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天。
“咦？你這麼早就起床了啊？”女傭甫踏進廚房，就看到常可樂的身影。
“是的。”回給女傭一個笑容，她又繼續埋首苦幹。
“你在搞什麼啊？”女傭好奇地趨前觀看。“枸杞？”
“嗯！還有菊花。”
“你在做什麼？”
“養生茶，有明目的功效。”
“你沒事幹嘛弄這個？”
“少爺常熬夜看文件，要補一補眼睛才行啊！”常可樂沒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語氣里凈是對喬彬的濃濃關心，“這個作法很簡單，只要把枸杞和菊花一起煮就行了，菊花可以多放點，味道會清香些。”
“你懂得還真多耶！”女傭佩服地說。
“這些都是在網上找到的資料。”
常可樂笑一笑，不敢居功。
昨晚回房洗過澡、吹乾頭髮后，她正準備上床休息，但目光卻不經意地瞥到了桌上的計算機。
那計算機是婆婆怕年輕的她一個人很無聊時，特意搬來這裏給她用的，她曾經推卻，可上訴無效，只好收下。
她登時靈機一動，開了計算機，很自然的在網絡上找尋保健眼睛的配方，才一會兒工夫，便找到了好幾個配方。
“如果現在的年輕人都像你這樣就好了！”
她的手藝全是在父母意外過世后，一個人獨立生活所磨練出來的。
“你太誇獎了！”
“呵呵，怎麼了？害羞啊？”
“別說笑了，喏，拿去吧……”常可樂由口袋裏掏出一張摺疊的紙。“養生茶的配方及作法，我都清楚寫在上面了。”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有你在，還用得着我嗎？”
聞言，她爽朗的臉像是蒙上一層烏雲。
“我總有一天要離開，我不在之後！就得麻煩你們幫少爺煮這個了。”
存夠旅費之後，她就會離開這裏，繼續她的旅途。世界還有許多地方她沒看過呢！她不能在台灣停住腳步。
“你要離開這裏？”聽到她這麼說，女傭瞬間斂去笑意，“你是開玩笑的吧？”
大伙兒都已習慣這個有朝氣、有活力的女孩在這裏了，若她突然消失，這個家肯定又會回復到以往的冷沉氣氛！
“不。”她微微一笑，“不知不覺我已在這裏打擾了兩個多月，我想，再過一段時日，我就可以離開了。”
“你捨得少爺嗎？”女傭衝口而出。
“……當然捨不得啊！像少爺那樣的帥哥，打着燈籠都沒處找呢！”她沉默了幾秒，然後露出一貫的笑容，可這抹笑，卻有點勉強。“但我的旅程不可就此打住，我終究是要走的。”
“但你不是喜歡少爺嗎？”
雖然常可樂沒有明白表示出她喜歡喬彬，可一大票傭人憑着多年的經驗上致認為她早傾心於他們的少爺。
“當然沒有！”她拿着湯匙的手抖了一下，“雖然少爺長的很帥，可是我沒有喜歡上他！再說……”
“再說？”
“再說……我和少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是上流社會中的菁英，而我，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人，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
況且，她在喬家的這段時間，如果曾經將快樂帶給別人，那就夠了……
其它的，她不就不該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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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指着早餐桌上一杯聞起來有點古怪的飲料，喬彬問身旁的傭人。
“這個是樂兒幫少爺做的，聽說有明目的功效哦！”
“樂兒？”
“對呀！她一大早就在廚房裏忙了！”傭人笑着說，“她說少爺看太多公文，眼睛負荷過重，應該適時保養一下。”
“我知道了。”喬彬回給她一記微笑。
傭人退下去不久，喬氏夫婦也走到餐廳來。
“爸、媽，早。”
“早啊！咦？你今天早上居然沒喝咖啡？”喬父稀奇地問。
“啊……這個……”
“這杯養生茶是樂兒幫你做的吧！”喬母在來飯廳的途中，已經從多嘴的傭人口中知道常可樂今早為兒子做的事。
“是。”
“那麼你可要喝光它哦，”喬母笑得更開心了，“你這麼重視咱們喬家的祖業，我們兩老當然高興，不過你也不要因此而累壞身體呀！健康的身體是最無價的資產！”
“我知道了，媽。”
“還是樂兒體貼，知道要幫你準備這個，你看她多為你着想啊！”
“呃……我要走了！”喬彬又不是傻瓜，會繼續待下去才怪，他站起身，拿起西裝外套，“公司今天早上有個緊急會議，我必須出席。”
“等一下，彬！”喬母喊住急欲離開的兒子，“你還沒喝樂兒幫你準備的茶！”
“我不喝了，味道怪怪的。”喬彬笑着回絕，“我走了。”
坐上司機停在門口的車，他從公文包拿出待會要用的文件，正想細讀時，眼角餘光卻瞥到車窗外的花圃里有一道人影。
常可樂今早在完成必須先做完的工作后，便跑來這個花圃，繼續昨晚未完成的工作。
她專心地微垂着頭，沒注意到黑色大房車裏頭，有一雙犀利的眸子向她直射而來。
車子很快地駛了出去，直到視線里再也看不着她，喬彬才收回目光。
這個是樂兒幫少爺做的，聽說有明目的功效哦！
還是樂兒體貼，知道要幫你準備這個，你看她多為你着想啊！
腦子閃過剛才傭人和母親的話，他濃眉輕皺。
她幹嘛那麼多管閑事？他眼睛怎樣，跟她有什麼關係？簡直是雞婆！
心裏明明是這麼想的，可喬彬卻無法否認，他在聽到傭人說那杯飲料是常可樂特地幫他做的時候，心頭流過一股暖流。
但，常可樂對他而言，就只是一個不請自來、不受他歡迎的傭人，除此之外，沒有其它。
他不應該感動！那隻不過是身為傭人的她，為了討好少爺的諂媚舉動罷了，根本不值得他感動！
喬彬不住地提醒自己，直至車子駛至公司大門口，他才重拾領導人的風範，傲然踏入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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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不怎麼愉悅的心情，喬彬踏進公司頂層的總裁室，才落坐沒多久，便有客人到訪。
見到來人，喬彬禁不住暗皺一下眉心。
“萊恩先生，歡迎。”把不快的情緒收藏得天衣無縫，喬彬微笑地站起身，以流利的英語招呼他。
喬彬近日正緊鑼密鼓地擴展喬氏的國外勢力，而英國，便是他鎖定的目標之一。跟英國的百貨業大亨查爾．萊恩合作，是最快切入英國百貨市場的方法。
可是，這查爾．萊恩是個麻煩人物，他要求的條件眾多，明明很想跟喬彬簽訂合約，偏偏在洽談時又一副不合作的樣子，要求這個，要求那個，這點讓喬彬很是不滿。
“喬先生。”一臉自負的查爾坐下后，單刀直入地說：“前幾天跟你談的條件，我想改一改。”
又改？喬彬表面不動聲色，依舊溫和有禮，但心中的不悅已經被查爾挑起。
如果查爾的更改條件在他預計的範圍以內，他還是會跟查爾合作；但若查爾再自以為是，觸怒了他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放棄這次合作。
反正，以他的過人能力，要帶領喬氏打進英國市場，一點難度也沒有！
“您想怎麼改？”
現在！先聽聽這個英國人，這次又有什麼新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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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怪怪的？”常可樂有點愕然。
“對，彬是這麼說的。”喬母說。“他就是那樣，別看他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他可難服侍的呢！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個味道更好？”
“我想想看。”
看着那杯根本是完封不動，沒喝過半口的飲料，常可樂感到心口一窒。他……為什麼不喝？
“樂兒？”見她突然靜默下來，喬母疑惑。
“什麼？”回過神來，常可樂朝她一笑，不想讓喬母擔心她。
“今天你要教我做什麼菜？”發現下廚之樂的喬母，每天都會纏着常可樂，要她教授一番。
“這……香酥豆腐如何？這道菜很可口哦！”
“好啊！”
常可樂雖然臉上仍掛着陽光笑容，可情緒卻跌到了谷底；而喬母心思單純，全然沒發現到常可樂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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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喬家的餐桌上，喬彬的座位前，依然放着一杯特別的飲料。
來到飯廳，他很快地瞥到那杯東西，從顏色上的不同，可猜出這杯不是昨天那一杯。
他沒露出什麼特別神色，一旁的喬母先開口：“彬，這也是明眸的養生茶。聽樂兒說，是用乾的桑葚、枸杞和冰糖一起煮的，有了冰糖，這回你應該不會覺得難喝了吧！”
又是她！
“媽，其實不需這樣，我懂得保健自己的雙眼的。”
“我知道你懂得照顧自已，可喝了這個，對你有益無害，我昨天試喝過這個，味道很不錯唷！”
“不用了，我對這種奇怪的飲料沒什麼興趣。”喬彬匆匆用過餐，喝一口專程叫傭人替他泡的咖啡后，便想離座。“還是黑咖啡最適合我，其它的，不用費神為我準備了。”
“彬！”
“我要走了，今天公司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處理。”喬彬一笑，大步往門口走去。
在通往門口的走廊上，恰巧讓他碰見這兩天都讓他沒來由心煩的元兇。
“少爺，早。”常可樂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早。”他敷衍一笑，與她擦身而過，可才走了幾步，他改變心意，停下腳步。
回過頭，他對望着他背影發獃的常可樂說道：“是你幫我準備那些對眼睛有益的飲料的，對吧？”
“是的。”他今早有喝嗎？她有些緊張，更多的是期待。“今天的好喝嗎？”她鼓起勇氣問。
“這個我不知道。”喬彬一如往常，俊美的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不知道？
“因為我沒喝。”
簡單的五個字，卻緊緊地揪痛了她的心。
“沒喝？”她有點呆愣地重複了他的話，“可以問為什麼嗎？”
是味道還怪嗎？還是……
“其實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了……”他臉上的溫暖笑意不減半分，可說出口的話卻是殘忍又傷人，“我很感謝你為我付出的苦心，可是，我一向只喜歡喝黑咖啡，其它的飲料都不喜歡，所以，你還是別白費苦心了！”
看着他那張依舊帥氣的笑臉，常可樂感覺心臟像是被利刃割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你再繼續幫我做那個的話，每天早上我都得聽一遍我媽啰嗦，就算是我拜託你，別再弄了，好嗎？”
“嗯……我明白了！”勉強地扯出一道笑痕，“對不起，少爺，我的自作主張為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煩，還請你見諒！”
“千萬別這麼說，你為我好，這個我知道，不過有些事還是講清楚比較好。”
雖然她的表情讓他心裏隱隱閃過一絲愧疚，但表面上，他還是一點改變也沒。
或許，她對他的好，他是真的知道，只是他不願接受……
“不願接受”四個大字烙印上常可樂的腦海，她臉色一變，趕緊低下頭，以免被喬彬瞧出什麼蛛絲馬跡。
少爺說得對，有些事……是應該儘早講清楚的……
她……不該心存過多的幻想……
“我要走了。”不願多作停留，喬彬轉過身。
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全然聽不見了，常可樂才不再強忍眼眶裏的淚水，任它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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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兒，我來玩啰！”婆婆一到喬家，就喊着常可樂。“咦？樂兒在哪？”她問身旁的管家。
“現在是她午休的時間，可能在自己的房間。”管家微彎着腰，恭敬地說。
“這樣啊……那我去找她好了。”
說罷，婆婆走到常可樂房門口，連門都不敲就直接進入。
“樂兒，我來了啊！”
“婆婆。”見到婆婆來了，坐在書桌前的常可樂馬上把手上的東西胡亂塞進抽屜，然後露出一抹笑容。“你來啦！”
“呵呵……是啊！有一段時間沒來找你了。”見到常可樂，老婆婆心情很是愉快。
“對啊！為什麼婆婆這麼久沒來呢？”
“唉……人老了，病痛就免不了！”婆婆嘆了一口氣。“前些日子我的腰痛得要命，連下床走動都不行，我真的老了！”
“怎麼會？婆婆還很壯哩！”常可樂故意用輕鬆的語調逗她開心。
“你就凈會說好聽話哄我，但我愛聽！呵呵，女人就是這樣，不管是雙十年華，還是上了年紀的阿婆，都愛聽好話！”婆婆一笑，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樂兒，剛才你有看電視嗎？”
“看電視？有什麼好看的節目嗎？”
“‘商壇巨人’這個節目呀！前些日子我聽彬兒說，今天是他的專訪？但我完全忘了，剛剛才想起來，你有看到嗎？”
“沒有。”
常可樂低下頭，怕臉上的神傷會拆穿她的謊言。
她也希望自己沒看到那個節目，沒看到的話，她就不會那麼傷心了！
午休回到房間時！她的心情極為低落，不希望四周靜悄悄的，讓她更加覺得寂寞，於是開了電視，想替房間增添一些聲響，不料這舉動竟令她心上的傷痕更加擴大。
當時電視上正播着喬彬的專訪，屏幕上的他帥氣風采依舊，看着他，常可樂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痛。
主持人問過喬彬工作上的事後，轉向私人問題。
“喬總裁，你早達適婚年齡，但遲遲沒有喜說傳出，您是抱持晚婚主義，還是有其它原因呢？相信這問題許多未婚小姐們都想知道。”
喬彬笑一笑，眼睛往鏡頭一瞥。
“我不是晚婚主義者，只是……”視線再度落回主持人身上，他頓了一下，“只是還沒遇到適合的伴侶罷了！”
聞言，常可樂心頭一窒。
還沒遇到……對啊！適合他這種優質男人的女人，怎麼可能隨處可見？
不過，她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會遇到的，他不可能一直獨身，這麼優秀的男人……他一定會找到陪伴他一同走完人生路的人，只是，那個幸運兒絕不會是她罷了！
“樂兒？樂兒！”
常可樂沉溺在她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直至婆婆高聲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什麼事？婆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沒事吧？”婆婆關心問道．
“可能是有點累吧！”
“咦？你的眼睛怎麼了？”老婆婆看出一點端倪。“紅紅的，有東西跑進去了嗎？”
今早喬彬的一席話，讓一向少掉淚的常可樂禁不住哭了出來，幸好工作了一個上午，她都掩飾得很好，沒讓旁人看出什麼不對勁。
可是到了午休時間，回到自己房間后，負面的情緒再度向她襲來，她又哭了一陣子，沒想到好不容易才平撫住心情，電視的訪問卻再一次逼出了她的淚水。
宣洩過後，她由抽屜中拿出計算器，計算這些日子以來在喬家當傭人所得的薪水。
她想算一算，還需要待在喬家多久，才能賺夠下一站的旅費。
待得越久，只怕她會越捨不得，原本不奢求、不貪心的心態會隨着時日的累積而漸漸改變。
她不想這樣……不想貪得無厭……不想因奢想而令自己痛苦……
她想永遠都當最快樂、最活潑、最樂天的常可樂，那個因為喬彬而變得黯然的常可樂，她想埋葬在宇宙的最邊緣。
“是嗎？可能吧！”她笑一笑，“怪不得剛才我覺得眼睛好癢，可能我揉得太用力，所以變得紅紅的。”
“眼睛附近的肌膚可嫩得很，你別那麼用力，會出皺紋的，知道嗎？”
“知道了。”
常可樂深信，只要她努力，一定可以恢復到往日那個不輕言落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