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波疊起

第九章 風波疊起

送走了問菊,所有的喧嘩都已過去,明蕙環視家中,忽然覺得空落許多似地,不由地心中升起傷感之意。

韓桐蔭走到她的身後,默默地抱住了她:“明蕙,任何時候你都不要忘記,我會一直在這裏,在你的身後。”

明蕙倚在韓桐蔭的身上,感嘆道:“十年了,韓先生,整整十年了。這十年,我們錯過了多少啊!為什麼要到這最後一刻,我們才能這樣相擁在一起。”

韓桐蔭輕嘆道:“十年了。”

明蕙回過頭來,含笑道:“還記得十年前,我坐着馬車去巡視分行。然後,我在朱雀大街上,看到你在賣畫。分明是個迂書生,明明人家已經拿出錢來了,你卻嫌人家一身俗氣,不配掛你的畫。還拯拯有辭的說,你雖然落泊,可是你的畫只賣給懂畫的人,不給俗人補壁。”

韓桐蔭笑了:“回想起來,真真是書獃子氣十足。”

明蕙低聲道:“可是我就是喜歡了你這書獃子氣。爹爹打小兒將我帶在身邊,學習經營之道,所看到的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書獃子。因此上我託了爹爹之名,請你來做教席。”

韓桐蔭微微一怔:“你說什麼,請我作教席的,不是東方老爺,而是你?”

明蕙淡淡地笑道:“到現在,說不說都沒什麼了。自娘去世之後,爹爹便有些看破塵世,將明珠坊的日常事務漸漸都交給我了,只是沒有向外界說而已。我因為先生清高,所便請爹爹幫我出面。”

韓桐蔭整個人都驚呆了,原以為自負一腔才學,落泊他鄉,有東方老爺獨具青眼,托以重任,恩深義重。誰知道這世上唯一知他懂他的,從頭到尾,竟是明蕙這樣一個奇女子。想到那一日東方老爺去世,明蕙前來找他時,是托出一顆世上最珍貴的心,而他竟這樣辜負了,這樣錯過了。

此後,明蕙自然再也無法提起當年的一切來,所以會一錯再錯,錯到他們今天的絕境。

如果那個時候,他能夠明白這一切,就不會有今天的不可挽回呀!韓桐蔭呀韓桐蔭,你辜負了明蕙,你做錯了一切呀!

想到這兒,他不禁哽咽:“明蕙,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

明蕙微微一笑,用手帕輕拭着他的淚水:“桐蔭,你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我終於等到了你的真情,這就足夠了。我們,還有三天的時間,對嗎?”

韓桐蔭長嘆一聲:“三天怎麼夠,我恨不能與你一生一世。三天、怎麼夠呀!”

三天後。

寧王的車駕到了洛陽,傳下口諭,令東都留守裴應到行轅相見。紅玉不放心,把自己化裝成家丁,跟隨裴應進入行轅。

裴應被召進行轅書房,紅玉只得留在房外偷聽。

裴應一進書房,卻只見寧王李儼手中執着書卷,輕聲吟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裴應知這是詩經中的“蒹葭”一詩,描述一個男子對女子的思慕之情。

他心一沉,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寧王見裴應來了,放下書卷讓坐。書房並不大,但是格調淳樸古雅而大方。三尺高的宮燈由天花板上垂下來,光亮照在深綠色雲龍花樣的地毯上,照在鮮綠的窗帘兒上。靠西頭有一把巨大的黑香柏木長椅子,上面鋪着黃緞子的硬墊,前面擺着一張黑香柏木茶几,旁邊兒有兩張椅子。一張高的紫檀木桌子,用直條紋的木頭做的,立在北牆之下,上面只擺了三件古玩。一件擺在中間,是有着淡淡銅綠的漢代古鼎,另外有一塊大理石板,兩尺見方,自然的花紋是煙雨迷濛的風景,其中有山頂,林木,半隱於雲霧裏,令人幾乎不能相信的是,竟會有一對鴛鴦鳥,形狀逼真;另一塊大理石板,上面的花紋完全是一副虎嘯圖,老虎的頭、額頭的王字,幾乎到完美如真的程度,另有微微黃中帶黑的連片,滿像身子的輪廓,一條棕黃色正好像老虎的尾巴。長椅子上面的牆上,掛的是人物畫立幅,出自吳道子的手筆,有十五尺,畫中人衣袂飄飄,正是最有名的“吳帶當風”的筆法。屋子在大理石和紫檀木的映襯中,表現出來整個的氣氛,是堂皇崇高、淳樸淡雅。

這時,裴應看見紫檀木桌上放着一隻木匣,裴應一眼就認出這木匣與卜世仁拿給明蕙的木盒一模一樣,心中一沉,暗道不妙,看來那封告密信果然已經送到寧王的手中,憂心如焚,不知如何為明蕙開脫才好。

果然寧王開口道:“裴大人,我今天請你來,是有一件事與你商議一下。”他猶豫了片刻,象是不知如何開口是好,裴應更加一聲也不敢出了。

寧王來來回回地走了好一會兒,每一步都似踏在裴應的心上。終於寧王再度開口道:“裴兄,還記得三月前我托裴兄為媒,向明珠坊的東方明蕙姑娘求婚。今日想來,當日的求婚,也許太過草率了。”

裴應雖已經料到他必會這麼說,仍是驚得退了一步,顫聲道:“那王爺的意思……“

李儼微微一笑,於裴應眼中看來,卻是隱藏了無窮殺機,道:“一客不煩二主,求親是裴大人,退婚自然也是裴大人。”

裴應退了一大步,心中道:“果然是要先退婚,再治罪。寧王竟要我做這個劊子手,這太殘酷了。”他顫聲道:“王爺,我不能……”

寧王銳利的眼神似要穿進他的心中:“你為何不能?”

裴應雙手握緊,上前一步,道:“王爺,請您一定要先聽臣的解釋。”

寧王皺眉問道:“你的解釋,你與此事有何關係?”

在房外竊聽的紅玉,不由得心神大震,差點就要闖進房去。但不知裴應能否說服寧王,救得了明蕙。

寧王李儼忽然提出要退婚,裴應大驚。

裴應忙對寧王道:“王爺,請勿聽信謠言,其實東方明蕙姑娘,她是一位好女子。”

寧王李儼卻用一副莫明其妙的眼神看着裴應:“什麼謠言?此事與東方姑娘有何關係?”

裴應一怔:“什麼?王爺要退婚,怎與東方姑娘無關。”

李儼臉微微一紅,道:“此事說來話來。裴兄,我與賢夫婦相交一場,你們夫婦的事,我亦知情,我的事,也不相瞞裴兄。此事,要從一年前此地的牡丹花會說起……

“一年前,我東都牡丹園的牡丹花會,此園中佳客雲集欣賞牡丹。花會期間,倒也無事。只是在我離開牡丹園的前一天……

“那一天,我正走到一處院落,只見院內無人,但卻有幾株牡丹開得甚好,我就走進去細細欣賞。卻發現薜荔藤下,掉落一本詩集。我拾起一看,那詩集的名字是《水中集》,細看卻是女子手跡,字體娟秀靈動。我隨手翻閱了一下,但覺字字美妙,句句動人,顧不得欣賞牡丹花,卻不禁坐了下來細細品味詩中三味。眼前猶如見着一位美麗動人,超凡脫俗的世外仙姝,站在我的面前,與我細訴人生。那一個下午,我就愛上了這詩集的主人。……

“正在我看得入迷之時,忽聽得門外有人,我當時看得入迷,不願與人說話,便躲在一旁。透過假山,我看見一個十分美貌的女子,帶着一個丫環,走進院落,在找尋那本詩集。她們沒找到詩集,可我卻因此見着了我的意中人。等她們走後,我跟在她們身後,向人打聽,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明珠坊的大小姐東方明蕙……

“我聽說這樣一個麗人,竟出身於商賈之家,當真令人嘆息。我本欲追上去,卻因此而猶豫三分。商人謀利,一身銅臭,與這高雅的詩集怎能聯在一起呢!我雖然從未將身份地位這些事放在心上,可是,我真希望她是出身書香門弟,哪怕家境貧寒,也更配得起王室。回到西京,我思來想去,考慮了近半年,這畢竟是我終身之事。可是手執詩集,翻來覆去,越看、越覺得這女子之可愛,我既然愛她,又何必考慮其他呢!於是,我就修書托你為我作媒……

“我收到玉璧之後,就起程向洛陽行來。第二日清晨,經過終南山時,我信步上山。那天我沿着清清的溪流一直走到山中,藍天白雲,夾道落花,我聽着流水淙淙,只覺得心曠神怡,

“忽然,我上游隱隱傳來一陣琴聲,那琴聲清遠悠揚,不沾半點人間煙火之氣,與這山中之景色,彷彿溶為一體。想是這山中有高人雅士在此隱居,我聽着那琴聲,不由自主地向上游追趕尋。只見紅花青樹間,一縷流泉自一塊大石後轉出,倒瀉而下,飛珠濺玉,被夕陽一映更是七采生光,艷麗不可方物。那大石平如鏡台,石台上坐着一位姑娘正在彈琴,她漆黑的長發披散肩頭,一襲輕衣卻皎白如雪。那一刻情景,使我想起‘詩經`蒹葭’中的詩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也許是我的腳步聲驚動了山中的仙鶴,仙鶴飛起來的時候,她也停下了琴聲,看到了我。那一刻,我覺得天地萬物都不復存在,滿山美景都黯然失色,我的眼中,就只有一個她了。我自幼生長宮中,天下美女無不盡覽,可是卻絕無一人,能似她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能似她絕代的風華。

“我站在溪邊,她與我隔着溪流琴音問答,我們傾談了很久,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夠這樣打動我的心。我只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止,我只想永遠地留在山中,留在這溪邊,看着她,聽着她說話的聲音。

“但是天色漸漸暗下來了,我必須走了,她也要離開了。我不知道她是誰,她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們相距得很近很近,只要我往前邁一大步,就可跨過溪水,來到她的身邊。可是那一天,我卻始終沒有邁出這一步來。我目送着她攜琴遠去,卻沒有勇氣追上前去。因為在洛陽,我已經有個未婚妻了。

“下山之後,我感覺我的心已經失落在終南山上了。我思前想後,才明白當日我對東方明蕙的感情,只不過是從一本詩集中而來,只憑着一本詩集而去愛一個人,太虛幻了。直到見了那山中姑娘,我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

“那一日,我就想返回終南山中去。但是,我不能失信於東方明蕙姑娘,所以,我必須到親自洛陽來退婚。我不能耽誤了東方姑娘一生。裴兄,希望你能夠幫我向東方姑娘道歉,並請東方姑娘諒解。我知道東方問菊姑娘嫁入衛家,為是有什麼影響,我會親自出面澄清。”說著,他向裴應微一拱手。

裴應喜出望外,想不到一件令人極擔驚受怕竟因此而輕易了結了。忙道:“王爺放心,此事我一定會轉告東方姑娘的。”

忽聽得“啪”地一聲,原來是紅玉聽得高興,一不小心,額頭重重地撞在木板上了。兩人循聲望去,紅玉不好意思地走進來,取下帽子。

寧王李儼一見竟是紅玉,不禁好笑:“裴夫人,你要來作客,小王十分歡迎,但下次可不必如此打扮了。”

紅玉尷尬地笑着,裴應見她如此,也無奈地笑着搖頭。

李儼笑道:“裴夫人來得正好,我也正有事要托裴夫人。”他取過一隻玉匣,道:“這裏是東方姑娘的玉璧,請代我還給東方姑娘,那顆大東珠,就作為我向姑娘賠罪的禮物。還有,”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道:“這木盒是五日前有人從洛陽帶來的,說是與東方姑娘有關的重要信件。我本該早打開來看的,只是從終南山中出來后心神恍惚,就一直放着。如今我與東方姑娘既然退了婚約,那麼此物應當交由東方姑娘處理,我不便擅自作主,也請代我轉交東方姑娘。”

紅玉大喜,連忙將這要命的木盒拿到手中。

明蕙看着桌上的木匣,心潮起伏。她已經報定了必死的決心,因此上將明珠坊的產業除了大量給問菊的陪嫁之外,前幾日將明珠坊的各大分號也一一作了處理。

韓桐蔭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他已經決定任何時候,他和明蕙都不再分開。

放開了心思,兩人反而在這短短的幾天裏,活得多姿多彩。令裴應和紅玉都羨慕起來。

寧王車駕到洛陽的那天,裴應和紅玉去見寧王,東方明蕙在自己的房中,用心地打扮。也許,這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她怎麼能不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給韓桐蔭呢。

明蕙坐在堂上,韓桐蔭緊緊地拉着她的手,他們在等待命運的最後一刻決定。

終於,遠遠聽到馬蹄聲傳來,明蕙的手微微一顫,韓桐蔭的手一緊,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自遠而近,匆匆趕來的腳步聲,管家倉皇進門:“大小姐,裴夫人不等通報就闖進來了。”

話音未了,紅玉仍是身着家丁的衣服,趕得滿頭大汗,滿臉通紅地進來了。她的手中,就拿着那隻一模一樣的要命的木匣:“明蕙,沒事了,咱們沒事了。我從寧王那裏,把這個木匣拿回來了。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明蕙霍地站起來,忽然間腳一軟差點跌倒,幸虧韓桐蔭及時拉住了她:“小心。”這邊已經接過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手中。

明蕙坐了下來,用力吸了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顫抖着打開木匣,她拿到了那封尚未開封的信。撕開信封,她拿出那封邪惡的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實和那天卜世仁給她看的一模一樣。

沒有一刻猶豫地,明蕙立刻將這封信扔進了火盆。

看着火苗慢慢地將信紙卷了起來,直至慢慢地變成灰燼,明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向著紅玉盈盈下拜:“多謝裴夫人,我……”忽然間,所有感激的話一時竟難以出口,眼淚卻已經先沖了出來。

紅玉連忙拉住了她:“明蕙,不要這樣。其實,你真正應該謝的人,是寧王。是寧王讓我把信送還給你。”

明蕙回過神來:“寧王,寧王怎麼了。他、他居然沒看這封信,他居然把信還給了我,這是怎麼回事?”

紅玉笑道:“這次真是奇迹般的轉折,簡直是老天爺的故意安排與作弄。寧王居然在臨來洛陽前,愛上了另一位姑娘。所以他托我們向你退婚並道歉,還把這封信也還給了你。明蕙,恭喜你,你所有的危機都解除了。現在你和韓先生終於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明蕙驚呆了,忙拉拉韓桐蔭:“桐蔭,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韓桐蔭笑道:“我也正想請你掐我一下,看來我們是在做同一個夢呢!”

紅玉眼一白:“真受不了你們,這麼肉麻。我來掐吧!”說著她笑嘻嘻地用力掐了明蕙一下,明蕙哎呀一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是真的。”她抬起頭來望着韓桐蔭,眼水盈盈:“桐蔭,我們--沒事了!”整個人身子一軟,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竟昏倒在韓桐蔭的懷中。

要知道她這段時間心理壓力極大,又因問菊出嫁勞心勞力,若不是靠着她極為強悍的性格,換作普通女子早已經支撐不住了。此時驟得喜訊,忽然間心中重壓全部消失,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竟昏了過去。

明蕙緩緩醒來,看到韓桐蔭擔憂的眼神,才慢慢地回想起前面的一切來。她笑了一笑,道:“我沒事,現在,一切事都沒有了。這不是很好嗎?”

韓桐蔭道:“大夫剛才看過了,說是你操勞過度,明蕙,你一定要保重。”

明蕙微微一笑,凝視韓桐蔭,緩緩地道:“桐蔭,你憔悴多了。”

韓桐蔭微微一笑:“你可知你昏睡過去幾天了?

明蕙怔了一怔,問道:“幾天?”

韓桐蔭伸出三根指頭道:“整整三天了。”

明蕙怔住了:“這麼久了?”

韓桐蔭點了點頭,道:“卜老伯也已經等了你三天了,你見不見?”

明蕙身子一韁:“他是為卜世仁求情的嗎?”

韓桐蔭沉默片刻:“你打算如何處置卜世仁。”

明蕙恨聲道:“本來我真恨不得殺了他。但是--”她的聲音轉為柔和:“現在我們大難已過,我也就算。就把他送交官府,以侵吞公款處置。”

韓桐蔭猶豫了一下:“明蕙,這不叫算了。卜世仁侵吞公款的數目之大,你也是知道的,按唐律要判苦刑十幾年的。”

明蕙冷笑:“難道你同情他不成。你可知道這次若不是寧王放過我們,你我在賠上的有可能就是兩條性命呀!”

韓桐蔭嘆了一口氣:“我不是同情他,我只是同情卜大叔而已,若是卜世仁判個流放十幾年,他風燭殘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兒子回來呢。他也是為明珠坊幹了一輩子,我實不忍見他晚景如此可憐。”

明蕙抬起了頭,冷酷地道:“姑息足以養奸,有罪必須嚴懲。象卜石這樣做了多年的老夥計,明珠坊會按月付他養老金的。他大可以再收個養子來承歡膝下,可是卜世仁必須得到嚴懲。否則的說,豈不讓別人拿他作榜樣,反正不會受到重懲。”

韓桐蔭握住她的手,還想再勸:“明蕙……”

明蕙已經掀被下床:“這件事已經決定,我們沒必要再討論了。”

韓桐蔭看着明蕙走出房間,有些傷腦筋地揉揉自己的眉心,是他的錯嗎,這些年來,竟不知不覺着,放任着一個純真的少女,變得如此地冷傲不近人情。

東方明蕙來到後面的小石屋,卜世仁關了幾天,已經有些虛弱,但是看到明蕙進來,卻又神氣起來:“大小姐,是不是打算來向我作最後的告別。怎麼樣,寧王是不是已經來了,是不是要降罪於你。是不是要調我前去對質了?”

明蕙臉上有一絲冷酷的微笑:“恰恰相反,卜世仁,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呀。寧王根本就沒看你那封信,而且,他還把那封沒拆過的信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並且--”她冷笑道:“我和寧王的婚事已經取消,我將在半年之後嫁給韓先生。而你--我會把你交給裴大人,你將會以盜用公款的名義,被流放到邊荒去。”她一揮手:“來人,將他交給官府。”

空氣中只聽到卜世仁那越來越遠的、絕望的聲音:“東方明蕙,我不會就此罷休的,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信你次次運氣都會這麼好。”

東方明蕙冷笑一聲,手一揮,將窗台上的一隻小蟲揮落地上,然後--提起纖纖蓮足,將它慢慢地踩死。

十天後,明蕙正與韓桐蔭在商議明珠坊的事情,兩人準備在半年後問菊與韓桐蔭平叛回來,再接來吟蓮,全家團聚,再熱熱鬧鬧地辦一場婚禮。

說到這時,明蕙皺起了眉頭,嘆道:“唉,現在我和問菊都有了歸宿,只是吟蓮還未有定。卻不知道她將來的夫婿,會是何等樣人。”

韓桐蔭勸道:“明蕙,你放心,吟蓮如此美麗可愛,她一定會有更好的歸宿。”

正說著吟蓮,忽然只聽到一陣自外傳入的喧嘩聲,一個丫環驚惶失措地跑進來:“不好了,大小姐不好了--”

明蕙皺起眉頭:“你胡說什麼,大小姐我如何會不好了?”

那丫環嚇了一跳,訥訥地站住,道:“寧王、寧王爺來了,還有許多人呢。”

話音未了,管家福伯也匆匆跑進來,喘氣道:“大小姐,此次寧王是全副的車駕,聽說他從西門進城就直接來了,連行轅都沒有去過,也沒有知會裴大人。現在寧王就等在大廳里等着大小姐立刻去見他。現在可怎麼好,大小姐,會不會是寧王又反悔了?”福伯是知道卜世仁這件事的,眼看風波已經過去,誰知道竟會卷浪重來呢,這一切令得他那久經風浪的臉上也顯示出驚惶失措來也。

東方明蕙心頭一沉,韓桐蔭立刻扶住了她,從他手臂上傳來的力量,令得明蕙精神一振,立刻下了一連串的命令:“福伯,你立刻去裴大人府中請援兵,桐蔭,我這就去見寧王,府中所有善後的事,就交給你了。”說完,用力一握韓桐蔭的手,一咬牙,向大廳走去。

韓桐蔭追上幾步,將東方明蕙整個人抱在懷中,他們緊緊地抱着,象是要抱盡這一生一世似的,他望着明蕙的眼睛,堅定地說:“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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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三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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