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庄冬芸清醒過來，四周一片漆黑，直到身邊有了動靜。

「醒了嗎？」

溫仲照的聲音傳來，接着燭火乍現，室內明亮。

「已經……晚上了嗎？」她想起身，卻覺得全身酸痛。

「你還是躺着比較好。」他來到她身邊，將她身子壓回床上。

庄冬芸先是愣了愣，隨即看向他，他的笑容暗示她這一切全是真的。

她並不是在作夢，驀地，她回憶起自己的行為，紅潮染面，她迅速抓起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

「討厭……」她不敢面對他，感到羞恥地在心中暗罵自己。

天呀！大白天的，她居然和他那樣肆無忌憚地親熱，甚至還像個發浪的女人一直呻吟，最後還昏了過去……如此一來，她的臉豈不全丟光了！

「娘子，現在才害臊是不是太晚了？」他放低身子，在她上頭笑道。

庄冬芸真想跳河算了。「走開！你快走開！」都是他的錯！她明明沒那個意思，他居然還那樣對她……

溫仲照見她羞成這樣，忍不住笑出來。「好啦！別躲了！快出來，告訴我，你想洗澡還是想用膳呢？」他邊問邊拉着她死命抓着而不肯放手的被子。

她身上一絲不掛，他卻穿戴整齊，這樣的不公平讓她有點氣憤。

「我什麼都不要！你出去啦！」她大聲道，與他展開拉鋸戰。

溫仲照被她的行為逗得直發笑，最後乾脆連被子一起將她橫抱起，朝準備好的熱水而去。

「算了！還是先洗澡好了！」

來不及反應的庄冬芸才尖叫完，「撲通」一聲，整個人就掉進浴桶。

「啊——」

溫仲照動作迅速，及時救回被子。

「溫仲照！」差點被水嗆到的庄冬芸頭一伸出水面就氣憤地朝他怒吼。

「在！需要幫忙嗎？娘子！」他拿着布巾做好準備，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

可惡！這個男人……為什麼她總是拿他沒辦法呢？

「用不着！你走開啦！」她搶走布巾，氣憤地道。她才不要讓他有機可乘。

他失望地看着她，「真的不用幫忙？我可以幫你洗背！」

她朝他臉上潑水，「大色狼！還不走開！」

「哎呀！我的衣服濕了！」他故作驚訝，接着看着她，「沒辦法，那一塊兒洗吧！」

「不要！你敢進來，我就……我就咬你！」她不甘示弱地道。

他呵呵一笑，不再捉弄她，「真可惜！那麻煩娘子快點洗吧！不然得了風寒，我會過意不去的。」說完，他躲過她的憤怒之水，溜到屏風外。

庄冬芸雖然不甘心，還是乖乖洗了個澡。

溫仲照為她準備好一套衣物，她匆忙穿上，很快恢復女裝模樣。

「這個……」她離開屏風，不明白地看着他。

桌上已經備好酒菜，他指示她用膳，「這樣才像你！」

他打量她的視線十分大膽又熱情，令她渾身不自在。

「扮成男人又不是我願意的！」她在他身邊坐下，肚子傳來的咕嚕聲，讓她忍不住動筷。

「吃慢點，別噎着了！」他倒了杯水給她。

她接過，大大地喝了一口，這才察覺自己難看的吃相，忙正襟危坐，慢條斯理起來。

她多變的表情令他想笑，但還是強忍下來。

「太晚了！今晚在這休息，明早我跟你一塊兒回學館吧！」他一手撐着下顎道。

她吃驚地抬起頭，吞下食物，「那你的他怎麼辦？」怪了！她不就是來帶他回去的嗎？現下他主動要回去，她居然還在為他的紅粉知己擔心，她真的腦袋不清楚了！

「你都找上門，我怎麼還能留在這！」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但是……我並沒有意思要你馬上回去啊！」她着急道，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情一樣。

溫仲照看着她，筆直地注視她，那眸子有着深情與迷戀。他笑道：「我想……讓你知道真相也沒關係吧！」

「啊？」她聽不懂，眨了眨眼。

他起身，「芸兒，你跟我來吧！」說完，他已經開門踏出房。

庄冬芸一個回神，趕忙吃了幾口菜，接着迅速跟上去。

溫仲照帶她來到隔壁，庄冬芸一時間無法反應，直到門打開，她才不自然地退了幾步。

方弘先是詫異，但看了好友一眼后，像是明白什麼，稍微側身，笑道：「進來吧！真沒想這麼快！」

溫仲照皺了一下眉頭，有點不是滋味。

「進來啊！」方弘對着發獃的庄冬芸燦爛一笑，笑容比女人還嬌艷。

庄冬芸沒想到近看對方，竟會是如此迷人，細緻的五官與身材似女又似男，介於陽陰兩極的氣質令人震撼。

這樣特殊之人，瞧得庄冬芸都有點心跳加快。

「打擾了……」她像着了魔，怔怔地踏進門。

她在幹什麼？又不是見老朋友，對方可是溫仲照的紅粉知己，而她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照道理她毋需這般客氣……但是，不知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哪不舒服，更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

庄冬芸進入房間，溫仲照帶她坐好位子，那舉止瞧在方弘眼中，忍不住想發笑。

「溫夫人見到我的反應還真是特別！」方弘選了個位子坐下，並為他們倒茶。

庄冬芸不知該說什麼，她看向溫仲照，只見他笑得十分開心，讓她更加無法回應。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介紹對方給她認識，她以為他會盡量避免他們兩人面對面的。

「芸兒，這位是方弘，我非常重要的好兄弟！」溫仲照說道。

「我要說清楚一點，我跟仲照是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兄弟。」方弘說明道。

庄冬芸不明白，溫仲照淡然一笑，很快將兩人之間的關係解釋一遍，還有一切的真相。

聽完，庄冬芸指着溫仲照，一臉不敢相信，「原來你沒病，而且還很正常！」

「仲照是為了我才故意讓人說閑話的，這一切都怪我這差勁的身子，要是我能再堅強點，就不需要他的保護了！」方弘有點難過地咬住下唇。

那模樣就好像對於自己的無能感到氣憤又莫可奈何，庄冬芸體會到他內心的痛苦。

「方大哥，你別難過，不是還有半年嗎？你再撐着點，半年很快就會過去了！」

庄冬芸的關懷眼神與安慰都令方弘愣了一下。

她溫柔一笑，用力握住他的手，「方大哥放心！既然知道真相，芸兒不但會嚴守秘密，還會幫助方大哥，所以方大哥別擔心，芸兒跟仲照一定會讓方大哥安然無事地離開相公院的。」

她的接受與大方確實與一般女子不同，方弘原本還有點顧忌，這下他終於明白好友那一頭陷進去的理由了。

方弘笑着反握住她的手，開心問道：「我可以叫你芸兒嗎？」

「當然可以！」庄冬芸忘記他的身分，感覺就像多了一位親人。

「芸兒不但長得漂亮，人又大方有個性，讓方大哥都有點心動了！」

瞧方弘越握越緊，越說越靠近，溫仲照有點不偷快地上前將方弘拉走。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少用那不男不女的笑臉勾引人。」

「仲照，你好過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方弘像受到打擊，捂住臉，啜泣起來。

庄冬芸忙介入，瞪了丈夫一眼，「仲照！你說的真難聽，什麼不男不女，方大哥又不是自願變成這樣，等方大哥恢復自由，就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了。」

得到庄冬芸的維護，讓方弘興奮不已，溫仲照一下子成了被孤立的對象，他瞪向方弘，只見他躲到妻子身後，朝他扮鬼臉。

「方弘！你這牆頭草，虧我這麼幫你！」溫仲照沒想到情況會變成這樣。他這娘子的接受度與正義感未免太強了！

「你們是好兄弟，幫忙是應該的！」庄冬芸已經靠向了方弘。

方弘一個抱住她，高興道：「芸兒，你真是太好了！方大哥好感動！」

溫仲照臉色一變，不悅起來，「方弘！你離芸兒遠一點！」

「芸兒，方大哥這樣抱着你，會不會讓你覺得很噁心？」方弘不理會好友，美麗的眸子瞅住庄冬芸，聲音又輕又柔。

庄冬芸覺得他的聲音真的好悅耳，心情偷快地搖頭，「不會啊！感覺好像多了一位姊姊……啊？」覺得說錯話，她忙捂住口，接着道：「我這麼說……會不會讓方大哥感到不舒服……」

「不會！能當芸兒的好姊妹也滿不錯的。」

「真的嗎？」庄冬芸笑得更高興了。

兩人有說有笑，被冷落在一旁的溫仲照受不了吼道：「方弘！你給我差不多一點，那惡劣的毛病別用在芸兒身上！」可惡！他這好友身子雖然差，但那張嘴巴卻十分會說話，倘若不是他表明立場，他真懷疑他根本是男女通吃之人。

溫仲照難得發脾氣，方弘哈哈大笑起來，庄冬芸的心中不知為何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怪了！知道真相的她，心中變得好舒坦，甚至還對溫仲照這個人有了另一番認識。

她沒想到他是如此重情義之人，為了朋友做到這種地步，連她都深深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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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庄冬芸與溫仲照一同回學館。

梅兒見到兩人恩愛的畫面，開心得不得了。主子的魅力真是強，總算將姑爺的心搶回來了！梅兒忙吩咐廚娘快點準備大餐，好迎接兩人回來。

學館裏的屬下大都是溫家堡的人，而負責管理的顏叔聽見這消息，趕忙捎信給溫夫人。

大夥兒正興高采烈慶祝時，庄冬芸卻做了一件出乎眾人意外之事。

十來天後，庄冬芸特別派人邀請方弘到學館來小住，她的這項舉動立刻引起騷動。

學館裏外全都無法理解她這種行為，溫仲照顯然也被她驚嚇到，但是想了想她的個性與脾氣，就見怪不怪了。

庄冬芸知道這樣的行為有點不合乎社會禮教，但是她真的打從心裏不討厭方弘；對於方弘那總是愛開玩笑的個性特別欣賞，其中最令她賞識之事便是他彈奏的那一手好琴。

方弘彈的琴聲很特別，流暢的旋律、輕盈的節奏、自然的音色……令人如痴如醉，恍如置身夢幻之地。

庄冬芸雖然學習過不少琴藝，但與方弘相比，就遜色許多了。

方弘習慣一身女裝，他的氣質與裝扮不輸其他姑娘，學館上下之人初次見到他的瞬間全愣了好半天，心中多少明白溫仲照迷戀對方的理由了。

庄冬芸一邊處理學館事務，一邊向方弘請教琴藝，為了他，她還特地設置了一間琴室，好讓方弘隨時都能彈琴。

溫仲照瞧她關心方弘比關心自己還熱心，心中總有些不平。

方弘大方地接受庄冬芸所安排的一切，喜好琴藝的他總是學習有限，而庄思德學館不虧是老字號，書庫里有大量古往今來的琴譜，這點讓他更加感謝庄冬芸的幫忙。

「方大哥，我想過了！不如待你恢復自由身後，就到我這來教琴，如何？」庄冬芸突然提議。

目前學館已有兩位師傅，學徒還不到十位，而傳授內容只是一些基本文章與書籍。原先她有意思親自下去傳授琴藝，但女子教學必定會引起外人閑言閑語。她是無所謂，但學館的名聲還是多少要顧忌。

方弘訝異她的話，含笑道：「好妹子，你這提議真是嚇着我了！你是想聘用我擔任琴師嗎？這可是一項大膽的行徑喔！」

庄冬芸雙手撐住下顎，開心道：「有何不可，方大哥的實力堅強，不聘用你才是我最大的損失和遺憾呢！」

方弘看着她，越來越佩服她的勇氣，「你不怕學館名聲受損嗎？我可是有污穢過去之人。」

「你的琴聲代表着你的一切，相信懂琴之人，一定會了解真正的你。」

「好妹子，就算我有意思教琴，那也要學徒的父母點頭同意吧！」他低下頭，試着調了幾個音。

「這點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們的！」

她那自信模樣，讓方弘搖了搖頭，「唉！你的固執就跟仲照一樣！Ｊ

「那你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他抬起頭，看着她笑道：「你想我會捨得拒絕我好妹子的請求嗎？」

聞言，庄冬芸興奮地擊掌，「那太好了！這麼一來，我的目標又完成一個了！謝謝你，方大哥！」

「對了！這件事你跟仲照談過了嗎？」他突然問道。

她頓了一下，「呃……還沒，我打算今晚跟他說！」

方弘皺眉，「嗯……搞不好他會反對喔！」

庄冬芸雙手環胸，「不可能！他才沒理由反對！」

方弘開始撥琴，笑道：「那你就錯了！他只要一個理由就能反對了！」

「什麼理由？」她好奇地問道。

方弘故意不回答，撥琴速度加快，一首美妙樂曲隨即輕快揚起。

庄冬芸本想繼續追問，但一聽到美妙的琴聲，整個人就着迷了。

方弘的視線偶爾飄向她，嘴角含着溫柔。

這傻妹子，大概不知道她這些天老是窩在這裏，已經有人快受不了了。

想到溫仲照那眉頭深鎖模樣，方弘的心情不禁愉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