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天是方弘恢復自由之身的日子，當他踏出相公院時如釋重負，彷彿卸下一身的難堪枷鎖。

「方大哥！這邊、這邊！」庄冬芸自一邊的巷口處朝他揮手。

她等了一炷香時間，終於見到方弘的身影。

見到庄冬芸，方弘趕忙上前，將她拉進巷裏。「芸兒，你怎麼會在這？我不是一再地叮嚀你……」

方弘差點嚇傻了。她真是太亂來了！這裏可是龍蛇混雜之地，她一個女人居然單獨前來。

「人家高興嘛！這麼好的日子，人家沒辦法乖乖待在學館等你。」她勾住他的手，撒嬌道。半年來，她已經當他是親人一般看待，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表現小孩子的一面。

方弘未換下女裝，不知情之人還會誤以為兩人是姊妹。

「你真是一點都靜不下來，怪不得仲照一天到晚在擔心你。」知道說不過她，方弘只能無奈地搖頭。

提起溫仲照，她皺起眉頭，不悅道：「別跟我提那負心人，說什麼要回溫家堡一趟，結果一去就是半個月，連一封信和一句話也沒給我，這次別想我會原諒他！」

半個月前，溫仲照突然決定回溫家堡，說是要處理一些事。

庄冬芸沒有特別留他，而他卻像一離開就斷了音訊一樣，讓她越想越生氣。

方弘帶着她朝另一條巷子而去，「既然擔心他，怎麼不乾脆去一趟溫家堡呢？」

「想得美！為什麼要我去找他？況且學館好不容易進入狀況，我忙都忙死了，哪還有閑工夫理他！」

知道她在逞強，方弘沒有故意點明，「真的嗎？你真的忙到沒空理他？」

「當然！」

「那你在氣什麼？」方弘問道。

庄冬芸怔了一下，「呃……我……」被攪亂了思緒，她臉紅起來。

「傻妹子，這麼逞強當心仲照不要你！」他調侃道。

她急忙道：「他敢！我就要他好看！」

方弘笑了笑，「不好吧！他再好看下去，你就要更要擔心了！」

「方大哥！你好過分！」終於明白他故意抓她語病，庄冬芸氣的直跺腳。

方弘開心地環住她肩，「好啦！不鬧你了！咱們快點離開這裏吧！」

偏僻的巷子畢竟不安全，方弘準備帶着她轉彎時，一群人不知從哪冒出來，很快將他們兩人圍住。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方弘忙將庄冬芸拉到一邊，挺身護住她。

從一群人的當中走出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只見他臉上佈滿許多皺紋，眼神詭異，模樣令人生厭。

「杜老爺！」方弘一眼就認出對方的身分。

杜老爺露出邪惡笑容，「弘兒，我等你好久了！」

「方大哥，他是什麼人？」

「下流之人！就是他死纏着我不放，要不是有仲照幫我，我大概沒法活着離開那地方吧！」方弘語氣里充滿厭惡。

杜老爺瞪着他，「你這賤人！也不想想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銀兩，除了彈琴喝酒，就是不讓我碰，現在你已經不是院裏的人，看溫家那小子還怎麼替你撐腰！」

庄冬芸馬上了解狀況，挺身朝杜老爺罵道：「你這下流的老頭子！敢動方大哥一根寒毛試試看，溫家堡絕對不會放過你！」

杜老爺一點也不在意，「我把方弘抓走，然後再把你殺了，這麼一來，溫家堡怎麼會知道是誰幹的呢？哈哈哈……」

庄冬芸拉住方弘的衣袖，知道他們有難了。可恨她沒帶屬下，否則也不會讓這杜老頭如此囂張。

方弘沒想到杜老爺會特別選在這天，看來他一定計畫了很久。他緊握拳頭，低聲道：「芸兒，待會兒我一暗示，你就快點跑，只要跑出巷子就沒事了！」

「不要！我不要離開你，方大哥！」知道他的想法，她用力搖頭。

方弘輕拍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沒事！聽我的話，一有機會就快點跑，知道嗎？」

她從他眼中瞧見決心。他是準備犧牲自己嗎？

「不可以！方大哥，不可以……」她阻止道。

「幫我跟仲照說聲對不起，還有好好保重身體！」

再這緊張關頭，方弘還是展露溫柔笑容，這讓她淚水迸出眼眶，不顧一切地死命地抱着他的胳臂，「不要！我不要你這樣，不要！」

「杜老爺，我願意跟你走，不過你要放了她！」方弘面對杜老爺道。

杜老爺大笑起來，「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賤人！你們誰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來人！把他們都抓回去！」

事情變成這樣也是預料中之事，方弘衝上去，並喊道：「芸兒，你快走！」

「方大哥！」庄冬芸着急不已。

「快走！」他再度指示。

他們兩人都不懂武術，方弘只能儘力讓庄冬芸逃走。

杜老爺的手下個個強壯有力，兩人毫不費力就抓住方弘的手臂，將他壓倒在地上。

「殺了那個女人！」杜老爺忽然一個下令。

「不要！」方弘奮力喊道。

庄冬芸抓起身旁的東西，竹籃、木棍……凡是有用之物全朝對方丟去，她沒辦法丟下方弘不管，一個人逃走。

「救命！救命！殺人啊！」她大聲喊道，儘可能地大叫，只要有一點希望，她都不想放過。

「可惡！住口！你這臭女人！」杜老爺一個眼神暗示，一名手下衝上前，抓住她的同時，也甩了她一巴掌。

「啊！」庄冬芸無力還擊，身子跌進一堆木柴間，頓時眼冒金星，噁心昏眩全部湧上來。她試着撐下去，但意識卻開始模糊。

杜老爺的手下面露得意笑容，自腰問抽出一把刀，朝她而去。

「芸兒——」方弘大聲叫道。

突然，一道劇烈之風掃過庄冬芸的臉龐，待她瞧清楚怎麼一回事時，一陣錯愕。

她撐起發疼的身子，揉了揉眼，差點以為自己眼花。

溫仲照不知從哪冒出來，只見他身手嬌健，揮拳有力，踢腿如風，氣勢磅礴，宛如一頭被喚醒的可怕猛獅，招式狠又准，絲毫不留情。

眨眼之際，杜老爺的手下一個個挂彩，狼狽不堪。

庄冬芸屏住氣息。瞧他平時弔兒郎當，無所事事、優閑自在，總是四處閑晃，像極了紈絝子弟，沒想到其實是深藏不露。

方弘見到好友十分高興，一恢復自由就迅速衝到庄冬芸身邊。「芸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

她拉住方弘的手，指着溫仲照，「原來他會武功……方大哥，你知道嗎？」

在這樣的緊張時刻，虧她首要想到之事居然是溫仲照會武功之事，方弘真是被她擊敗了。

「仲照是溫家堡的未來大當家，當然會武功。」方弘忍着笑意道。

「可是他從來沒告訴過我。」他居然瞞着她這麼重要之事！庄冬芸心有不甘。

方弘撫住發疼的額，無奈地道：「芸兒，你還有心情管仲照，你自己呢？究竟有沒有哪不對勁？快點告訴方大哥！」

總算轉移話題，庄冬芸這才察覺全身發疼。「啊……真的好疼，那混蛋居然這麼粗暴！好過分！」她一會揉臀、一會揉腰，眉頭幾乎糾成一團。

「這裏交給仲照，我先扶你回學館，你需要看大夫。」方弘將她扶起來。

庄冬芸十分吃力地站起來，她看向溫仲照，只見杜老爺已經倒在地上，頻頻向他求饒。

「活該！那叫自作自受！」她狠瞪杜老爺一眼，接着轉向方弘，「太好了！方大哥，這麼一來，那杜老爺再也不……啊！我的肚子……」才鬆口氣，怎料腹部傳來痛楚，令她雙腳一軟，抱着肚子一個滑跪到地上，臉色頓時發白。

「芸兒！你怎麼了？」方弘着急的大聲喚道。

「我的肚子……好痛……」無法承受那劇烈的絞疼，庄冬芸想拉住方弘衣袖，卻怎麼也抬不起手，眼前只覺一片漆黑，接着昏眩過去。

「芸兒！芸兒！」方弘臉色刷白，急忙朝好友喊道：「仲照！你快來！芸兒不對勁！」

溫仲照猛地轉身，杜老爺見機不可失，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溫仲照不想理會他，一個箭步就衝到庄冬芸身邊，見她臉上失去血色，心一糾，不顧一切地將她橫抱起，迅速朝學館方向奔去，方弘忙跟上。

芸兒……芸兒……你千萬不能有事……

溫仲照像是跌進萬丈深淵，他的心情染上陰霾，一顆心糾痛不已。

此時此刻，他只求懷中的心愛之人平安無事，否則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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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思德學館大門口外佇立着一道男子身影，他滿臉鬍子，肩上只背着一個包袱，衣服破爛，腰上繫着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模樣像極一名乞丐。

他看着上頭的碩大匾額，眼神染進傷感，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準備上前敲門時，溫仲照突然出現。

溫仲照見到陌生人，趕忙停下身子，提高警覺地瞪向他。

「你是什麼人？在這裏做什麼？」他的語氣充滿着急與憤怒。

男子才想開口，但注意力被他懷中女子一個吸引，頓時全身緊繃，喊道：「芸兒……喂！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抱着芸兒？」

聽見對方親昵地呼喚妻子，溫仲照渾身不舒服，「她是我妻子，我是她丈夫！」他迅速表露身分。

「什麼？你是芸兒的丈夫？」男子面露驚愕。

溫仲照不了解對方的身分，而此時的狀況也不容許他再多所耽擱。

「不管你是誰，我現在沒空跟你啰唆，我妻子受了傷，需要馬上看大夫，麻煩讓開！」溫仲照厲聲道。

男子對於他的命令感到十分不悅，但看在他懷中女子的份上，他不想跟對方計較。

「我懂一些醫術，讓我來看吧！」

溫仲照不想拿庄冬芸的命冒險，正想拒絕時，方弘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

「怎麼了？仲照，你還不快點抱芸兒回房！大夫呢？叫大夫了沒？」他吞咽着口水，試着調整氣息。

又來了個與芸兒相識之人，男子臉上充滿不解，他一個側身，讓出路。

「不用請大夫，我來看就行了！你這木頭還不快點將芸兒抱進去！」男子指示溫仲照。

溫仲照心頭燃起無明火，方弘則一臉迷惑地看着對方，「你是大夫嗎？」

男人緊蹙眉，吼道：「少啰唆，救人要緊！」他已經看出芸兒的身體有異樣，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

溫仲照經他提醒，決定不與他繼續計較，最重要是妻子的安危。

他不再遲疑，迅速衝進學館，男子隨後大步進入，方弘也準備跨步時，男子一個伸手阻止。

「等等！那個人是芸兒的丈夫，那請問姑娘，你跟芸兒又是什麼關係？」

方弘被他一問，差點愣住，接着才發現自己還是一身女裝，怪不得會被誤會。

「芸兒是我妹子！」他沒有特別糾正他，簡單道。

「你妹子？你是說……你是芸兒的姊姊？」男子瞠目。

方弘微笑，客氣道：「是啊！這位仁兄，可否請你快點入內救我妹子，好嗎？」

男子神情複雜，旋即進入學館，口中念念有辭。

庄冬芸受傷之事引起騷動，梅兒急得差點哭出來。

溫仲照將庄冬芸抱到床上，男子也在這時候進入，梅兒一見對方，忙捂住口，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一個乞丐。

「你快點去準備熱水！」男子指示梅兒。

梅兒看向溫仲照，見他點頭，才匆忙離去。

「你，出去！除了剛才那位姑娘，其他人都不許進來！」男子將溫仲照推開。

溫仲照緊握拳頭瞪視他，本還抱着懷疑之心時，就見男子將背上包袱放到桌上，打開居然是一個木箱，裏頭全是一些藥材與瓶瓶罐罐。

原來他真是大夫！溫仲照心中的迷惑消褪許多，他忍下心中的不安，「我妻子就麻煩你了！」說完，他恭敬地離開。

男子盯着門好一會兒，眉一挑，似乎對於溫仲照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梅兒端着熱水進門，男子捲起袖子，來到床沿，開始為庄冬芸診斷。

溫仲照在門外心急地地來回踱步，方弘的心情與他相同。

「好兄弟，真的很對不起！」方弘像忍了許久，終於開口。

溫仲照停下身子，表情痛苦道：「不關你的事，是我的錯，我忙昏了頭，忘了你的事，同時也忘了芸兒那不會乖乖待在家的個性；我應該早點派人去保護你，然後叫人看住芸兒的，結果……」他後悔地靠在門上，對於自己的大意無法原諒。

方弘明白，來到他身邊，嘆道：「我真是沒用，連芸兒都沒辦法好好保護，要是她有什麼事，我一定沒法原諒自己。」

溫仲照知道他關心芸兒的心情，他也擔心着妻子。

「對了！方弘，能不能麻煩你去替我通知芸兒她爹，芸兒受傷之事，我不想瞞着他。」他希望好友能轉移一下注意力。

「嗯！我明白了！我這就過去請庄老爺過來一趟，那……要不要順利請……大夫過來？」方弘朝門口望去，臉上充滿擔憂。

溫仲照搖頭，「不需要！我相信那個人！」說也奇怪，剛才在門口，他還對那陌生男子滿腹戒心與懷疑，現在他卻認為可以將芸兒的命交給他，這樣的轉變全是因為他在對方臉上看到了一份自信。

他究竟是什麼人？跟芸兒有什麼關係呢？溫仲照對那男子的身分產生好奇。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我這就去找庄老爺。」

「等一下！方弘，多帶一些人陪你去，知道嗎？」溫仲照交代道。

方弘莞爾一笑，「我知道了！不過我想那杜老爺現在不想死心都不行了，所以我不會再有事的。」

「不想出事就換掉你那身女裝吧！」他提醒他。

方弘這才察覺，苦澀一笑，「是！明白了！」說完，他揮揮手，匆匆離去。

溫仲照的心思再度回到房裏的人身上，他朝一旁的柱子擊了一拳，臉上佈滿痛苦與難過。

芸兒……芸兒，你一定要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