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對於貝兒和哲雷親昵談笑,一旁的黛兒顯得過於鬱鬱寡歡,安靜極了。
“黛兒。”貝兒離開哲雷的懷抱,勾着妹妹的手。
“怎麼了?”黛兒訝然的問。
“沒有,想跟你一起走而已。”貝兒撒嬌着。
笑了笑,黛兒也緊勾她的手,“我們在第幾包廂?”
“老位子。”貝兒眨了下眼。
“呵,哲雷不賴嘛!”黛兒朝他挑了挑眉。
貝兒轉臉對心上人甜笑着。“你怎麼能訂到這個包廂?平常人是訂不到這位子的。”
“沒什麼,只是借用你跟黛兒的名字訂位而已。”哲言聳聳肩,笑容依舊。“我猜,也許是湊巧沾了兩位的光。”
“真是湊巧。”黛兒笑着,看了看腕錶,“呃,還有二十分鐘才開幕,我現在還不想進包廂,你們先進去,我想在外頭晃晃。”
“我陪你去。”貝兒有點不放心黛兒單獨行動,今晚她似乎有些閃神。
黛兒咬了咬唇瓣,“我想一個人。”
抗拒不了她眼底的請求,貝兒只好點頭答應。
目送貝兒和哲雷進了歌劇院,黛兒才轉身往街角走去。
站在某家商店的玻璃櫥窗前,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沉沉吐了一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在看“歌劇魅影”之前完全沒有任何興奮之情,她甚至不想踏進歌劇院一步。
那麼,她想做什麼呢?
商家門前的鈐鐺聲響起,接着一個年約六十的老人走出來。
“小姐,你在看那個胸針嗎?”老人和藹的詢問着。
“胸針?”黛兒側臉看着老人,臉上露出不解。她只是站在櫥窗前,壓根沒注意裏頭陳設了什麼商品;嚴格來說,她連這是間什麼店都沒注意。
“噢,我以為你在看那枚胸針。”老人手指向櫥窗角落。“原來是我誤會了。”
順着老人的手看去,黛兒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來,剛才她視線正是落在老人所指的位置上,那裏擺着一枚星形白金胸針,星形邊沿以碎鑽綴飾,而胸針左上角鑲嵌了一顆大約三克拉的枕堅形藍寶石。
“好美。”黛兒忍不住讚歎。
“要我拿給你看嗎?”老人問道。
黛兒真的被吸引住了。“冒昧的請問一下,我想知道那上面的藍寶石是真的嗎?”
“你想知道這個胸針的故事嗎?”老人不答反問。
對於老人的問題,黛兒用力皺了眉,這讓她想起了吉普賽算命老婆婆。老婆婆總是避開她問題的轉移話題,教她求解不得。
“什麼故事?”她還是禁不住好奇心。
老人緩緩開口述說那古老的故事。“十九世紀初,在印度出現了一顆俗稱矢車菊藍寶石的原石,當時有個寶石工匠傾盡家產的買下那顆藍寶石,他把寶石一分為二,做成兩個胸針,一個是月牙形、一個是星形,然後給了他生命中珍愛的兩個女人,月牙形胸針給了他的妻子,星形胸針則是給了他的初戀情人。”
“那月牙形胸針呢?”黛兒追問道。
“月牙形胸針在一八三O年之後就失蹤了,再也沒有人看過那個胸針。”老人嘆着氣說。“據說是工匠的妻子知道了星形胸針的存在,怒而把月牙形胸針賣掉。”
“妒意是會毀了理智的。”望着星形胸針,黛兒哺喃自語。“小姐,你要買下它嗎?”老人眼底閃着光芒。
“它要多少錢?”她直覺的探向手提包里的錢包。“我身上只有三千英鎊跟信用卡而已。”
“十二萬五千英鎊。”老人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十二萬五千英鎊?!”她為這筆數字而瞠目結舌。
老人一臉鎮靜的點頭,“是啊!它絕對有這個價值。”
“但是絕對也很昂貴。”她擁有不少珠寶,但沒有一個昂貴過這枚星形胸針。
“你很喜歡它。”老人平靜的陳述。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會擁有星形胸針?難道後來工匠的初戀情人也賣了胸針?”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柳眉輕蹙的發出疑問。
“我是工匠的後代。”老人雙手置在身後交握着。“工匠的初戀情人曾替他生下孩子,只是當時他們被迫分離,雖然深愛着對方,但後來也各自嫁娶。”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捨得把星形胸針給賣了?”黛兒不明白。
“在工匠的初戀情人有生之年中,一直都珍視若這個星形胸針,更甚於自己性命,那就是對工匠的情愛最大的回報了。”老人頓了下,接著說:“我是個隨緣的人,相信替它找到懂得珍惜它的主人,是比我保留着它更重要。”
黛兒咬着唇瓣,狠下心的問:“你收信用卡嗎?”
“不。”老人搖頭。
“那我沒辦法在今天買下它了。”她輕嘆道。
“你希望我替你保留着它嗎?”老人看了看黛兒,又看向胸針,“也許你可以先付點押金,我會替你留着它的。”
“不。”黛兒隨即搖頭拒絕,“如果有人在我之前買下它就表示我跟它無緣,既然無緣,也沒有強求的道理,不是嗎?”
“也好,但願最後擁有它的人是你。”老人頷首說道。
“但願是。”黛兒微笑,不經意瞥了手錶一眼,逸出一聲輕呼:“老天,糟糕!歌劇開始了!”她跟老人道聲再見,就匆匆步入歌劇院。
貝兒一見到黛兒進包廂,壓低聲的問:“你去哪了?”
“抱歉,我忘了時間。”黛兒趕忙坐下。
“你錯過了前十分鐘。”貝兒說完這句話后,目光就回到舞台上。
黛兒吐了吐舌,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舞台上;“歌劇魅影”是她和貝兒的極愛。
半個小時之後,黛兒非但沒有融入劇情,反而有股衝動想逃離包廂,心裏就像有無數只小蟲啃蝕着,難安也難定,她甚至找不出自己在心煩氣躁些什麼。
“你不舒服嗎?”貝兒發現妹妹的臉色有些難看。
黛兒搖頭,“沒有,看歌劇吧,別說話。”
貝兒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黛兒的視線已經回到舞台上,她也就閉上了嘴。
眼角餘光看見貝兒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黛兒鬆了口氣,她不想破壞和貝兒之間的默契,只是很多事就連她都看不透了,要如何轉述給貝兒知道呢?
又過了一個小時,黛兒實在無法再忍受自己竟然把欣賞“歌劇魅影”當成一種煎熬,於是她決定離開包廂,去外頭這個氣。
“你要去哪?”貝兒驚訝着黛兒突然站起身,哲雷也轉臉看着黛兒,目光里有着疑問。
“我只是出去走走,沒什麼,你們繼續看。”黛兒安撫的回道。
貝兒輕抓住她的手腕,“可是快要唱到你最愛聽的那段了。”
黛兒怎麼會不知道就要唱到“沒有退路的界點”了?
是啊,那是黛兒最愛的一段。當劇中孤獨的克莉絲汀思念着魅影,不禁悲從中來,幽幽吟唱着“盼你在此”,而忍受不住的魅影化妝成歌劇男主角,在舞台上與克莉絲汀合唱“沒有退路的界點”,重溫那一段幽冥難分的時光。
這一段總是讓黛兒淚盈滿眶,但現在的她卻心不在焉的只想離去。
輕推開姊姊的手,她撒嬌的說:“又不是最後一次聽這段,下次還有機會聽嘛!”不給貝兒有說話機會,她快步離開包廂。
貝兒原本想追上,哲雷卻拉住她的手,“別去,讓她有些自己的空間。”
作罷的貝兒,欣賞歌劇的心情也跟着消失殆盡,無言地握着哲雷的手。
黛兒低頭走在空蕩蕩的長廊上,慌然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加快腳步,最後甚至是拎起裙擺的跑了起來,彷彿後頭有鬼怪正追趕着她。
“噢!”冷不防的,她撞上一堵厚實的男性胸膛,對方文風不動,她一抬臉,渾身優住,一聲抱歉梗在喉頭吐不出口。
“你不應該在長廊奔跑。”男人的聲音是冷淡的。
明知道自己這樣瞪着對方,是件很不禮貌的事,但她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是他!
那臉孔、那聲音和眼神,是她作夢也忘不了的。
卓瑟亞皺眉,“怎麼了?”
“噢,抱歉。”她頓時回過神,一時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沒注意到有人在長廊上,我以為……以為所有人都在裏面聽歌劇。”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竟然連一句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不是只有你可以出來透透氣。”他淡淡的說,彷彿早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聞言又是一僵,直覺反應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出來透氣的?”
“正唱到最精采動人的部分,普通人是不會離開位子的。”
“你也是來看歌劇的?”她不相信世上有這麼湊巧的事,怎麼可能在歌劇院裏又遇見了他?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
“你是來看歌劇的嗎?”他挑眉反問。
“當然,否則我為什麼要進歌劇院。”
“我也為了同樣的目的進歌劇院。”卓瑟亞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其實他是跟蹤她進歌劇院的。他已經暗中觀察她數日,只因為不知該如何阻止或破壞她資助研究室。
只是,他沒料想到會在長廊被她撞上。
“噢。”她覺得自己有些愚蠢。
“你不回去嗎?”卓瑟亞看了看包廂入口處。
黛兒突然發現自己靠他太近了,趕緊退了一大步。“我要出去。”
“出去?你會錯過結局的。”他提醒着。
“我知道。”她又退了一步。
“你看過很多次歌劇魅影?”他語氣自然的問着,假裝沒注意到她看起來像是隨時要自他面前逃開似的。
“為什麼這樣問?”她開始覺得呼吸不順暢。
“如果你是第一次來看歌劇魅影,就不會捨得錯過結局了。”他點出事實。
她的回應只是牽動了下唇角,暗暗調整呼吸的速度。
“嗨,霍小姐,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這時劇院經理經過他們身邊,他看了卓瑟亞一眼,點了點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黛兒虛應的一笑,“沒有,謝謝,我只是要出去走走,再見。”說完,她繞過卓瑟亞和劇院經理,腳步匆促的往外走。
“你跟霍小姐不是一塊的嗎?”劇院經理多事的問道。
卓瑟亞搖頭,眼神是深不可測的。
“先生,那我先告辭了。”劇院經理一個躬身後就離開了。仍然站在長廊的卓瑟亞在心底喃喃重複着黛兒的名字。每一次見到她——不管是不是面對面——他就驚嘆一次她的美艷,她有一張典雅至極的臉孔,肌膚細緻的如同白瓷,濃密的長睫毛下是慧誥中帶點銳氣的眼瞳,那是最令他感到戰慄的,而她的唇瓣是如此飽滿迷人。
她渾身上下散發一股倨傲不服的冷媚氣質,令他迷惑不已。
在森林池塘邊遇見她的那一晚,他才知道那張照片充其量只捕捉住她千分之一的神韻,眼前的她是如此真實,充滿力與美。
不自覺的,卓瑟亞摸摸口袋裏的星形胸針,藍寶石的溫度已經完全貼近他的體溫了。
突然間,他厭惡極了自己的陰沉心計。
離開歌劇院的黛兒並沒有慢下腳步,甚至在她清楚自己的決定之前,她就已經站在自動提款機前按着密碼,選擇提領十二萬五千元。
直到她稍嫌粗魯的試着把厚厚一疊鈔票塞人Cartier手提包時,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側目,她這才驚覺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是他……
那個曾在森林裏令她震顫不止的他、那個眼瞳教她驚懼的他、那個總是出現在她夢裏的他、那個她慌然撞上的他、那個沒有名字的他……
就是他讓她感到害怕和無措,莫名的情緒讓她駭得失去鎮定。
看着被鈔票塞得鼓鼓的手提包,她真的困惑了。
但是黛兒還是來到那間小店前,她才走近,老人就已經推門走出來。
一見到老人,黛兒脫口就說:“我領了錢,我要買那個胸針!”
“我已經賣掉它了。”老人臉上有着笑意。
“你賣掉它了?!”她失控的大叫。“你把它賣了?!我才離開不到兩個小時,十二萬五千英鎊的胸針就被買走了?!十二萬五千英鎊不是筆小數目……怎麼就這樣被買走了?”說到這裏,她突然好想哭。
“小姐……你別哭啊!”老人沒想到她會這樣激憤。
“抱歉,我只是覺得很失落而已。”她哽聲道。
“別難過了,小姐,胸針是被你未婚夫買走的。”老人拍拍黛兒的肩,實在不忍見她掉淚,決定道出事實,即使是破壞了他和買走星形胸針的男人之間的約定,也好過現在見她傷心的模樣。
“未婚夫?!”黛兒錯愕的重複那三個字。“我沒有未婚夫啊!”
老人比黛兒更為驚訝,“可是……可是剛才那個男人說他是你的未婚夫,他要買下星形胸針當作你們的結婚禮物,給你一個驚喜,我才毫不考慮的賣給他。”
“我沒有未婚夫。”她不停的搖頭。
“這……”老人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他長得什麼模樣?”她不知道是誰開了這麼惡毒的玩笑。
“他……”老人努力回想男人的長相。“他跟你一樣是東方人,長得很體面,眼神很銳利,穿着一身黑色西裝。”
黛兒露出一抹苦笑,老人唯一點出的重點就是——那個男人也是東方人。
“對不起,我該回去歌劇院了。”她低語着,已經沒有力氣去想是誰買走了星形胸針,也許就是無緣擁有它吧!
老人嘆了口氣,“再見了,小姐。”
“謝謝你。”黛兒不忘禮貌的說,然後落寞的轉身。
“小姐,等等!”老人突然喊住她。“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說。”
黛兒回過頭,“什麼事?”
“那個自稱是你未婚夫的男人左手戴着一枚藍寶石戒指。”老人之所以會特別注意,是因為戒指的鑲工十分精細,戒座的材質也很不尋常,近似白金,卻又有點不同,至於是哪裏不同,他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那他有說什麼特別的事嗎?”黛兒忍不住一問。
“古老的傳說記載着藍寶石可以預防絕望。”老人自語似的說著。
“什麼?”她一時間無法明白老人的話。
“這是那個男人在離開前告訴我的,他問我知不知道古老的傳說記載着藍寶石可以預防絕望。”老人解釋着。“我從來沒聽過有這種傳說。”
“預防絕望……”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老人說了再見就回到自己的小店裏了。
而黛兒在街角發了好久的呆,才落落寡歡的回到歌劇院、悄聲走進包廂,這時,所有參與演出的演唱者正站在台上接受掌聲。
貝兒望着她,用眼神詢問着到底是怎麼了。
“你們要現在離開嗎?”黛兒扮出一個甜笑,就像她未曾中途離去一樣。“我剛才在長廊遇見劇院經理了,可不想再見到他一次,他有點多事。”
“那我們先離開吧。”哲雷不多說的立刻站起身。
貝兒讓他幫她披上披肩。“要不要去吃些什麼再回家?”其實她並不怎麼餓,只是想到黛兒晚餐吃得很少,擔心她餓了。
“都好。”黛兒心不在焉的說。
“你想吃什麼?”
沒想到黛兒竟然這樣回答:“如果你餓了,我們就陪你一塊去吃。”
貝兒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只好抿嘴的看着黛兒。
“呃,怎麼了?”黛兒突然發現她抿着唇直瞪着自己。
“你心不在焉的。”貝兒指出事實,不想再迂迴探問了。“一整晚都這樣。”
黛兒十指收緊,把手提包抓得死緊。“你多想了,我哪有心不在焉。”
“好吧,那你告訴我,今天晚餐的甜點是什麼?”貝兒不饒人的性格又冒出頭了。
“是……”黛兒深深皺起眉。“是愛克力泡芙。”
“那是昨天中午的甜點,今天晚餐的甜點是卡西斯慕斯,還說你沒有心不在焉的?”
“誰會記得餐后的甜點吃了什麼?”黛兒揮了揮手,打算就這樣打發掉貝兒的問題。
“你肯定也不清楚今晚的‘魅影’是由誰演出的。”貝兒直勾勾看着她的眼說。
黛兒眼瞼半合,心虛的開口:“是安德魯·瓦茲渥斯?還是戴夫·威萊特?”
“戴夫·威萊特。”說話的是哲雷。
“我承認我是分神了一點。”黛兒投降似的說,有種想大大嘆一口氣的衝動。
“只有一點嗎?”貝兒逼問着。
“OK、OK,我承認我分神了一整天。”黛兒挫敗的拉直唇角。“很嚴重的。”
貝兒沒再開口,只是定定看着妹妹,等待她的坦誠。
黛兒回視着她,有好多話壓抑在她心底,想不透的、看不清的,都是讓她心神不寧的原因,只是她要怎麼說?在她腦里字不相扣、句不成形,她要怎麼說?
“黛兒?”貝兒不忍見她眉心深鎖。
對黛兒而言,彷彿相隔了一世紀這麼久,她才聽見自己痛苦似的吐出一句——
“是他……我又遇見他了。”
“先喝完這杯再說!”貝兒表情是極其嚴肅的。
看着手裏貝兒硬塞進的酒杯,黛兒只是沉默的搖晃着酒杯,讓琥珀色的液體在酒杯里晃動,威士忌的香氣跟着漫在空氣間。
“黛兒,快喝了它,一口氣喝了。”貝兒催促着。
哲雷在一旁直搖頭,“黛兒,你不必聽貝兒的話。”
在歌劇院,一聽見黛兒又遇見了那個男人,貝兒二話不說的就拖黛兒回家,就像生怕有什麼鬼怪會把黛兒擄走似的。
“我真的遇見他了,”黛兒把酒杯放到一邊,“劇院經理可以作證。”
“黛兒,重點不在於是不是有人可以作證你遇見了他!”貝兒有一股衝動想把那杯威士忌搶過來,一飲而盡。“重點在於你的心神不寧。自從你在森林裏遇見他之後,你就經常陷入莫名的恍惚中,以前你不會這樣的。”
貝兒的話提醒了黛兒。是啊,她從不曾如此心緒不寧過。“也許是我最近睡眠品質差了一點。”黛兒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是航線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有……”黛兒連搖了幾個頭。“只是很單純的睡不好而已。”因為夢裏總是有他的存在。她暗暗在心底加了一句話。
“你真讓人擔心。”貝兒抱怨似的說。
黛兒故作堅強的朝她一笑,“沒事,下次不會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了。”
“希望你會做到你的保證。”貝兒扁着嘴說。
“那麼,我可以回去洗澡睡覺了嗎?”黛兒鬆了口氣的問,把酒杯推得更遠。“應該不用把威士忌給一口氣喝光吧?”
“洗完澡再喝。”貝兒是很認真的。
“貝兒。”黛兒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黛兒,喝點酒對你會有好處的,至少會好睡一點。”哲雷向來是客觀公平的。
這樣就不會夢見他了嗎?黛兒在心底問着自己。不過,她還是暫做妥協的說:“好好好,聽你們的,一口氣喝光它!”
“哎呀,不是真要你一口氣喝了它。”貝兒縴手按着額頭,微噘着嘴說,“那只是一個形容而已。”
黛兒搖搖頭,“全是你在瞎編。”
“去去去,你快去洗澡。”貝兒笑着拉她起身,“今晚一樣在我這裏睡,等你恢復正常才准回連星別莊睡,知道嗎?”
“恢復正常才准回連星別莊睡?”黛兒很慶幸此時能有貝兒的相伴,一直以來,她總是非常享受和貝兒站在同一陣線上的感覺。
“當然,留在這裏,不準走!”貝兒極力擺出做姊姊的威嚴,可惜沒什麼大作用。
“噢,原來……”黛兒輕笑了幾聲,不放過調侃機會的說:“原來哲雷還沒有回復正常啊,難怪最近老是在帶月別莊過夜。”
“霍黛兒!”貝兒一張臉漲得通紅。
難得一見的,哲雷也赧顏的一笑。
洗完熱水澡的黛兒,依言喝完了整整一大杯的威士忌,然後躺在床上把臉埋在羽毛枕里,喃喃自語了好久,一點睡意也沒有。
“你到底是誰?”她自問着。
實在無法逼迫自己入睡,黛兒決定起床走走,可是離開卧房的她卻溜到起居室,翻出威士忌和酒杯,猛灌了三大杯威士忌后,才回到床上。
隔了一會兒,酒精逐漸發生效用,暖暖的由胃擴散到身體每個部位,隨着血液的流動來到了腦部,才讓她感到昏昏欲睡。
她閉上了眼,那個男人彷彿就站在她面前,真實清楚的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
是啊,她多想用指尖撫過他臉上的每一個線條。
恍惚間,她伸出了手在半空中揮舞着,就像是真的沿着他的眉骨滑過,來到他的鼻樑、他的唇、他的下顎,再撫上他的臉頰……
她記得太清楚了。
在他濃密英氣的劍眉之下,是一雙銳利又隱含了邪氣的黑色瞳眸,教她深感震懾。直挺的鼻樑不同於多數東方人,性感的唇則是無情的抿緊,彷彿這個世界是他所不能認同的。
他,內斂中蘊藏了野蠻的氣質,教她迷惑。
“你讓我迷惑了……”黛兒無意識的吐出這幾個字。
幾分鐘后,睡意終於完全侵佔了她的意識,昏昏沉沉的跌入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