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紅日從海面躍起,車裏相擁而眠的兩個人緊緊里着毛毯,被刺目朝陽喚醒。

“早。”彎刀對睜開眼的夏凈而微笑,要不是他車上有毛毯,他們兩個恐怕都已經感冒了。

“哦!早——”她慌忙從他身上坐起,這樣壓了他一夜,恐怕今天他骨頭會酸痛一天。

好奇怪,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安心在車裏睡了一夜?

她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當年媽媽離開時,每到夜晚她與妹妹總是膽戰心驚的關在房間裏,生怕酒醉回來的爸爸“一時興起”,會把她們兩姐妹抓出來毒打一頓。

後來,當她知道她爸爸背負着龐大債務時,她更加寢食難安,日夜擔心有人上門來討債。

之後爸爸帶着她們跑路了,那段居無定所的日子,更是令她夜夜做惡夢。

直到被商家收留,卻因為寄人籬下而變得淺眠,容易因一點小聲響而驚醒,也怕失去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

“連早安吻都沒有就想打發我?”他扣住她纖腰不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輕輕摩挲着她漂亮的鼻尖。

“別鬧!有人來晨跑了,我們應該快點穿上衣服。”她趕忙掙脫他的箝制,收拾起散落在駕駛座上的衣物。

“怕什麼,那是熟人。”他不以:為意的說:“還記得他嗎?學校門口賣紅豆餅的老張,你最喜歡吃他弄的紅豆餅。”

“老張?”她嚇一跳。

記憶中,賣紅豆餅的老張十分削瘦,可是在沙灘上跑步的那個中年男人,像顆吹鼓的圓球,原來時間真可以讓一個人的改變如此之大。

不過這不是重點,讓熟人看見他們衣衫不整地躺在車裏,這比被陌生人看見更糟。

“下午他還是一樣在學校門口賣紅豆餅,到時再買給你吃。”他吻她一下,神清氣爽地說:“現在穿衣服吧,我們回家吃早飯。”

她又嚇一跳。“回什麼家?”該不會……要帶她回凌門武道館吧?

他揚唇一笑,“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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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媽以為自己眼花了,看見她家少爺帶着一名漂亮小姐回來,這真是天大的新聞。她不禁連連用衣角擦拭快慰的淚水。

“好小子,終於交女朋友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光棍一輩子呢!你肯忘掉小凈就好,都這麼多年了,沒消沒息的,要等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

彎刀把夏凈而往吳媽面前一推,笑盈盈地說:“吳媽,她就是小凈啊!”

“什麼?”吳媽揉揉眼睛。

夏凈而羞澀地微笑,“吳媽,你好嗎?”

她膽怯,原本不敢來,但他偏堅持要她來,拗不過他,只好來了。

不過現在她覺得很開心,可以看見好久不見的吳媽,只是沒有買個禮物來看她老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自從她媽媽走後,爸爸就醉生夢死,她和妹妹常三餐不繼,彎刀便不時帶她到凌家的大廚房找吃的。

有時候廚房裏剛巧沒吃的,吳媽就會特地為她下一碗熱騰騰的面,或炒一盤香噴噴的飯,更會包些粽子、包子、水餃之類的叫她帶回家給妹妹吃。

她真的很感謝吳媽,不但餵飽了她的肚子,也帶給她無限溫情。

那時她常想,如果吳媽是她的親生媽媽就好了,她真的好喜歡那種一放學回到家就聞到飯萊香的感覺,她那個冰冷的家無法給她,可這些遺憾都被爽朗可愛的吳媽補足了。

當年離開石盤鎮,她最不舍的除了彎刀,就是吳媽了。

“你真的是小凈?”吳媽端詳着她,與記憶中那秀氣婉約的小女生相比較。

夏凈而微微一笑,“我是小凈,你不認得我了?”

“變得這樣漂亮……”吳媽喃喃自語,忽然又興奮無比。“館主和夫人要是知道一定開心極了,你們這對俊男美女,要給凌家生個漂亮的小孫子了。”

她雙頰浮現紅暈,垂下眼眸。“吳媽,你別開我玩笑了。”

“說得好啊!吳媽。”彎刀笑嘻嘻地搭住吳媽的肩膀,用力親她臉頰一下。

“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沒正經。”她笑着拍掉他的手。“你們吃早餐了沒有?要是還沒吃,快過來,我煮了一大鍋地瓜稀飯,還炸了盤春卷,正好沒人吃,你們兩個乖乖坐着,全部吃完才可以離開。”

“求之不得!”彎刀笑着拉開餐椅。“爸、媽呢?怎麼不見他們?”

“他們一早才說要去南部,足足要去三天呢,連早餐都沒吃就出發了。”吳媽瞪着滿滿一桌的食物抱怨。“害我白煮了這麼多,要是你們吃不完,待會得端去給武道館那些小蘿蔔頭吃。”

武道館的吃食另有廚娘負責,她只負責凌家的三餐。凌館主待她極好,洗衣打掃還另外包給洗衣婦和歐巴桑做,所以她的工作很輕鬆。

“那承傑哥呢?”彎刀火速扒完一碗稀飯,再添一碗。

“館主最近眼睛感染了瞼膜炎,承傑體貼,親自載他們南下。”說完,吳媽又絮絮念着,“枉費凌家養你們這對姐弟,全沒盡半點孝道,兩個加起來還不如一個承傑喔。”

他皮皮地笑,“承傑哥不會和我們計較那麼多,我對他有信心。”

在他心目中,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孔承傑就跟他的親大哥無異,這也是他放心在台北自我放逐的主要因素。

吳媽搖搖頭,又愛又恨地數落着,“你這個孩子喲,自小聰明,可是就不懂得體貼別人的心事,你爸爸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偏偏一年才回來晃個兩、三次,真是無良呀……”

夏凈而吃着香甜的地瓜稀飯,覺得鬆了口氣。

對於嚴肅的凌館主,她還是有一份畏懼在,高高在上的凌館主威震八方,與她的酒鬼老爸天差地遠。

至於凌夫人,雖然她高貴和善又談笑風生,見到自己總是親切的招呼着,但也跟她那個濃妝艷抹的媽媽大不相同,

是因為自卑吧,她母親跟台北人跑掉是鎮裏人盡皆知的醜聞,父親嗜酒又好賭,因此她根本不敢接近凌館主和凌夫人,怕他們會說出反對彎刀與她來往。

而現在她更是不敢見他們,她是別人的未婚妻,這身份更加尷尬。

她突然想起被彎刀扔在車後座的手機,尊浩找不到她,—定急得無心開會。

她昨晚一夜未歸,商家人又會怎麼想呢?

+++

晚上夏凈而在凌家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吳媽拿圓月的衣服給她穿。她們兩人身材差不多,睡衣穿在她身上剛剛好。

凌家是典型的日式住宅,長長的迴廊有檜木的香氣,庭圈選景極有禪意,身處其間,連心靈也感覺無比寧靜。

她回到彎刀房間,好奇地看他坐在電腦桌前聚精會神。

“你在做什麼?”

“沒什麼。”他啪地關掉電腦,轉身攔腰抱住她,嗅聞她身上傳來的馨香。“你好香!”

下午他們在武道館和小師弟們過招,後來他單獨教她幾招防身術,一握住她纖小的腰肢,他差點想當場和她親熱。

她輕拍他不規矩的手,甜甜笑道:“別鬧了,正經點告訴我,你剛剛在做什麼?上網嗎?”

“不是,我在寫遊戲軟體。”

有了愛情的滋潤,他對事業更有衝勁。為了讓他心愛的小凈過最好的生活,他拼一點也是應該的。

“你?”她訝異地揚起彎彎的柳眉。

她知道他天賦異稟、異常聰明,可是沒想到他有這方面的專長。

他抱着她,順勢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驕傲的說:“我寫的軟體一年為我賺進八位數字的新台幣。我日進斗金,也算是個高收入者。”

她驚呼一聲,“這麼多?”她其實對電玩沒有概念,也一竅不通。

他揚起唇角,澈然的說:“所以了,無論商尊浩替你爸爸還了多少錢,我都可以負擔,我也可以買—棟房子給你的家人住,讓你們徹底脫離商家的魔掌。”

清澈的眼一黯,她起身離開他的懷抱,幽幽嘆息一聲。“你又提這個了,難道不可以不提嗎?”

他也站了起來,注視着她的眼眸,望進她眼底。“可以不提嗎?我倒覺得我們要談談清楚,不要逃避這個話題。”

纖細的小手突然握緊了,身軀跟着緊繃。“彎刀,別逼我,我真的不能給你承諾。”

為什麼他就不能好好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忘記那些惱人的事呢?

濃眉緩慢的揚了起來,他—字一句,清楚的說:“你的身體已經做出承諾,你昨夜在車上的熱情也是一種承諾,你分明還愛着我!聽好,我不能容許你嫁給別人,絕不容許!”

“我和商尊浩有婚約。”她無奈的提醒他,心裏知道這可能無效,他是道德禮教無法約束的。

“別跟我提婚約!”他火大的說:“十年前你主動在賓館獻身給我的那一刻,就算是你我的婚約,所以你跟商尊浩的婚約不能算數!”

又來了,他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適才的甜蜜氣氛一掃而空,兩人之間的空氣又僵凝了,重逢后他們的相處,到最後總會變得火爆。

“如果你不能離開商尊浩,我就終身纏住你們兩個!”他發狠地說。

她抬起臉,驚惶失措。“你這又是何苦?”

他傲然的視線回到她愁苦的小臉上。

“我說的絕不是兒戲,你不嫁給我,我就終身不娶,因為我無法忍受你愛着我但嫁給別人,那是我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更是姓商那傢伙的悲哀!”

她猛然一震,幾乎站不住。

“真要算帳,你欠我的比欠他的多。”他眯起黑眸,咬牙道:“你不過是欠他錢債而已,卻欠我數也數不完的情債,我十年青春,盡毀你手,按照順序,你應該先還了欠我的情債,再去償還他錢債也不遲,夏小姐,你說對嗎?”

他咄咄逼人,她則無力招架。

“現在我不逼你了,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放過你!”

他氣勢迫人,她惶恐的看着他,怕他又要出什麼難題給她。

俊朗的五官逼近她,薄唇一勾,“你告訴我,在你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是他還是我?”

她倒抽了一口氣,無法回答。

他明知道的,卻故意問她。

她一咬牙,準備說出生平最大的謊,“是——”

“不準說!”他突捂住她的唇,下顎肌肉抽動,黑眸進射極端惱恨的怒火。

他怯懦了,沒有勇氣聽,害怕她的答案不是他。

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凌彎刀也有懼怕的事情?太可笑了。

她睜着大眼,清澈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他鬆開了手,大手扶扣住她後腦勺,猛然吻住她的紅唇,借狂暴的吻來消除心中的怒火與妒火。

“我愛你,小凈。”

情人的喃語像秋風般迷人,與他相依偎着,她內心平靜無比,幾乎快睡着。

“小凈,你坦白說,他有沒有吻過你?”

他的聲音忽然傳人她耳中。

她一愣,睜開已半合的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突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憋着氣,恨恨地道:“我該死!不該問你這個蠢問題,你們是未婚夫妻,他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沒有吻過你,說不定你們連床都上過了……”

看見他那麼氣苦,她忍不住開口道:“沒有!我沒有跟他上過床!”

“真的?”他轉怒為喜。

他喜怒轉變之快,叫她啼笑皆非。“你感覺不出來嗎?”

訂婚之後,有好幾次她已經被商尊浩壓在身下,可都在她滿眼打轉的淚水中,他挫敗的鬆開她,放了她。

後來,驕傲的他就不再試圖碰她了,轉而往應酬場合找小姐解決他的生理需求。

他沒有把這件事當成秘密,或者說他根本是故意要親近的幕僚透露給她知道,但是在知情后她並不嫉妒,反而有鬆口氣的感覺,如釋重負。

十六歲對彎刀獻出了第一次,她無法想像被另一個男人佔據身體是什麼感覺,那一定很怪異、很怪異,很有罪惡感……

“寶貝,我當然感覺得出來。”熱燙的舌又滑進她嘴裏,無比溫柔的吻她,他此刻感到心滿意足,再無遺憾。

他就知道她為他守身如玉,在他公寓的那一夜,他已經感覺到她像處子般的窄窒,那時只是猜測,現在則證實了他的感覺一點都沒有錯。

“你為我守身,我卻有過那麼多女人,我真是該死。”他深深懺悔着,悔不當初。

如果他不曾那麼放蕩,那麼他們的戀史就更完美了,彼此的生命中都只有對方,彼此的身體也只烙印對方的氣味,那該多好!

“是我的錯,為了我,你連前三志願的學校都沒考上,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現在一定早有一番成就。”

她不曾怪過他放縱在脂粉間的浪子行徑,他內心的痛苦,她可以體會。

她惋惜的是他的才能沒有完全發揮出來,像他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應該受到最好的教育,或者到國外留學,吸取外國教育的精髓才對。

可是他卻只吊車尾的考上三流大學,經營一家需要花費勞力和苦心的賽車場,他這是何苦來哉,叫她怎能不自責?

“我現在不好嗎?我寫遊戲軟體,也算電子新貴啊。”他開玩笑地說。她又好氣又好笑,這人很會自我調侃嘛,就不知道他內心是否真那麼洒脫。

“彎刀,難道你要一輩子開賽車場、當賽車手?”

他磨蹭着她的鼻尖,語音充滿笑意。“小凈,知不知道,你這語氣好像我爸哦!”

父親始終對他的發展有所不滿,雖然承傑哥已經慷慨的接下少館主的重責大任,可他似乎還不放棄,一直希望他能回武道館,為凌門盡一份心。

“你又不正經了,我是很認真的問你。”真是拿他沒辦法。

他帶着笑意閉上眼睛,長腿霸道的糾纏住她的腿,把她當抱枕,抱得牢牢的。

“夏小姐,我也很嚴肅的回答你,若你願意當凌太太,你叫我改行開垃圾場,我都樂意……”

夏夜炎炎,窗外星子明亮,開了三分之一的窗子,不時吹來沁心舒爽的涼風,令人眼皮越來越重。

終於,體力透支的兩人,相擁的並躺在床上,發出均勻的微弱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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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娶有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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