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晨八點,辦公大樓林立的第八商業重劃區里,一片岑寂--
筆直而寬敞的大馬路上,冷清得連條清道夫的身影都沒有;公定上班時間是九點鐘,非得要到八點五十五分,才有大量人馬氣急敗壞地擁進來,趕那一秒千金的打卡時間。
刺骨寒風呼嘯着,暖陽還未拂照大地,眾人皆在沈睡,一輛玄黑的勞斯萊斯已經旋風般駛向葉氏航空大樓正門口。
車門打開,鞋跟輕叩大理石地板的足音從門口一路響進了大廳。
清脆、悅耳,調子不疾不徐卻極有規律,就像鋼琴上的節拍器,精準得令人昨舌。
足音消失在貴賓專用電梯前,二十秒后,金碧輝煌的電梯門在六十六樓「叮」一聲滑開--觸目所及,已是怕得不可開交的景象!
「葉總早!」
「早安,葉總!」
熱絡的招呼聲此起彼落。雖然其它部門仍一片靜俏,但這裏的員工已輕勤快得像是徹夜忙碌的小螞蟻。
「這麼早?」眉梢一揚,她習慣性問道,眼中有着嘉許。
「當然,我們都樂在工作嘛!」林秘書得意又自傲地笑說。
「是!」親愛精誠的回應響徹雲霄,士氣頓時高昂得不得了!
她點點頭,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很好,有幹勁,今天大家也要多多努力!」
葉烙晴,葉氏航空集團總裁,此時正輕扯笑意,看着這片屬於葉家的企業王國。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身段高姚而勻稱,青絲在腦後綰着典雅又不失利落的髮髻。鼻樑英挺、豐唇微翹、柳眉墨濃,單看五官是個不折不拘的美人兒;但令人屏息的是,她的眉宇之間有股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
在她的凝視之下,男人也會結結巴巴;其實她不兇悍啊,反而溫柔得很,但誰遇上她,都會先心虛一下下;因為她能力高強、幹勁豐沛,對工作永遠沒有厭倦的一天,誰站在她面前,都會因為無法達到要求而沈痛得抬不起頭。
沒有人想要讓一個大美人失望,然而這種悲傷的經驗卻總是一再發生;偏偏葉烙晴就是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讓手下屢敗屢戰,前仆後繼地為她效力。
就經營者而言,她算得上是有特異功能了!
「Merlin,台灣東京航次加班的評估書,九點鐘要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Anthony,合約書記得交給張顧問複核;Lance,我希望你沒忘記下午該給我工程投標書……」雖然員工一早就「欣欣向榮」令她滿意,但烙晴仍毫不放鬆地追加工作量;她的座右銘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至死方休!
霹靂啪啦念了一串清單后,被點到名的人莫不戰戰兢兢地加快速度;念完之後,她從容優雅地走向走廊的盡頭,準備開始衝鋒陷陣的一天。
這時,林秘書匆匆忙忙地追上她。
「葉總。」她將手上的白色信封遞上去。「這是一位先生請警衛轉交的信,說無論如何都請您親自過目。」林秘書眉彎眼笑,呵,搞不好那是一封情書哦。
「謝謝。」烙晴抽出雪白信件。閱畢之後,眸中閃過一絲不屬於精明幹練的情緒。「我知道了,繼續幹活兒吧!」她稀鬆平常地將信往大衣口袋一塞。
那道纖美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后,忙得天翻地覆的辦公室突然間靜止了--鍵盤聲、電話鈴響一律消音,所有的人都倒在椅背上咻咻喘氣。
「呼,這工作真不是人乾的。」Merlin說道。
虧林秘書敢說,早到是因為樂在工作……哈,這真是個天大的謊言!有個工作狂上司在同一樓層工作,大家不一早爬起來上工才怪,難道要讓美美的葉總看到空蕩蕩的景象?哇靠,那樣做未免太欺負美女了吧,雷公可是會劈人的!
「真懷疑葉總哪來這麼多精力,對工作樂此不疲。」Lance小聲地抱怨。
「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難得她這麼漂亮,又沒有一般女人無理取鬧的怪毛病。」要是肯談戀愛,將會造福多少男人啊!
「這麼多牢騷,你們幹麼不掛冠求去?」沒骨氣!林秘書從角落跳出來翻白眼。
所有的男人都咧開夢幻式的傻笑。「只要能天天看到葉總,這點牢騷算什麼?」
他們千辛萬苦地考進葉氏,又願意為葉氏掏心掏肺,不就是貪看美色嗎?葉總的美麗呀,讓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更何況只是勞碌到死為止,這沒什麼,根本就沒什麼嘛。
這時,辦公室的門把輕輕一旋,門鎖扣動的聲響就像觸下某個機關,所有的人動作一致地把手放在鍵盤上、話筒上、文件上--
當烙晴再度現身,全員十指齊飛,整個辦公區又恢復了忙翻天的景象!
飛越在兩萬五千英呎的高空上,坐在頭等艙的江默痕正專註地看着手邊資料。
艙里十分安靜,只有規律的呼吸聲以及翻動紙頁的輕響。夾在檔案中的照片,美麗的女人巧笑倩兮。優雅的肢體語言,顯示出她「上流仕女」的身分。
笑得那麼甜,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而他要做的,就是到她身邊解除逼近的危機--
護衛,這是一種很特殊的身分,生活常與危險搏鬥,死神是命中最頻繁的過客。
六歲以前,他從沒想過會踏上這條路;六歲以後,所受的每一項訓練都與此息息相關。那些訓練,幾乎都是格殺技,就算不是,訓練的目的也只是要讓他看起來更優雅、實際上卻更危險而已。
在嚴格的訓練之下,他有懾人的氣勢,一個瞪眼就能讓對手膽寒,就算無聲無息也能鎮住失控的場面;他有矯健的身手,赤手空拳能撂倒一打魁梧的黑人;同時擁有先進的科技知識,可將身邊資源運用自如,以便執行任務。
義父說過,接受格殺技訓練有兩大好處,一是殺起人來乾淨利落,另一是知道怎麼殺人,自然知道如何避免落入被殺的命運。
即便能在彈指間取人性命,即便有不可計數的人願意付出重金除去眼中釘,但他還是選擇「護衛」的身分,而非「殺手」。
沒人能明白這項抉擇,但也沒人斗膽問起。接下任務他有幾道不成文規矩,有求之人只能按他的規矩行事,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首先,他會主動了解任務內容,確認當事人絕對無辜,否則再多酬勞亦不為所動;一旦他點頭要保的人,在危機解除之前,絕不中途離棄,必然堅持到底。
有點怪異,但這就是他的原則、他的風格--而目前手上的任務主角,完全符合條件;她是最無辜的標靶,處於風暴漸逼的處境。
她會需要他,百分之百。
合上卷宗,檔案照片悄悄地溜滑到腳邊。
「江先生,需要來點咖啡提神嗎?」美艷的空中小姐彎腰笑問。
這趟航程上,她提出的服務不下數十項;充滿誘惑的粲笑明白表示,她的殷勤可以持續到下飛機后的很久很久,直到彼此的身心都得到最大滿足。
「不用了。」他彎下腰拾取照片,表情是一派漠然。
空姐的動作比他更快,但她的盈盈笑意在看清照片之人後,凍結了。
「這位是您的夫人嗎?」她酸酸地輕哼。「和你很登對。」
唉,原來這個器宇非凡的男人已有這麼棒的對象,怪不得對她不為所動呀!
夫人?江默痕淡然處之,不加辯解。「謝謝。」他接過手,下意識地把照片放進胸前的口袋,靠近心臟的位置。
沒指望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之後,空姐識趣地離開。
揉揉酸疼的肩膀,摘下眼鏡,烙晴腳步虛浮地走出書房。
夜漸漸沈了,伏案整天的疲勞也爬上纖軀;早就習慣起床是工作、睡前也是工作;雖然家裏有很棒的休閑設備,但她根本沒有閒情逸緻去享樂。
「大姊,中場休息啦?」搖搖晃晃走下樓,小琤兒熱切招呼,一臉的笑咪咪。
她是葉家最寶貝的小么女,年方十九,古靈精怪、活蹦亂跳,生活被糖果餅乾、漫畫小說擠得滿滿的,幸福得不知「愁」字怎麼寫。
「哎。」烙晴睜眼一瞧,除了她以外的葉家成員,都在廳里看電視、吃水果。
喝,她好樣的家人!任由她去作牛作馬,個個卻臉不紅、氣不喘地癱在這裏享福,他們可真夠意思啊!
「榮伯,麻煩你沖杯咖啡。」本來頭就痛,看到他們如此不成材,頭更痛!
「好滴,馬上來。」有求必應的榮伯連忙遵旨。
他是葉氏的老管家,與四兄妹情同父子;聲如響雷和一口特殊的腔調更添他幾分老頑童的趣味,向來是小琤兒喜愛模仿的對象。
「來來來,這邊坐。大姊,晚上喝咖啡不好哦。」殷勤地讓出小豬抱枕給勞苦功高的大姊。「咖啡因妨礙睡眠,喝了會一個晚上都睡不好耶。」
「那正好,今天的工作不熬通宵,肯定是做不完了。」
「有必要那麼拚命嗎?」浪蕩子葉烙威倚着沙發扶手,弔兒郎當地開口。
真是不明白,大姊幹麼老把自己當頭牛來操?她應該向他看齊嘛,凡事放輕鬆!他們葉家人個個天賦異稟、資質不凡,要是再認真工作,豈不要逼死其它平凡人?
做人何必那麼缺德?那個誰不也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本來沒必要,但因為家裏出了個逃兵,我只好拚了!」烙晴意有所指地道。
大家都把視線投射在烙威身上。對,就是他,人就是他殺的……
「喂喂喂,看我做什麼?以為我會內疚嗎?」烙威嘻嘻地一笑。「我才不會咧!」
他是炙手可熱的攝影家,光是攝影集為家族企業賺進來的利益,就可以用日進斗金形容;他不以為自己該心虛,否則光享樂不做事的小琤兒早該被逐出家門了!
「我想也是。」烙晴失望地嘆了口氣。
雖然對烙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去搞攝影,但她還是心有不甘,恨不得手足們都下海來當她的左右手。
說她是工作狂,她從不否認;但追根究柢,不斷催促她前進的並不是熱忱--源頭是壓死人的責任感。
想想,她是大家的大姊、葉氏航空的大當家,有多少人仰仗她吃飯過日子、繳房貸、付信用卡賬單?她的肩上可是背負了讓許多人幸福的責任啊!
所以說,她能偷懶嗎?能得過且過、得賴且賴嗎?
當然不行嘛!她工作到死都不能停下來喘口氣,這一喘會害死很多人的!
「這是什麼?」勞碌命作祟,她片刻不得閑地清理亂糟糟的茶几。「琤兒,這是妳的成績單?」她纖指夾着一個剛發現的白色信封。
話還說著,已經動手拆信。還記得琤兒高中時,曾拿了張抱鴨蛋的考卷,又求又拜地要她簽名。嘖,要是小妮子再這麼不知長進,她鐵定第一個掐死她!
「大姊,那應該是妳的信才對吧!」小琤兒啪一聲關掉電視,轉過可愛的小臉,嚴肅地盯着她。「我覺得我們應該談一談。」她的口吻很鄭重,像要宣佈什麼噩耗。
烙威與烙海也湊過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表情一樣酷得要命。
烙晴嚇了一跳。「幹麼?你們這是什麼表情?三司會審啊?」
審什麼?以前她不及格的考卷都毀屍滅跡了,不是嗎?她拆開信一看--
葉總裁:
再次叨擾,祈請見諒!
我們有些「貨」要運往國外,需要葉氏航空「私下」的幫助。
為了妳的生命安全,建議妳儘速給個善意的響應!
約賽尼兄弟
哎呀,這就是她早上收到的恐嚇信嘛,搞什麼……慢着,它怎麼會在這裏?
「榮伯!」她記得大衣是交給榮伯收理的,他什麼時候也兼職當報馬仔了?
「大小姐,咖啡泡好了。」看到烙晴手中握着的信,榮伯自動解釋。「對不起,大小姐,掩要送洗妳滴大衣,替妳檢查口袋滴時候,二少爺剛好過來……」
「烙海,你看我的私人信件?」她雙瞳噴火,不能容忍私隱權被侵犯。
烙海悠閑地坐在原座。他和烙晴是攣生姊弟,但性格大異其趣;烙晴是喜怒形於色,他倒是很能掩飾真正的情緒。
「不可以怪二哥!」琤兒雙臂一張,勇敢地擋住怒火。「要不是他,我們都不曉得原來那些壞人還繼續騷擾大姊。」
「我說過了不許再提這件事!」烙晴煩燥地說著。
對她來說,受人威脅是個禁忌話題。表面上,她運籌依然暢意;事實上,三個月前葉氏航空及她,已經被一對自稱為「約賽尼兄弟」的人盯上。
他們連續送來幾封措詞客氣的恐嚇信。一開始她不甚在意;後來信件頻繁了,她果真遇到幾回離奇的小意外,心裏才有了陰霾。
不過,這種消息不論真假,一旦外流,一定會影響葉氏航空的形象,造成的傷害絕對無可彌補。為了葉氏,她得忍下來!反正那只是幾封無聊的信,不可怕不可怕、根本就不可怕,是吧?
……是嗎?她的心頭蒙上一塊黑影。
「瞧,大姊,妳也有點怕了吧?」覺得自己洞悉人性的本事太厲害了,小琤兒插着腰,一時得意得無法自已,仰天長嘯。
「誰說我怕了?」烙晴反唇相稽,她的大將之風可不是擺好看的。「像這種無聊的人、無聊的信,最好少理為妙!」
她一手把信對半撕了,氣勢強烈,只祈禱她的口是心非別被手足看穿。
小琤兒就真的被她拐了!「二哥、小哥,你們看大姊啦,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該怎麼辦才好呢?她急得像熱鍋上屁股燙燙的小螞蟻。
這時,烙海的手機響起。「我知道了。」切斷聯機,他自言自語。「也該來了。」
「什麼也該來了?」烙晴頭皮發麻地問道。
她和烙海雖是攣生姊弟,但總是她是明、他在暗。她心口如一,但烙海不同,從那一貫的瀟洒笑意中,很難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他不開口損人、也不對人管東管西,但檯面下先斬後奏的動作足以令人膽寒。
照例地沒有回答她,烙海只是莫測高深地一笑。
保全計算機適時傳來門口警衛的通報。「大小姐,有妳的訪客,江默痕先生。」
她的訪客?江默痕?誰呀?
烙晴一臉莫名其妙。
思來想去,她就是不記得自己認識過這個人。
而且,他們手足四人向來很有默契,很少把朋友帶往家裏招呼。如果她的生命中曾出現過一號可以帶進家門的人物,她應該會記得很清楚才對。
「請他進來。」烙海從沙發上坐直昂軀,還是一副閑散優雅的模樣。
烙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烙海看似個優雅紳士,但他一向有我行我素的惡習,這個人該不會也是他找來的吧?
找人來做什麼?等一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找來的人幹麼指名找她?真是是非不分、邏輯不清,等會兒得訓一訓。
烙晴亂想着,這時,榮伯已經領了人進來。
她沒有注意到,大廳的氣氛頓時變得岑寂,氣溫也像在瞬間下降了十五度;直到一抹巨大的影子籠罩了她,烙晴這才抬起頭來。
剎那間,她進入了一片波瀾不興、沒有情緒的眸海。
很深遂、很遙遠,看着他像隔了一層迷霧。烙晴眨眨眼,仰得頸子都酸了。這個男人太高大,鍛煉過的肌肉很結實,將一襲鐵灰色西裝穿得稱頭極了。
他的體格與俊容很適合站在時尚之都米蘭的伸展台上,但漠然的氣勢卻足以冷歪黑手黨教父的嘴巴;他或許不是故意要嚇人,但那股森寒氣勢就是掩也掩不住。
「葉烙晴小姐?」很低沈的嗓音,潛伏着蓄勢待發的力道。
不知怎的,身為主人的她居然正襟危坐起來。「我是。」
他點點頭,算是響應她中規中矩的回答,表情讓烙晴想到了國慶大典閱完兵的總司令,就算滿意還是一臉的嚴肅。
他有種很特別的氣勢,巧妙地鎮壓全場,像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為所動。明明只是個訪客,眼神梭巡的模樣卻像是整家子都要聽他的……見鬼了!幹麼要聽他的?她才是大當家耶!
江默痕朝烙海點個頭,認出了當時在英國小酒館裏有一面之緣的他。
「等等,你為什麼自稱是我的訪客?」烙晴真為第一眼接觸就示弱的自己感到羞愧。要是這個冷調男人是殺手,她慢半拍的反應就會害死全家了!
「我為妳而來,自然是妳的訪客。」他平靜地說著,像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垂目看着她,他知道只有「美麗」才能形容她的模樣;白皙的肌膚看來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姣美而靈動。除此之外,她還有種特別的氣韻,檔案照片沒有忠實地傳達出來那眼神中閃動的勇氣與倔傲,絕對吸引人。
此時,她的雙頰冉冉起了兩朵紅暈。
「你在說什麼?」她薄斥。
什麼為她而來?講得這麼曖昧,她可不記得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好浪漫哦!」小琤兒捧着雙頰驚嘆。這個男人看來冷歸冷,心裏可熱着呢!
烙晴眼一瞪--呼,她趕緊乖乖坐好,不再亂動。
「我來介紹,這位是江默痕。」烙海悠閑地開口。不管在任何場合,他都惜話如金,只有在最重點的時候才出場。「是我為大姊請來的保鑣,是護衛界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他想保住的人命,包括閻羅王在內,還沒有誰能從他手下取走。」
「也就是說,他罩得住大姊?」烙威問道。就說嘛,二哥辦事,全家放心!
「絕對。」能讓他打包票的人,舉世數不出五個。
「那你不跟他介紹我們嗎?」原來他不是姊夫啊,小琤兒難掩失望。
「沒有必要。我想所有該知道的事,江先生已心裏有數。」烙海犀利的眼神迎上江默痕;他們是不分軒輊的危險男人,不必交流也有某種程度的了解。
對於烙海的介紹,江默痕連點謙虛的表情也沒有,像這是最翔實的形容。
「……保鑣?」聽到這名詞,烙晴有片刻的震驚,無法言語。她拉下臉來。「是誰告訴你,我需要保鑣?」這種可怕的族類,她向來避而遠之;所有的人都知道,居然還明知故犯,簡直不可原諒。「又是誰賦予你這個決定的權力?」
「我。」江默痕出人意表地答腔,語力萬鈞。
「你?」烙晴錯愕。關他什麼事?
「這就是妳收到的恐嚇信?」不知何時,那封被她對半撕的信紙已經到他手裏。
拼起信紙,他低頭看信的模樣、瞇眼思索的神情,像是這個家的男主人,準備了解事情、下達命令,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該聽他的。
男主人?她怎能被他的氣勢誤導?「是誰准許你動我的東西?」烙晴惱怒地皺眉。
「這些東西關乎妳的安全,妳的安全就是我的責任。」低沈的嗓音說明了一切。
「哦,好甜蜜喲!」無視於情勢緊張,琤兒忍不住又驚嘆了一聲。
二哥從哪兒找來這個男人?看來冷冷的、酷斃了,結果每次開口都讓人臉紅心跳;不知道大姊心裏是不是也甜滋滋的?好夢幻!她好想拉起裙擺轉圈圈應景哦。
烙晴一詞眼刀砍過來,小琤兒馬上跳起來。「我看我還是回房讀書去好了!」
「我帶消夜去找歡歡。」烙威伸了個懶腰。看來大姊被威脅,二哥不動聲色卻處理得很好嘛!有英明的二哥出面就夠了,今晚且讓不才的他醉卧美人膝吧!
「我也回房處理企劃書,你們慢慢談。」烙海優雅地起身。
「葉烙海,你別走!」烙晴雖然喜怒形於色,但平時對外人總是修飾得很圓滑;她會讓人知道她在生氣,尺度又拿捏得剛好,不讓人下不了台。
不過,面對不乖的手足,她向來懶得修飾,都是直接變身成噴火魔物比較快。「人是你找來的,你負責把他請回去。」她似乎忘記了,江默痕可不是自己人呢!
烙海搖搖手撇清。「他會把所有的事解釋清楚,交給他了。」
一下子,榮伯牽着琤兒的手,烙海搭着烙威的肩,人走得乾乾淨淨。
「你請回吧!」有狀況就光會丟給她處理!烙晴繃著臉。「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保鑣。」她恨都恨死這種人,一輩子也不要想起,在路上不幸遇到更要繞道。
江默痕看着她,沒有暖度的眼眸反而像是有股魔力。「為什麼?」
他的氣質是孤絕冷冽,沉着音調說話卻好像有股商量的意味,很難狠下心拒絕,所以很奇怪、很奧妙的,她拉拉雜雜地開口了。
「你能想像,我突然帶着保鑣出入公共場合的景況嗎?媒體跟大眾會開始猜測,葉氏是不是有危機了。」她說著,一點也沒有發現說話的口氣不像對着外人。「更何況我討厭保鑣,如果保鑣的操守有問題,那我豈不是受害匪淺?」
她憤慨地說著,那種感覺很自然,已經把江默痕當作吐苦水的對象。
「保鑣可以保護我不受別人的威脅,但誰來保護我不受保鑣的威脅?」她嘀嘀咕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告誡自己。
第一次,他沒有情緒起伏的心裏有了莞爾笑意。
「曾經遇過加害妳的保鑣?」挑起眉,淡淡問道。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就消失。江默痕不禁懷疑,是什麼讓她必須將恐懼藏得如此迅速?她甚至不讓任何膽小懦弱的情緒出現。
「一次就夠受了!」到現在,夢魘還會不時糾纏她,只是她從不肯跟人說。
「怎麼回事?」有別於以往對待當事人的態度,他捨棄命令式的口吻,詢問中依稀聽得出一絲絲微不足道的關懷。
她很自然地接口了,也沒發現不對。「我八歲那年,家人請了保鑣護送我……」
「大小姐說得太小聲啦,俺聽不見!」耳背的榮伯忽然雷鳴般地抱怨出聲。
緊跟在後的是小琤兒懊惱地呻吟。「榮伯,你不要說話啦,會被大姊發現!」
樓梯間的一陣騷動,令烙晴驀然住口。
慢着,她在做什麼?怎麼不經大腦就吧話說出來了?
那個事件是傷痕,但她一直不讓所有的人知道她還為此恐懼;小心隱瞞多年,為什麼這人淡淡一問,她就泄了底?
這件事絕對不能說,她最想瞞住的手足都還躲在樓梯間偷聽呢對那一隻耳朵豎得比另一隻更高的景象,她知道得很清楚,因為她以前都帶頭那樣做……
「那些都是陳年往事,多說無益,說了也不關你的事。」她臉色一凜。「我要聲明的只有兩點:第一,我很忙,忙得沒有時間去管那些阿三阿四;第二,我討厭護衛、保鑣、隨肩、跟班,我可以保護自己,你請回吧!」
正當她轉過身,想上樓找烙海算總帳時,江默痕淡淡地開口了。
「聽過『約賽尼兄弟』嗎?」她發表宣言的口氣是很勇敢,但她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怕死,還是不自量力。
「沒興趣去打聽。」忙都忙死了,哪有閑情聊八卦?
「妳的責任心很重?」幾天準備資料的工夫,他對她已有所了解。
「當然。」她可是大家的大姊呢!時時刻刻都提醒自己這一點,作個仔榜樣。
「妳最好把握時間,能做多少工作就快點做吧!」忠言逆耳,他說得語重心長。
「哦……好啊!」看着他冷肅的臉龐,她不確定地應着。
她是很勤快呀!對時間的掌握也是分秒必爭,簡直可以用「焚膏繼晷」來形容自己了;他的話博得了她的一點好感,畢竟難得遇上一個跟她有相同工作觀的人,真是可喜可賀啊……不過,他的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她忍不住要問。「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劃開沒有熱度的笑弧,嚇出她的冷顫。懂得問,代表她還有得救。「被約賽尼兄弟盯上,又拒絕了我的護衛,妳的時間有限了。」
喝--杏眸瞪大,葉烙晴猛然倒抽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