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司將淳端坐案前,轉頭望了榻上暈厥的冷情女子一眼。一個時辰以前,他才將她從相思林帶回了他的宅邱,安置在這座清風間裏。

她持續地沈睡着,呼息均勻有致;被點中的穴位、足以讓她沈睡上三個時辰。

司將淳加速在紙上繪着奇異的圖形,寫着神秘難辨的文字。這是沙郎國的咒術之一,相傳每個人的額上都透着特殊無二的瑞氣,而有心找尋的咒術師,可以根據這股瑞氣的方位,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現在他所做的,就是將她的瑞氣封住,讓人找不着她落腳在他的府邸;要是讓人知道她就在他的庇護之下,那麼這場戲大概也不必唱了。

司將淳書寫完畢,便到楊邊執起嵐兒的手,放出一滴鮮血在紙上,燃盡之後,將紙灰當空一灑,就算大功告成。

就在他剛處理好的時候,清風閣外傳來了爭執喧鬧的聲音。

“賢爺,你別硬闖啊!”

“讓我進去!我聽下人說,司將淳在這裏。”有青史賢在的地方,似乎就與嘻雜與混亂脫離不了關係。“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他說!”

“慢點再說吧。主子交代,誰都不可以進去打擾他……哎喲!”

那一聲呼疼的聲音,正是守門的人被青史賢的暗鏢射中的聲音。

又倒了一個!

司將淳在清風閣里暗嘆了一聲。自從青史賢來了之後,他的下人似乎常有輪流睡大覺的機會,次數之頻繁,讓鮮少怒形於色的司將淳都快發脾氣了。

青史賢興高采烈地拍拍手。“唉!我叨擾府上這麼久,難道你們這幫人還不了解我不屈不撓的性格、出神入化的功夫嗎?”真是的,害他每次都要露一手暗器世家的絕代功夫,搞得他好像很愛賣弄似的。

“將淳兄,你在這裏嗎?在就應我一聲吧,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青史賢愉快地邊撲向清風閣的大門,邊大聲喊。“聽說司重華召了好多武夫上相思林,可是都無功而返……噢!”

就在他即將以掌擊開大門時,扉板忽然應聲而開,司將淳僵着臉,堵在門口。

青史賢小心翼翼地踏着腳尖,越過司將淳像山一樣魁偉的朗軀,朝他的肩頭後方看過去。

姑娘!榻上躺着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姑娘!

“嘿嘿,像這種嚴禁打擾的好事,你就早點說清楚嘛!撞見好兄弟正在於這檔事兒,就算是我,也會很尷尬的!”他擠眉弄眼着。

司將淳莫測高深地看着他曖昧至極的表情。

“好好表現一下你的男性雄風,不過,可別把人家小姑娘給累垮了!”青史賢鼓舞地拍拍他的肩膊,一溜煙地跑了。

跑到了一半,他才想起那位姑娘的模樣似乎十分眼熟。咦!她不就是相思林里,那個對他冷冷淡淡的女子嗎?

“慢着,司將淳!”他又火速地沖回清風閣門口。

司將淳無言地看着他不定性的樣子。青史賢的脾性就像小孩,總是閑不住、蹦蹦跳跳。從頭到尾,他連半句話都還沒說,青史賢便已經自顧自地唱掉了半齣戲。

“她她她……她怎麼會在這裏?”

“可能是因為她沒有被司重華帶走的緣故。”所以只好落人他手中。司將淳模稜兩可地引述青史賢所帶來的情報。

“這算什麼答案?”不管,他要賴,賴到司將淳告訴他實情為止。“我——”

“到書房裏再談。”司將淳舉手制止他。

攏緊了清風閣的門扉,他們來到了司將淳的書房——折梅軒。

還沒等小廝奉上司將淳最愛的茶湯,青史賢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喂!為什麼這個姑娘會在你這裏?”之前瞧司將淳沒一丁點兒危機意識,原來是已有主張。

“你說呢?”司將淳琢磨地反問着。

青史賢絞盡了腦汁。“你想讓司重華找不到她?”

“算你對一半。不過,司重華如果沒有殺了我,是永遠都不會死心的;而我,恐怕很難藏住她一輩子哩。”事先用點穴的功夫,讓她在昏迷中隨他回府,是因為她內功耗損嚴重,而相思林又被一干武夫們給佔了。

若不是有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要說動一個姑娘家跨進他的門檻,讓他伴着、隨他挑逗,只怕連門兒都沒有哩!

“所以,你最終還是要殺了她?”青史賢卻弄擰了他的語意。只見司將淳的態度沉着,但話里反覆,青史賢實在猜不透到底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可你明明說過不會殺她,只要她動情。”

“對。”司將淳深峻的輪廓,閃耀着躍躍欲試的狩獵目光。“我就是要她動情。”

“但……她這冷情性格,不是天生的嗎?”說本性也好、說命格也好,已然註定的事兒,要如何言改?

“就是天生才有趣!我很有興趣玩玩看,到底是老天爺欽定天命厲害,還是我後天改造厲害。”司將淳邪氣一笑,說出流轉在他心中的想法。“我要留她在此,讓她為我動情,只要撩動那麼一下下,之後若是司重華抓她去當行咒道具,你想那會怎麼樣?”

“咒術會……反彈到司重華身上?”青史賢依稀記得他說過的行咒大忌。

“沒錯。”他嘉許地一笑。

“但是,如果她尚未動情,就被司重華遠到了呢?”

“咒術會直接加諸在我身上,死的人就是我。”求生問死的機會很公平,每人一半,司將淳悠笑。

咒術的法則是:若非敵死,就是我亡,且行咒,必然見血。所以說,那名女子是個太重要的關鍵點,勝敗贏輸、生死存亡,都系在她身上。

“那豈不是很可怕?”青史賢駭叫道。“你簡直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

“對。不過,就因為賭注夠大,賭局才會驚險好玩。”難得有籌碼如此驚人的賭局,不賭實在可惜。

青史賢從沒見過如此狂妄的人,竟玩弄着自己的生命,還一副談笑自若的模樣。他駭然問道:“不能停止嗎?有必要玩成這樣嗎?”

“這句話,你應該問司重華才對。”在真正落實這件事之前,他不是沒給過異母兄長考慮的機會,可是他最後選擇的作法,依然是派武夫上相思林;企圖強行帶走這名幽冷女子。

此番行動,代表他無論如何,都要將咒術付諸實行。咒術雖不是明刀明槍,但它比買兇殺人更可怕;稍有不慎,就會禍延己身。

既然司重華願意擔生死之憂,以除去他這個眼中釘,他又怎麼有理由不奉陪到底?

司將淳偏着頭,怡然自得地輕笑着。“所有的主動權,都操在司重華的手上,我只是站在被動的立場,唯一做過的改變,就是那名女子。若是司重華終究沒有採行咒術,誰都不會有損傷,那就各安天命;萬一他執意行咒,因而被咒術反彈,也只能說他咎由自取,與我無關。”他聳聳肩,全是一派從容自若的姿態。

青史賢低着頭,想了一下。司將淳說得沒錯,與其小心翼翼地捏着命,倒不如由着眼前的局勢,讓司重華自己決定要領生,抑或受死。

“好,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那位姑娘動情是吧?!”青史賢捲起了衣袖。“那好,我也來幫忙。”

司將淳露出了少見的驚詫神情。“你要幫什麼忙?”

青史賢挺了挺胸膛,撫了撫鬢角,作出顧盼自得、俊美無比的風流模樣。

“喂喂,我好歹是個美男子吧?京城裏的各府千金,為我傾倒的不知凡幾,還不時有人遞着寫滿相思情意的花草詩箋給我呢!”真煩!又要他賣弄優點。

“然後?”司將淳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眼中開始堆積可怕的風暴。

“我可以幫你分憂解勞呀!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動搖天生的本性,實在太困難了,可是,若加上我這個美男子,一起使出渾身解數,誘惑那名女子,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嗯哼。”瞧他自鳴得意的模樣,司將淳莫名地想出手掐死他。

“你不必太感激我。我賴了你這麼久,偶爾回報一次,也是應該的。放心吧,把你的命交給我,絕對不會有問題。這一次,換我讓你靠!”青史賢拍着胸脯,多麼慷慨激昂、多麼大言不慚地宣告道。

忽然間,他胸前的衣襟像是被最兇猛的野獸箝住,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司將淳寒着臉、沉聲地說道:“你給我離她遠一點!如果讓我發現你太靠近清風閣,那我將會非常憤怒。”他一字一句、強調地說道:“而惹我憤怒的下場會怎樣,你本來就很清楚的,對不對?”

青史賢好沒骨氣地點點頭,害怕地猛咽口水。

“很好。”司將淳得到滿意的回答,隨即便鬆開了他,走出折梅軒,只留青史賢一個人傻傻地站着,不解平時極好說話的司將淳,為什麼會突然發起這麼大的脾氣來?

雪白的床帳,是嵐兒睜開雙眼后,所見的第一樣東西。

這裏是哪裏?她習慣了相思林里的草香花調:習慣了相思木的葉片落下來,拂在臉上的感覺;也習慣了以天為帳、以地為席的生活,此時躺在屋舍里,反而覺得拘束。

嵐兒微微地側過臉,發現不遠處有張酸枝木桌,而司將淳正安然在座。

是他把她帶到這裏來的嗎?為什麼?

有太多奇怪的事兒,嵐兒還要仔細地想一想,她輕輕閉起雙眼,不忙起身。

“你醒了。”司將淳擱下各地集結而來的商號帳冊,淡淡地說道。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了解她的一舉一動。

人在清醒與睡眠時,有太多的不同,最明顯的是呼息的頻率會改變、強度會增加,所以早在嵐兒將醒未醒之際,他便有感覺。

司將淳起了身,朝嵐兒走來。他從容篤定的優美步伐,像是一頭野生的豹,張揚着佔有與侵略的強悍意味,卻又在那雄性的陽剛之中,摻雜了令人又愛又恨的邪。

隨着他愈來愈近的身勢,嵐兒的心口也開始產生地蔽的震動,就像是司將淳有力的步子踩在她的心版上,所引起的震響。

司將淳走到了床邊,炯然雙眸焚視着嵐兒。

嵐兒原就是個單純明凈的女子,不懂偽裝,於是她也睜開了雙眼,推被坐起。

幾個時辰的休憩,使嵐兒正經綰着的單譬斜斜歪着,雙頰盈潤微紅,星眸泛着水光,白嫩的肌理覆著薄薄的香汗;那嬌慵的模樣,眨眼間讓司將淳失神了。

他目光如炬,讓嵐兒下意識地避開,她似是不為所動地凝着冷顏,卻又彷彿有絲赧澀地垂着眼帘,矛盾極了。

揪緊了心中的疑惑,她直問不諱。“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顯而易見,不是嗎?”司將淳回過神,輕笑着,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美麗又迷人的臉龐。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以炙燙的眼神鎖着她,然她卻不明白為何他會有那樣的眼神。

“難不成我該把你留在相思林?讓那些粗魯的武夫帶你回去見主子?”他偏着頭,像是努力地在幫她思索着。

司將淳的話,讓嵐兒想起了那團以寡敵眾的混戰。

“他們為什麼要帶我去見主子?”她的生活最是單純的了,怎麼會和不相關的人扯上關係?

“不知道耶。”他好心地提供解決之道。“也許你應該跟他們回去一趟,才會知道他們在玩些什麼把戲。”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帶我回來?!”若不是嵐兒的性子不慍不火,只怕這會兒要為司將淳擅自點她穴道的事兒,大發嬌嗔。

“也許你也該在這裏待一段時日,體會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司將淳邪惡又無辜地輕笑着。

嵐兒登時氣餒了。

跟司將淳說話太累,因為從頭到尾,他都不會坦白無偽地回答過她的話;他的每個應答,都只是似是而非地玩弄着奇怪的文字遊戲,又像在戲弄着她的無知。

嵐兒排斥這種被耍的感受。她身子一轉,雙足垂落至榻側。“我想回相思林。”

“要我幫你穿鞋嗎,姑娘?”司將淳笑容可掬地將嵐兒的白緞小鞋勾在手邊,輕輕搖晃着。

他往後退了一大步,邪肆的青眸直勾勾地望着嵐兒的金蓮玉足。

一種奇異的輕頭感覺從嵐兒細緻敏感的腳心往上竄。她有絲驚恐地看着司將淳趨近,幾乎是無助地任自己小巧的蓮足落入他的大掌之中。

嵐兒心口輕躍,秀頰微紅。她不懂,為什麼眼前的情景,給了她一種今生逃不了的奇特預感?

“你……放開我。”太親近的距離,讓她不自在,而司將淳的逼近更尤為甚。

“只是為你穿雙小鞋而已,用得着如此緊張嗎?”司將淳的指尖可惡地朝嵐兒腳心輕輕一刮,酥癢的感覺幾乎讓嵐兒蜷縮成球。

“你……”這種感覺太奇怪、嵐兒想斥責他、卻苦無字彙,偏偏又蹬不開他的箝握,只能微惱着任他擺佈。

“也許你說的不是真的。”嵐兒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他的唇畔噙着邪氣的笑意,他的眸中燃着令人不敢逼視的烈火,他的態度戲諧,也許他連所說的話那只是隨口唬弄而己。

“對,‘也許’,真是個好用的詞兒。”司將淳根本不反駁她。“不過,你要不要光試—下,自己的內力剩下幾成?”

他這麼說,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了。

在為她解危的過程中,司將淳發現,她的輕功靈巧,幾乎無人能出其右,而她所吹的簫音,暗含玄機;見那些武夫紛紛軟例的樣子,他便知道這簫音中肯定是含化了她的內力。

比起明刀明槍的打鬥,她用內力傷人,所耗的精力更大;在那一場混戰之後。只怕她已虛弱如該童。

嵐兒忙運起內勁,屏息去感覺。

“你的內力,至多只剩下三、四成,你若想冒險回相思林,那就悉聽尊便嘍。在下又不是你的誰,當然不便干涉。”司將淳攤了攤手,悠然笑着,早就料定她走不了,所以才能大方地如此回應。

嵐兒陡然睜開了眼睛。

的確,他說的一句不差,以她現在的功力,恐怕是無法對付相思林里的武夫,就連回到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她恐怕都難以辦到。這……該怎麼辦?

嵐兒的心思,司將淳自是看出來了。

“何不暫且在這裹住下?”司將淳霸道地認定他說了就算。“這裏有碗參湯,是用千年老山參熬燉而成,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支那麼好的山參,你喝了它,內力會好得快些。”

說完,他走到桌邊,端着一碗暖火煨着的小葯碗過。

揭開碗蓋,一時之間濃郁的葯香盈滿一室。

嵐兒識得這是上乘藥材的味兒。她愣愣地看着司將淳瀟洒的身影,不解他為何如此慷慨,竟將這珍貴的藥材熬湯給她喝。他真的待她那麼好?

司將淳盯着她一口一口地服下藥湯。那上選的藥材一入喉,暖烘烘的熱度隨即包圍了嵐兒,讓她感覺有些燙熱,而經脈正自行順暢地運轉着。

“對了,你的名字是?”他緩緩地接近,一雙青碧澄空的眸仁望定了她。

異樣感再次冉冉升起,那眼神所及的玉膚,像是被火燙着了,嵐兒訥訥的,一時之間,竟不懂他在問些什麼,一逕被他蠱惑了。

“名字。”司將淳再重複。

嵐兒幾乎有些難以呼吸,感覺自己的臉頰燒辣辣的,卻分不清是因為熱湯藥的神奇療效,還是因為司將淳毫無顧忌的直視。

“嵐兒。”她細聲地說著。“我叫嵐兒。”

“嵐兒。”司將淳輕輕喃念着。那嗓音彷彿被火煨過,有着燙人的熱度。“真是個好名字。”

他彎下腰,與嵐兒齊高。嵐兒在他的眼中望見自己,正微微不安着,但他就那樣靜立着,一瞬也不瞬地凝着她,彷彿享受着她的茫然無措。

終於,他輕緩地動作了。

司將淳捧起一束青絲,眼神緊緊地盯着嵐兒的靈眸,像是無比虔誠地將她的青絲湊在唇上,輕輕一吻。

他的動作,彷彿在膜拜着她的美麗;然而他的眼神,卻像是在肆奪她的心魂,

“幸會,美麗的嵐兒。”他輕輕地朝嵐兒的紅唇吐着熱息,帶着一抹佻達的笑容,深深睬着她雙頰嫣紅的楚楚嬌顏。

那碗山參湯,果然就像司將淳說的,具有療愈體質的神奇效果。

自從司將淳離去后,嵐兒就在房間裏靜坐養息,加以風娘子傳授的靜息法運功自療。有了師娘的絕學,再加上司將淳的那碗參湯,嵐兒的內力很快便恢復。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也許相思林是回不去了,但她可以回九重懸崖下的谷風別館,暫時避過一陣子。

不管那些盤踞在相思林的武夫是為了找尋誰;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都不關她的事,嵐兒不想知道。

她自盤坐中起身,很快地整整衣物,拿起“嘆情簫”,往清風閣外走去。

這時夜已黑,繁星已綴上天幕。

可是,這座府邱中,卻還是鬧烘烘的一片。端酒的、送菜的、守夜的、澆花的,簡直忙個沒完沒了。

燈火通明的景象,讓嵐兒幾乎傻了眼。她縱是再不懂世事規矩,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韻律,她還是懂的。但為什麼在這裏,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嵐兒悄悄地拉開門,有些茫然不解地張望着。

“喂,將淳兄,她出來丁。”青史賢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在眾聲喧囂里說道。

只見他那張俊顏鬼鬼祟祟地躲在清風閣外的—座牆后,露出一雙星亮的眼睛窺看着,而司將淳也跟他有着同樣的姿勢,只是他的態度更沉着、更莫測高深,不像他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只是仔細地觀察着無措的嵐兒,猜想她什麼時候會使用她的秘密武器。

他悠然輕笑,仆佣們在這時忙碌,當然是他故意交待的;他心知肚明,一旦功力恢復,冷情如嵐兒自然不願意留在人口眾多的府里。她會想要用什麼方式離開?他實在很好奇。

“回房去吧。”他低聲對青史賢交代道。

“不要,我要看熱鬧!”

司將淳望着嵐兒伸手探向“嘆情簫”的動作,邪邪一笑。“希望你不會後悔。”他是見識過嵐兒簫音的功夫,搞不好剎那間,宅里的人會像那些武夫般軟倒在地。

“我為什麼會後悔?”青史賢奇怪地低聲說道。

此時,嵐兒的簫音乍起。寒玉巧制的簫兒,在月光下泛着樸拙的清輝,沈紫的飄穗在風中款擺着,幽然的曲兒在夜裏沈靜地回蕩。

青史賢攀着石牆的身子忽然一軟,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

“原來還有誘人入睡的一招。青史賢,我已經警告過你,是你自己不聽的。”

司將淳對着青史賢趴倒在園園的背影呢喃,只希望明晨他見到自己摔得鼻青臉腫的模樣,不要太驚慌。

嵐兒邊展輕功,邊將寧神曲在宅子裏低低地吹開。這些不會武的仆佣們,幾乎都在聽到的第一串音符時趴倒,呼呼大睡。

一個摔着金燒瓷壺的小廝,也在行走的當兒瞬間睡倒了,典麗的壺兒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清脆的破裂聲在霎時沉靜的宅子裏,顯得格外清晰。

不一會兒,宅里已無聲響了,嵐兒大膽地往前跨了一大步。

“嘖嘖。”這時,無限嘆惋的嗓音響起,幾乎讓嵐兒原地驚跳了起來。“真是可惜了一隻御賜的金燒瓷壺!”

嵐兒張望着四周,小心戒備着。她差點都忘了,司將淳不會被她的簫音所惑。

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躲在不知名的地方,玩弄似地對她說話?他是不是想阻撓她離去?嵐兒根本解讀不了他的心思。

“還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司將淳隱身密處,語中帶笑。“我說過,會再與你切磋輕功與音學。今兒個可要請你不吝指點才好呵。”

聽到那宛如戰帖的言語,嵐兒開始奔躍起來。然而夜太黑,這座宅子又太大太繁複,不管她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尋,總是找不到出口。

嵐兒開始有一絲絲倉皇地躍向東南角。

“呵呵,這個方向不對哦!”

她一旋身,着惱地往對角的西北方赴去。

“嵐兒,你往柴房去做什麼?嫌冷嗎?冷了就過來讓我偎暖你!”司將淳總是不見人影,可那邪肆如嘲諷的嗓音卻如影隨形地跟着,就像是近在眼前、卻又找不着。

嵐兒的心,饒是再不動如山,此時也已被他提至咽喉。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被司將淳放在掌心中耍弄着的小玩意兒。他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戲耍地?嵐兒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只是騰躍着,着惱的感覺愈來愈強。她根本不曉得這座宅邸的格局,甚至在不斷施展輕功的時候,迷失了最基本的方向感。

最後,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嵐兒只好祭出下下之策,以力相擠,吹出了音律尖銳、蘊勁強大的金銷玉熔曲,試着將眼前的建築物整個兒地震垮——

司將淳初始不明白她在玩什麼把戲,直到發現地頭的石磚微微地開始鬆動,才發現嵐兒居然以命相拼。

“停止,嵐兒!”司將淳厲聲地出言阻止。“這裏的屋舍都是有文章的,不值得你這樣傾力摧毀!”這純粹是過招,並非生死交關,不必盡毀內勁、盼求活路。

然,嵐兒不聽勸。

惱了的她,只是固執地想走、固執地認定她非走不可;但那屋舍的牆中像是藏了鐵片般的頑強,在嵐兒好不容易震開一個小洞之後。她的內力也瞬間短缺。在她收勢停止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同時也襲上了她。

“嵐兒!”司將淳衝出來阻止她,卻只能剛好將她棉柔的身子骨,一分不差地納入鐵臂之中。

他強悍的氣息不由分說地沖入嵐兒的五臟六腑、筋脈血流。昏茫中,嵐兒只能微眯着星眸,望着司將淳的憂容,感覺到自己正在他的懷中失速地墜落。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司將淳怒吼地問着。“以力相拼、以命相搏,很好玩嗎?”都說了只是要切磋輕功與音學,為何她會看得如此認真?

嵐兒無法回答,在她意識迷離的前一刻,她心中想的是:這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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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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