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泠撐着虛弱的身子下床,將鳳冠取下丟到一旁,脫下紅嫁衣,露出一身白衣,而右臂上的布條早被黑血染紅。
她走到桌前,取下布條,咬緊牙根后,抓起酒瓶往傷口倒去。
「唔──」她強忍着痛楚,額間的汗水不斷湧現,呼吸紊亂到極點。
她在房間走動,尋找可以療傷的藥品。經過一番折騰,她總算將傷口包紮好,接着在長椅上盤腿調息,企圖逼出體內的毒氣。
她是妙仙舞團里以舞劍聞名的舞姬,同時也是收集情報與暗殺的高手。
前幾天,她接到牡丹的指令,要她儘快趕去揚州,今天她預計在明州停留一日,怎知在城外遭到不明人士埋伏,一時大意的她,誤中了對方的毒箭,負傷而逃。
原本以為難逃對方的追殺,幸好她逃進一處破廟時,正好遇到一名準新娘,她靈機一動,點了對方的昏穴,迅速地換上她的紅嫁衣。
在迎娶的人馬護送下,她順利地進城,為了能有一個療傷的好地方,她決定代替對方與新郎拜堂成親,接着她讓人扶進新房,然後在酒里下了葯。
那是不會傷害對方的昏迷藥,待她將體內的毒逼出,恢復精神后,她就打算離去,至於新娘的去處,她也會留下字條告知。
這是她唯一想到的計畫,原本她不打算讓對方見到自己的容貌,無奈負傷的她還是無法避開這點。
妙仙舞團有嚴規,舞姬的真面目絕對不能輕易讓人瞧見。
雖然她犯了規,但對方並不知她的身分,待明日他清醒,或許會誤以為只是作了一場夢吧?
紫泠先前服下的解毒丸已經在體內發揮效力,她的臉色逐漸轉紅,氣息也慢慢穩定下來,傷口雖然還有些痛,不過已沒有大礙。
將內力收回后,她深吸口氣,張開眼,精神與體力終於恢復七成。
她離開長椅,將丟在地上的紅嫁衣撿起來。
幸好是紅嫁衣,不然她的傷口一定無法隱瞞,她將衣裳與鳳冠放到桌上,瞧了一眼床上動也不動的男子后,轉身朝門口而去。
她破壞了人家的好事,想到這點,紫泠有點過意不去。
罷了!就當她對不起他們,待她安全地離開明州,一定會補上一份厚禮向他們致歉。
紫泠決定后,一手正準備拉開門,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卻壓上門。
「碰!」地一聲,讓紫泠當場愣住!
范之淞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伸手阻止她開門。
「都還沒洞房,娘子就想走了嗎?」范之淞的語氣有種駭人的威嚴。
紫泠的身子跳離門邊,迅速與范之淞拉開距離,杏眸盯住他,全身的細胞都豎起防備,聲音難掩驚愕,「你……為什麼會……」
無論是他的氣息與步伐,紫泠完全沒發現,更遑論他的速度,前一刻她還見他躺在床上,下一瞬息,他已經來到她身邊,更教她無法理解的是,他為何會醒過來?
她明明在酒里下了葯,也見他喝下,然後倒下……
他就像看出她的想法,冷笑說道:「那麼點藥性對我來說根本沒感覺。」身經百戰的他怎麼可能會被那一丁點迷藥打倒?
忽然,紫泠對眼前之人產生一種恐懼,尤其是他臉上戴的那半邊面具,將他一身的冷酷完全顯現出來。
她究竟招惹到誰?紫泠這才察覺,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點。
她以為自己的計畫天衣無縫,怎料百密一疏,她忽略了對方的身分。
在花轎里的記憶沒來由地竄出,從進城開始,一路上她不斷聽見大家的恭喜聲與喧鬧聲,當時她只顧着壓抑體內的毒性,卻沒留意自己正前往何處,而她這「代嫁新娘」所要嫁的對象又是誰?
一路上的歡呼之聲證明眼前這男子絕非等閑之輩,紫泠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和胡塗。
她盯着他,觀察着他,脫口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眸子銳利無比地與她對視,「我是什麼人?娘子,妳這話還真奇怪,我是什麼人妳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他無意當場揭穿她的真實身分,因為他還不明白她出現在此的理由。
紫泠一愣,輕咬下唇,知道自己不小心露出馬腳,她的眼神不自然起來,最後垂下眼帘。「我……其實……並不是你的新娘子。」
事到如今再隱瞞也沒用,她知道對方已經察覺不對,若她還繼續裝傻,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范之淞的神情沒變,眸子裏卻連一點訝異也沒有。
瞧不出對方的想法,讓紫泠有種窒息感。
錯在她,她自然要道歉,「你……別擔心,你的新娘子沒事!」
他還是沒響應,那盯住她的眸子就好象要將她的心思看穿;剎那間,她知道,若不將原由道出,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做好心理準備,她解釋道:「真的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要破壞你的婚禮,我叫紫泠,在前往揚州的途中被人追殺,受了重傷,正好遇見你的新娘子,一時心急才會弄昏你的新娘子,代替她前來跟你成親。相信你也明白,今天的婚禮已經順利完成,有關我代替新娘子的事情根本沒有人知道,所以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將你的新娘子帶回來。」
她的理由總算讓范之淞的表情稍微柔和下來,他瞧向她的右手臂,那包紮好的傷口證明她沒撒謊。
有關妙仙舞團的另一面,他曾經因為好奇而調查過,妙仙舞姬不但有精湛的舞藝和功夫,同時還執行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任務。
一年前梁縣令的死一定和妙仙有關,只是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願說出來,因為對明州的百姓而言,妙仙是他們的大恩人。
妙仙舞團的團長牡丹果然厲害,只要沒人見過舞姬的真面目,自然就無法追查到什麼,相信這組織絕對不簡單。
不過,妙仙舞團如何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無意招惹也無意沾染,他只在乎眼前的女子,既然她已經和他成親,那就是他的妻子!
范之淞的沉默讓紫泠誤解為認同,「請公子在這等候,紫泠馬上將你的新娘子帶來。」說完,經過他身邊,準備開門。
范之淞結實的手臂一伸,順勢攔住她的腰,力道一出,就將她的身子輕鬆帶起,大步地朝床鋪而去。
「你……幹什麼?放開我!」紫泠沒想到他會有這番突如其來的舉動,掙紮起來。
「新娘是誰不重要,我只知道妳和我拜過堂,交杯酒也喝過,自然就是我的妻子,沒有我的命令,妳別想離開。」說完,他將她丟到床上。
「啊!」她驚嚇到,在他準備撲上來時,匆忙閃過,迅速跳下床。
這個男人有毛病不成?居然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什麼新娘是誰不重要,誰和他拜堂誰就是他妻子,這……哪有這種事?
紫泠的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她想繞過桌子時已經被范之淞扣住肩,整個人被拉回去。
「不要!放開我!你這瘋子!」知道他的企圖,她怎麼可能還敢待在這裏?
她另一手用力地反抓住他扣住自己肩頭的手,趁着他的力道鬆開時,手肘一彎朝他的下顎頂去。
他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快,寬大的手掌擋下,五指一扣,令她痛得想落淚。
「啊!」可惡!她強忍着,腰一旋,腿一掃,朝他下盤攻去。
腳對腳,他再度擋下她的攻勢,不過也因為這樣的過招,使得他不得不放開她好順利退離身子,與她拉開距離。
紫泠抓住這好時機,衝到柜子前,伸手就將懸挂在一旁的佩劍抽出,準備對付他。
他輕易地閃過她迎面而來的劍鋒,她不敢大意地繼續出招,一心只想快點將他擊敗。
兩人不知不覺繞着桌子對峙,她太過專註對付他,導致於他有機會退到柜子前,順利地抽出另一把劍。
燭火之下,劍拔弩張。
紫泠的劍法是舞團里數一數二的高手,除了牡丹與杜墨,她從未敗過,可惜就算她對自己的劍法自信滿滿,卻忽略體力的問題。此時,她不但受傷,還中了毒,數十招下來,還遲遲無法取得優勢,她的體力也逐漸不支。
氣息一亂,視線莉那的模糊讓她失了焦點,只見范之淞身形一晃,手刀畫過她持劍的手腕,勝負已定。
「啊!」劍一落地,她的力氣就像全被抽走,激烈的過招讓她站不住而腳軟。
范之淞接任她差點落地的軟弱身子,將劍朝桌面一掃,燭火瞬間熄滅,室內的亮度立即被月光取代。
他從頭到尾不但神情平穩,就連大氣都沒喘一口。
她看着他丟下劍,將她帶上床,趁着她的力氣還沒恢復時,將她雙腕舉過頭,箝制在床頭。
傷口被拉扯到,她痛得抽口氣。
他來到她上方,一手扣住她下顎,與她驚慌的杏眸相對,「不想傷口裂開就不要掙扎。」
冰冷的語氣讓她的背掠過戰慄,眼前的男子就像鬼魅一樣。
紫泠失去自由,無論如何掙扎都沒用,誠如他所言,只會扯動傷口,令她痛得想掉淚。
「放開我!我不是說了,我不是你的妻子嗎?」她怒喝道,不甘示弱地狠瞪他。
「放心!過了今晚妳就是我范之淞名副其實的妻子!」他在她耳畔暗示,他要定她了。
范之淞這三個字猛地震懾她的心,她瞠目以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是冷麵將軍范之淞?!」她愕然道。
「不用叫那麼長的名字,喊我相公或淞就行了!妳呢?我該怎麼稱呼妳呢?娘子。」他的手指順着她面頰輕畫起來。
她沒有回答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問題,「這裏……莫非是藍洛山莊?」
他的手指扣住她下顎,拇指停於她的紅唇上,那嬌艷欲滴之處令他渴望品嘗。
「沒錯!」
聞言,紫泠臉上頓時失去血色,緊張到連手心都發汗。
原本以來在破廟哭泣的姑娘只是普通人家的新娘,沒想到會是范之淞未過門的妻子,而她還自以為聰明地計畫好一切。
一年前,當她來到明州,收集與梁縣令有所來往的名字時,其中一位就是范之淞,而牡丹在那時候就警告過她──
「紫泠,記住!天底下最不好惹的就是不怕死之人,好比那人稱冷麵將軍的范之淞,千萬不要與他有任何瓜葛,更別與他作對或糾纏不清,招惹到他,就算我和杜墨出面,都不見得應付得來……」
牡丹鮮少會露出無奈的苦笑,唯有那一次提起范之淞時。
紫泠記住牡丹的話,有關這男人的一切她沒有去碰觸,能避則避,因為她不想給牡丹與杜墨添任何麻煩。
她這條命是他們救的,她的重生是他們給的,當年若不是因為他們,她早已命喪街頭。
妙仙就像她的家,牡丹與杜墨和其它姊妹全是她的親人,為了他們,就算失去性命,雙手染滿鮮血她也不在乎。
如今,她招惹到范之淞,更嚴重的是,她還破壞了他的婚禮。
望着眼前的男子,紫泠十分後悔,她早就應該從他臉上那特殊的半邊白色面具猜出他的身分。
那面具之下的可怕傷痕正是他不怕死的證明,就連極為冷漠的杜墨都因為他膽識過人的勇氣與厲害身手,露出難得一見的佩服笑容。
范之淞瞧不出紫泠的想法,對於她突然的沉默感到不解。
「知道我是誰,需要那麼驚訝嗎?我還以為妳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妙仙舞姬紫泠姑娘!」他道出了她的真實身分。
什麼?!她被他嚇到了!原來……他知道她的身分?她的杏眸里透着驚恐與不知所措。
他勾唇冷笑,「妳好象不記得了!一年前我就在梁縣令的府第見過妳,雖然當時妳矇著面紗,但是……」他的手指捲起她的秀髮移至唇間親吻,「妳美麗的眸子和輪廓我可是記得十分清楚,還有這纖細的身子……」
說著,另一手順着她的腰撫弄起來。
唔……他的動作明明就沒什麼,卻讓她的細胞起了細微的反應,肌膚意外地有些發燙。
紫泠訝異自己的變化,強忍着不安,冷靜地道:「既然范公子已經知道我的身分,那就應該明白我是不得已才會冒充妳的新娘,對於破壞了你的婚禮這點,我感到很抱歉,所以……只要范公子肯放過我,原諒我,我願意答應你任何要求。」
她不想與他弄得不愉快,更不想與他作對,當下決定與他交換條件,只要能平息他的怒氣,她可以無條件地為他完成一件任務。
她拚命地想逃離他的箝制,他卻不打算放開她。
不知是體內酒精在作祟,或是內心深處的渴望突然成真,無論是哪一點,范之淞只有一個念頭──
他想要她,想擁抱她,想佔有這身子,讓她成為他正式的妻子!
一想到能得到她,向來無欲無求、冷淡看待事物的范之淞,一顆心意外地興奮起來。
「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妳成為我的女人。」他直言道,暗示她不要再掙扎。
紫泠愣愣地看着他,從他的眼中了解到他的認真。
「難道……你不喜歡自己的新娘子嗎?」
紫泠對於破廟的那名姑娘印象還很深刻,因為她真的很美,尤其是落淚的嬌滴模樣,相信沒有男人會不動心,甚至想娶她為妻。
「妳指的是蘇千金嗎?」范之淞微瞇起眼。
她用力點頭,卻引來他一陣冷笑。
「我娶老婆只是為了傳宗接代,跟喜不喜歡需要沾上邊嗎?」
「傳宗接代……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生孩子嗎?」紫泠詫異地喊道。
「正是!」
她的心頭莫名地掠過失望與酸澀,不悅地瞪着他,咬牙切齒道:「你既然只是要一個生孩子的工具,那何必一定要我?」
這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范之淞意外地無法在第一時間響應她。
是啊!究竟是為什麼?
他沉默了會兒,眼神忽然由冷轉柔,像是決定了什麼事。
「蘇小姐不是心甘情願嫁給我,相信她只要見到這個,一定會嚇壞,更別說想與我圓房了!」說著,他拿下白色的面具,露出三道醜陋的傷痕。
紫泠當場倒抽口氣,全身一怔。她盯着那三條可怕的傷痕,瞬間了解他的想法。
若不是從小到大見慣了打打殺殺與生離死別之事,她肯定會尖叫,然後嚇昏過去。
范之淞像是早已料到她的反應──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明白她的特別與不一樣。
他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那就是堅強與勇敢。
想要她的決心更加堅定,他的心中已經認定她是自己的妻子,誰也無法取代!
「不虧是妙仙的舞姬,很冷靜也很勇敢,我對妳更滿意了!」他勾唇一笑,眸子湧現情意與慾望。
她感受到了,胸口一緊。沒想到在他的注視下,她居然也會心慌與不安。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只要你真心地對待你妻子,她一定會接受你,並且為你傳宗接代。」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並不是因為他的傷痕,而是因為他的注視。
她是怎麼了?又不是沒有被男人瞧過,想想她是舞姬之身,吸引男子目光是她的專長,如今她卻因為他而亂了分寸。
「妳的意思是只要我真心待妳,妳就肯為我生孩子嗎?」他反問她。
她臉一紅,「你別拿我當對象,我是妙仙的舞姬,與一般女子不一樣,是不能隨便和男子在一起的。」
「我也清楚地告訴妳,我們已經正式拜堂成親,妳已經是我的妻子。」
話題又回到原點,紫泠無法反駁,她咬住下唇,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
她千不該、萬不該想出代嫁的爛主意,如今他的態度強硬,無論如何就是不肯放過她,害她一時詞窮,腦袋實在擠不出好法子。
范之淞欣賞着紫泠多變的表情,一顆心再度受到動搖。
「妳就別掙扎,乖乖地成為我的妻子,為我生孩子吧!」語畢,他低頭就吻住她的唇。
「唔──」在毫無準備之下,她從未讓任何人碰觸的地方就被他佔有。
不會吧?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紫泠震驚地杏眼圓睜,腦袋一片空白。
柔軟的唇與他想像中一樣,舌尖畫過上唇與下唇,一手悄悄順着她細緻的頸部肌膚滑向後方,施加壓力,引她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