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吻了元赫之後,凌獲珊認定他再也不會想見到她了。

"那種稀有的痴情男子,我吻了他,他可能會覺得對亡妻不忠,然後自責一百年,順便恨我一輩子。"有點自我嘲弄,其實她很沮喪。

那晚她喝醉了,與一個男人如此靠近,就窩在他的肩頭,他的男性氣息蠱惑着她,盯着他性感得要命的嘴唇,又聽他說了一整晚抑鬱許久的情感,她情不自禁就吻了他。

只是事後看見元赫瞪視着她,那種錯愕、驚異的表情,她很後悔,非常後悔自己做了件不該做的事。

她心存浪漫,以為所有美好的、羅曼蒂克的事都該在星光下發生,所以……唉。

其實吻他時,她也心跳耳熱,猶豫着要吻得深人還是淺嘗即止,自問着他會不會對她有所反應?她的身材也不差啊,搞不好他會難以把持,因而抱住她狂吻等等……

事實證明都是她想太多了。

元赫根本對盧紀恩之外的女人都毫無觸電之感,凌獲珊覺得被自己吻住的他,根本就是"心驚肉跳"的。

於是,她心中的浪漫情懷在元赫的反應下消失殆盡,想在星空下發展出情像的感覺也煙消雲散。

本來她還自我安慰,她的主動對他來說應該算是種恭維吧,畢竟這代表着他很有吸引力。

不過元赫也許不這麼想。

他會覺得她隨便、不是個好女孩,假借採訪之名,行侵犯之實。

也或者,他會以為她是個想釣上金龜婿的浪女,連他這種年紀足以當她爸爸的老男人都好。

可是話說回來,她一點都不覺得他老。

他成熟、有魅力得很,尤其是他那苦戀亡妻又落落寡歡十載寒暑的惆悵,實在叫人想伸手撫平他眉端的悲傷,趕走他渾身的孤寂與蒼涼。

傅清清挑挑眉。"他有打你一巴掌嗎?"

"清清,我已經很痛苦了,求你別說風涼話。"被心儀的男人拒絕是很難受的事,凌獲珊無精打彩的趴在桌上把玩着竹化瓶里的小雛菊。

傅清清彎起唇角微笑道:"你終於知道偷雞不著蝕把米是什麼滋味了。"

"別說得這麼難聽!"凌獲珊忍不住抗議。

不過回想起她自己平時拿她老爸和歐陽女士開玩笑還真過份,虧她老爸大人有大量都沒跟她計較。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傅清清看着她問:"當作沒認識過這個人嗎?可是你已經對元赫動心了。"

凌獲珊幾乎沒驚跳起來。

她深深吸口氣,然後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

"傅清清微笑的瞭然回應道:"女人在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時候,會想靠近他的身體,接觸他的體溫,兩性相吸,這是很自然的事。"

凌獲珊瞬間覺得口乾舌燥。"那麼你說……元赫他感覺到了嗎?"

"他當然感覺到了,所以才害怕。"傅清清依舊微笑着,清晰的說:"他對亡妻的感情太深了,所以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他無法接受別的女人,久而久之,這就變成了他的心理障礙。"

凌獲珊喃喃地接下去說:"哦,我想這個障礙很難突破。"很多人是抱着對逝去愛人的愛過一輩子,如果元赫執意要當這種人,她也拿他莫可奈何。

總不能勉強人家跟她談戀愛吧!

只是,她邂逅了一個出色男子,對方也單身,她卻無法接近他,也無計可施,這未免令人有些遺憾。

"感覺"這種事情是很微妙的,她的下一次有感覺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發生。

或許那時她已經是個老小姐了……

"小珊,你電話在響。"傅清清看她又嘆息又落寞,整個人似乎已神遊太虛去了,遂好心的告訴她。

"是嗎……我的電話……"凌獲珊顯得心不在焉。

她找到手機,那上頭顯示的號碼立即讓她瘋狂。

"是元赫!"她對着傅清清興奮的喊。

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轉變連傅清清也感到訝異。

她樂觀其成地開口,"那麼,想必他也對你有感覺。"

*********

凌獲珊如約的在下午兩點趕到元氏大樓。

元赫答應她的採訪,電話中他公事化的聲音雖然讓她有點失落,但起碼她可以再見到他,這對昨晚一夜無眠的自己來說很重要。

"我叫凌獲珊,與元總裁有約。"在櫃枱通報之後,她被接待小姐很客氣的帶領着,田專用電梯直接來到總裁辦公室前叩門。

"進來。"元赫的聲音低沉無比。

接待小姐替她打開門,一陣冷空氣向凌獲珊襲來,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舒服的感覺隨之而來。

之後,接待小姐退開了,偌大的總裁辦公室非常安靜,厚厚的窗帘阻隔了外頭的炙陽。

元赫從黑色牛皮椅中起身,他微靠在辦公桌旁看着她,像在思索些什麼,眉心不禁微蹩着。

他之所以會叫她來,是想證明她之於他,跟任何一個女人沒有不同,甚至比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女人都更加沒有條件撩動他。

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他不能否認,那晚當她無邪的唇貼上自己的唇瓣時,他真的有些心動,那份不該有的心動讓他充滿了罪惡感。

他怎麼可以對不起紀恩?他怎麼可以背叛他們兩人的愛情?

在空虛寂寥十年之後,他怎麼可以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小女生給吸引?

這太沒有道理了。

凌獲珊一點都不能攪亂他的生活,他也不會讓她破壞他長久以來建立起的平靜秩序。

所以他把她找來,為的就是要讓自己相信,他心中永遠的女主角還是盧紀恩。

"元先生,很抱歉,你可以給我一杯開水嗎?我覺得頭有點……"話沒說完,凌獲珊忽然眼前一黑,在他面前昏了過去。

*********

當她醒來時已夜幕低垂,她揉着還有點發疼的太陽穴,想起自己下午才一見到元赫就在他面前昏倒的事。

此時她睡在舒服寬大的真皮沙發里,身上蓋着一條毛巾被。

元赫在辦公桌前低首看着卷宗,時而蹩眉,時而沉思,不是很專心的樣子。

她起身的聲響打擾到他了,他從卷宗里抬眼。

"醫生說你貧血。"他盯着她,眼裏有着研判。"還有……營養不良。"

元氏有健全的醫務室,她一昏倒,他就請來醫生為她做檢查。

他很意外看似健康寶寶的凌獲珊居然會營養不良,難道她的環境很不好嗎?可是那天在宴會裏,她華麗的裝扮可不像是會沒飯好吃的樣子。

"真丟臉,居然在你面前昏倒,拜託你忘了這回事。"這兩天來她確實營養不良。

因為她鮮少有心事,但一有心事困擾她,她就會睡不着,也不太吃得下,所以才會貧血及營養不良。

而這個讓她產生困擾的人,就是元赫。

"頭不暈了吧?"元赫把卷宗闔起,起身拿起椅背的西裝外套。

"我們出去吃飯。"

"好!"她立刻答應,因為她已餓得飢腸轆轆,剛剛大概就是因為太餓才會醒過來。

他們一同走出總裁辦公室,職員都已經走光了。

"你的員工很沒向心力嘛,一到下班時間全都走光。"元赫看了她一眼,撇撇唇。"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獲珊臉上打了個問號,看了手錶之後嚇一跳。"哇,十二點多了!"

換言之,她睡了將近十個鐘頭,而元赫也陪了她這麼久。

"你可以把我叫起來的。"她知道現在講這個沒用,睡都睡了,人家的時間浪費也浪費了。

"你睡得很熟。"他給了她一個無可不可的回答。

他們步出元氏大樓,冷清的街道沒什麼人跡。

"我睡着的時候,你一步都沒有離開嗎?"凌獲珊滿懷浪漫憧憬地問。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還有會議要主持,況且你睡得連打雷都叫不醒,我寸步不離又有什麼意義?"她挫敗的斜睨着他,這個人也太實際了,一下就打碎她編織的旖夢。

她比較喜歡那天在觀景台上醉得差不多的他,那晚的他侃侃而談,有他的傷感和情緒,比較像真人,也比較可愛……

"他就是元赫!打!"莫名的聲音揚起,一群人一擁而上,他們沒有攜帶任何槍刀類的武器,只有鐵棒等工具,一看就知道不是要元赫的命,只是想給他一點教訓。

元赫謹慎的將凌獲珊護到身後。

"你們是什麼人?"元赫利如刀鋒的眼冷視着那群將他與凌獲珊團團圍住的少年。

縱橫商場,多少會有敵人,如果不是今天他叫耿立和洪劍南先行回去,這幫人也不會有機可趁。

"你不必知道!"為首的平頭少年揚起嘴角,他一個手勢,十幾名手持鐵棒的少年同時對元赫展開攻擊。

元赫斥手搏擊。

他對武術沒有研究,可是長年保持運動的結果,他身體結實、動作敏捷,一些基本打鬥尚難不倒他。

凌獲珊急得快發狂,那些不良少年沒有動她,她不是他們攻擊的目標。

儘管如此,她也不能袖手旁觀啊,元赫已經有多處傷了,再被打下去,他那張冷峻迷人的面孔就要破相了。

"不要打他!"她咬緊牙根奮力衝過去,懊惱自己平時為何不好好練武。

如果她大哥在就好了,這些三腳貓功夫的烏合之眾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

"黑梅花!"一個顫抖的聲音怯懦地喊。

"黑梅花……"為首的平頭少年神情一凜,他瞪着凌獲珊左耳上獨特的黑色梅花耳環,高喊,"不能傷這個女的,她是天地盟的人!"

可是來不及了,有支鐵棒直擊凌獲珊的腿,隨即她雙膝一彎,往冰冷的紅磚撲侄。

"我的腳……"她痛得直冒冷汗。

"走!快走!"那群逞兇鬥狠的少年倉皇逃走,隆隆的摩托車聲在黑夜裏形成巨大聲音,然後一溜煙的不見。

元赫急着察看她的傷勢,看到她大腿汨汨流出的鮮血之後,他抽了口冷氣。

"不要動!我立即送你到醫院!"

*********

這是一家營業到凌晨三點的廣東茶樓,人在異鄉又物以稀為貴的情況下,每晚都座無虛席,整間茶樓鬧烘烘的。

凌獲珊愉快的吃着她最愛的蝦餃,普洱茶在考究的瓷杯中裊裊飄香,四周撲鼻而來都是點心香味,傳到耳中的儘是熟悉語言。

好個人間天堂啊。

"你為什麼不吃東西?"她笑咪咪的問元赫。

他一開始就用一種研判性的眼光盯着她看,從沒動過筷子,也沒喝半口茶。

"你似乎有什麼忘了告訴我。"元赫板著臉問。

來到茶樓之前,他已經先帶她到醫院包紮了腿傷。

醫生說她的傷勢沒有大礙,因為沒傷到筋骨,所以只要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你是說我的黑梅花耳環嗎?"她皮皮的笑了笑,刻意輕描淡寫。

"據我所知,黑梅花是天地盟的標誌,只有核心人物才會擁有。"而他,完全無法把她和黑道畫上等號。

她讚賞的點點頭。"嗯,你的消息很正確。"

沒有理會凌獲珊的嘻皮笑臉,他的眼光漸漸轉為冷峻。"這麼說來,你承認自己是天地盟的核心人物?"

她輕鬆的微笑道:"可以算吧,我是凌一坤的女兒。"

元赫的眉頭瞬間聳了起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無辜的看着他。"你又沒有問我,再說,難道你會因為我是黑道大哥的女兒而排斥我嗎?"

元赫應該不會是那麼膚淺、那麼勢利的人吧!

天地盟從不奸淫擄掠,也不沾惹不該惹的人,在道上擁有一定的公信力。

還有,坤哥一向不碰毒品,頂多經營賭揚、酒店而已,算是極優良的黑道示範,她從來沒有因自己的身份而感到羞恥過。

"今晚過後,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們協議好的採訪也一併取消。"他慢條斯理的說:"我厭惡黑幫。"

凌獲珊一時傻眼了。"喂,你不能這麼不公平,我剛剛才為你出生人死……"

"沒有這麼嚴重,我會負擔你所有的醫藥費。"這麼冷絕,她一時無法會意的直瞪着他。

"不是錢的問題。"她終於找出一句話,然後不死心的又道:"我還想再見你,你不可以這麼對我!"她只差沒對他喊:我喜歡你!我想再看到你啊!

"我元某人不需要與黑道打交道。"元赫擺明了要與她劃清界限。

她沮喪的垮下臉,面對一桌子美食,她的胃口全失。

沒想到他對黑道的歧視這麼嚴重。

早知道就打死不承認了。

***************

"為什麼我是黑道大哥的女兒?"凌獲珊窩在傅家茶店裏,哀怨的問傅清清。

生平頭一次,她埋怨自己的出身。

"元赫會因為你的背景而拒絕你,這一點都不奇怪。"傅清清揚起眉緩緩說道:"導致他愛妻盧紀恩車禍死亡的原因正是黑道火併。"

"真的?"她的眼珠子驚駭得快掉下來了。

昨天在醫院包紮時,她還高興的想,搞不好因為這麼一傷,他們之間會有突發性的進展。

想不到結果會是這麼凄涼,她還是被三振了。

"你死心吧,年齡相仿的男生比較適合你。"傅清清微笑,美眸導引凌獲珊望向第一桌,那裏坐着一位帥氣但有點靦腆的金髮男生,他正痴痴的望着凌獲珊。

"嗅!是他。"凌獲珊頭疼的說:"真是陰魂不散。"

那個男生叫湯米。

湯米是隔壁男校的高材生,自從有次兩校排球比賽見識過她的英姿之後就對她死纏爛打,整得她快抓狂。

"湯米不錯啊,為什麼不試着去接受他?"傅清清跟往常一樣,總愛在死黨最痛苦的時候說風涼話。

凌獲珊搖頭無奈道:"我對他沒感覺。"喜歡一個人,首先就是要對這個人感到迷戀,可是她怎麼看湯米那毛頭小子就怎麼不順眼,她怎麼會愛上他嘛。

傅清清調侃地笑,"我知道,你現在對元赫最有感覺。"

"可是他對我很絕情。"她幽幽的說。

"再努力看看吧。"傅清清柔美的唇泛起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不到最後關頭,不要輕言放棄,成功或許已經在前方等着你了。"

*********

熱鬧頹廢的"老虎俱樂部"聚集了許多多金英俊的單身貴族,和想釣金龜婿的噴火辣妹。

這裏是牟天的地盤。

元赫手持一杯龍舌蘭,每隔幾天就要來老虎俱樂部坐一坐,這已經是他多年不變的慣律了。

"你好像很悶,要談談嗎?"牟天走到元赫身邊,坐上高腳椅,關心的問。

一頭狂野黑髮的他,即使年過三十五,依舊俊美非凡,緊身黑色T恤和黑色皮褲秀出他完美的模特兒身材,看得在場女士血脈憤張。

元赫吸了口酒,把玩着酒杯。

"你想太多了,公司上軌道,手底下又有昶霆他們四個優秀人材,我能有什麼心事?"牟天與他不同,自從紀恩過世之後,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最野的時候,他同時交八個女朋友。

可是他卻從沒有安定下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永恆抓住他的心。

基本上,元赫與牟天的執着都是一樣的,他們都在為紀恩守活寡,只是用的方式不同罷了。

車天微微一笑,走到舞池獨舞。

他們少年時就相識,相知了二十年,他很了解元赫,當他不想說的時候,最好給他空間獨處,不要打擾他。

"湯米,我求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好累!"老虎俱樂部厚重的玻璃門被推開,兩個人走了進來,前頭那個腳一跛一跛的,後頭那個則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凌獲珊顧不得室內一片煙霧瀰漫,也不管這種場所不是未成年的她可以進來的,她疲累的找了張椅子坐下。

湯米從放學就緊跟着她,想約她看電影,她已經拒絕了,卻依然擺脫不掉他的糾纏。

平時她體力很好,就算走十條街也沒問題,可是現在她腳受傷,這麼長時間走下來,負荷真的滿重的。

"小珊,我端杯飲料來給你喝,你想喝什麼?"湯米很興奮,他認為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她搖搖頭,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生愛上,這種經驗糟糕透頂。"拜託,我什麼都不要喝,我只求你快點走……"

"你的腳為什麼跛得這麼厲害?"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凌獲珊身邊,她猛地抬頭,目瞪口呆的看着元赫。

元赫盯着她受傷的腿直瞧。

都已經好些天了,照醫生的說法,她休息幾天應該就會復元,可是現在看來她非但沒有復元的跡象,還比那天更加嚴重。

"元赫,你在關心我嗎?"她渴望地問。

"因為我要負一半責任。"他知道自己的說法避重就輕,他在逃避某一些醞釀中的感覺,試圖丟掉。

"她的腳受傷了。"湯米插嘴道,"聽說她還準備參加籃球比賽,我已經勸過她了。可是她不聽,你也幫幫忙勸勸她吧。"

聞言,元赫的眼睛眯了起來。"你要參加籃球比賽?"

"我是隊長!"凌獲珊的語氣有點驕傲。

他凌厲地說:"你不準參加比賽,還有,馬上去看醫生。"

"你用什麼身份命令我?我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一這是你堅持的。"她挑戰的迎向他的眼光。

"所以,我何必聽你的話,你的話跟這個金毛小子一樣,無效。"

"你要怎麼樣才肯好好休養你這條腿?"元赫咬着牙問。

她耍賴地開口道:"除非你答應繼續跟我見面,不準當作不認識我這個人,還有,答應我的約會。"

他古怪的瞪着她的笑臉。"你很會乘人之危。"

她笑說:"更正,我是‘乘我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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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追你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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