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於朝鳳王朝可以說的就多了。朝陽爺以一佃農出身成為開國皇帝,或者是鳴鳳王以前朝王子身份成了新王朝的開國元勛,又或者是兩人帶五十人打敗了前朝的兩萬士兵,種種傳奇故事到老百姓嘴裏那可是幾日幾夜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聽下去說下去的話題。
但到了距那個黃金的英雄時代百年的今天,身為朝鳳的老百姓口中談論得最多的卻是一個叫江湖的地方。據說那個地方總生活着各式各樣的仙人,他們可以飛檐走壁,可以駕着寶劍過河渡海,他們一揚手就可以殺死一隻老虎,他們還可以神秘莫測的把老百姓恨之入骨的一些人的人頭釣在城牆上,當然,誰也沒真正看過。人們喜歡在喝茶吃酒的時候談論這些,在回到家繼續種田、織布、打鐵、賣東西。
最近在朝鳳朝的首都天京府附近的人們談論最多的卻是柳家莊和他的莊主厲嘯龍。
聽說,那個柳家莊是江湖的能人奇事中最神秘的地方。沒人到過那裏,也沒人知道它在哪裏。只是每一代柳家莊的繼承人都會出道江湖一年,在這一年裏每一個柳家莊的人總是會讓江湖的其他人驚詫於它的龐大的財富和精妙的武功。
還聽說那裏的人都會長命百歲,住在鑲金嵌銀的房子裏,喝着瓊汁玉液。那裏的人男的貌比潘安,女的賽若西施。
聽了這些人們就會嘆息一聲,我為什麼不生在柳家莊啊。
然後就又有人用着酸酸的語氣說,柳家莊的人有什麼好羨慕的,如果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又怎麼會有人找上門呢?
“你一個賣茶葉蛋的老頭又知道什麼?聽說那大俠孫炎是柳家莊的棄徒,他分明是做了欺師滅道的事兒才會被趕出師門,否則誰會故意把這麼個武藝高強的人變做自己的敵人呢?”
“真要是孫炎做了虧心事,他怎麼還有臉理直氣壯的去找自己的師門要說法?”
近來的柳家莊正是如此在街頭巷尾被傳得沸沸揚揚,江湖人大概永遠也沒法明白為什麼江湖的事最熱心的卻不是江湖的人。
…………
不管外面任何紛紛擾擾,過着六十大壽的厲嘯龍卻在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張木床的卧室里思考自己一生的得失以及最近一件足以讓他吃不下睡不着的煩心事。
其實柳家莊離天京府不過百里,可笑的是老百姓從未將兩者聯繫起來過。
天京府除皇上外最有權勢的自然是那個總和叛逆有關的鳴鳳王。雖然不想說鳴鳳王有故意籠絡柳家莊以馭江湖的嫌疑,但那柳家莊還真和鳴鳳王府扯得上關係。
鳳鳴死的時候除了過繼的那個兒子,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嫁給了柳家莊的創始人柳家的宗主。也不曉得為什麼鳳家就像被受了詛咒,有鳳家血脈的女人硬是生不下個兒子,而且通通短命。鳳小姐早早的去了,卻給柳家留下了個女兒和與皇族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些關係成了柳家莊發家的竅門。這個女兒招了個厲姓的江湖人也就是厲嘯龍的養父。
厲嘯龍和自己的干姐姐成了親,老婆生下女兒厲雲也就跟隨自己的母親早早的去了。
厲嘯龍想自己的一生重振了柳家莊的威勢,總算對得起養父。收了三個徒弟,也各有成就。唯一遺憾的是十年前女兒厲雲早早去世,倒叫他白髮人送黑髮人。還好女婿楊天美孝順,一直待他如親生父親。而且楊天美資質良好,頭腦清楚,百年後柳家莊也所託有人。
天美對厲雲情深意重,十年來一直沒有再娶妻,直到五年前為了照顧小孫女才納了個妾,叫做孫秀的女人。
孫秀啊!老頭子嘆了口氣,要早知道這個女人會惹起之後這許多禍端,當初他就不會硬逼天美娶這個女人了。還是之前王媒婆說的那個鄉下妹子好啊。女人啊,就是不能太漂亮。太漂亮就是禍事。
孫秀這女子,瓜子臉,兩道柳葉眉,一雙含情眸,笑笑就是兩勾人魂魄的小酒窩。怎麼當初就沒看出這女子不地道。剛過門一年就惹上了天美的大徒弟孫炎。
老頭子邊想邊呸了一聲,瞧這兩人連姓都一樣。
兩個狗男女在西廂房干那勾當被天美撞上,當場天美就把孫炎逐出了門牆。可惜那好孩子啊,百年難見的好資質,當時自己還想把莊主之位傳給他。
沒想到那樣沉穩的一個孩子也干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老頭子想到這裏就皺起了眉頭,那孩子被天美抓住時,什麼話都沒說就那樣看着天美。總覺得有什麼隱情。他低頭看着桌上的拜貼,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為什麼回來呢?
桌上式樣簡單的拜貼上寫着:
“三天後當到府上打擾。
正元十九年四月二十
不肖晚輩孫炎敬上”
算算日期正是今天。
正想着房門被敲響了。
厲嘯龍不耐煩的向外吼道:“我不是吩咐過孫大俠一來就把他帶進來嗎?”
房門仍然響個不停,他走過去拉開門。
“是你呀……你……”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順着雪白的刀刃流出來的是鮮紅鮮紅的血。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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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莊的大廳從沒有如此熱鬧過。
自從三天前厲嘯龍收到孫炎的拜貼后,他的三個弟子:兩江大俠陳坤、游醫柳陵、江湖神龍吳慈就都不約而同的奔回師門嚴陣以待。
孫炎這個人他們太熟悉了。
陳坤蹺着二郎腿,吃了口茶對兩個師弟說:“我們是不是太緊張了。雖然這幾年孫炎的名氣越來越大,但我們都知道他對天美……那才叫做什麼呢?……愚忠?”
柳陵一笑說:“師兄你當天美是皇帝啊,還什麼愚忠。孫炎那孩子你我都知道他的實力深不可測,誰知道現在他究竟進步到什麼程度了?如果可以我是絕對不希望與他為敵的。”
吳慈也點點頭說:“那孩子以前在莊裏的時候,被天美的光芒壓了下去,否則……”
陳坤不置可否的說:“否則怎樣?我無論如何是不相信他能超越天美的成就。哪個做徒弟的能超過師父。”
吳慈暗自嘆口氣想,那孩子的資質卻被天美教成那樣,怎能不叫人懷疑……
柳陵也不說話和吳慈對看了一眼,他轉過頭對站在一邊的周管家說:“天美說過什麼時候回來沒?”
周管家回答說:“天美少爺沒說,但孫……大俠曾派人說過大約這個時候就會到。”
陳坤又吃了口茶說:“真不敢相信,那個孫炎竟然會和天美為敵,他不是一向對天美言聽計從嗎?”
柳陵說:“所以女人是禍水啊。”
由一個有着“俠女殺手”外號的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沒有例外的得到了一陣大笑。
三個人說說笑笑,打發著時間。眉宇之間卻有着冷凝之氣。
誰又會把那個在三年內打遍武林無敵手的大俠孫炎當作一個笑話呢?
實際上孫炎是武林排名第一的呼聲在兩個月前他打敗江湖第一家的容家當主后就甚囂塵上了。
柳家的管家陳伯從門外走了進來。
“大爺、二爺、三爺!”陳伯說:“外間有位談三爺要見老爺。”
陳伸皺着眉頭說:“陳伯你老糊塗了嗎?柳家莊什麼時候容些莫名其妙的人想進就進了?”
陳伯臉色都沒動一下,不慌不忙的說:“那位談爺是什麼來路老奴是不清楚,但他卻帶着個人……”
陳伸不耐煩的打斷陳伯的話說:“管他什麼人,我們心煩着呢,哪有閑工夫見個無名小卒。”
吳慈和柳陵同時相對苦笑,這個大師兄的脾性竟是絲毫未變。
陳伯大約也了解這一點,繼續說:“他帶着少夫人。”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把內里的三人都聽得呆了一呆。
“孫秀?那賤人還敢回來?”陳伸反應過來后,脫口而出。
陳伯又說:“我想夫人如果可以選擇大約也不願回來吧。”
陳伸又罵道:“你幹嘛又叫那賤人做少夫人。我們柳家莊的少夫人只有一個,她的牌位還擺在柳家祠堂里呢!”
柳陵一笑開口說:“師兄你不要急啊,聽陳伯把話說完再說吧。你也知道陳伯是個慢郎中,別真耽擱了什麼正事。”
陳伯一聽,也笑了說:“二爺的嘴越來越貧了。”
又說:“孫夫人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多半是不知道自己又回到這個家了吧。”
“喔!”柳陵站了起來說:“陳伯你還真是……孫秀我們也算相交一場,見死不救非我輩所為,你們怎麼看?”
吳慈看了陳伸一眼說:“大師兄,你看?”
陳伸臉色一沉說:“我不想見那賤人,丟盡了我們柳家莊的臉,不過二師弟說得也有道理,沒理由讓外人看笑話。”
“陳伯,你去把那位談爺請進來。”后一句卻是向陳伯說的。
柳陵看着陳伯慢悠悠的身影說:“我出去看看,別真出了事才是。”
陳伸不屑的說:“你小子慌什麼,那女人死了倒乾淨了。”
柳陵也不答話,早跑沒影兒了。
足足兩炷香的工夫,柳陵才帶着兩個人走了進來。
“師兄,孫秀傷得不輕但已經沒大礙了。我把她安頓在了客房。這兩位是談三爺和嚴雲兄弟。正是這兩位少俠帶孫秀來的。”
陳坤吳慈定睛一看,眼前兩人,一個黑黝一個俊白。黑黝的皮膚黑得像抹了層油,襯得濃眉大眼竟是說不出的英氣逼人;俊白的身形修長,眉目清秀,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兩人見得兩個俊秀的人物也不由站了起來拱手道好。
此兩人自然就是在梅山與花池失散的談三嚴雲兩人。
話說當日談三醒來,平白無故的就丟了個情人,心中的悲憤自不必細說,一摸懷中那把花池給他的殲魂也不知去向。代替它的是花池親筆所書的留書,寥寥數字卻將談三嚴雲兩人引來了這柳家莊。
花池寫道:五月初一,京城外十里柳家莊見。殲魂借去一用。花池
談三手裏捏着這張紙條勉強安心一些,心裏想到那殲魂明明是他的,什麼時候拿去還不全憑他小少爺高興。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又何苦問他一問。
心裏雖不憤,又放不下,只好和嚴雲兩人一路走來。
兩人說說談談,竟是格外投機。談三跟着嚴雲學手語,等手語基本上會了他們也到了目的地,算算時間竟然早了十天。
“我們兄弟兩人和友人有約在這附近相會,今日無事和弟弟在莊園西邊的林子裏散步,孫夫人就倒在血泊之中,胸口開了個洞。我和弟弟看她快不行了,就只好抱她到離得最近的府上來打擾,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就是府上的少夫人,實在是很巧。”
陳坤臉色一沉,脫口而出:“那女人我們柳家莊認不得,也不是什麼少夫人,救她一命不過是看到同為江湖中人的份上。”
談三面上一凝,帶了幾分疑惑。
柳陵趕緊拉拉陳坤的衣袖說:“談三爺不必在意,我師兄這幾日心情不順,所有冒犯請你原諒。三爺少年英雄江湖上想必也不是無名之輩,今日有緣一見還請留下來用個便飯。”
談三露齒一笑說:“柳爺的讚譽小可愧不敢當,我兄弟兩人不過懂點花拳秀腿,怎配這少年英雄四個字。但小可兄弟對三位大俠卻是仰慕已久,正想叨擾一番。”
幾個人互通姓名,道了一些仰慕的套話,重新在大廳里坐下來等着開飯。
除了對嚴雲如此俊秀少年竟無法開口說話一陣唏噓后倒也是賓主和諧。柳家莊的三個爺趁此把孫秀受傷的情況問了個一清二楚;談三也有意無意的提着花池的名字做做試探。
午時過三刻,柳家服侍厲嘯龍的小廝從裏間狂奔而出。
“怎麼啦?”
陳伸問這個神色慌張的小夥子。
“老爺……老爺他被殺了……”
“你在說什麼啊?”陳伸反射性地說:“被誰?”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但小廝卻回答了:“是……是孫大俠。”
是的。厲嘯龍倒斃在自己卧室外間的書房門口,孫炎就站在他的面前,手裏握着把黑漆漆的染血匕首。
柳家大廳更加熱鬧了。
三大弟子圍着站立中央的孫炎,眼神噴火,神色悲痛。手裏都撤出了自己的拿手兵刃。
孫炎看起來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拿着匕首就那麼神情安詳的站着,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濃密的眉毛下有着一雙細細的一條縫般的眼睛,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天盲。那雙眼睛讓他給人一種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
“好個狼心狗肺的賊子,你還有臉站在這兒,”陳伸搶先開口怒罵:“師父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你居然下了這種毒手。難道當初的恩情你都忘了嗎?”
柳陵和吳慈同時對望一眼,捏緊了手裏的兵刃,孫炎光是這麼隨隨便便的站着,他們竟然找不出他的破綻來。
孫炎的眼光掃視過在場的三人,說:“師父呢?”
這句話把陳伸氣得夠戧,雖然孫炎已被逐出師門,到底是他們的後輩,在柳家莊也是曾得到過他教導的人,如今卻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的樣子。陳伸以兩江大俠的名望,哪個見他不是點頭哈腰,又怎麼會受得了這樣的氣,話也懶得多說,直接就招呼了上去。
“好個狂妄的小子,今天就算沒這回事情,我也要掂量掂量你。”
陳伸使的是一桿銀槍,槍是長兵器,易於遠距離攻擊。陳伸拿槍的方式卻非常的奇怪,他握槍只用右手,而且握住的是槍的中端,竟將長槍做短槍的用法。
槍走輕靈,迅猛如鷹。一出手就連綿不絕,打得對方絲毫無還手之力。
談三和嚴雲在一旁看了也不由嘆一句:不愧是兩江大俠,這陳伸絕不是浪得虛名。
再一看孫炎,即使是武林名宿也說不出他到底是怎樣躲開陳伸那一輪攻擊的。在場的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就脫出了陳伸的槍陣出現在陳伸背後的空門處。
陳伸也不是省油的燈,長槍的後端一挑,直擊孫炎的下頜。
孫炎右手一抬,五指輕彈,竟以肉指迎向鋼鐵之器。
吳慈手握判官筆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場內情況對柳陵說:“沒想到師兄英雄一世今天恐怕難以善了。”
柳陵聽了一愣說:“那孫炎當真如此厲害。師兄他並未露出敗像啊!”
吳慈說:“孫炎並未使出全力,把他逼急了恐怕我們三個師兄弟一齊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柳陵心中對師兄的話不以為然。他雖然很清楚孫炎的天賦極高,卻也不相信他僅僅離開柳家莊不到三年修為就會高得如此離譜。
“師兄會不會言過其實,三年前的孫炎在天美門下不過是個一流高手而已。”言下之意離頂尖高手還差得遠呢。
吳慈嘆口氣又說:“如此根苗,天美竟為一個女人狠下心將他逐出門,平白給柳家莊造了個大敵實在是不智啊!”
話說之間,場中兩人已交手過百招,情勢又是一變。
看來陳坤對自己許久還不能拿下個後輩感到不耐,招式越來越狠毒。高手過招本就不能心存疑慮,孫炎若手下留情自己也難以自保。
數招一過,孫炎露了個空門,陳坤此時已心浮氣燥,絲毫沒有猶豫地撲了上去。
這邊廂吳慈和柳陵心中一滯,同時撲向場內。
“大師兄!”柳陵扶住倒地的陳坤趕緊治療。
此時連吳慈也動怒了。
“好個孫炎,你還真是欺師滅祖,喪盡天良了!事到如今,你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就想要撲上去。
場內兩人同時開口出聲。
“二師兄!”柳陵叫道:“大師兄沒有大礙!”
吳慈明白在當時兇險的情況之下陳坤之所以沒有性命之憂自然是孫炎手下留情了。
這邊談三也開口了:“三位前輩還有孫兄,大家少安毋躁,厲莊主的死因還有許多疑惑的地方,各位又何苦此時就相爭不休。”
柳陵有些吃驚的開口問:“談少俠,聽你的口氣似乎認得孫炎。”
談三忙說:“在來柳家莊的途中曾向這位孫兄問過路,萬沒想到……”
陳坤靠着柳陵說:“這兩人分明和孫小賊是一夥的,難怪孫秀重傷昏迷,一定都是他們搞的鬼。”
一直到聽到孫秀的名字,孫炎才彷彿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樣子,開口說了他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孫秀出什麼事了嗎?”
陳坤恨恨的瞪了孫炎一眼說:“你現在又何必假惺惺,當初孫秀在你走後虧得天美對她不記前嫌,那個賤人卻不到一年就追你而去,丟盡了我們柳家莊的臉。我看多半是你對那賤人始亂終棄,想一刀殺了她以絕後患吧!”
孫炎冷冷的看了陳坤一眼淡淡的說:“我沒有再見到過她。”
談三趁着這兩人在那裏唇槍舌劍自個兒走到了厲嘯天的屍體旁邊,低頭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殲魂!”
不錯!插在厲嘯天身上,後來被孫炎拿着觀看,現在卻躺在屍體旁邊的染血兇器正是花池從他身邊拿走的殲魂。
“花池……”談三喃喃的念着這個名字,赫然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想着那個花朵般的少年。
吳慈走上前來問:“少俠莫非認得此物?”
談三說:“此物命曰殲魂,是紫衣侯所有。小可有幸曾見識過它的威力。若是將內力蘊於其中當真是無堅不摧。”
吳慈吃了一驚說:“紫衣侯胡俊?他是先師的忘年之交啊!難道他竟會害先師不曾?”
談三忙說:“這不可能。胡俊已在梅山喪生。這個消息恐怕不久后就會在江湖傳開。”
柳陵在一旁說:“這未免也太巧了吧?幾個月前我們才接到胡俊的飛鴿傳書說他要到柳家莊一行,師父一直奇怪他為何沒有了聯繫,沒想到……”
陳坤在一旁運氣一周,恢復功力說:“你們說這些不相干的有什麼意義,我們都看見孫炎拿着兇器犯上拭師,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嗎?”
談三說:“當然得懷疑,前輩莫非親眼看見了孫兄攻擊厲莊主,我們來到的時候,明明只看見他站在一旁啊!”
陳坤冷哼一聲說:“我難道還會冤枉他?柱子!你躲哪裏去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聽了陳坤的吼叫,眾人才看見屋角的柱子後面露出個小小的腦袋,正是當時來報信的那個小廝。他顫抖抖的從柱子後面走出來,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談三微微一笑對他說:“小兄弟,你別怕。你剛才說那邊的孫大俠殺了老莊主。你親眼看見的嗎?”
柱子剛想說話,卻看見陳坤凶凶的盯了他一眼,頓時又吶吶了起來。
柳陵看了便說:“師兄,你別嚇他了。柱子,你儘管說實話,有我給你做主。”
柱子這才搖頭說:“剛才……剛才我給老莊主奉茶,推開門就看見老莊主倒在地上,孫……孫大俠正想去拔莊主身上的匕首。我就嚇得叫了起來。如果說親眼看見孫大俠用刀刺老莊主,我是沒有看見。”
那邊陳坤一聽就說:“這不是他做的是誰做的?這裏沒有打鬥的痕迹,師父功力深厚,如果不是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用神兵利器偷襲他,也怎麼會如此輕易得手。在這裏的除了孫炎還有什麼人?”
“可是……”談三繼續說:“柱子從厲莊主倒斃的地方跑到大廳至少要兩、三分鐘,我若是孫兄早就沒影了,又何苦惹出現在的麻煩?”
陳坤聽了一頓又說:“這正是這賊子狡猾的地方,讓我們疑神疑鬼……還有……”陳坤頓了頓說:“我們柳家莊的事情不想要外人插手,談少俠不覺得你太多管閑事了嗎?”
談三正想開口,大廳門口卻有人開口說話:“大師兄,這位少俠言之有理。師父的事情正要我們大家一起努力探個究竟才是。”
“天美!你終於回來了。”
場中的人驚喜的叫道。
談三和嚴雲聽着孫炎吶吶的從口中吐出兩個字:師父。
他們往來人望去。
走進來的人看起來不到三十的年紀,光着下巴沒有留胡鬢,皮膚很白,是那種很不正常的白,慘白中透着淺灰讓他整個人似乎都矇著層淺淺的薄霧,這使得他的黑眸紅唇異常的突出,顯出了不同於常人的姿態。他的表情很嚴肅,徑直走到了大廳厲嘯天的屍體旁邊,卟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場的柳家莊的弟子們卻同時從心底升起一陣的悲涼。厲嘯天死去了的事實彷彿此時才被他們面對。
莊主已經死了,無論兇手是誰,莊主都已經死了,他再也不會對着他們大聲呵斥或談笑自如了。
僅僅是一個動作,這個人就把陣腳已亂的柳家莊眾人的心安定了下來,激憤了起來。接着,陳坤、柳陵、吳慈和柳家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跟着跪在了這個人的身後,這無疑是從心底承認了這個人在柳家莊的地位。
這個人自然就是厲嘯天的女婿,柳家的少莊主楊天美。
孫炎怔怔的注視着楊天美的一舉一動,他想跟着跪下卻又有點猶豫。還沒等他有所動作,楊天美卻站了起來,他沒有理所當然的看向最可能是兇手的孫炎,反倒是走近了站在一旁的談三嚴雲,對兩人一拱手說道:“剛才我已看過內人,這裏發生的事情也已經知道個大概。先謝過兩位少俠仗義援手,若不是兩位孫秀她只怕死路一條了。”
談三此時仔細的端詳着此人,發現他的面目竟是異常的清秀,從眉骨到唇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若不是湊近了細看是不易為人發覺的。談三想這道傷痕在當時一定是非常恐怖的。他忙着還禮說:“楊少莊主客氣了,份內之事。”心中對此人又多了幾分敬佩,一個人在這種時候還禮數周到足見他修養到家。
楊天美一笑說:“好一個份內之事!少俠的恩情柳家莊日後必有回報。”
隨後又說:“但是接下來的事情還請少俠不要插手,畢竟無論從公從私,天美都有義務對先師做個交待。”
談三一笑說:“這個自然,我只是希望你們可以給孫兄一個公平申辯瑚的機會。不要讓真正殺害厲老前輩的兇手逍遙法外。”
楊天美望了孫炎一眼說:“談少俠似乎對孫大俠很信任?”
談三忙說:“我也並沒有說孫兄就完全沒有嫌疑。”
楊天美走到大廳正中揚聲說:“各位柳家莊的弟子們聽着,今天的事情我楊天美正式請談少俠和他的朋友做個見證人,絕不會冤枉任何無辜的人,也絕不會放過真正的兇手!”
“好!”柳家莊的人齊聲吆喝了起來。
楊天美雙手一揚壓下了眾人的喧嘩走到了孫炎的面前。
孫炎獃獃的看着他,眼光中甚至有點泫然欲泣,他又叫了聲師父!
楊天美對他一笑說:“孫大俠,師父兩字天美此時萬萬不敢擔當,若你還念往日的情分稱呼一聲少莊主即可。”
楊天美那一笑,談三看在眼裏只覺得粲然如花,看了叫人說不出的舒服,楊天美整個人那種陰暗的氣氛蕩然無存,但談三心裏卻明白,在孫炎眼中,這個笑容一定讓他心痛如斯。
笑容、語氣、稱呼、動作,這一切,楊天美都在傳達着同一個資訊:你孫炎再也不是柳家莊人,你是外人,甚至可能是敵人。
孫炎的眼眶一瞬間便紅了起來,他凝視着楊天美的眼光慢慢移開,轉而注視着地板。兩秒鐘后,當他再次注視着楊天美的時候,他清楚的吐出兩個字:“莊主。”
楊天美問:“孫大俠可否告之這次到訪柳家莊所為何事?”
孫炎沉默片刻方說:“我想要……孫秀。”
孫秀的名字在嘴裏打了幾轉終於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