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喬恩姐，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當然是有事啦。”喬恩站在飯店櫃枱前，“幫我查一下前天入住的一個房客，麥卡格登，幾號房？”
美嘉在鍵盤上一陣敲打，“六零三。”
喬恩隨即拿過櫃枱上給客人使用的信紙，原本是預備寫張紙條塞給麥卡說，他要的書放在櫃枱，他醒的話，跟櫃枱講一聲，他們會送上去，但才寫沒幾個字，手機旋即響起。
看了一下顯示，是海洋飯店。
“您好，我是杜喬恩，很高興能為您服務。”
“我是麥卡。”
喬恩看着自己寫了幾個字的紙條，忍不住好笑，“你起床啦？我才剛要寫紙條給你呢，書我帶來了。”
“感謝。”麥卡的聲音透着愉悅，“吃早餐沒？有沒有興趣一起吃？”
“不用了，雖然離我上班還有一個小時，不過為了避免閑話，我還是別在自家餐廳大剌剌的跟客人一起吃飯。”喬恩將寫了幾個字的紙條揉掉，“你等會兒，書我直接送上去給你吧。”
收了手機，美嘉馬上靠過來，“喬恩姐，你認識那個人啊？”
“嗯，管理學院的學弟，和姿也認識的。”
“他約你吃飯？”美嘉雙眼閃閃發光。
他一直很羨慕喬恩的好人緣，不只是男生喜歡請她吃飯，來往的廠商中，也有不少女董事，女經理，喜歡跟她打交道，不少明星大亨來住過這裏后，都會再度指明要她擔任住房時的管家。
“感謝的飯，沒別的意義。”
“我也好想有人請我吃感謝的飯。”
“好啊，我跟黃振邦講，跟他說，情人節大檔結束后，請辛苦的櫃枱小姐吃個感謝飯。”
黃振邦的碎碎念功力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對她還好點，但對年輕的櫃枱妹妹，那可真是沒完沒了，而且有時候他還會不知不覺講起自己跟太太的愛情故事，然後陷入無可救藥的自己甜蜜世界，看得旁邊的人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果然，聽她這麼說，美嘉馬上一驚，雙手連連搖晃，“不，不用了。”
“別客氣，我跟他說一聲，絕對沒問題的。”
“不要，真的不用了啦，喬恩姐……”
兩人在交談的時候，值班時間比較早的和姿走了過來，只看見喬恩一臉開心，美嘉一臉討饒。
“什麼真的不用？”
看是和姿，喬恩一笑，“喔，因為美嘉說她好羨慕那種單純的感謝飯，所以我就說，那等情人節檔期結束，要黃振邦請辛苦的櫃枱吃個飯。”
和姿噗的笑，完全了解美嘉急忙婉拒的原因。
看到美嘉求救的眼光，和姿轉向喬恩，“怎麼會突然提到感謝飯的。”
“我不是跟你說，麥卡來住嗎，他昨天問我有沒有客層分析講師用的那本書，他要看，我說OK，反正書都在台北，帶給他很方便，原本我是想放在櫃枱，等他醒了再請人送上去，可紙條寫到一半，他打電話來了，很感謝我帶了書，所以要請我吃感謝飯。”
“什麼時候？”
“不知道，是滿想跟他見見面的啦，不過前兩天才跟賀柏元吃過感謝飯，現在又要跟麥卡吃一次。”喬恩露出思考的表情，“不過如果這次不聚聚，下次見面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呢。”
和姿很同意的點了點頭，“是啊，我們就算要約，也沒那麼容易，何況是偶然遇見，這機率多低啊。”
管理學院的學生，來自四面八方，世界五大洲的人都有，畢業后大多數回祖國，也有少部份轉往其它國家工作，要見面，大概就跟航空學校的學生開同學會一樣，很不容易。
喬恩“嗯”的一聲，“我看我還是找時間跟麥卡吃個飯比較好。”說完，拿起書，“我先拿書去給他，晚點見。”
喬恩離去后，和姿很快的走進櫃枱，一如往常，先看今天的住房預約，以及房務阿姨回報的房間狀況。
一旁，美嘉跟小米一如往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着天。
好奇寶寶們問了不少問題，例如怎麼會到英國讀書，學制，好不好畢業之類的問題。
和姿聽得出來她們感興趣，也頗樂於回答，但後來話題一轉，又轉到麥卡身上，兩人頻頻說喬恩跟那人的感覺太熱稔，熟稔得不像只是單純的學姐學弟，和姿只是笑笑，沒再多說。
麥卡是喬恩喜歡過的人沒錯，不過那是喬恩的事情，也是過去的事情，她不需要把舊事說出，何況，喬恩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相交多年，她看得出來，喬恩這次很認真。
身為好友，她也期待能有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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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昨天跟歐上銘忙到十二點，好不容易將那些圖紙搞定，歐上銘因為懶得再開車回家，晚上乾脆直接睡他那裏，早上九點多才離開。
昨天喬恩要走的時候，他雖然覺得可惜，但也沒有阻止，一方面是因為他非常重視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不希望她第一次在他家的結果是自己看了一整晚的電視。
因為昨天跟預計的實在太不同了，所以他打算今天再來一次。
努力的又發了一次簡訊，到了下午還是沒回，林佑棋乾脆直接上網看，今天晚上值班管家是和姿，所以喬恩應該五六點就可以走了。
為了避免兩人時間兜不上，林佑棋先開了車子出門，經過要轉入海邊餐廳的巷子時，突然心念一轉，就在這裏等喬恩回電好了。
離飯店也頗近，而且還可以看看書報。
來迎接他的是另外一個工讀生，林佑棋選了前幾天跟喬恩一起坐的位置，那天由於妮妮的關係，他一直沒心情好好欣賞這片海景，現在總算有機會。
的確是漂亮的海洋呢。
很舒服，也很放鬆，心曠神恰。
咖啡端上來不久，門上的風鈴又響，隨着歡迎光臨，聽到了幾個女孩子的聲音，一陣討論過後，四個女孩子走了進來，就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
雖然都穿着便服，他認得其中兩個，是海洋飯店的夜間櫃枱。
看樣於是吃完飯後，預備去上班的。
四人原本是聊一些時事，嗜好之類的，但由於是同事的關係自然而然將話題帶到了工作。
“小米，情人節結婚新人的法拉利是什麼顏色的？”
叫小米的人回答，“我不知道哎，問一下和姿姐好了，那是她負責的。”
“這要問喬恩姐。”另外一個聲音說，“那輛法拉利，是她跟山林飯店的賀柏元借的。”
“說到賀柏元，跟喬恩姐的關係還真撲朔迷離耶，之前我聽黃總說，他們剛認識的時候走得很近，感覺好像要談戀愛要談戀愛的，結果搞得黃總很緊張，山林飯店的王總也很緊張，你記不記得，那時喬恩姐整天心情都好好的樣子，電話一響就很開心，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真的變成男女朋友。”
“真可惜，他們挺配的。”
“其實喬恩姐上星期三才跟賀柏元見面吃飯說——雖然是為了要借車子的感謝應酬，但我覺得賀柏元應該還是喜歡喬恩姐，不然誰要借啊，那麼貴的車子耶，但喬大美女一開口就有了。”
“一定還喜歡的啦，不然為什麼和姿姐自己不打電話，她跟賀柏元也認識啊。”
四個女生說著工作上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鄰桌的單身男子陷入沉思。
星期三喬恩跟別人見面——那天原本他們有約，後來她臨時又打電話說，和姿有事要先走，她幫忙上晚上的班，所以不能跟他見面了。
因為是服務業，所以他多少能了解班表變動的可能性，沒想到，她是跟其它的愛慕者吃飯……
說不上來，感覺滿奇怪的。
心裏有什麼東西打翻了的感覺，比起業務上的單獨會面，其實他比較介意的是，為什麼喬恩沒有對他說實話？
告訴他說，因為要商談借車子的事情，晚上臨時要跟一個朋友吃飯，而不是說要替代和姿上班……
“星期四不是還有個外國人來嗎，超帥的，又很有型，那人是喬恩姐跟和姿姐大學時的學弟，不過好像跟喬恩姐感情滿好的，因為那個外國人一直說要請喬恩姐吃飯，但卻沒請和姿姐。”
“喔喔喔，對喔，我記得，下午那個外國人CheckIn的時候，喬恩姐在旁邊查資料，聽到那個外國人的聲音，整個人顯得好開心，還一直偷笑，而且今天還一大早來，就為了幫那個外國人送書。”
第三人馬上附和起來，“啊，被你這樣一講我也想起來了，當時她看起來真的很高興，我後來有問和姿姐，喬恩姐跟那個學弟是不是有談過戀愛還是什麼來着，不過和姿姐只叫我好好工作。”
星期四，下午……
星期四早上他們來海邊餐廳遇到妮妮，喬恩接到飯店電話有事先走，下午呢，他拿着手機說明書，研究怎麼傳簡訊。
當時雖然很成功的傳出了他想表達的話，但卻遲到晚上才接到她的電話，聲音聽起來是滿高興的，說有工作，不能講太久，於是他只好迅速的把他跟妮妮之間的關係概略解釋，好讓她放心。
當時他以為是有工作耽誤，才會直到晚上才回電，原來是遇到學弟。
聽那些女孩子說，兩人似乎頗為親密。
他突然間有點迷惘起來！自己喜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
雖然不能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他覺得對彼此誠實是很重要的，而且另外兩人聽起來似乎都對她有好感。
就他這樣一個平凡的男人來說，他只覺得五味雜陳。
因為愛情來得太快，他一頭栽下，只知道想見她，每次見面，每次講電話，就多放一些感情，但是憑心而論，他們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那些女孩子吃完飯後，很快結賬離開。
不久，他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喬恩。
正在想要不要接，但下意識的已經把手機拿了起來，“喂。”
“你在幹麼？”
林佑棋原本想直接說在吃飯，但想想，又覺得如果那樣講了，待會就沒有理由去接她了，於是改口，“正在看雜誌。”
很含糊，但這是實話。
他面前的原木桌子上，真的放着一本雜誌。
“看雜誌？”喬恩的聲音雖然頗有疑惑，但也沒多問，“我下周一放假，我們出去約會吧。”
“今天不見面了？”
“今天不行，情人節快到了，要開會。”
“那好吧，早上去接你。”
喬恩用力的“嗯”了一聲，“那你今天都做了什麼？”
“怎麼突然這麼問？”
“因為我昨天突然發現，我們好像有點陌生，所以我打算從今天開始，只要見面，就要問你今天都做了什麼，不見面，也要透過電話問你今天做了什麼，我覺得這也是了解一個人的好方法。”
原來，她也有他們對彼此了解不夠的感覺……
其實他對於剛剛那些女孩子說的話還頗為介懷，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問喬恩，總不能很直白的說，周三你沒老實跟我說，因為借禮車的關係所以要跟車主吃飯。
還有，那個人住海洋飯店的學弟，是不是真的曾經有過感情？
很想知道，但又覺得，這種問題太奇怪了——喬恩有喬恩的自由，無論過去或現在。
所以他很掙扎。
一方面他要面對自己的嫉妒，一方面，他要尊重喬恩的自由。
“我今天十點多起來，畫了兩張人物粗稿，現在在看雜誌。”林佑棋反問；“換你告訴我，今天都做了什麼。”
“我今天比較早來，因為要拿書給一個學弟，啊，我還沒跟你講喔，我英國讀書時的一個學弟，居然來我們飯店住，他在英國也是做飯店管理，他們的老闆打算投資台灣，所以派他來探探路，結果他居然把一本很重要的書忘了，昨天問我說我的書還在不在，他想借，所以今天就早一點來拿書給他，中午的時候開車去淡水，請來一位腳底按摩師傅，幫總統套房的貴賓按摩，下午有個德國商務團來，因為只有我跟另外一個櫃枱人員懂德文，所以一直忙到剛剛。”
林佑棋不得不承認，聽到喬恩今天做了什麼之後，他的嫉妒心，好像降了一點點。
至少她很大方的跟他說學弟來了，也很坦白的說借書的事情。
所以——
他也只是平衡了一點，而不是真的完全不矛盾。
她今天還要開會，一定會累，等過幾天他們有整天的時間相處，他再好好的告訴她，他所希望的信任，與坦白。
只是他沒想到不過才隔一天，當他跟歐上銘還有其它幾位編輯一起在玫瑰酒吧聊天時，看到喬恩與一個高大的外國人一起推門而入。
而如果他沒記錯，現在的喬恩，應該是陪伴某位荷里活女星逛街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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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了放假前一天，喬恩趁着吃飯的時間，很快的撥了林佑棋的電話，“喂，你明天幾點來接我？”
“我……明天有事，歐上銘要過來，上次有幾張紙稿需要再討論一下，可能沒時間。”
“一整天嗎？”
“對，看你要做什麼就先做吧，因為我這邊可能要很久。”
喬恩忍不住給他沮喪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覺得他們最近幾次見面都不順利。
不是他同事突然跑來說有圖稿要修，就是黃振邦突然說要因應情人節的到來開內部會議，然後當她跟林佑棋好不容易約好了，總統套房的大明星卻表示想逛逛台北，於是她只好又跟林佑棋說要陪那位女明星逛街……
“那我們什麼時候見面？”
“不知道，看時間吧。”
“你好冷淡。”
“還好吧，因為我之前也休息了幾個月，接下來真的會比較忙。”林佑棋的聲音聽不出好壞，“先這樣，我忙完再打電話給你。”
既然這樣，喬恩也只好掛了電話。
其實因為她工作的關係，過去幾次都是他遷就她，所以這次就算她遷就他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他的聲音真的有點不一樣。
捲起盤中的意大利麵，喬恩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就在她快吃完的時候，和姿也上來員工餐廳了——鑽石套房接待了一個歐洲房產大亨，和姿也一直頗忙碌。
在她面前坐下，和姿忍不住問：“你怎麼了，臉色這麼怪？”
“我剛剛打給林佑棋，他對我好冷淡。”
“怎麼樣的冷淡？”
“就是他以前接到我的電話，都聽得出來很開心，不過今天卻沒有那種感覺，而且原本說好明天要見面的，他卻臨時有工作，而且是一整天，所以我們明天的約會泡湯了。”
“你自己也常改約會，要體諒他。”
“我知道。”
和姿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對了，你之前不是陪那個女明星去逛街嗎，結果她有沒有買到滿意的？”
“才沒呢，在出門前，她小兒子突然打電話來，她馬上就跟我說，她要跟小孩子講電話，不去逛了。”喬恩吃了一口面，“我就想說，那趕緊打給林佑棋，我們可以吃個晚飯什麼的，沒想到他手機沒開機，結果我在餐廳門口遇到麥卡，他說他過兩天就回英國，我想想，以後見面也不容易，剛好又有時間，就一起吃飯了。”
吃乾淨盤子上的意大利麵，喬恩先行離開。
接下來幾天，喬恩跟林佑棋都沒有見面。
不知道為什麼，剛開始還圍着她團團轉的他，最近幾天卻迅速的忙碌起來，而且忙得好像是荷里活巨星一般，電話講不到三分鐘，一定會出現——“我還有事，先掛電話了”，“現在有插撥，先掛電話了”，“我正在煮東西，先掛電話了”。
喬恩剛開始還會告訴自己他真的很忙，她要體諒，但後來卻漸漸無法這樣說服
因為這幾天，他不再打電話給她，兩人之問的交談永遠是她主動。
然後就在他第N度說，“先掛電話了”之後，喬恩終於告訴自己，不要再打電話給他了。
這個男人，雖然剛開始對她十分着迷，但現在很顯然，迷戀不再。
也許他想分手——說分手也不對，因為他們始終沒有以男女朋友互稱，所以現在也只能說回到原點吧。
他畫他的漫畫，她做她的管家。
就當談了一場短短的戀愛，現在，回歸正軌，就像過去一樣過日子。