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韓銳盟可能真的太餓了,否則他不會“飢不擇食”。
裙兒欲哭無淚,她不甜也不咸、不酥也不脆,一點都不好吃啊,他幹麼盡啃着她的唇不放?
難道說他偏喜歡生食人肉,而她就是他口中的“山林野味”?
不行哪,他想吃了她果腹,她可不願意成為他的盤中食。
但說也奇怪,她的腦子為何愈來愈沉,無力抗拒他的進犯,就連力氣也逐漸消失?
唇上相貼的那一處傳來酥麻熱流,他反覆的輕吮慢咬,讓人好羞好惱,心兒卻也怦然不已,被一口咬上的獵物,通常都這麼“欲仙欲死”的嗎?
韓銳盟錯開身子,將她攬入臂彎,簡短的賞味已經讓他明白他得到了什麼樣的瑰寶。他望着裙兒閉目暈沉的模樣,不禁得意地笑了下。
“過來曬太陽。”她身上的水氣在艷陽下,將快速地褪得乾乾淨淨。
他將裙兒安置在陽光遍灑的草地上躺着,然後自個兒盤腿而坐,凝神運功。
不一會兒,裙兒悠然醒轉。還來不及詫異自己怎麼沒被啃得一乾二淨、剩白骨兩支,就看到他額冒白煙,運功將自己的衣服烘乾的景象。
裙兒看得目瞪口呆,這樣他也成?
之前被他捨身相救的感動心情蕩然無存。“哼!”她扭頭就走。
本來打算拖住他半天,結果他一個時辰不到就解決了,簡直大大失策。
“裙兒,你很生氣嗎?”韓銳盟收功斂息,故作不解地問她。“為什麼?我剛才救了你,你不是還很感動的嗎?”
感動個——屁!“還說呢,你還不是把我當野豬似的啃了一頓?”
他一頓,隨即咧出大大的笑容。“相信我,裙兒,我對野豬絕對沒有這種癖好。”他還是喜歡活色生香的女人,她大可不必把自己比到那又丑又胖的怪物去。“你不了解那個動作的意義?”
“懂,我當然懂!”敵人面前,怎麼可以“示弱”?她打腫臉允胖子。“不就是你很餓嗎?”
韓銳盟猛然愣住,隨即縱聲大笑。“是,我很餓,餓得要命。”
“你笑什麼?”裙兒的纖指往他胸口猛戳猛點,懲罰他別有心機的笑容。“下次肚子餓別吃我,你瞧你瞧,害得我全身都沒力氣。”
“大概是我的牙很毒吧。”她可真寶!韓銳盟撫着她白玉般的精緻小臉。“你到底在拗什麼?可以告訴我了吧?”
他居然放下身段來逗她!她耍着的小小性子,竟讓他承受得甘之如飴。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鏤刻在他的心版上?是初識時張牙舞爪的一刻,還是日後靈活百變的時候?表面上,她被他吃得死死的;事實上,他的心思隨她飛轉。
不可諱言的,她盈盈佇立在他心頭的影像愈來愈清晰。
“不告訴你。”裙兒把小臉捂住,大聲喊着。既然韓銳盟見不得她摔着,那他大概也捨不得拋下她走人。“我不想再走了!”乾脆你也別再走了,她偷偷希望。
誰知韓銳盟根本不買她的帳,一個勁兒地逗弄她。
“你不走,就繼續待在這裏。”他的嗓音有着茶館說書人的傳奇魅力,唬得人一愣一愣。“這裏有很多野狼和狐狸,最喜歡吃胖呼呼的姑娘家。”
“亂講,我才不胖!”她放下手,馬上插腰挺胸。“瞧,我腰是腰、臀是臀,體態美得連天女都要流淚。”誓死都要捍衛她的“美”名。
他大聲噴笑,像聽到今生最好笑的笑話。“還有一些狗熊在此出沒,聽說他們挺喜歡啃女人的骨頭。”
“胡說八道,這裏才沒有熊上茫渺山。”這裏好歹是她的地盤,有沒有“熊蹤”,身為地頭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好。”韓銳盟涼涼地回道。“你不是不走嗎?正好可以留下來印證。”
“……”她死瞪着他不放。
“要是明天你還活着,別忘了到各大酒肆茶樓辟個謠。”韓銳盟點了點她的玉額,一臉的寵溺。“我先走一步了,你千萬珍重。”
“慢着,韓銳盟,你不許走!”她跳上前去,親親密密地巴住他不放。
“怎麼,你怕了嗎?”他唇畔的笑弧深深。
那些風流調笑的瀟洒勁兒,因為過去未有開啟他情鎖的女子出現,所以未曾面世;如今裙兒揭了他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使他在雍容完美的形象多了一絲人味。
心有所屬的男人味。
“才不是。”她嘴硬道。“我……我擔心你一個人上路,沒人伺候會很難過。”
韓銳盟捶地狂笑。“還不知道是誰伺候誰!”
裙兒氣急敗壞。“你走好了!反正你到時候要是被人打死,那就算了!”心思拐來拐去,她一會兒阻撓這、一會兒阻撓那,其實都在擔心他那!
他要是以為伏虎寨里沒人守着,大搖大擺就能晃進去的話,那他就儘管去好了,她才不要再為他瞎操心!
韓銳盟走過來,輕輕鬆鬆地扛她上肩,繼續前行,笑意始終盈在他唇際。
對她百般舉措的疑惑雖然淡淡,卻未曾散去。
到底裙兒是什麼來路?這個疑問一直盤旋在韓銳盟心中,幾天幾夜都不退。
她總有一些突發之語,讓他心念一動,但細思之下,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明擺在眼前的片段感覺,就像缺乏關鍵線索的凌亂碎片,難以拼湊。
兩人走着走着,眼前出現了雙叉路口。之前勘驗過路線的韓銳盟,知道右方是通往茫渺山、左方是通往肅豐城,於是毫不猶豫地踏上右手邊一路。
裙兒大叫。“喂,你走錯啦!”
要死了,他還真知道怎麼走到茫渺山那!這可不行,她一定要誤導他!
“是嗎?”她知道如何選擇?這可代表,她知道人煙罕至的茫渺山在何方?
韓銳盟存着姑且一試的心理,雙腿從善如流地蜇向左方。
這時,裙兒的眉梢露笑,有着小小的、壞心的得意,但也有鬆口氣的釋然。
“我看不對,還是走這邊才對。”瞧見她細微的表情變化。知道她並非亂指路,韓銳盟立刻更正回最原始的選擇,悠然前行。
“知道我為什麼改回來嗎?”
她搖搖頭,難道他會窺心術,窺知她心中妙妙俠女第三招:誤入歧途?
“因為你在偷笑。”韓銳盟言笑自若的姿態令人恨得牙痒痒,仍想着:她為什麼鬆了口氣?裙兒似乎不願讓他上茫渺山。
“你!”裙兒瞪着他,心上一把火。是她的得意給了他答案?可惡!
老大不高興,她拖手拖腳地走着,存心要讓他的速度變慢。
這兩日,她的三招兩式雖然沒有真正成功過,但也着實偷了不少時間,算是沒有功勞中的功勞;照着這種方法捱下去,也許她會得逞吧?
韓銳盟抬起頭,眼尖地發現前方有個獵捕動物的陷阱。他正要提醒裙兒留心,卻發現她腳兒一拐,輕盈地繞了過去。
當下,疑雲籠罩了韓銳盟心頭。對照之前跌入馬糞與現在這一幕,實在可疑。
裙兒的腳下功夫如此之弱,若非早就知道陷井所在,又怎麼可能避得過?
難道她曾經在此出沒——更正,難道她經年累月地在此走動,否則怎會避得如此自然,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
這條路只通往茫渺山,附近都沒有人家,那她該是一個大膽而荒謬的推測,浮上韓銳盟心頭。
正當韓銳盟想着的時候,一隻黑玄鹿從草叢裏跳了出來。
“小心!”韓銳盟心中一驚!
黑玄鹿是種攻擊性強的動物,身如牛犢,頭頂長着堅硬多岔的黑角,見到陌生人時,本能性地低頭往前一衝,無辜的冒犯者往往當場肚破腸流。
他不想看到裙兒像個破娃娃般地倒在地上,那個想法令他絕對難受!
韓銳盟後腳跟一蹬,使出上乘輕功,他自恨心有旁騖,沒有提早顧及裙兒的安危。
“‘阿黑’!”這時,裙兒突然爆出驚喜的喊聲,抱着黑玄鹿不放。“好久不見!”
黑玄鹿與裙兒親親密密地膩在一起,一副老早就交好八百年的模樣,令韓銳盟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們認識!
心臟又縮又放,他生平第一次體驗到手腳發軟的滋味,心中的臆測又落實幾分。
“‘阿黑’,上次我要走的時候,沿路還找着你的蹤影。”裙兒攬着黑玄鹿的脖子磨磨蹭蹭,“沒想到今天會見到你!”
黑玄鹿用頰側搓搓裙兒的手掌,黑黑的大眼睛對韓銳盟露出凶光。
“慢着,不可以用角頂他!”裙兒靠在“阿黑”耳邊隅隅細語。“雖然我也不大喜歡他,不過好歹他長得還可以,算是我的新朋友,你不可以對他亂來,知道嗎?”
原來,他之所以蒙她老人家高抬貴手,只因為他“長得還可以”?
韓銳盟苦笑着分析事情脈絡。
之前裙兒就認識認生的黑玄鹿。
裙兒是從這裏離開的。
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明顯的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裙兒根本就是俠隱派的人,而他們一大掛人就住在茫渺山上。
怪不得她老是阻撓他上山、怪不得她老是花招百出、怪不得前兩天她曾經氣唬唬地告訴他,俠隱派里一個壞人都沒有,要他跟着大念三百遍。
當時他懷疑,如果身上帶有文房四寶,她大概會罰他抄個百兒八十遍,心裏還納悶着。搞了半天,原來她是個誤打誤撞的小卧底!
妙啊,真是妙!韓銳盟當下決定,要帶裙兒加速前進!
他記得裙兒提過,她爹爹是頭頭,必須“照顧”整個“村落”的人,管很多事、很多人……這個敢情好!瞧裙兒的氣勢模樣,肯定是俠隱派的大小姐;她無意中成為他談判的籌碼,勝算便更高上幾分;有了她這名頭大大的扣門磚,就不怕俠隱派不迎客。
臆測中的困難一掃而空,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船到橋頭自然直”。
是呀,現在眼前就是一片光明燦爛的未來,如果俠隱派盜密函之事查證屬實,那他就痛痛快快地抄了這惡孽之源——
然而,見鬼了,他為什麼感到很不安?不斷地想着,當情勢演變成雙方對立時,裙兒夾在中間,豈不是很為難?
雖然她神氣活現,但畢竟只是個小丫頭;這種事對她而言,壓力是不是太大了?
這種躊躇的情緒是以前所沒有的,切切為一個小姑娘着想也是陌生的。不過話說回來,自從識了裙兒之後,有多少事是史無前例地展開?她漸漸成了他心上的包袱,甜蜜也滲透到了心底,成了溫柔的眷戀。
這時,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翩然飛在他們面前。
“雪鴿!”裙兒高興歡呼。
在伏虎寨,她就兩個動物好朋友,一是雪鴿,一是黑玄鹿。今天,大家歡聚在一塊兒,她自然開心得不得了。
但是,當她定睛看清楚,才發現——“啊,這只是你的。”她糗糗地摸着鼻子,抱着黑玄鹿轉到一邊去。
韓銳盟挑起眉,這一次,終於抓牢了關鍵之處。
“這隻”是他的?那就代表,有“另外一隻”是她的嘍?
難怪她身上總會無緣無故多出幾錠元寶,她的家人大概是用這方法給她盤纏吧?
想起之前,裙兒還興高采烈地跟他來捉賊,如今卻處處阻撓他。也許她是後來才從家書中得知俠隱派跟她的關聯。
唉,反正她的迷糊也不是一天兩大的事了。
想到她居然以為自己可以阻撓他,溫暖的笑意就浮上雙眼,該說她笨,還是可愛?韓銳盟又好氣、又好笑。
他也暗忖:裙兒被捧在掌心呵疼至大,心靈不染纖塵,心存惡念的人豈養得出這樣的小姑娘?
“喂,那是信鴿啊!”裙兒見他側着頭思索,不客氣地給予技術性指導。“你不快點把捲筒里的信拆出來看,凈盯着我做什麼?”
就算她美得會冒泡,他也用不着這麼捧場。
“我就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可取之處。”像戒不了的癮頭,他就是想逗弄她,想看她又怒又喜、又惱又羞的模樣。
“我從頭美到腳,處處都是可取之處!”裙兒沒好氣地嚷着。
他輕笑着打開信箋,神色一瞬間由笑意凝成了沉肅。
該死的!在他不在的時候,“他”竟下了命令,違約背信!
望着肅豐城熙來攘往、人煙鼎盛的景況,裙兒覺得自己真是好狗運!
當她還在絞盡腦汁想着該如何拖慢韓銳盟的腳步,沒想到天子腳下第二大城——肅豐城就來了一封足以媲美十二道金牌的信箋,讓韓銳盟硬生生地轉個向,抓着她連使輕功,遠離茫渺山。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走在肅豐城大街上,裙兒興緻勃勃地問着。
“見一個人。”他的臉色陰霾得足以嚇壞人。
“是捎信給你的人嗎?”裙兒不為所動,心情依舊好得不得了。
“嗯。”他隨口應了聲,心思沒在她身上。
太好了!這個人解救了伏虎寨,見不面,她非好好謝謝這個人不可!
“我現在心情很好,簡直是非常好。”裙兒主功告知。“你要是心情不佳,想訓人的話,我倒是可以借你出氣一下。”瞧,她可慷慨着吧!
他才懶得理她。
真是悶呀!難得她想要盡一點小奴僕的本分,他卻板起了臉孔。
雖然裙兒因為伏虎寨躲過一劫而心中大樂,卻也一直挂念着韓銳盟的情緒。他看起來又像生氣又想揍人,心情肯定差到了極點;這件事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使她不似以往,一遇到不開心的事,轉個身就全忘了。
瞧,她多講義氣,看他不開心,她也不開心了呢,為什麼他都不感動呢?
韓銳盟則是不停思索,“那個人”明明給過他承諾,到頭來為什麼又不守信用?
他像識途老馬般地,帶裙兒在複雜的街道上左彎右繞,而後進入有肅豐城第一豪宅美稱的風林閣。
不等門房規規矩矩地通報領路,韓銳盟提起裙兒的楚腰,縱身飛入其中一間精舍。
一個千嬌百媚的宮裝麗人正攬鏡自照,眼角餘光才剛瞄到徐徐落地的一男一女,朱唇未啟,一抹甜笑就漾了上來。
她擱下銅鏡,裊裊亭亭地起身,如弱柳拂風的身段款擺着無限風情,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你要見的人是她?”裙兒的小臉突然喀啦喀啦地垮了。
“沒錯。”大抵只有對着裙兒,韓銳盟才會作出很不英雄的咬耳朵舉動。“從現在起,不許亂說話。”
“就只知道要對我凶!”裙兒嘟嘟囔囔,很不是滋味。
“韓爺,你來了。”柳初瑕緩緩踱過來,笑意盈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小女子,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早,看來你的輕功又進步了吧?”
好甜、好媚、好個酥麻入骨的柔軟嗓音啊!裙兒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小臉突然皺在一起,心裏頭不太舒服。
別的女人同韓銳盟說話,都用這麼嬌滴滴的嗓音?哼,可真是難為了他一連幾天都聽她粗野如市井小販的吆喝!
“這位是……”柳初瑕好奇地望着裙兒,鳳眼滴溜溜地瞧着。
“她不重要。”柳初瑕捎來的音訊與俠隱派有關,她最好別知道裙兒的身分,以免這機變百出的女子又別有所想。
“哦。”見他沒意思開口,柳初瑕很聰明地打住不問。
倒是裙兒的靈眸頓時噴出火花。她不重要?那什麼才重要?
只怕眼前風華絕代、艷麗無雙的美人兒,才是他的心頭肉吧?
裙兒心理有些不舒坦,但單純如她,卻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甚至不知道這就是捻酸吃醋,只知道裏頭酸溜溜,怪不舒服。
尤其當她發現,韓銳盟只顧着盯緊柳初瑕,一股不平之氣便蒙蔽了雙眼,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眼中的怒火,只道他待美女跟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不嘲弄也不諷刺。
原來人美就有這麼點好處,誰都不忍心對她使壞!
韓銳盟絲毫不察裙兒的心事,只是睇着柳初瑕,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他知道她其實是個狡黠女子,正因為她與另一個人失信於他而憤怒。
裙兒悄悄地拉住韓銳盟的衣角,想將他扯遠一些,沒想到他不動如山,反而讓柳初瑕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小動作。
“呵。”她意會似地朝她一笑,那種名動公卿的絕艷不是裙兒能比擬的。
好呀,她總算知道了,原來韓銳盟趕得十萬火急,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她怎麼阻繞都沒用,反而是這美人兒在千里之外勾勾指頭,他就飛奔而至。
太可惡了,重色輕“沒色”!裙兒偷偷掐他一把。
韓銳盟轉過頭來,眼神凍得可以殺死人。
裙兒嚇了一跳。幹麼?抗議一下都不行哦?
“裙兒,你出去。”他森寒的眼眸凝着怒氣。
“不要。”他想和美人兒孤男寡女地共處一室,她才不依!
“來來來,西廂房備有茶水點心,都是御廚精製,先過去歇一會兒吧。”柳初瑕笑咪咪地招呼她,把她當青澀稚嫩的丫頭片子對待。
裙兒敢發誓,她眼神中有一絲調侃,笑她在韓銳盟跟前吃癟。
她是敵人,是來搶韓銳盟的,堵她、堵她,跟她杠到底!
雖然裙兒尚未意會到自己竟格外在乎韓銳盟,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把他扣緊在她身邊,但她已經決定全力鞏固領土。
擅搶韓銳盟者,死!他若想轉移陣地,一樣找死!
終於,韓銳盟不耐地開口。“我們有要事相商,你到外頭候着。”
說畢,他像抓小雞似的拎起了她,將她拋到門外。
裙兒不敢置信地喘着氣,簡直氣炸了。
“韓銳盟,你好樣兒的!有種就別再到我眼前晃!”否則就揍得他滿地找牙。
別不信邪!套句她家老爹的口頭禪:媽的,她講真的!
裙兒一被扔出門口,馬上就受到熱烈的招待。
柳初瑕手下自有一票伶俐的侍女,早就在外頭等着接人。當裙兒小小的身子飛出來時,馬上訓練有素地上前接住,然後不顧裙兒大聲呼救,把她往西廂房架去。
呼救聲愈來愈小,終至不聞,柳初瑕精緻美麗的小臉因而漾起滿意的笑容。
“很有趣的小女孩。”她側着螓首,露出粉嫩白皙的玉頸。
她年方十九,明明不比裙兒大多少,但語中似已歷盡滄桑;而年輕的她的確已百戰風雲,和單純鮮活的裙兒是兩個世界的女子。
韓銳盟無意閑話家常。“這是怎麼回事?”他沉聲問道。
他接到飛鴿傳書,說皇上已經遣人設下圈套,誘使上回盜密函的人再度下手。
換句話說,之前答應讓他先出手調查的承諾,現今全成了廢話。
“我以為我還有十五天的時間。”十五天後,如果他的調查沒有結果,其他人才可插手,這是皇上大舅與他的約定。
“恐怕是我那爹爹等不及了。”柳初瑕微微一笑,像尋常女子提起自家父親般地輕鬆自然。其實她口中的爹爹啊,可是坐龍椅的呢。
“他這麼沒耐性?”
“你也知道,遺失的密函里藏了重大秘密,不早點解決,他心不安哪。”
“什麼秘密這麼重要?”非得跟他毀約背信不可?
自從他自告奮勇接手這件事後,皇上大舅就三令五申,絕對不可偷看密函里的內容,哪怕是蠟封已拆,也絕不可逾矩。
遍遍的叮嚀,讓人本來不好奇也變得心頭痒痒了。
“大概是他老人家有便秘的毛病,怕被世人發現,有損天威國格吧。”她呵呵輕笑,語氣亦真亦假,鳳眼兒里有戲諺也有認真。
韓銳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或許從前他會笑語兩句,但這件事牽扯到了裙兒,處理手法就慎重許多;因為裙兒,那個小小的、頑皮的、難纏的姑娘家,他無法隨便應對這件事。
如果俠隱派真做了不該做的事,王命會像張帶刺的網,將她緊緊網住,刺得她皮破血流。
他只想保護裙兒,不使毫無矯飾的天真笑顏被剝奪。
“他到底還記不記得,他是一國之君?”柳初瑕聰慧絕倫,套她的話並不容易,他耐下性子慢慢磨。
“當然記得。”流波一瞟,她笑得千嬌百媚。“但那又怎樣?”
“君無戲言。”這四個字,就像從牙關里硬擠出來。
“哦,關於這一點,他老人家已經有了解釋。”柳初瑕慢條斯理地說著,嗓音清甜,起伏有致。“爹爹說,大家天天都在說謊,尤其是朝廷命官,開口閉口都在粉飾太平,他雖是皇帝,但也是個人,難免近墨者黑。”
韓悅盟低咒一聲。“該死的,哪有這種狡辯胡扯的皇上?”
“所以,那句‘君無戲言’,你就快快把它忘了吧。”柳初瑕同情地瞅着他。
韓銳盟不發一詞,但眼中堅決的神色已經清楚輻射出“不願意”。
“為什麼要親自追查俠隱派?像這種事,不需你親自出馬也辦得成,何必南北奔波?”柳初瑕滴溜溜的眸子中,彷彿洞悉了什麼。“乾脆就讓我爹爹的人去查,等抓到了人,再請你過來瞧瞧好了。”
“是你的人,還是你爹的人?”他太清楚柳初瑕的能耐,這個看似嬌柔的女人擁有超越男人的勇氣與智謀,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證明巾幗勝於鬚眉的機會。
柳初瑕掩唇輕笑,並不作答。
她是皇上多年前遊歷江南、一夜風流的紀念品,從小在民間成長,直到四年前才將她認回來,正式列名為皇室中人。
柳初瑕不是一般的公主,笑不露齒、立不搖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教條對她不起作用,她更不像其他身分相仿的同類,整日待在宮裏等着嫁人。
畢竟在成為“公主”之前,她歷經過太多風浪,已經不再只是賢良淑德的料,皇上親爹也只好任她逐步實現巾幗英雄的願望。
韓銳盟沉聲不語,已然決定:無論如何,裙兒他罩定了!
“放出去的消息,內容如何?”擒賊之務,韓銳盟絕不同意假他人之手。
“明兒夜裏亥時,傳送密函的密使會夜宿火曜別館。“柳初瑕笑意盈盈地奉上情報。
韓銳盟轉身就走。
不用問他接着想怎麼做,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這件事,他插手管定了。
“我幫你遣掉爹爹派來的閑雜人等,可好?”柳初瑕碎步追上他,提出誘人的建議。
閑雜人等,指的是那些等着緝拿大盜的大內高手。
韓銳盟聳聳肩,算是答應了。
“別忘了,你欠我一個人情了喔。”柳初瑕漾開狡詐的笑弧,成功地達成交易。
“施恩不望報”絕對列不成她的座右銘,柳初瑕向來是有仇報仇,然後“指定”別人必須對她有恩報恩;她善於予人方便,更擅於把人情當作商品交易着。
也因此,她能夠號令眾多江湖高手;再棘手的事兒,都不必動到自個兒的一兵一卒。
“對了,有個問題:那位姑娘是誰?跟俠隱派的事兒有關嗎?”
韓銳盟心中一凜。“為什麼這麼問?”
“你支開了她。”柳初瑕偏着頭,記憶力好得驚人。“你以前從不支開小信子。”
說到裙兒,不知不覺地,他的眸子都轉柔了。“那是因為小信子從不招惹麻煩。”
“你還替她收拾麻煩?”明眸中有着刺探成功的光芒。
他的俊臉閃過了一絲狼狽。
“我可以去查查她的底嗎?”柳初瑕狀似天真地問着。“就當抵掉剛才的那個人情。”這可是她最大最大的讓步。
能自她手裏討回人情簡直難如登天,這小女人太機靈,誰都占不了她便宜。不過一想到裙兒,再大的好處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因為裙兒。
他不為所動,昂首闊步地離去。“不成。”
“那真可惜。”柳初瑕望着他的背影,毫不掩飾眼中的狡黠。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大名鼎鼎的韓銳盟如此關注?什麼樣的搞怪小麻煩,能讓他毫無怨言地收拾着,當寶似的不讓人碰?
她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純粹只是湊湊熱鬧。
所以,她還是要翻小姑娘的底細,就算犯他怒顏,至於他不願意抵去欠她的人情嘛……
柳初瑕悠然輕笑。那隻能說,這筆交易她談得穩賺不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