫救護車,你最好去一趟醫院。”子平解釋道,隨後轉向服務生,“麻煩給她一杯水。”
“沒那麼嚴重,我不需要去醫院。”聶舷慌張道。她不喜歡去醫院,當年檢查出透納氏症后,她幾乎看遍醫院裏的各科醫生,同學喜歡開玩笑說她是醫院裏的常客,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這時服務生端水過來,子平接過後立即塞進她手裏。
“喝下去!”他命令道。
聶舷的確口乾舌燥,不必他催促便灌下大半杯水。
“呃,先把扣子扣上吧。”小黛暗示地看向她略微敞開的襯衫。
聶舷低頭一看,馬上用手遮住自己,她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張着嘴巴似想質問誰解開她的衣服。
“我弄的,”子平一點也不彆扭地承認,“你得降溫,所以我解開你的扣子。”他毫不慚愧地直視她,好像在告訴她這模樣跟她赤裸着上身相比只是小case,接着他撥升她的手,慢條斯理地替她扣上扣子。
聶舷傻住,任由他幫她穿戴整齊,心裏不禁慶幸沒在胸口刺青,那個圖案的意義是非常私密的,連聶嫣都不甚清楚她為何選它,只有他一眼便看出,儘管她根本沒想過要讓他看到。
“聶嫣他們馬上過來。”羅太太收線后說道,緊張得忘了自己正滿頭大汗,也沒意識到子平幫她扣扣子的舉動顯怪異。“他們會陪你去醫院。”
“我不要去醫院,我已經沒事了,我只是因為太熱又沒吃早餐才……”聶舷急急抗議。
“你要去。”子平打斷她的話,正色道:“除非醫生當著我的面說你沒事,否則你不準回家。”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聶舷望着還穿着婚紗的羅太太問道。
子平轉身看看他們,接着又看到待在餐廳門外看顧器材的鯨魚,他正一臉不安地頻頻向里望。
“等我拍完室外景就趕到醫院去。”他作出決定,一副毫無商量餘地的模樣。“總之,你現在得乖乖進醫院。”
別說聶舷驚訝,連小黛和一對新人都愣着啞口無言。先前還否認關心聶舷,這會卻霸道的對她下令,子平在乎她的程度顯然不似他所表現出來的漠然。
“子平,那室內景怎度辦?”小黛提醒他,“攝影棚已借好——”
“明天再借來拍。”
“可是快到結婚旺季了,他們明天已排了……”小黛着急地說。
“那就跟別人借。”子平不為所動,“借不到就在我的工作室里拍,怕什麼?”
“這樣太麻煩了。”聶般不安地幫小黛說話。
“何先生,你們願意明天再拍室內景嗎?”子平不睬她們的憂心,轉向婚紗照的主角問道。
“沒問題。”何先生與羅太太對望一眼后,欣然允諾。
“乾媽”
“你別說了。”羅太太伸手制止她開口,“你這樣我根本沒心情拍照,馮先生的決定是對的。”
在聶舷和小黛找到話來反駁前,聶嫣和煜詢急忙衝進餐廳,救護車也剛好趕到。
眾人七嘴八舌地硬是把聶舷勸上擔架,目送他們離開后,子平才靜下心來開始工作。每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因為急着想到醫院了解情況,他們努力壓下驚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