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啊--」周圍的紳士淑女們見狀,無不尖叫了起來。
血,像拍打巨石的浪花,洶湧衝出,迅速染紅了他的襯衫,鐵灰色的西服也被浸漬成暗褐。
天哪,他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
更多更多的賓客聞聲沖了過來,烙海他大力地排開人牆,擠到最核心。
「大姊,怎麼了?」他蹲下去,眼眸閃過一絲異光。
「他……」她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一徑地擁着江默痕。「你看,他……」
那魁梧的身量漸漸顯得無力,重量移到她身上。過多的鮮血紅得太刺眼,反而像一場夢,讓人茫然無措。
「有人受傷了!是被人殺的呀!」
「發生凶殺案了!怎麼會這樣?不是有保全嗎?保全在哪裏?」
許多耳語紛紛傳開來,人群開始騷動。望着江默痕因為疼痛而蹙起的眉峰,烙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放棄地擁着他肩頭;鮮血泊泊而下,將她的手心都染紅了。
像山崩一樣,他昂藏的身子緩緩地倒了下來,跪倒在地上,激出烙晴的淚。
「站起來。」她顫抖着,聲音都變調了。「站起來,你不可以倒下去,江默痕,你說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他不可以辜負她的信任,不可以!
淚漣漣而下,有太多疑點來不及釐清,淚水洗去了理智,此時她只是一個害怕失去愛人的平凡女子。
「對不起……」他努力睜開雙眼,因為她慘淡的容顏而心痛。「讓妳為我傷心,破壞了今天的宴會,對不起……」他明知今天對她的意義有多重要!
「你說對不起,是因為對我撒手不理!」不該是因為破壞了宴會!她喊着。「醒來!江默痕,我不准你……死!」從小到大,她一直恪守本分,從來沒有下過任何一道荒謬的命令,只除了……這一刻以外。
他露出一個疼痛至極的苦笑,像是對她的天真感到莞爾,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叫救護車!」不管如何,都要親手抱着他的烙晴,失去控制地大喊。「快叫救護車--」
急診室外,烙晴焦急得只能啃咬手指頭。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到底他們是怎麼被送到素負盛名的私立J醫院,最後凌亂的場面又是怎麼處理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手術室外的燈還亮着,顯示那個承諾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還在性命攸關的當兒與死神搏鬥。
她無法思考任何事,就連江默痕中刀前,掠過腦海的種種疑點也記不起來。她只能祈禱他活得下去!
這時,三、兩個記者突破關卡,衝上前來訪問她,鎂光燈閃得她雙眼發痛。
「葉小姐,請問江默痕先生跟妳是什麼關係?」
「請問他為什麼受雇來保護妳?葉氏航空是否遇到了什麼危機?」
「你們是愛人關係,還是雇傭關係?請問江默痕跟全球護衛組織的神秘首腦Jiang是不是同一個人?」
話沒有流進她的耳朵里,她一徑的呆愣,像失去愛侶的孤雁。
「各位記者先生,」原本從美國回來與烙威訂婚的歡晨,陪在烙晴身邊。以前替烙威應付慣了媒體的她,落落大方地阻擋道。「關於今天的事件,葉氏航空將會召開記者會向外界說明,到時候一定通知大家出席。」
「紀小姐,」記者們轉移陣地,連跑新聞都想一箭雙鵰。「聽說妳要與葉三少訂婚,請問這是不是一項商業上的決定?紀氏企業與葉氏航空是否會聯……」
這時,手術室燈一滅,主治醫師從手術房裏走了出來,烙晴忙不迭地衝上前去。
還來不及開口問,他便主動說明了。
「我很遺憾要告訴妳。」脫下口罩的主治醫生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俊美得不可思議,卻帶着一臉抱歉。「我們儘力了,但江先生傷勢太重,已經……」他語焉不詳地說著,閃着精光的眼眸不住觀察烙晴,透着絲絲怪異。
瞬間,僅存的血色從她臉上抽離,她頹然地倒坐在椅子上;見狀,記者們又搶拍了數張她獃滯無神的照片,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烙晴姊……」在慘白的醫院背景下、蒼白的臉色映襯中,華麗的禮服就像是最可笑的活動佈景,歡晨甚至找不到話來安慰她。
究竟在她回美國籌備婚禮的短短一個月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心中向來只有工作的烙晴姊,會有了小女人的神情、小女人的憂鬱?
「我想見他。」醫生離開后,烙晴吃力地說著。
「想見江先生最後一面嗎?」歡晨撬起她,一如之前為她拭去身上所有血跡的溫柔。
「不是『最後一面』!」那麼強悍的男人不會死!他不曾食言的,所以承諾當她一輩子護衛的他更不可能死去!烙晴虛弱而堅定地說道:「我只是要去見他。」
只要召喚他,他會醒的;她太清楚,這些日子以來,他是多麼努力在使她快樂;他只怕來不及逗她開心了,又怎會違她所願?
他會醒的,一定會!
「烙晴姊……」歡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醫生已經點明了他的狀況,不是嗎?「我找人安排。」唯今之計,也就只有讓她眼見為憑了。
唉,好好的一個宴會,怎會搞成這樣?
私立J醫院之所以成為貴族醫院,不但因為醫術精良,更重要的是,對於病患就醫數據的保護十分周到,非常貼合痛恨狗仔隊跟蹤的名人的需要。
雖然醫生宣佈江默痕已經去世,但他的遺體仍被送入一間極為隱秘的高級病房;跟隨帶路護士左彎右拐,經過重重關卡,歡晨撬扶着烙晴來到一扇門前。
這地點,附近已沒有任何醫護人員與患者走動,氣氛安靜。
「歡晨,請你先回去。」烙晴自己站直了身。「讓我們獨處一下。」
見她的神情虛弱卻堅定,歡晨也只好答應了。「哦……那好吧!」
護士與歡晨相偕離去后,烙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打開門,病房內部的裝潢很豪華,不亞於五星級的飯店套房,但是正中央的大床上,卻是一副令人心碎的景象。
無情的白布覆蓋下,是她深深愛着的男人啊!
最可悲的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她對於他不僅止於「喜歡」,而是失去了他、連呼吸都要跟着終止的「愛」,但她甚至沒有對他傾訴過一絲絲情意!
烙晴走了過去,舉起的每個腳步都像有千斤重,走得她全身虛軟;一到他身邊,她立刻軟弱地跪了下來;揭起白布,發誓絕不輕彈的眼淚便未語先流。
蒼白的唇、冰冷的頰、毫無生氣的臉龐,他的模樣推翻了她之前信誓旦旦說他不死的堅持!
「你騙我!你這可惡的壞蛋,居然欺騙我!」烙晴哭出聲來,動手不住地捶打他。「你說過會一輩子保護我,你說過喜歡我,原來那些話只是在哄我開心,你根本一點也做不到!」
原本的性格就像是一顆小炸彈,她的悲傷絕不是默默垂淚,反而以怒氣的方式宣洩出來,哭着痛罵他。
「最可惡的是,你讓我相信你!你讓我相信你跟其它護衛、其它男人是不同的,結果你居然……居然……」
她氣得重重伏在他的胸膛上,嚎啕大哭,心想:他既然……既然無情無義地「掛」了,她又何必「憐香惜玉」?是他先對她「不仁」的嘛,她當然也該以「不義」回報回去才對。
激烈的哭泣,使她沒有注意到身下的胸膛正緩慢而有規律地起伏着。
「你混帳、你壞蛋,你有膽以後八輩子投胎轉世都不要來認我!」又悲傷又生氣,她已經開始口不擇言。
「好痛……」這時,冰冷慘白的「屍體」開始說話了。「烙晴,妳能不能輕一點?」
「咦?」她困惑地睜開一隻眼睛,止住哭泣。「是你顯靈了嗎?」她壓根兒不怕怪力亂神,他活着時疼她寵她,就算死了也不至於害她吧?
倒是……他顯個什麼靈?現在才想到要說對不起?哼,太遲啦!
「我想,我可以不用顯靈,直接張開嘴巴說話就好。」他氣若遊絲地說著。
確定貨真價實是他的聲音,她直起身子,瞪圓了眼睛,看到他的唇瓣動了動。
「你……默痕……你還活着!」她指着他的挺鼻,驚訝地大叫,鼻子眼睛全都紅通通,水澤也汪汪。「你怎麼還活着?」
聽聽,她責備得像是他不死是個錯似的!
「小聲一點。」他很困難地說著,雖然力氣不足,但話倒還說得完整。「這裏的隔音效果雖然好,但……凡事還是小心一些。」
烙晴傻住了。幹麼要小心?大難不死是要放鞭炮、吃豬腳麵線的耶!
「你在耍我嗎?」她的腦子開始清醒,那些被短暫遺忘的疑點又統統跑上心來,弄得她滿臉都是問號。不對勁,有些事真的很不對勁!
「咦?你醒啦?」房門一開,主治醫師走了進來,嘲弄地看着江默痕,像是跟他很熟似的。
「他」的手術帽摘掉了,搖曳着一頭金燦燦的秀髮;方才十分俊美的模樣,原來是因為她是個金髮美女的緣故。
「久仰大名,葉烙晴,默痕常跟我提起妳。」金髮美女熱情地伸出手要與她握。「妳長得很漂亮嘛,身材也不錯,嗯,還帶有一點東方女子的神秘氣息。」她大膽的視線瀏覽過她全身,看個仔仔細細。
她是誰?為什麼對她評頭論足?烙晴心裏一陣怪異。
不是她灑狗血的八點檔看太多了,她真的有種直覺--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情敵」。
「等等,妳剛才不是說他已經……」她好不解,美女醫生剛才不是一副勸她節哀順變的樣子嗎?
而她現在看起來像跟江默痕串通好了似的,是來騙她眼淚的!
「對,我說『我們儘力了,但江先生傷勢太重,已經……』。」她雙手一攤,豐潤紅唇彎出了風情。「我點到為止,至於『已經』怎麼樣,是任妳想像的。」
亂講,她根本是在誤導她嘛!無法進入狀況的烙晴,還不能徹底消化江默痕死不死的訊息,見到這美女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過,女人的醋意是很直接的,她心裏已經有點泛酸了!
江默痕適時地介入。「這位是法伊亞,我的義姊兼夥伴。」
「噢!」看來他們情緣很深嘛,大概青梅竹馬,早就兩心相許了。
她臭臭的臉馬上就被他看出端倪了。
突然,烙晴被他一扯,雖然力道不大,但已足以使她靠近他。
江默痕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不要靠法伊亞太近。」
「哦,我不會告訴她,你吻過我的。」她敷衍着,小小地譏諷他一腳踏兩船。
「還是告訴她的好,免得妳被拐走。」江默痕乾淨利落地解釋。「法伊亞愛女人!」他滿意地看着她兩眼瞪圓,偷偷地踞起腳尖移開三小步,離她遠一些。
對於同性之愛,她可沒歧視呀!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看上而已。
「急着說我什麼壞話?」法伊亞靠過來,以熟練的手法審視傷口,並為他打了一針,他的氣色立即好轉。「不要忘了,是我把你從鬼門關拎回來的;你流那麼多血,要不是有神醫如我,你早就死定了,還敢玩那麼大的賭局嗎?」
「賭局?」這段談話多麼機智有趣呀!就像鴨子聽雷……烙晴狐疑地重複。
「救你的命,不是要你嚼舌根,是要你對你的女人解釋清楚。」法伊亞揮揮手,波浪般的長發閃耀艷金光澤;她是個很有自我風格的女人。「幫你打了一劑特效針,你馬上就有力氣把該說的話說一說。」
她離開病房之後,氣氛便岑寂下來,空氣里充滿了問號。
非常確定他有事瞞着的烙晴,抹去了狠狽,正色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默痕的俊臉漸漸恢復血色,讓烙晴開始服氣起法伊亞的醫術;她甚至偷偷懷疑,剛剛是不是她惡作劇,故意把江默痕的氣色弄得慘白,好來騙她的眼淚?
「我有很多話要說。」在她的幫助之下,江默痕坐了起來。
「剛好,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原本她可以忍到事件結束才提起,但是他中刀以及法伊亞的出現,似乎預告着有事要發生,她按捺不住了。
「妳先問吧!」江默痕紳士地把發言權讓給她。
早就在猜,她什麼時候開口。她急跳跳的性子,最不能忍受不確定的事;見她幾次想問又不問,他有一點感動,她給了他空間。
「我想知道,你從哪裏來?以前遭遇過什麼?生命里曾經出現過哪些人?他們對你的重要性如何?」她一股腦兒地丟出許多問題。「我想了解你這個人所有、所有的過去。」
還想知道,為什麼一家人相處融洽的模樣,會令他變得疏離而僵硬?為什麼他對待她的家人,沒有辦法像對她一樣自然而風趣?
「我會告訴妳,但故事很長很長。」他挑起眉。「妳有耐心聽?」
「當然。」愛他的心,可不是假的啊!
「還記得在跳舞時,妳曾經回答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嗎?」
她點點頭。聽他一言,就像在一團混亂的線圈中,抓出了線頭。
「我要說的話非常多,但妳要記住,這是大前提。」他陷入沈思,眼神有些蒙眬;就像烙晴曾經見過的,他們之間像隔了道水晶牆。「五歲以前,我有個很幸福的家庭,就像任何一個孩子一樣平凡。有天,我的父母相偕外出,不幸遇上黑道仇殺,誤打誤撞地將他們殺死了。
「他們去世以後,遺留的財產並不多,沒有親戚願意收養我,把我推來推去,足足推了一年,後來有個英國人去找接手撫養我的嬸嬸,表示願意無條件收養我。
「我跟着他到英國。他同時收養了許多的孤兒……」
聽至此,烙晴忽然皺起眉頭。「他為什麼要這麼好心?」
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人性有善也有惡;也許是偏見,但她總是覺得,看來愈是慈眉善目的人,愈讓她聯想到「偽善」二字。
「不,『好心』有待商榷。」他笑了笑,如果是他,不會用任何正面的詞彙形容那個心思邪惡的男人。「義父把我們當活體實驗,給予不同的訓練,看看培養出來會是什麼樣的人;他研究我們的行為模式與心理。」
「聽起來……很病態。你受的是什麼訓練?」見他笑得有一絲無奈,烙晴有一點點心痛,但願他不要吃過太多的苦。
「格殺技。」
她倒拙了一口氣。「殺……」
「人。」他為她補充道。
不想說得太仔細的是,這是義父故意安排的;因為知道父母被誤殺的陰影極大,偏偏要讓他學會殺人,為的就是看他靈魂里的無助與掙扎,以此為樂。
「他使盡一切手段,逼我接受格殺技的訓練,逼我成為一個殺手。因為我抵死不從,後來他改口了,告訴我『學會如何殺人,自然知道如何避免被殺』。」
「你信了?」
「我相信。但我告訴自己,我不是要保護自己,而是要保護其它無辜的人,因為我太明白,生死不是個人的事,是會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我明白人情冷暖,只要一想到我曾經嘗過那些苦,我就更努力學習技藝,始終堅持不殺人;直到義父去世,我終於可以成為一個護衛。」
「要保住一條命比殺死一個人離多了,但相同的是,也有許多人會被影響。我訂了許多規矩,只保護絕對無辜的人,不進入罪孽滿身的人的渾水;一旦我應允了提供保護,不到危險解除,怎麼樣我都不收手!」
「所以,你剛來的時候,態度才會那麼篤定。」說了很絕的話,無非是想待在她身邊,保護她也保障家人未來的生活。他深謀遠慮,是她錯怪他了!
烙晴有一點點難為情,她真不識好人心!
「法伊亞也是他收養的孩子之一,受的是醫事訓練。」明明知道她親眼看見母親死於手術台,義父卻硬逼她去學醫,看她哭泣、看她尖叫……他頓了頓。「我可以讓一個人死亡,她卻可以救回瀕臨將死之人;也許因為我們可以左右人的生死,所以比其它被收養的人更容易親近。」
「你們……真的很親近?」烙晴小心翼翼地問着。
唉,她的醋勁會不會太重了?但聽說他跟別的女人交好,心頭就不舒服嘛!
「始終無法像一家人般的親近。」除了烙晴,誰也沒有走入他的心門過。「對彼此而言,只是同伴,不會是手足或家人;看過彼此最狼狽的模樣,知道對方活着的只是行屍走肉,我們憐惜對方受的苦,但僅此而已。」
烙晴小臉一白……天!他以前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她的心好痛!
「那你現在……還是行屍走肉嗎?」她眼圈紅紅地問道。要是她沒給他一點人生的意義,那乾脆放他趁早去找真命天女算了,她也沒臉耽誤他啦。
江默痕拉住她的右手,虔誠地在掌心印下吻。「遇到妳之後,不再是了。」
烙晴,讓他的心有了重新躍動的理由,他要活着好好愛她,生命就是如此簡單,卻充實無比。
「那……法伊亞呢?」很難想像,那麼美艷熱情的女人也有黑暗的過往,也許是用玩世不恭當保護色吧!
「我只能祝福她。」幸福不是必然而是偶然,願她抓得住。
「她本來就在J醫院服務?」
「不,她是我調回來的;在國外,她就是負責為我收集情報的總頭頭。」
烙晴不太懂。唉,是她的理解能力變差了嗎?「她的專長不是醫術?」
「法伊亞不輕易動手術刀的,她只想安安靜靜地收集情報。」
「噢!」她不敢再問下去了,怕再問出一把辛酸淚,聽了心也疼。
「今天的事,是我之前刻意安排好。」時空從過往切入現在,江默痕頓了頓,有了之前的說明,他相信烙晴懂了他的護衛原則,知道他是可以為了保護人命,而動手終結狂徒罪行。
接下來要告訴她的,就比較具衝擊性了。
「你是說,你故意在紀念宴會上被刺傷?」見他頜首,她心中點燃了小火苗。「你知道那個宴會對我、對葉氏企業很重要。」他毫不考慮地點頭,讓她開始有些冒火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靜下來想一想,創立紀念日發生了喋血案件,媒體會如何窮追不捨?又該如何向大眾交代?他呀,到底在搞什麼鬼?
「因為『約賽尼兄弟』知道了我在妳身邊;我們彼此都久仰過對方大名,可以說立場相左,只是沒有機會對頭。他們是好大喜功的人,一旦知道我介入,只會更想傾盡全力擊垮妳,把我當成是挑戰之一。」
烙晴下巴往下掉的模樣,像是嚇傻了。「……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命運共同體?」唉呀,他們當神仙眷侶的日子可能還很遠,苦命鴛鴦的目標倒是很容易達成嘛。
接着該怎麼辦?KR倒了,就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約賽尼兄弟」光臨台灣的黃道吉日也近了;茲事體大,得徹底解決,她可不想回去抱着棉被哭呀!
「我調法伊亞跟其它護衛過來支持,第一步是詐死;當我知道他們有心在宴會上警告我,就決定在保全上漏洞,假裝中計。」
「為什麼要這樣做?」弄得鮮血淋淋,她會心疼耶!
不知不覺中,因為了解他的初衷,烙晴心上的那把小火苗熄了。
「因為我要賭,賭能抓到他們。」他的語氣篤定,眉眼生輝,已經一掃言及過去時的朦朧霧感。「是我的原則,也是妳乍聞KR倒閉的激動,讓我更有決心剷除他們。當然,我必須道歉,沒有經過妳的同意就利用宴會做這件事。」
嘴裏雖然說著抱歉,但他看來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烙晴有一點點氣,卻有更多的疼。這個男人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藉此與「約賽尼兄弟」周旋到底。
說來說去,他是為了她呀……唉,他真是傻,幹麼用身子去試刀子利不利?
「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她薄嗔,已經在盤算要用什麼美食把他補得壯壯的,得趕緊去跟榮伯商量才好。
倒是「約賽尼兄弟」……看他成竹在胸,她反而不那麼擔心了。所有的事,他總是心裏有數,她知道他會收服他們的,唉呀,她就別礙手礙腳了。
老實說,她覺得她當英雄背後的那個女人,阻止他拿命亂開玩笑就行啦!
「因為我知道妳會支持我的作法。」他篤定地笑說著,眸中有對她的了解。
她偏要唱反調,若被他看得透透的也很無聊耶。「如果我不支持呢?」
「妳不會的。因為妳是個有正義感的女人,不可能會默許違法傷人的事件持續發生;就算妳倖存了,也絕不可能因為恐懼或儒弱就放任暴行。」
她是他尋尋覓覓的女人,也是上天為他精心打造的禮物:他們有相同的見解,將會是世上最完美、最幸福的一對。
「但我心疼你受的傷!」烙晴十份激動。「如果你告訴我一聲,演場假戲,你就不用流這麼多血。難道你很喜歡逛鬼門關嗎?」幹麼呀,那裏有賣烤香腸的小販啊?
「賭局大,賭注就得下得夠大。」他捧着她的小臉,猜他永遠都會愛死她這說風就是雨的性格。「如果我不詐死,沒有辦法降低他們的戒心;他們會傾力相鬥,最後賠上的會比原本多更多。」
怎麼說他都有理……烙晴軟弱了。其實她不該跟他爭辯,她應該先去搶購幾斤美國牛肉,灌爆他才對。「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聽到她的口氣,他知道烙晴已經開始支持他了。「我希望我已經傷重死亡的消息能夠披露出去,然後設下陷阱,誘使『約賽尼兄弟』上當。」
事實上,他「死亡」的消息應該已經發佈出去;事前他也安排了一個空隙,讓幾個記者闖進J醫院,烙晴應該被他們的狗仔功夫「伺候」過了才對。
「設下陷阱?」聽起來像要抓野兔。
「他們精明狡猾,雖然犯罪事實多,但能抓到把柄的機會很少。」江默痕托出梗概。「我們要主動製造機會,誘使他們動手;記錄犯罪證據,將他們送進監牢。」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點子。「這樣會不會有一點點……卑鄙?」她不安地問着。
江默痕不禁莞爾。「他們本來就是要到台灣犯案的,我們只是把機會套到他們身上而已。」
「哦……那好吧!」她有一些垂頭喪氣,但也有更多對他的信任。「看來你什麼事都計劃好了,害我這個工作狂就算想發作,好像也沒用了。」
聽到這裏,江默痕心裏突然打了個突。
烙晴行事向來是能親力親為,從不假他人之手;他早已料定了她必然支持他,卻沒有將她堅強又獨立的心性算在計劃之內。
眼前小小的牢騷,透露出對於她自己「英雌無用武之地」的抱怨。
「烙晴!」他不安地握住她的肩。「告訴我,這件事會讓我全權作主,無論任何情形下,妳都不會輕舉妄動!」她重然諾,能抑止她插手的辦法,唯有讓她起誓。
烙晴睨他一眼,卻沒有察覺他心中的波瀾。
「你說,有我使力之處嗎?」她撒嬌地嗔着。「我看我呀,還是趕緊去為你燉補藥吧,不但要把你這迴流的血補回來,更要把你以前受過的苦統統疼回來!」其它的事,目前無法多想。
見她說得那麼認真,江默痕不禁動容地擁她入懷。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有烙晴真心對他好、真心愛他。
柔情蜜意下,他渾然忘卻一件事:烙晴並沒有完整地對他起誓。
更大卻更隱秘的危機,因而悄悄步至,伺機拆散這對心已互許的有情人兒……
江默痕詐死的內幕,只有少許人知情。
許多最精密的器材被運過來,所有的人一起動員,想盡辦法要將「約賽尼兄弟」繩之以法。
「他們性格最大的特點是:好大喜功,無法容忍蔑視。」葉家人及法伊亞齊聚一堂,由江默痕說明。「他們初到東南亞犯案,一定不會默默無聞地干一票就走,反而會竭盡所能地炒熱名號。」
「所以我們要想辦法讓『約賽尼兄弟』覺得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小琤兒嘴快地說道。
「沒錯。『陷阱』就是一個『機會』,要讓他們覺得,如果搞垮了某集團,就等於給了一個下馬威;我們在過程中搜證,徹底掌握動向,要終結狂徒根本不難。」他的口氣不疾不徐,表情也十分專註,讓所有的人都能明白,這是計劃,不是痴夢。
法伊亞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敲。「剛好,『約賽尼兄弟』三天後來台,相信他們不會放棄『教訓』葉氏航空的機會。」
「葉氏近期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活動?」江默痕問道。
一直都沒開口的烙海,翻了翻行事曆,悠然說道:「兩周后,有個招待N大學生參觀的活動。葉氏長期贊助N大航天系,每年都提供參觀兼實習的機會,堪稱年度最大的活動之一。」
「大學生?那應該懂事了。」懂江默痕的佈局思維,法伊亞的紅唇抿出興味。
「我也覺得這會是一個好機會。」神秘莫測的烙海也半真半假地附議。
「等一下,現在所謂的『機會』是?」不懂玄機,烙晴直接提出疑問。
江默痕的回答是……一行人長達一個夜晚的反覆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